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舅母屋里出来,窦昭觉得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她笑道:“我要好好睡一觉。五伯母肯定安排了人把济宁侯灌得酩酊大醉,明天早上才是关键,我要养足了精神和他们周旋。”

素心抿了嘴笑,服侍窦昭歇下。

窦昭太高兴,翻天覆地睡不着。

一会儿想着几个侄儿、侄孙中谁最忠厚老实,不妨就养在她的屋里,她定会吸取葳哥儿和蕤哥儿的教训,闲暇的时候就陪着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陪着他读书写字,把他养成个孝顺的好孩子。

一会儿想,为什么窦家有那么多的儿子,若是能在屋里养几个姑娘那该多好啊!春天的时候领着她们去踏青,夏天的时候去游湖,秋天的时候去登山,冬天的时候躲在被窝里讲古,等到她们出嫁的时候,还可以拿了重金给她们添箱,等到她们生儿育女了,又会带了一群小丫头小小子回来看她。

一会儿又想,这样一来只怕会厚此薄彼,此出事端来。还不如拿了笔银子出来奖励那些在窦家族学里学业有成的子弟,或是置办个田庄,安置那些孤寡老人或是失怙幼儿…不知道朝廷对这方面有没有什么限制,回到真定,得和陈先生商量商量才是。

西窦的一半银子她虽然拿不到,但她若是窦家子弟的身上,想必窦家没有人敢出这个头拦她。

只要运用得当,她可以在窦家活得很自由!

第二百零五章 出头

窦昭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之中,静安寺胡同的仆妇们则有因为窦昭清醒之后不仅没有大吵大闹,而且在王映雪被关押,静安寺胡同没有主持大局之人的情况下,先是安抚好了父亲,然后又劝慰了自己的舅母,并通过自己的言行举止表明了对五太太等人的态度,很快就掌控了局面,让他们顿时有了主心骨,齐齐舒了口气,恢复了从前的悠然,在窦昭歇下后,她该干什么干什么——给厅堂里的女着重新沏了新茶,领着粗使的婆子打扫着残留下来的鞭炮屑,安排置夜的人,清点着碗筷…立刻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灶上的婆子甚至派了小丫鬟来来问柳嬷嬷:“天色不早了,各位太太、奶奶们都喜欢些什么夜宵?”

柳嬷嬷想到窦昭的端穆的面孔,明明知道这件事天塌下来了自有高个子顶着,与她没太大的有关系,却莫名的心中发紧,哪有心情吃什么夜宵,只想快点回去把这件事禀了二太夫人,请二太夫人拿个主意,只因五太太在场,她少不得要请五太太示下。

事情完全出乎五太太的意料之外。

按理说,出了这样的大事,窦昭就算是不寻死觅活的,也应该哭闹一番才是,可她却连续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不仅很快就接受了窦明代嫁的事,还立刻想出了应对之法,胸有成竹,好像早有准备似的。

但她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

这件事只有她蔡太太,二太夫人知道,她们决不可能告诉窦昭。

也就是说,窦昭天生有这种临危不惧的冷静啰?

还有窦世英。次女代长女嫁了,一时肯定接受不了,他气愤之余肯定会有些过激的举动,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还会如此的激愤,气得昏了过去。

赵太太也比她想的要理智的多。

听闻窦明代窦昭上了花轿。她揪了王许氏的衣襟就要去告官,让王许氏狼狈不堪,除了早最的时候显得很愤懑,之后的举止就渐渐有了分寸,显然是不想在窦明嫁入魏家的事还没有最后定舵之前把事情闹大了,把窦昭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五太太隐隐觉得这件事做的有些不妥当,恐怕不会如自己愿想的那样顺利…

那自己就更不能离开静安寺胡同了。

万一事情有变,她也能及时解决…

五太太磨琢着。要不要把纪家的事告诉窦昭。

对一个心高气傲的聪明,推心置腹永远比隐瞒算计有效果。

她用商量的口吻对柳嬷嬷道:“纪家和王家的女眷好像都没有走,这边又没个主事的事,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吧?我们还是留下来吧!纪家和王家那边,也要人去打个招呼才行。”

纪家的来观礼的女眷隔壁院子的厢房,自纪氏被叫过去之后,就没有出现。

王许氏却是被赵太太那么一闹,受了惊吓,让人把王许氏送到旁边的耳房歇息,又派人去御医院请太医。在太医没来之前,高氏等人不敢挪动王许氏。也留了下来。

五太太和自己这样说话,不过是看在自己是服侍二太夫人。这一点,柳嬷嬷分得很清楚的,她哪里敢拿乔,忙恭维五太太考虑的周到,派去服侍纪家女眷的小丫鬟却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她一面草草地给五太太行了个礼,一面禀道。“不知道为什么,六太太和纪家的人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

这小丫鬟是五太太派去隔壁厢房打探消息的。

五太太不由和柳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样子。六太太是知道窦明代窦昭嫁入了魏家。

五太太想了想,道:“我们还是去劝劝吧?”

有时候,掩耳盗铃虽然好笑,总得把耳朵捂上才是。

她带着柳嬷嬷沿着抄手游廊去了隔壁的厢房,半路,她们遇到了纪氏。

纪氏眼睛红红的,脸绷得紧紧的,非常难看。

五太太笑着喊了声“六弟妹”,纪氏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和她擦肩而过,径直去了窦昭歇息的东厢房。

“素心,你出去,我有话要跟你们小姐说。”纪氏利落打发了素心,泪盈于睫地一把拉住了听到动静起身来的窦昭的手,哽咽道,“寿姑,你真我说句实话,若是让你嫁给见明,你愿意吗?”

窦昭愣住。

纪氏见了,眼泪直往下落:“寿姑,这件事都怪六伯母。我知道我们家老太爷相中了你,以为会怂恿着窦家和魏家退亲,虽说见明不是良配,可若是你愿意,我自会帮你在我嫂嫂面前说话,以你的聪慧,定能过得好。但我没想到他们会做出代嫁的事来…你若是愿意嫁给见明,这件事也就罢了,你若是不愿意,六伯母这就去找你六伯父,就算是明姐儿进了魏家的大门,我们有婚书在手,这门亲事就不算数!”

窦昭眼眶一热,伏在了纪氏的肩头。

泪水很快打湿了纪氏的衣裳。

“六伯母,我不想嫁到魏家去,也不想嫁到纪家去。”她哽咽道,“我就想留在家里,做个自由自在的姑奶奶。”

遇到这样的事,窦昭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

纪氏小声的哭了起来。

一时间,屋里颇有些愁云惨雾的感觉。

※※※※※

顾玉坐在济宁侯府的喜棚里,无聊地看着窦家大少爷窦文昌灌着魏廷玉喝酒,偏偏那魏廷玉还兴高采烈地喝个不停。

他不由低声鄙视了句“傻帽”,对坐在旁边和隔壁桌上应酬的汪清淮道:“怎么窦家的舅兄都是一个得性,见着姑爷就灌酒,以后谁娶他们家的闺女可倒八辈子霉了!”

汪清淮喝得有点多,呵呵地笑了两声。

顾玉伸了脖子到处张望:“天赐哥跑哪里去了?这新娘子都进了洞房,他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是家里去了吧?”又觉得宋墨不是这样的性格,叫了随身的小厮,“去找找。”

小厮应声而去。

宋墨望着星星点点亮了几盏灯的槐树胡同,脸色比夜色还要黑。

“槐树胡同没有人?”他再次确认。

“除了几个下人,窦家的人都去了静安寺胡同。”朱诚义斩钉截铁地道。“今天窦家四小姐出阁,窦家的五太太和媳妇、孙子昨天就去了静安寺胡同,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只有窦阁老和几个仆妇在家。”

难道窦昭还在静安寺胡同?

宋墨心急如焚,脑子飞快地转着。

魏家要是想另娶,和窦家退亲就行了,何必要李代桃僵?可见新娘了换了人,魏家也不知道。

窦家世代官宦。窦元吉又贵为阁老,不可有不知道妄冒为婚的后果,嫁过来的人肯定和窦昭身份相当…

他想到窦昭还有个妹妹。

嫁过去的人,难道是窦昭的妹妹?

可为什么呢?

婚姻本为两姓之好。窦家和魏家一文一武,属于不同的圈了,而且魏家无权无势,窦家根本没有必要为了维系两家的婚姻而做出这种让人知道后贻笑大方的事?

念头闪过,宋墨顿时目露寒光。

避暑行宫不比紫禁城威武庄严,皇上也没有了在宫中里的肃穆,不仅常和嫔妃、年幼的皇子们嬉戏。而且常招了他们这些随行的金吾卫表演骑射,其中又因他和董其都出身显赫。不时被皇上叫去召对。

就在三天前,兵部递了折子,请吏部为王行宜考功。

皇上当时笑着说了句“这王又省也是个人才”,让汪渊将折子转给首辅梁继芳。

难道这件事是王氏的从中捣鬼?

宋墨心里像被撇了层辣椒面似的,火辣辣,烧得痛。

混蛋!

他妈的全是一帮混蛋!

代嫁这种事,是一个人能办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