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瑜咯咯笑着送客。

五太太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出不来。

上了马车,她不禁低声道了句“我们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蔡氏也满脸子气。

见过傻的,没见过像窦明这么傻的。天时地利人和,竟然自己求了饶,白白便宜了那个没把她放在眼里的魏廷珍。

她很想问问奸生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看见婆婆和六婶婶的脸色都非常的难看,她只好把满腹的狐疑压在了心底,帮五太太和纪氏各倒了杯茶,应酬似地安抚着两位长辈:“五姑奶奶年纪还小,不免会做错事,娘和六婶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外,等五姑奶奶大些了也就好了。”

“她年轻是还小。”和五太太对面而坐的纪氏却冷冷地道,“可越是年纪小,却越能看出本性来。狗尚不嫌弃家贫,她活生生一个读过《孝经》、《女诫》的人,竟然能说出‘是不是我不见我娘,这件事是不是就此掠过不提’的话来。可见性情有多么的冷酷无情!”又道,“你们再看寿姑。小小年纪就知道好坏。那妥娘,不过是奉了赵氏之命照顾她两年,她就又是给添妆。又是抬举她的男人,把她照顾的衣食无忧。可再看看我们这位四姑奶奶,身边的丫鬟婆子有几个能长久的?更不要说受她恩惠为她卖命的了!可见平时不是我偏心,实在是她这个人让人喜欢不起来!”

还说自己不偏心!

明姐儿身边不是还有个周嬷嬷吗?

蔡氏听了暗暗好。觉得纪氏还是不一般地偏心窦昭。

五太太闻言却是一愣,越想越觉纪氏的话有道理,对窦明竟然生出几分忌惮来。

觉得窦明的心肠真硬,对生她养她的母亲的尚且如此,对自己就更没有什么感情了,自己就算是对她再好,只怕也难以捂热她那颗冰冷的心。

她一路沉默地回了槐树胡同。

窦世枢去了衙门,却怕窦家的女眷在魏家受辱,派了个小厮在家里等消息。

五太太想想今天的事就觉得沮丧。提不起兴致来。让那小厮给窦世枢带了句“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的话。自己则悻悻然地躺下了。

蔡氏服侍母亲歇下,立刻差了贴心的嬷嬷回娘家。

那嬷嬷悄声对蔡太太道:“我们家十奶奶说,窦家出大事了。让你得空就去看看她。”

窦家是当朝阁老,他们和窦家又是姻亲。窦家出大事了,说不定就会连累到蔡家。

蔡太太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让人准备了些糕点,待那嬷嬷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去了窦家。

知道亲家太太只是来看看外孙,被窦明之事闹得心情不佳的五太太和窦太太寒暄了几句,就让贴身的嬷嬷带着蔡太太去了蔡氏的宅子。

蔡氏关门上,和蔡太太说了一下午的话。

王家那边,高氏却和高明珠感慨:“这做人父母的,有时候还真得自省其身,不然连自己的子女都连累,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高明珠婷婷玉立,明眸皓齿,当得起“明珠”二字。

她正亲自服侍着高氏洗梳,闻言拿着梳子的手不由得一顿,犹豫道:“虽说姑母不像话,可被做女子的这样嫌弃,总归是不太好…”

高明珠很想说,以后窦明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窦明横竖姓窦,有事自有窦家出面,他们王家夹在中间,算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知道,王家上上下下待这个表妹不同一般,当初还差点把窦明嫁给了王楠。这话别人说得,她却说不得。

高氏对自己的这个侄女歉儿媳妇很是了解,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而且她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就转身冲着她笑了笑,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你避着就是了。我那里,自会对你祖母说。”

高明珠松了口气。

高氏头疼着怎么去给婆婆回话。

庞玉楼却被有这么多的顾忌。

她夸张地做了个拉人的举动,高声道:“…拦往拦不住,明姐儿的话就那么说出来。不要说是我了,就是窦家的五太太霍氏,都脸色大变。您说,姑奶奶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怎么就说得出这样绝情的话来?难道真是有了男人就忘了娘不成?”

“胡说!”王许氏拍着榻沿,生怕庞玉楼还说出什么让人脸红的乡间俚语来,“你说事就说事,嘴里乱七八糟些什么?”

庞玉楼听着在心里冷笑。

你不是把你的那个被夫家撵回来的女儿当宝贝吗?吃我的喝我的,还对我指手画脚的,我就要恶心死你们!

她立刻做出副瑟缩的样子,喃喃地道:“窦家也太小气了,不过是要他们拿两支百年的人参给明姐儿补补身子,他们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你给我住嘴!”王许氏气得面如锅底,终于撇过了庞玉楼,厉声问高氏,“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庞氏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不相信窦明会连母亲都不认罢了。

高氏在心里嘀咕着,恭谨地把经过向王许氏讲了一遍。

王许氏当场就昏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愠色

王家乱成了一团。

高氏、庞玉楼和一群丫鬟婆子冲着王许氏又是掐人中,又是用冷帕子敷脸,王许氏总算是醒了过来。

她幽幽地吩咐身边的人:“这件事不许告诉姑奶奶!”

众人自然是恭声应“是”。

她犹不死心地问两个儿媳妇:“明姐儿真的说出那样的话来?”

高氏和庞玉楼微微颔首。

王许氏大哭起来:“我这是造得什么孽啊!我辛辛苦苦地养了个白眼狼出来,竟然会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认了,世上有这样做子女的吗?窦家怎么也不管一管,难道就任她这样作贱自己的母亲不成?他们窦家不是号称礼仪传家的吗?我事事处处想着明姐儿,把她排在我的孙子孙女前面,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弥补对映雪的愧疚!不然她一个姓窦的,凭什么在我们王家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的?”她骂着,喊高氏,“你亲自再去问明姐儿一声,她是不是铁了心不认映雪?如果她不认映雪,她也休想我们王家再管她的事。我就当没有映雪是死了丈夫,孩子夭折了,她与我们王家,再也没有关系!”

高氏真心不想再去看魏家人的脸色,可婆婆的吩咐,她又不得不从,只能硬着头发应下来。

庞玉楼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劝着王许氏:“娘,您让大嫂去问明姐儿,还不是自取其辱!明姐儿说这话的时候,可不只有我和大嫂和大侄儿媳妇在跟前,窦家的人也在跟前。那五太太当时就傻了眼,连问了她几声‘你难道就不顾念你娘十月怀孕生下了你’,明姐儿都没有一丝后悔或是犹豫,您让大嫂去问什么啊?我们难怪还会骗您不成?你要是不相信,大可派人去窦家的人,又何必急巴巴地跑到济宁侯府去丢脸呢?”

王许氏呆住,半晌才颓然地靠在了大迎枕上。

可这样事到底没能瞒住关心女儿陪嫁的王映雪。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愣愣地望着胡嬷嬷,脸色雪白:“不可能,我的明姐儿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定是庞氏在我母亲面前诽谤明姐儿,我要去问个清楚!”

王映雪拔腿就要往门外闯。

胡嬷嬷一把抓住了她,劝道:“我的好太太,二舅太太骗您,难道大舅太太也会跟着二舅太太扯谎不成?五姑奶奶这么做,定是无可奈何的权宜之策。您只管安心等着,等过几天事情平息了,五姑奶奶就会来看您了。”

是吗?

王映雪问自己。

心却锥心的痛起来,而事情也远比她们想像的复杂多了。

没多久,就有小道消息隐隐地传出窦明是奸生子的事,甚至把当年王又省的升迁,赵谷秋的死,窦昭的嫁妆都联系在了一起。

可谣言这种事通常当事人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窦昭也不知道自己坐在家里,也有祸事上门。

她和陈曲水研究着外院那些管事的出身来历,研究着“拂”字辈原这群小姑娘身后的祖父祖母们或是外祖父外祖母。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窦昭不禁感慨,“从表面上。这些人都没有什么联系,可若是从外祖父和外祖母这边查起来,却发现他们都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像个老树盘根似的,支持着英国公府的日常运作,国公爷怎么就敢贸贸然把那些管事和小厮给收拾了的?”

陈曲水也有些傻眼。

他看着上面一个个的名字,头皮有些发麻地道:“拂风的祖母。竟然服侍过两代国公夫人,直到陆太夫人去世,她才由蒋夫人做主。回了自己儿子身边荣养。而拂叶祖母,却和拂风的祖母曾经一起上院一起服侍过陆太夫人,还有这个拂雪,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看上去像养不活了才送进来求条出路的,可他的祖父却曾经做过老国爷的随从,还曾救过老国公爷的命,因为瘸了脚,做不得重活,这才跟着了自己的儿子在田庄上生活…”

“都是蒋夫人之前,陆太夫人和老国公爷重用的老人。”窦昭神色凝重地道,“那蒋夫人主持中馈之后呢?是全都换上了她自己的人?还是留在府里的那些人都遭到了宋宜春的清算?”

想起这些人的遭遇,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良久。

陈曲水叹道:“若是想问老国爷的事,找他们定是一问一个准,可想知道蒋夫人的事,这些人恐怕是没有什么用处。”

窦昭却不着么想。

她笑道:“什么事都有因才有果,从老国爷身上,未必就查不出蒋夫人的事来。”

“哦!”陈曲水知道窦昭素来有主意,闻言来了精神。

窦昭道:“按道理,英国公就算不懂庶务,也应该找个信得过的男子帮英国公打理才是,怎么英国公府的庶务从前却是蒋夫人在打理?”

陈曲水眼睛一亮,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窦昭不由抿了嘴笑。

陈曲水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和自己在一起久了,见惯了她的强势,早已不把女子当家视为稀奇,才没有往这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