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们两个是躺在一张床上的?”萧铭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都过了这么久还躺在床上?”念清翻白眼,“好方便你捉奸?”

“这话说得真是……现在谁都知道我是个女人了,还谈什么捉奸?”萧铭稀也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好歹也是在萧家,再怎么忍不住也多少收敛点,你这样我很难做人的。”

还真说得煞有介事啊?念清皮笑肉不笑,“我们什么都没做!”

玄飒低低笑了声。

念清瞪他一眼,又转头面向这位棘手的萧二少。“好了,你来干什么?如果只是来看热闹就不必了。说起来,你的女人身份暴光,有想好要做什么吗?”

“我能做什么?日子还是得照样过。”萧铭稀叹气,“接下来要看萧家那群老头子的意见了,最糟不过是把我拉下族长之位,我现在也只能见招拆招。”

“如果,真的被拉下位呢?”念清试探道,“铭稀,你为这位子付出很大心血,若真就这样丢了不觉得可惜?”

“可惜归可惜,但我也没能力堵上所有人的嘴吧。”萧铭稀垂眸盯着手中的馒头。“不过,事情也不会太糟,萧家现在有能力接掌我位子的人还没出现,那群老头子别看他们年纪大,头脑可清楚得很,再怎么排斥我,也不会拿萧家的未来开玩笑。”

“对了,我找你是想说其他的事情。”沉默片刻,萧铭稀抬头微笑,他转开话题,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头雕刻的人偶,递到念清面前。“给你。”

“这是什么?”念清眨眼,可在低头的霎那立刻表情僵硬,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呼吸都急促了些,“你怎么会有这个?”

很熟悉。

这是一个人偶,雕刻着展玥身形的人偶。

这样的人偶念清并不陌生,以前她也看到过一个,那是带在娘身上的。只不过,那个人偶雕刻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眉目如画,气质出尘。小时候曾问过,那时候,娘告诉她,这个男子是自己的舅舅,展清涣。

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念清的目光锐利起来。据她所知,她那个舅舅在自己未出生前就已经死了,萧铭稀手中怎么会有这东西?

“念清念清,意思应该是纪念清涣吧?你娘还真是有心,你爹也真是大度,拿自己女儿的名字来纪念另一个男人。”萧铭稀笑了笑,“其实我本来不想给你看这人偶的,就是怕会有麻烦。可是,昨天女人的身份暴露后,我心思一团乱,可能脑子抽筋了,自找麻烦地把这东西拿来给你。”顿了顿,他望一眼玄飒,又盯住念清,“这事大概会说很长,我尽量长话短说。要从我爹讲起,你需要点耐心来听。”

念清紧紧盯住萧铭稀的眼,许久后才有所动作。微微前倾身子,她优雅地斟茶,一杯,两杯,一共倒了三杯,分别推到二人面前,剩下的那杯自斟自饮,然后坐下,半阖双眼。“请讲。”声音清润如珠玉。

“我的父亲从小就无心争夺萧家族长之位,他甚至对江湖上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爹他一直的梦想,就是参军,然后领兵打仗。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少年时期就离开萧家,可惜在军队中一直无所作为。”萧铭稀笑了笑,手指扣在杯沿上。

“所有的一切,一直到他遇上当时的展将军,你的舅舅,展清涣为止。”

“爹他生前常说,展将军是他此生的伯乐。若是没有展清涣将军,也不会造就那时的他。”

“爹以前说过,展将军是个非常有才干的人,年纪轻轻就坐上将军之位。”

“爹他很崇拜展清涣……”

“爹深受你舅舅的信任,所以也知道了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始终保持一定语速步调说话的萧铭稀第一次有了停顿,抬眸望去,目光淡淡的,可声音却压低了些。“展清涣爱上的女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也就是你的母亲展玥。一场禁忌的爱情,可惜,同时也只是一场独角戏。这是展清涣一生中最大的失败,也是劫难。”

念清的神情中终于产生一丝裂痕,捏着茶杯的手指稍稍使劲。

“爹他,很替展将军惋惜,他曾经以为,隐藏了这样的感情后,展清涣会将所有的精神都放在军务上,专心致志地为国效劳,发展军队,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可是,然后,展清涣却死了。”

萧铭稀的手指松开杯子,唇间轻轻逸出一声叹息,仿若悲伤的惋惜,充斥着莫名的感伤。物是人非,即使再怎样了得的英雄,死后依然只剩下一堆枯骨。再如何难舍难分的爱情,在死亡面前也显得那样不值一提。

“爹在死前说过一句话:若是没有展玥,或许就是不同的结局。”萧铭稀抬眸,眼瞳深邃,波光流转。“这个人偶是爹在整理展将军在军营里的遗物时发现的,一直珍藏至死。”

念清撇开了眼,“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

“念清,展念清,你娘给你取了这个名字。虽然她不爱展清涣,但毕竟还是对他有情的,即使只是亲情,我想,展将军在天之灵若知道你的名字,也可以无撼了。”萧铭稀把人偶放到念清手上,然后沉默,许久之后他又叹息。“我想,这个人偶对你,不,或许是对你娘来说应该是意义非凡的。”

“可是,它同时也是你爹留给你的遗物。”

“嗯。”萧铭稀在他压抑的情绪中夹杂着些许挣扎,终于还是开口。“我把它给你,念清,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很重要很重要。”

念清一怔,瞳孔中闪烁着琉璃般的光华。“我说过,能帮的我一定帮。”

“这件事你一定能帮上,只要你有心。念清,可以先答应我吗?”

念清的神色复杂,一瞬不瞬地注视萧铭稀。“这不像你的作风,铭稀,其实你女子的身份暴光,你还是很慌张的对不对?你希望我答应这件事,你坚持我先答应才说出来,因为你知道你要说的事会令我很为难?”

萧铭稀沉默,然后微微颔首。

“你一直没把这个人偶拿给我看,对你来说,它算得上你爹的遗物。你知道若让我或我娘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后一定会想要,所以才保密。我不相信你是昏了头才拿出来的,你在之前就应该已经打算哪这个人偶来做交易……铭稀,你直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沈苍澜想要笼络江湖上的势力,他想选出孜祁的国师。念清,你可以向荻桑的皇上敖炔进言,让他也选一个吗?”

瞳孔倏然睁大,念清捧着杯子的手一松,那只瓷雕的茶杯就直直下坠。眼见快要破碎,玄飒骤然伸出手接住,黑眸幽深,又将茶杯放回桌面。他清亮的目光盯住念清,似在做无言的交流,仿佛暗黑夜幕中两点璀璨的星芒。

念清迎上他的眼,渐渐平复下激荡的心情。许久,低低一叹,摇头。“对不起,铭稀,这个忙我帮不上。”

国家不是玩具,不是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东西。仅仅只因为个人的私欲就多出一个国师,先不论这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这种心思和行为本身就是不允许的。重点不在于想不想做,而在于能不能。沈苍澜会做出如此行径有很多原因,他想要武林中闲散的势力也归顺朝廷,同时也因为顾忌紫凤谷的存在。

可是,他能做不代表荻桑也能做。自己对朝政之事的确不太了解,但她对平衡这个概念还是很清楚的。如今的荻桑朝廷正处于一个平衡状态中,突然多出一个国师的官职,恐怕很有可能会导致失衡的后果。何况,她展念清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朝政?

“原因有很多,想必不用我说铭稀你也明白。帮不上你的忙,我很抱歉。”念清的双手捏紧成拳。“不过,即使不能让你当上荻桑的国师,我仍然会尽全力去阻止沈苍澜。”

萧铭稀不语,静静地望着她,然后垂下眼。

“也许沈苍澜是出于对国家的考量才做出这个决定,可是,我依然不认为他这样是正确的。江湖之事不应该卷入朝政之中,爹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紫凤谷从来没有替荻桑做过任何事。”

“我知道。”萧铭稀低声道,“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唐突了,你就当没听见吧。”

长长叹一声气,念清仰首望向屋顶,终于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低下头,盯住萧铭稀的眼,“我去找沈墨翎,想要阻止沈苍澜的话,这个办法最有效。”

萧铭稀一怔,只是回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异常沉默的气氛,一只大大的手掌覆盖在念清手上,玄飒的声音很清晰,清晰而且很坚定,回荡在屋中也回荡在念清耳中。“我陪你一起去。”

抬起漆黑的眸子,玄飒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笑。“需要我一起去吗?”

念清微笑,“我正有此意。”

*

*

*

孜祁国中最负有盛名的酒馆当数聆馨酒馆,民间有这么一句话流传着:此生不去聆馨饮,不敢狂言是酒徒。在如此的名声显赫之下,聆馨酒馆自然每天是座无虚席。念清在三年前曾来此喝过一次,至今难忘。

这一次和玄飒一起到孜祁来,念清还特意到这酒馆来一趟,希望和玄飒一起品尝聆馨的酒和菜。可是,令人惊诧的是,聆馨酒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中年人站在门口,毕恭毕敬的态度。

念清看着这副光景,微微皱眉,忍不住上前问道,“聆馨酒馆倒闭了吗?”

“怎么会?”中年人笑道,“今天有人包场,特地为了迎接姑娘你的到来。”

据她所知,别说是包场,聆馨酒馆是连预定坐席都不允许的。“我?”念清意外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应该没人知道她会来孜祁呀?“没弄错吗?”

“不会弄错的,那人交代我,今天要等候的是最漂亮的姑娘。”中年人又笑了笑,伸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而且,姑娘或许不记得在下了,在下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姑娘三年前也曾来过聆馨,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长相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念清礼貌地回以一笑,侧过脑袋询问玄飒。“我不记得这里有什么朋友,这件事还挺诡异的,要进去坐吗?”

“这里的东西很好吃?”

“毋庸置疑。”

“你希望进去吗?”

念清顿了顿,然后点头。以前排队都很难排上,这次居然被人包场,这可真是有够大手笔的,绝对难得的机会。

“那么,我们就进去。”话音落下的同时,玄飒已经跨步入内。

念清也随后跟上。

菜肴的确很好吃,因为整个酒馆只有他们两个人,连上菜的速度都很快。刚端上第一碗的时候,念清还细心地察看有没有下毒,可看看玄飒不甚在意的模样,再分析一下情况,对方要下毒也不会找这么麻烦的方法,也就安心地吃饭了。

用完膳之后,小二还端上水果,送上擦手的毛巾。中年人微微作揖,“姑娘和公子用得还满意吗?”

“当然满意。”念清笑眯眯的样子,“还有什么其他事吗?需要我见什么人或者需要我做什么事?若是没有的话,那我们就此告辞了。”

“姑娘真是神机妙算,的确有人想见二位。”中年人半垂着眼,恭敬地站在一旁。

“哦?”念清挑眉,“不知道是哪位?”

话音刚落,门口就走进一人,浅蓝色的长衫,腰间还挂着一束银穗儿,男子面色冷漠,正是柳霜天。“展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念清轻笑两声,“原来是你。”

“不是我,想见你的另有其人。”柳霜天说话一丝不苟,“太子殿下正在他的别院等你。”顿了一顿,他瞥一眼玄飒,“当然,玄公子也可同行。”

念清挑高眉角,眼珠子一转,斜睨着他,“沈苍澜?”嘴角似笑非笑,垂首思索好一会儿,她爽快地站起身,“也好,就有劳柳公子带路。”

第 40 章:

聆馨酒馆和他们的目的地相距并不远,穿过几条街道就是了。

在柳霜天的引领下,念清他们很快就来到别院。厚厚的白墙里面,满眼都是雅致的亭台楼阁,潺潺流水,花香芬芳迷人。漆红的木桥,灰白的假山,和怡人的风景。

“抱歉,殿下只说想要见展姑娘,还请玄公子先到别处休憩片刻。”

玄飒面不改色,见念清向他点头示意别担心后,便由其他下人领着走开了。

长长的走廊,宽阔的中庭,前院。最终,柳霜天带念清站定在一间屋前。

“人带来了?”屋内传来沈苍澜的声音。

柳霜天肃立在门外,“是。”

“进来吧。”

念清一个人推开门跨入,果然看到沈苍澜坐在椅子上,手上还捧着一卷书。察觉到念清进来,他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坐。”可是目光并未从书上移开,连头也没抬。

念清站在他面前,却没有坐下。直直地盯住沈苍澜,瞳孔如泉水般清澈透明,嘴一张,她开口道,“你请我来,就是想让我看你阅书的模样?”

沈苍澜手上一滞,缓缓放下书卷。“你比我想像中的没有耐心。”

“这无关乎耐心,若等你把这书看完,纯粹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念清耸肩,“你见我究竟是想做什么?还是想说什么?我们彼此都没有可浪费的时间,还是直接一点会比较好。”

沈苍澜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丝笑意只是昙花一现。“你来孜祁是想见我父皇?”

念清瞥他一眼,承认得很干脆,“是。”

“想拜托父皇命我放弃现在的计划?”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何必再问我?”

“呵呵,我有猜到你会采取行动,要么回荻桑求助,要么来孜祁谈判。”沈苍澜细细打量念清的眉眼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我真是想不通,萧铭稀是个女人,他明明不是你的未婚夫,你们的一切也都只是幌子,你何必为他做到这地步?”

“既然不理解又何苦勉强自己理解?”听不出是嘲讽还是疑问的语气,念清就近坐下,淡淡扫了他一眼,“若我是选择回荻桑救助,你又会怎么做?”

沈苍澜狭长的眼眸中忽然一闪,上半身微微前倾,“若你选择回荻桑,那你就不会是我想娶的女人,也只能说明是我看走了眼。”身子又靠回原位,他开心地笑了,“可是你来了孜祁,我的眼光毕竟还是正确的。”

念清眯眼,“当初拒婚的不就是你吗?”

“当初我不了解你,我只道是父皇为了却他年轻时的一个梦才命我娶你的,这种情况下当然会拒绝。后来遇到你,我觉得你很适合皇后的凤位。所以,后悔了。”沈苍澜俊美绝伦的脸上勾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目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轻启薄唇,“你愿意给我后悔的机会吗?”

念清一愣。虽然从小就见惯了美丽的容颜,爹的娘的朝阳的,甚至包括自己的,可仍然为沈苍澜的这一笑分了神,绝对的魅惑!

可是,分神也只是瞬间的事。念清不为所动,摇头,“我拒绝。”

沈苍澜颇感兴趣地挑眉,“理由。”语气是十足十的自信。

“我不爱你。”平静地吐出这四个字。

“皇室的婚姻中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只需要责任义务,以及最重要的利益。”沈苍澜不知何意地笑了笑,“我以为你懂。”

“我身上虽然流淌着敖家的血液,可是我并非皇室中人,所以没有义务赔上自己的幸福。”

沈苍澜专注地审视她的面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无奈地叹气,他缓缓开口,“那么,我再退让一步。若你同意这次的联姻,我可以放弃笼络江湖势力的计划。”顿了顿,成功看到念清惊诧地扬眉,沈苍澜眸中笑意更浓。“最初有这计划就是因为忌讳紫凤谷的存在,若你嫁入宫中,那我也失去忌讳的理由了。没有江湖中的势力支持虽然很可惜,不过,为了你放弃也是值得的。”

“我拒绝。”又是这三个字。

沈苍澜这回忍不住蹙眉,“念清,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觉得这种任性过于幼稚吗?仅仅只因为爱或不爱这种简单的理由就拒绝,正是因为你不爱我才更适合,倘若你爱我的话嫁入宫中只会更痛苦。寻常百姓或许可以为了幸福而成亲,可是我们这种人没有这个资格,我们的婚姻是为了大局。”

大局?念清笑了,还含有微微的讽意。“是为了你的大局还是我的大局?”深深吐一口气,双手交叉摆放在桌面。“我讨厌后宫的生活,无论我爱不爱你,那地方我都不会去。沈苍澜,如果只是为了和荻桑联姻你当初就不会拒绝,即使是现在你也可以在敖炔的女儿里面随便挑一个。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娶我?”顿了顿,念清抬眸盯住他的瞳孔。“你不爱我,不是吗?”

“谈不上爱不爱的问题,我只是很欣赏你。”沈苍澜叹气,“无关乎爱情,我想要的女人是可以辅佐我把孜祁治理得更加繁荣,而非那种只会在后宫争风吃醋的人。”

念清嘴角一勾,“你还真看得起我。”

屋内的空气异常沉闷,两人之间很久也没说话。沈苍澜的中指指节摩擦唇畔,目光透过窗口向外望去,蓝色的天,绿色的草,还有金色的阳光。缓缓的,视线又调回念清的面颊,声音的语调压得极平,“你会拒绝我,是因为那个和你一起来的男人吗?”

明亮的眼眸中荡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始终淡漠的气质里渗入连念清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柔情。“是。”笑了笑,嘴角一弯。“所以,我不可能会答应你。”

沈苍澜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脸上,许久,他眼一闭,自嘲地轻笑,“被拒绝了呢。”

念清沉默。

“既然你不同意,那也没办法。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好强迫。”沈苍澜很快调整好情绪,正色问道,“念清,若你有兴趣参加的话,那我们武林大会上再见。”说到这里,他站起身踱步到书柜旁,从书柜里抽出两张请帖。“帖子我给你,至于来不来则是你自己的选择。一张给你,另一张就是给陪着你的那人。”

“谢谢。”

“你今天主要是为了萧铭稀才来的?”沈苍澜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似笑非笑,挺拔的身体斜斜地倚靠在书柜上,仿佛一只正在等待猎物的猛兽。

念清眨眼,不答反问。“为谁而来很重要吗?”

沈苍澜锋利的眼神刺探着念清的想法,片刻后他微微一笑,有些文不对题。“我已经知道萧铭稀是个女人,萧奇回来后跟我报告过了。对我来说,他是男是女并没有区别,只要他是人才只要他对我有用便是好的。可是,我这样想不代表别人也这样想。”顿了顿,他走到自己的位子前。“以念清的聪明才智应该也可以猜想到,若江湖中人知道萧铭稀是个女人,恐怕对他而言,不,对整个萧家来说都会是很大的麻烦。”

念清仰起脑袋望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毫无疑问,萧铭稀是个人才,而我向来珍惜人才,也重用人才。”沈苍澜的手撑在桌面上,语调诱惑而舒缓,“我很希望他能为我所用呢。”

念清一瞬不瞬地盯住他,“铭稀他不喜欢屈居人下。”

“呵呵,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样选择。”沈苍澜的笑容很自信,光彩飞扬。“不过,要笼络他那种人还真得费我点工夫,所以,我想送他一份礼物表达诚意,可以麻烦念清帮我送去吗?”

念清皱眉,目光试探地望着沈苍澜,沉默许久后开口,“什么礼物?”

沈苍澜诡秘一笑,伸手连击两掌,“萧奇,霜天,你们都进来。”

不多时,二人就站立在沈苍澜面前。念清的视线一个挨一个地看过去,最终停留在沈苍澜身上,望着他胜券在握的神情,心中冉冉升起不踏实的感觉,弥漫着说不出来的味道,可却无从下手,念清只有静待下文。

“霜天,你先过来,我有道密令需要你去做。”沈苍澜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自己。待柳霜天把耳朵凑近后,只见沈苍澜嘴唇蠕动,一副在传达命令的模样。柳霜天在这过程中甚至还有那么一瞬间怔了怔神,只是一闪即逝的怔愣,可念清还是注意到了。

凭借直觉,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萧奇,你先把身子转过去。”沈苍澜又下了一道命令。

可是,命令才出口,萧奇才转身,他颈上的那颗头颅已经滚落到地面。

“骨碌碌”滚了两圈才停下,柳霜天手上的短剑还占有血迹,红色的血珠沿着剑锋坠下。

念清的眼珠倏然瞪大,不敢置信地盯住沈苍澜。那目光,仿佛要在他身上钻出一个洞。

沈苍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神态如寻常般。“霜天,拿个盒子把这颗头颅装起来,记得别在盒子外面染上血色,那样太失礼了。”

柳霜天垂首领命,“是。”

沈苍澜迎上念清的视线,一尘不染地笑着,“那就劳烦你把这礼物带给萧二少,我想他会喜欢的。”

念清冷冷的目光如冰块般寒栗,恐怕萧奇到死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转了个身,脑袋就这么被砍下来,死得还真是冤。“这种带血的礼物我不送。”

沈苍澜扬眉,好脾气地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微笑后又向柳霜天下令。“霜天,这礼物需要你跑一趟给萧铭稀送去。”

“是。”依然是恭敬地领命。

“滥杀无辜不觉得恶心吗?”念清的声音毫无感情。

“萧奇不算是无辜吧?他投靠我本就打着利用我的主意,而我也想利用他就收留了。本就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出现这种结果也不足为奇。”沈苍澜微笑,笑容很纯善。“而且,每一个皇位都是会染血的,念清,这种事你应该并不陌生。”

“沈苍澜,你的这种行事风格会令你的属下寒心。”念清讥嘲出声,“你就不怕落到众叛亲离的一天?”

沈苍澜注意到柳霜天在听见这句话后脸上闪过一丝说不明白的怪异,他直接询问,“霜天,你很反感?”

“不,属下只是疑惑。”柳霜天不解地望着他。“殿下何必为了笼络萧铭稀而杀死萧奇?只要殿下帮萧奇坐上萧家族长的位子,那萧铭稀能做的事他也能做。”

“当初萧家的那场动荡中,获胜的人就是萧铭稀。霜天,你知道的,我向来欣赏强者。”沈苍澜笑得很温和,乍眼看去,根本无法让人相信他刚下过杀令。

“哼,说话都遮遮掩掩的。”念清刷的站起身,面无表情。“太子殿下即使帮萧奇夺回在萧家的权势,萧奇也不会感恩待德的,他会觉得自己替沈苍澜卖命,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甚至,有可能在成功后反咬沈苍澜一口。可是铭稀不一样。”

沈苍澜眸中扬起激赏的光芒,嘴角挂着兴味的微笑。

顿了顿,念清继续说,“铭稀现在正处于最糟糕的情况,雪中送炭的行为很容易赢得别人的感激,而太子殿下很明显想送一回碳。在铭稀以为女人身份暴光,萧家人心惶惶的时候,沈苍澜却送上叛徒萧奇的头颅,表达自己会隐藏萧铭稀秘密的态度,而且,还大有招揽之意。若我没猜错,太子应该还会对他许下重用的承诺,这样的人情攻势加上权势诱惑,萧铭稀恐怕会比萧奇更为忠心。”停下声音,念清露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甜美微笑,语气却恶狠狠的。“尊贵的太子殿下,你果然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啪啪”两声拍手,沈苍澜深不见底的瞳孔中笑意愈深。“分析得不错,头头是道,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

念清眯眼,然后干脆地转身,“告辞。”连废话也不多说半句。

“念清,作为对你刚才精彩分析的奖赏,我可以多告诉你一件事。”沈苍澜盯住她的背影,“你若想找我父皇,让他来阻止我,那大可不必。父皇不会插手这些事的。一旦是我处理的事情他就不会多管,你若找他谈那完全是白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