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会怎样选择,已是一目了然。

除非王行宜没能起复,或者是,王行宜起复之后没能重用!

窦昭努力地回忆着前世发生的事。

王行宜起复是靠了师座曾贻芬。

如果曾贻芬不推荐王行宜,王行宜自然就没戏了。

可怎样能阻止曾贻芬呢?

窦昭咬着指甲。

她发现,别说她现在是个小孩子,就算她是从前的济宁侯府的侯夫人,也一定没有办法!

窦昭非常的苦恼。

她问窦环昌:“你知道曾贻芬吗?”

窦环昌想了半天,歉意地摇头,困惑道:“你问这个人干什么?”

“我听爹爹说他很厉害,就想知道他是谁?”

“要不,我们去问问芝哥儿?”窦环昌腼腆地道:“他认识的人多,说不定听说过这个人!”

窦昭跟着窦环昌去了东窦。

大人们只当她来串门的。

二太夫人和大伯母、三伯母、六伯母都赏了她很多好吃的。

窦环昌领她去了书房,让小厮去叫了窦启俊。

窦启俊穿着件粗布短褐,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

窦环昌骇然:“你又去做什么了?”

窦启俊嘿嘿地笑,提起桌边的凉水壶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道:“九叔,你别管我去干什么了,你只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吧?”

窦环昌问他:“你知不知道曾贻芬这个人?”

窦启俊眼睛一亮,道:“你也知道曾贻芬吗?他是五叔祖父的师座,这个人很厉害,历经四朝,三起三落而不倒!他前些日子又被皇上招进了宫,如今做首辅。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次五叔祖父要挪个地方了…”

窦昭苦笑。

王行宜,恐怕也要挪个地方了!

第三十章 选择

虽然重生,窦昭能影响的,也不过是身边的一些人和事,该来的还是会来。

四月中旬,一直跟着窦世枢在京都读书的窦文昌带回来了一封窦世枢的家书。

窦世枢在家书中不仅说了自己即将擢升吏部侍郎的事,还提到了王行宜的起复,并在信中很委婉地问起窦世英的婚事,说自己和王行宜是同科,曾贻芬被迫致仕,王行宜流放,自己这几年在京中的日子也很不好,窦世英的婚事若是还没有定下来,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如今皇上年事已高,记性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子和内阁集议,突然吩咐小太监宣早已过世五、六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冬来伺候笔墨。现在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是淞江的陈季舟,如果明年他主持会试,还请窦铎和窦世棋早早商议,是否让窦家有资格参加会试的子弟都去试一试。

窦铎接到这封信脸色大变,立刻写了封信给窦世棋,让窦文昌连夜赶往福州,他则带着窦世英去了东窦。

窦昭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但心里一直惦记着王行宜起复的事,祖父和父亲的异样立刻让她警觉起来,她打发身边的丫鬟歇下,只留下妥娘:“你去跟二门的婆子说一声,若是祖父和父亲回来了,让她立刻来报一声。”

妥娘去二门传了窦昭的话,守在床前做针钱活。

亥时,二门有消息过来。

妥娘喊了窦昭起来。

窦昭穿衣,去了鹤寿堂。

祖父身边服侍的两个小厮机敏地守在门口。

看见窦昭,两人错愕地齐喊“四小姐”。

父亲听到动静满脸诧异地走了出来:“寿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目光却严厉地瞪着妥娘。

妥娘小腿肚子发颤,喃喃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说。

窦昭已笑着扑到了父亲的怀里:“您和祖父去串门,为什么不带着我?”

父亲哑然失笑,抱着窦昭进了屋。

祖父面色凝重地坐在炕头,见他们进来,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道:“你若是能早点成亲,寿姑也有个人管。你看家里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半夜三更的,寿姑还在院子里乱窜。你这样意气用事,除了让你自己心安,还能怎样?一面说自己长大了,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了,一面却还做些不负责任的事。”

父亲唯唯喏喏,有些说不出话来。

窦昭从祖父话里、父亲的态度中看到了转机。

她心情顿时前所未有的明媚,决定恶心恶心祖父:“祖父,我有人管。崔姨奶奶是我祖母。”

祖父脸色铁青,目光刀锋般朝窦昭砍去,偏偏窦昭眨着双大眼睛,笑眯眯地啃着手指头,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喝斥父亲:“这件事由不得你,明天你三嫂就会亲自去诸家商量婚期,以后你好好读书,内宅的事,就交由诸氏打理。”然后道,“寿姑身边是哪些人在服侍?统统给我打发了。”

父亲道:“是俞嬷嬷在照顾寿姑。这是我答应了舅兄的。”语气有些倔强。

祖父语塞,气得甩帘而去。

窦昭很想提醒他:这可是您的书房!要走也是把我们赶走,怎么您先气跑了?

父亲叹气,抱着窦昭出了鹤寿堂。

四月的夜风还微微有些寒意,皎洁的月光洒落亭台楼阁,静谧如画。

父亲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荷塘边。

“寿姑,你知道吗?你五伯父来了封信,”他喃喃地道,“你五伯父给家里来了封信,王行宜,就是你王姨娘的父亲,要起复了…”

窦昭的心砰砰乱跳,这才知道窦世枢信中的内容。

不愧是未来的内阁大学士,心肠真是冷酷。

她倒吸了口凉气。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五伯父和王行宜既有同科之谊,又利益一致,关系必定十分密切而牢固,王映雪在窦家最大的靠山就是窦世枢,却忘了窦世枢始终是窦家的人,忘了政局的风谲云诡。

荷塘边遍植的玉簪花洁白如玉,在月光中莹莹生辉,散发着馥郁的花香。

父亲和她并肩坐在了荷塘边的石椅上。

“寿姑,你说这都是怎么了?”他愣愣地望着荷塘里才露尖尖角的荷叶,道,“我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让窦家更加昌盛显赫,为了让窦家的人过得比别人都好吗?可现在,你母亲自缢,我和你舅舅翻了脸,想为你母亲守制三年又不能,还可能把诸家五小姐拖进来,甚至是让你妹妹没有了母亲…我不仅没让身边的人过得安心舒适,反而因为我的缘故让他们处境变得更加艰难,我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已经对不起你母亲,我不能再对不起诸家五小姐,对不起王映雪了…”

父亲忧郁的目光,如那淡淡的月色,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让窦昭心里酸酸的。

父亲,是如此的寂寞,他的心思,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给不懂事的女儿听。

她突然有点同情父亲。

※※※※※

父亲回到正房就写了封信,天没有亮就让小厮叫了高升进来:“…赶在三太太出门之前送到城东的诸家。”

高升很是意外,但还是照着父亲的吩咐出了门。

中午,三伯母面有难色地从诸家回来。

“小叔父,诸家的人说,赶在端午节之前成亲,太急了。别人听了,还以为他们家五小姐是要去冲喜呢!”

祖父不虞。

只有那些没有把媳妇放在眼里的人家才会做出冲喜这样的事来。

诸家这话说得太不好听。

三伯母也有同感,却叹息道:“也不怪诸家生气,等三年是我们说的,现在赶在端午节成亲也是我们说的。诸家也是大户人家了,不要说这样急赶急地准备嫁妆,就是通知亲朋好友,只怕也来不及。”

“我也知道。只是事急从权,只能这样了。”祖父道,“我记得诸举人有个姐姐嫁到了隔壁新乐县的陈家,要不,请诸家的姑奶奶出面帮着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