秀行望着他,道:“昔日魔界十四皇子,以一柄天魔枪带领十万魔众进犯人界,却伤于秋水师叔之手……你怎么会他的独门枪法?”

鲁元初皱眉道:“这个我无须向你交代。”

手上一颤,倒龙渊在秀行颈间划出细细一线,鲜红的血滴顺着颈间便滚落出来。

鲁元初一惊,急忙将倒龙渊扯开半分,又焦躁喝道:“秀行,你休要执迷不悟!你已经败了,别无选择!”

秀行看了鲁元初一会儿,微微仰头,闭上眸子,呼出一口气:“不。”

鲁元初骂道:“你再这么倔强下去,吃苦的是你!你还硬撑什么?”

“元初哥哥,你错了,”秀行睁开眼睛,轻声道,“我自然是可以败的,只不过,我绝不会败在背叛我的人手中,我也自是会死的,但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任凭邪魔在我眼前横行!”

鲁元初道:“你……”耳畔忽地听到轰隆隆地雷声,极快逼近,身形未至,强大的气流冲进殿内,向着两人身畔滚滚而来。

鲁元初神色一变:“昊天神龙?”

秀行无力笑道:“元初哥哥,你想跟我同归于尽么?”

鲁元初凝视着秀行的眼睛,阴狠的面上,缓缓地又露出一丝笑意:“很好,越来越有趣了,秀行。”

电光火石中,鲁元初顾不上秀行,纵身后跳,单手向着空中一招,嘴里念念有词,极快之间,一股黑气从他身上盘旋而出,竟在大殿当空渐渐地出现一条黑色的巨龙,巨龙咆哮一声,扭动身子窜出殿外,就在殿外的长空之中,同迅雷般狂飙而至的昊天神龙战在一块儿。

鲁元初望一眼殿外光景,回头看向秀行:“你当我是怎么来的……”忽然怔住。

狂风将秀行的头发尽数吹开,衣襟迎风猎猎,她弯了弯腰,重新站直了:“元初哥哥,那么就再让我领教领教你的天魔剑罢,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对决。”

殿外,昊天神龙同魔龙捉对厮杀,魔龙凶猛,一爪子挥在神龙尾上,银色的鳞片从空中坠落,神龙咆哮一声,口喷烈焰,魔龙摆尾避开,白影同黑影纠缠不休。

殿内,秀行站稳身形,目光平静,面色淡然,剑招不疾不徐地使出,鲁元初心中暗自震惊,两人竟斗了个平手。

然而秀行到底体力不支,西河剑又极为耗费气力,秀行知道不能再拖,咬牙强忍,道:“元初哥哥,得罪了!”陡然用出“无中生有”一招。

鲁元初倒龙渊挥动,仙剑上头笼着强大魔气,竟生生地扛下这招,然而脸色却也变得煞白,嘴角迅速地滑落一串血珠子。

秀行一招用过,整个人似灵魂出窍,两人对面而立对峙着,一时谁都未曾出声。

片刻,鲁元初才道:“这便是你的极至了么,秀行?”他抬手擦去唇边血迹,“西河剑,只是如此了?虽然厉害,但不足以杀了我。”

他踏前一步:“你到底不过……还是我的掌中物。”

秀行身子阵阵发抖,已经是强弩之末。

而鲁元初凝视着她的眸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秀行握着桃木剑,定定望着对面之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青梅竹马,她在花园里无聊捉蚂蚁玩,他闯了进来,笑的温和,眼神明亮,她迷迷瞪瞪地就认作榜样,倾慕之极。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接玄天令上了九渺,认识那人,让她知晓什么是苦,什么是忧,什么是心酸,什么是欢喜……五味都齐,到如今,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不像是先前那个直来直往,一身磊落光明的自己。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只是人生哪里有后悔药,哪里又有什么退路,走过去的便是过去了,哭嚎着也无法回头。

足迹再难看,都是自己的。

她势必要承担,势必要忍受,势必要……

“我不是任何人的掌中物,谁也休想要操控我分毫!”秀行大叫一声,红着眼,提剑向前。

无中生有,有中生无。

在艳都之时,她找不到清尊,因为他不在身边。她同燕无求对决,以为必死。

然而清尊却一直都跟她同在,而就在她性命攸关之时,萧若瑜出现,破了必死之局。

有果有因,道法自然。

此为无中生有。

有中生无。她曾拥有极为美好的一切,只觉得身边众人皆是极好的,她眼中身边都无坏人,对头如宁云赐,也不过是个任性的丫头罢了,哪里有坏人?

温和兄长一般的元初,前一刻还至死缠绵的清尊……她珍爱的这些,却在眼前,如泡影一般虚幻。

有中生无,万念俱灰里迸出最后的一星火,因为不甘不屈,故而要以最后之力反抗。

桃木剑抵上鲁元初的倒龙渊,剑身上骤然发出极炽烈的白光,倒龙渊一声龙吟,声音刺耳,鲁元初招式一僵,桃木剑虚虚一晃,抵住他的胸前。

与此同时,殿外长空之上,昊天神龙一声怒啸,龙爪如钩,擒住魔龙颈间,用力撕裂,魔龙哀嚎声响彻云端。

时间便在此刻停驻。

秀行手中的桃木剑,剑体上白光不散,氤氲闪烁,而后,白光渐渐变淡,而剑身也好似化作了白光,点点浮现空中。

秀行手里,落了空。

桃木剑,不复存在。

对面,鲁元初站稳身形,低头望着胸口,眼睁睁地看到原本抵在胸前的桃木剑消失无踪。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并不见任何痕迹,鲁元初笑了笑:“秀行……”

秀行定定看他。

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鲁元初惊愕地抬手在嘴角摸过,掌心尽是滚烫的血,他瞪大双眸,后退一步,却仍旧站不稳,最终跌在地上。

他试图站起身来,却无论如何运不上力气。

鲁元初面色变幻不定,手捂着胸口:“怎么……怎么回事?”

秀行迈步往前,走到他的跟前。

鲁元初目光慌乱四看,而后抬眼望向秀行:“你……刚才……”

秀行双膝一屈,跪坐地上,她也已经脱了力。

两人面对面坐着,秀行只是静静地望着鲁元初,鲁元初喘了几声,登时又喷出一口血来。

秀行忽然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元初哥哥,对不住。”

鲁元初身子一震。

秀行探手,却无力抬起来,只是缓缓地从地上一点一点滑过去,滑到鲁元初的膝边上:“元初哥哥,别做声。”

鲁元初张了张嘴,却果然又闭了口,秀行慢慢地挪到他的身旁,将他歪倒在地上的身子吃力地扶起来。

鲁元初靠在她的身上,仰头看她,忽然苦笑着轻声道:“秀行,我终究还是……小觑了你。”

秀行只是茫然地抱着他,无中生有,有中生无,如今,真的一切要归于无了。

从真纯的,到背叛的,唯有死亡能终结一切么?

这个结局来的如此突然,她甚至没有任何力气去感慨。

寂静的大殿内,只有鲁元初极轻的声音,如一阵风的哀默叹息:“秀行,如果你……永远都只是那个,拉着我衣襟、让我陪你看蚂蚁打架的……小妹子,该、该多好啊……”

秀行静静地听着,两行泪,无声无息地便从眼中滑落出来。

是啊,如果总是单纯如斯,该……多好啊。

可惜一切都不能回头了,无法回去。

101、除恶魄,九星贯日

冷冷的风从殿外吹进来,秀行抱着鲁元初,默默无言。

鲁元初斜靠她的胸前,低低喘了数声,他已不再呕血,然而胸前衣裳都已被血染透。

“秀行。”他动了一动,轻声唤道。

秀行低头,轻声道:“元初哥哥,不要说话。”

鲁元初望着她纯净的眼睛,这双眼睛,因为伤心落泪,变得红红地,但仍旧是一片无瑕澄澈,就如她的心一般。

他曾经不敢直视,曾经心怀嫉妒,甚至自惭形秽,但是现在,却莫名地只觉得心酸,悔恨,跟无边的痛苦。

“秀行,”鲁元初抬手,摸索到腰间,将秀行的手握住,气息微弱道,“……不要回萧家,更不要……回九渺,去找明玦……帝君,跟他走……”

秀行呆呆道:“元初哥哥,你说什么?”

鲁元初喘了口气:“听我的话,答应我。”

秀行默默地看了他片刻,终于摇头,小声道:“元初哥哥,我哪里也不去,我留在这里,等师父回来。”

鲁元初眉头一蹙:“他不会回来了……秀行……”

秀行只是摇头:“会的,我得等他回来。”

鲁元初还想再说,然而心潮翻涌,鲜血重又喉头涌上来,鲁元初身子抽搐,秀行将他抱住:“元初哥哥,元初哥哥!”

鲁元初伏在地上,痛楚难当:“不用管我……”他咧嘴苦笑,“我大概,就要死了,但是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的,你别……这样,我死也……不安心的……”

秀行望着他的脸,再也控制不住,“哇”地哭了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元初哥哥,为什么……”她抬手捂住脸,放声大哭,泪从手指缝间渗出来。

鲁元初挣扎着坐起身来,将秀行反抱住:“秀行,不哭,不要哭……”就仿佛是小时候,安慰着那个任性的小妹子。

秀行却似没听到,哭着道:“我不想这样,元初哥哥,我好难过,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跟你决斗,不想你变坏,我不要你死!我们回到先前好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

鲁元初听着秀行哭叫的声音,嘴唇抖了抖,两行泪亦无声无息跌落。

两人相互依靠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微黑。

秀行累极伤极,身心都极为疲倦,试探身边的鲁元初也悄无声息,一时悲从中来,再也撑不住,竟晕了过去。

寂静里头,有道人影从殿门外掠进来,猛地看到地上两个人依偎,便脱口叫道:“秀行!”极快地冲了过去。

身子飘飘荡荡地浮起来,而天地间一片黑暗,身体茫茫然地浮在空中,不知要去向何处。

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要寻找什么,或者要等什么,可偏不记得那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