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高升禀窦世英之命来接窦明回京都。

窦昭派了高兴随行。

她在厅堂见了高兴。

“小姐,路上很顺利。”高兴的身上还残留着雪花融花后的水渍,一看就知道他还没有落屋就先来见窦昭了,“七老爷还把我叫去问了小姐的很多事。”他咧着嘴笑,窦世英这样关心窦昭,显然很看重长女,他很为窦昭高兴,“让我带了很多京都的特产,说是给小姐过年的。”

窦昭向他道了声“辛苦”了,让素心去清点东西,问了问父亲的身体。

“七老爷很好。”高兴笑道,“每逢沐休都会去庙里和大师傅们讨论佛法,大家都夸七老爷佛法精深,连我们都跟着沾了光。”他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张平安符,“这是我去大相国寺玩的时候,那个知客和尚德福知道我是北楼窦家七老爷的人,送了我一张主持大师开光的平安符呢!”

窦昭愕然,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当年,大相国寺的主持福德方丈和大隆善护国寺的圆通法师是京都最负盛名的两位禅师了,一个能把死人说活,一个就能把活人说死,一个相貌堂堂,一个仪表出众,每当元节的法会,大相国寺和大隆善护国寺前就挤满了去听佛法的妇人,据说等到两寺收香钱油的和尚抬着功德箱出来的时候,铜钱就会像雨点一样的落下来。

现在,大相国寺未来的主持还在做知客,但已经知道打点窦阁老家亲戚的下人了。而未来的大隆善护国寺的主持圆通法师呢,则暂住在窦家鹤寿堂,正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呢!

原来,命注定的人,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已经有了交结。

不过,纪咏这些日子到底在干什么呢?

自从那天他拂袖而去,她没有理他,他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窦昭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纪咏,外面突然传来甘露的声音:“纪少爷…”话音刚落,就转为了惊慌,“您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暖帘一晃,纪咏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他只穿了件青色的锦袍,头顶和肩膀还有落下的雪花,要不是他的表情异常的严肃,她只怕就要皱着眉大声喝斥他一番了。

“小姐!”紧跟在纪咏身后的甘露委屈地望着窦昭。

窦昭做了个手势,示意下去奉茶,然后淡淡地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道:“纪表哥,请坐!”

纪咏好像根本没有觉察自己有什么不妥似的,他点了点头,没有坐下,而是身姿笔直地站在那里,淡漠地道:“我决定了,明天就启程去京都。在顺天府学那边租个宅子,闭门读书,参加明年的春闱。”

他来势凶凶,窦昭根本没有想到他是来告诉自己他接受了自己的劝勉,不由得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那很好啊!”她神色如常地道,“我在这里先祝贺纪表哥以有心想事成,金殿传胪!”心里却很想笑。

这个纪咏,就是认错,也要用副纡尊降贵般的口吻。

纪咏见状,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窦昭别过脸去,轻轻地咳了一声,这才忍住了快要到嘴边的笑意。

甘露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陈先生回来了!”

“啊!”窦昭喜上喜梢,匆匆对纪咏说了句“你先坐会”,迎了出去。

穿过风雪的抄手游廊,穿着青衣的陈曲水等人渐行斩近。

窦昭不由眼角闪动着水光。

“小姐!”一行人在庑廊下站定,陈曲水心情激动地望着窦昭,深深躬身,向窦昭行了一礼。

“陈先生,”窦昭嘴角含笑,“您终于回来了!”又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站在陈曲水身后给她行礼的段公义和陈晓风,见两人红光满面,不由满脸笑容地点了点头,“平安就好!”然后招呼他们,“大家进屋说话!”

重逢后喜悦让大家都满脸的笑容。

几个人簇拥着窦昭正要进屋,暖帘一撩,纪咏走了出来。

陈先生等人都有些意外。

纪咏却眼睛微眯,眼神犀利如锋般地落在了陈曲水的身上。

“陈先生?”他挑了挑眉,“听说你去京都访友了,不知道贵友仙居何方?怎么去了京都也不去拜访一下窦七爷?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语气带着几分讥讽。

陈曲水并不知道纪咏在查自己。

如果是从前,他肯定会有些不悦。但在经历了英国府的那些事之后,他突然觉得相比宋墨的遭遇,这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的朋友住在大兴,”他平静地笑道,“我习惯性地称为京都。倒让纪公子误会了。七爷那里,也曾去拜访,只是没有遇到纪公了罢了。”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多的话。

纪咏更觉得陈曲水可疑,但望着神色兴奋的窦昭,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忍了下去。

“那我就行告辞了!”

他甩着衣袖出了西窦的上房。

外面传来子上气喘吁吁的声音:“少爷,少爷,你还是披件斗蓬吧?”

窦昭不由宛尔。

和陈先生他们进了屋。

甘露等人上过茶之后,静静地退了下去。

陈先生说起了这些日子在京都的遭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办法

“…,英国公真的把几个逃出去的护卫全都杀了,还让人把尸体抬到了世子面前。”陈曲水唏嘘道,“可能是听到了些风声,三七那天,英国公府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世子应对待体,根本看不出来身上还带着伤,英国公神色肃穆,提起蒋夫人就面带戚色,只有宋二爷,一直跪在蒋夫人面前哭泣,眼睛都肿了。晚上席散,英国公留了三驸马和陆家的人说话,准备请了陆太夫人的胞弟陆复礼做中间人,将蒋夫人的陪嫁分给世子和宋二爷。如今英国公府看上去一团和气,颐志堂和英国公府实则已是泾渭分明,世子甚至悄悄派人将一些人安置在了自己在大兴御赐的田庄里了。”

“狡兔三窟。”窦昭很认真地听着,知道宋墨和宋宜春还在众人面前维持着父慈子孝的假象,为自己达到了目的欣慰之余,也有几分感慨,“他们父子,以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口父子相残的事,会在英国公府上演很长一段时间。”

众人听着,心情都十分失落起来,屋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窦昭笑着打破了众人的沉闷,道:“好在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了一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该做的都做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他们父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们毕竟是外人,既不能插手,也未必知道。”

她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段公义虽然笑了笑,但表情依旧有些沉重,倒是陈曲水明白窦昭的用意,笑道:“世子要杀我们,我们反救了世子的命,说起来,我们是以怨报德。这段公案也应该能了了。这些日子大家陪着英国公府的事吃不好睡不着的,现在回了真定,那些事就不要再想了。大家都下去歇了吧,小姐也能早点休息。”

段公义等人闻言笑着起身告辞。

窦昭嘱咐段公义:“你们这些日子都辛苦了,安排着轮流回去休几天假,和家里人聚一聚。”

段公义几人笑着道谢,和陈曲水结伴出了内院。

窦昭让素兰去打听纪咏什么时候启程:“…,我们也好准备程仪。”

素兰笑盈盈地应了,傍晚的时候来回话:“说是明天辰正就走,五少爷也和纪公子一起去京都。”

虽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窦昭吩咐素心:“给他们各准备二百两银子的程仪。”

素心应声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窦昭和窦家的女眷们一起送纪咏和窦启俊。

二太夫人反复地叮嘱窦启俊:“不要急这次只是去见识一番。只考中固然是好,不然向你五叔祖讨教讨教学问也好。”又对纪咏道,“你们路上小心,有什么事要互相商量,平平安安地到京都,也让我放心!”

两人恭敬地应是。

二太夫送了两人到大门口。

小厮们服侍着两个上马车。

纪咏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窦昭。

她戴着个月白色素面妆花雪貉昭君套又围着大雪貂风领,耳边坠着珍珠此寒风中,如莲的面颊如泛起层胭脂色,如朵雪中盛开的寒梅分外的明艳。

纪咏不由握了握拳。

这次一定不能让她再小瞧自己!

他转身进了马车,大声吩咐子息:“启程,我们去京都。”

载着两人的马车消失友风雪中。

大家笑语殷殷地往厅堂去。

窦昭和窦启俊的妻子戚氏并肩而行,耳朵听着九堂嫂说儿子的趣事,心里却想着自己的事。

翻过年她就要及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