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明,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大家不用矫情地掩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她沉声道,“你如果愿。当然也可以日日盯着我过日子,只要我赞同的,你都反对;只要我反对的,你都赞同。甚至是为了让我不痛快,让自己低贱如泥。可我却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什么。这一点,你要记好了。如果你觉得纪咏找我的事有损闺阁清誉,你可以站在西窦的大门口去嚷。我保证,我决不会拦着你。”

窦昭依在庑廊的栏杆旁,豆绿色绣着鹅黄色四蒂纹的湘裙撒在地上,姿态随意之极,却有种慵懒的轻蔑扑而来。像把利剑狠狠地扎在了窦明的心上。

“你别得意,”她忍不住威胁窦昭,“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哭着求我!”

威胁是建立在实力上的。

如果说这样句的宋墨,她可能会瑟瑟发抖吧?

念头闪过,窦昭在哑然失笑。

如果是宋墨,他肯定不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吧?

他会直接做,让你哭着去求他。

她的神色突然间有些恍惚。

辽东离京都快马加鞭也有月余的路程,所以辽东总兵三年才回京述职一次。皇上既然训斥宋墨。可见对他还是恩宠有加的,若是突然间想起他来下旨招见而他又不在京都…可真是件让人头痛的事啊!

站在窦昭对面的窦明气得心尖直哆嗦。

窦昭竟然轻视她至此!

她很可笑吗?甚至连应酬都懒得应酬她一下吗?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让窦昭后悔的!

窦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扎得她手掌生痛。

※※※※※

东窦的后花园,荷花已残。桂花余香,贴梗海棠冒出蕾来,一景过去还有一景。

女眷们嘻嘻哈哈地在花厅坐下,纷纷恭贺已育有一子,如今正怀着身孕戚氏有福气。

戚氏红着脸,不停地道谢。她的胞妹小戚氏嫁给了五奶奶的侄儿,此时和五奶并肩而坐,眉眼间笑意盈盈,显然很为姐姐高兴。

七堂哥窦繁昌的长子蔻哥儿在花厅外探头探脑。

窦昭悄悄地朝着他招手。

她上一世和三伯父走得近,连带着和三伯父家的两位堂兄窦繁昌、窦华昌两家也很熟,蔻哥儿更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感觉到亲切。

蔻哥儿满脸兴奋地贴着花厅的槅扇跑到了窦昭的身边。

“五姑姑,”他稚声稚气地道,“安源哥让我给他找只香…”

窦昭一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门外一直在放挂炮,孩子们淘气,常常会捡了那些没有炸开的炮竹用香烛点了玩。因挂炮的信子比一般的炮竹都短,常常会有孩子炸了手或是伤到其他地方了,特别的危险。大人通常都不让孩子玩这些。安源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肯定不是窦家的孩子,十之八、九是窦家姻亲的孩子。他们定是看着蔻哥儿年纪小,又是窦家的孩子,所以怂恿着他向人讨香烛。

“那些被人丢在地上不要的炮竹有什么好玩的?”她怎么能让蔻哥儿跟着这群人玩,哄着他道,“赶明儿五姑姑给你买一大堆炮竹就是了。今天有新鲜的秋梨吃,五姑姑给你削梨子吃,等会让素兰陪着你去林子看鸟,好不好?”

蔻哥儿的口水立刻流了下来。

他乖乖地坐在窦昭脚边的小杌子上吃梨子。

小戚氏看了就低声问五奶奶:“四姑姑说人家了没有?”

为了表示亲热,她跟着她姐称呼窦家的众人。

她的小叔子到了说亲的年纪。

五奶奶是知道的,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你可说晚了一步,我们家四妹妹,可是要做侯夫人的人!”

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窦昭已经定了亲,她并不忌讳有人看中窦昭,反而觉得这是窦昭的荣耀——姑娘家嫁了人,就如同珍珠变鱼目,耀眼的也就是这几年。因而声音特别的大,满花厅的人都听得见。

小戚氏这话问的可进可退,倒也不尴尬。又是个聪明人,凑着趣儿直道“恭贺”。

窦昭向来不是捏扭之人,笑而不语,大大方方地随她们议论。众人就更无所顾及。

“我们四妹妹也是个有福气的。要不是自小和京都的济宁侯定了亲,恐怕就要嫁入阁老府了。”二奶奶自从为邬家保媒不成,一直是块心病。如今有机会在众姻亲面前为窦昭正名,她自然是不遗余力,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比五奶奶小,“当初何家的人听说四妹妹早就定了亲,可是惋惜了很长时间。”

三奶奶娘家的嫂子就仔细地打量着窦昭,点着头道:“四小姐的耳垂又大又饱满,是个有富气的。”

“那是当然。”三奶奶和窦昭的关系不一般。当然要抬举窦昭,笑道,“你们是不知道啊,老济宁侯去世的时候,她们家姑奶奶派了人来。说要百日之类迎娶,把我们老太太气得,直嚷着要退了这门亲事。谁知道这话音还没落地,济宁侯就派自己的乳娘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还直说是因为家里没有主持中馈的人,并不是想怠慢四妹妹。然后中元节莲灯,中秋节送粽子。重阳节送菊花,没有一个节气落下来的,我看到是真心实意地快点把四妹妹娶回去才放心的样子。”

大家都掩了嘴笑,神色间均露出或多或少的羡慕来。

窦昭却暗暗叹气。

前世今生,魏廷瑜喜欢的,始终是她的颜色。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迷惑。

男人不喜欢女人的颜色还能喜欢什么?

难道还让他和你做知己不成?

话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明白,可想想正经夫妻一场,最后还是色衰而爱驰,又有什么意思?

到底还是小瞧了她。

顿时有些意味阑珊起来,抬头却看见了独自坐在荷塘边的纪咏。

他穿了件青莲色直裰,呆呆地坐在青石长凳上,秋日的阳光透过已快凋零的桂花树枝投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片变化莫测的斑驳光影,让他冷漠而颓然,看上去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纪咏,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出了什么事呢?

窦昭不由暗暗猜测。

而坐在她身边的窦明心里却像揣了把火似的。

她死死地咬着唇,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来。

不就是要嫁给一个侯爷,大家用得着这样巴结她吗?

那侯爷不过是个闲差,是能帮着窦家的子弟谋个一官半职?还是能帮着五伯父在内阁里说话?

这些妇人,每天只知道针头线脑的,没有一点见识。

何况她还没有嫁进去。

说不定哪天出点什么意外,这门婚事就会黄了呢!

窦明眼底掠过一丝讥讽,就看见柳嬷嬷请大家移坐到二太夫人那里去,说是太夫人在自己的院子里设宴招待大家——这宴请的费用就是二太夫人的体己银子了。

众人少不得又恭喜三奶奶和戚氏一番。

三奶奶和戚氏眉开眼笑,喜不自已

到不是差这点银子,而是二太夫人拿了体己银子为侄孙庆祝,体现了二太夫人的喜悦和爱护之情。

一群人又说说笑笑的往二太夫人那时去。

时刻注意着窦昭的窦明就发现窦昭渐渐落到了众人之后,在她们拐过紫藤架时,窦昭突然不见了。

窦明在心里冷笑,停下来折了几折紫藤花,见众人已走远,她匆匆往花厅去。

中途,她看见了站在荷塘边的纪咏和窦昭。

“你怎么坐在这里?”窦昭调侃着纪咏,“难道是因为我们家出了个少年举人,纪表哥不能像从前那样风头无二,所以有些失落了?”

如果是平时,纪咏听了这话会立刻跳起来毒舌地反击她到她无招架之力,可今天,纪咏却只是抬头望了她一眼,语气怏怏地道:“我正在算帐。”

 

第一百三十九章 算账(加更求粉红票)

窦昭听得发愣,隐隐有种自作聪明的感觉——他纪咏是什么人,用得着人同情吗?一时的安静,也不过是为了制造更多的喧嚣罢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慢慢的算好了。”她扭头就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喂,喂,喂,”纪咏却拉住了她的衣袖,“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坏,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听都没听,扭头就走。”立刻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

窦昭为之气结,甩着衣袖,道:“你不是在算账吗?我站在这里岂不是要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