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回来看他,窦世英自然是喜出望外,留了她在家里用了午膳,又在书房里检查了一下窦昭的字,赏了她两块上好的寿山石印料。

窦昭笑道:“爹爹倒记得清楚,每次都送我同样的东西。”

窦世英得意洋洋地道:“你从小就喜欢这个,我怎么不记得。”

窦昭望着窦世英鬓角的银丝,想了想,道:“父亲和七太太难道就就准备这样拖着不成?您就没有想过找个人在身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被女儿问及自己的私事,窦世英显得有些狼狈。

他猛咳了几声,左顾右盼地道:“砚堂去做什么了?怎么也不来接你?”

窦昭也不好往深里说,笑道:“他被马友明拉到神机营去了,掌灯时分才回来,我跟他说会早点回去,让他别来接我。”

窦世英就想起窦明来。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和窦昭说话的兴致锐减。

窦昭以为父亲是累了,陪着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窦世英没有强留,道:“既然砚堂不来接你,你早点回去也好。”把她的轿子送到了大门口。

因快到端午节了,静安寺香客如织,英国公府的轿夫怕冲撞了窦昭,因而拐了个弯,从静安寺后面的石碑胡同走。谁知道石碑胡同有家娶媳妇,爆竹声不绝于耳,轿夫只得绕过石碑胡同。从阜城街走宣武街穿玉桥街。

轿子晃晃悠的闷着头往前走。

窦昭无聊中撩了帘子朝外望,却一眼看见了万明寺高高的塔尖。

她心中一动,对轿旁的段公义道:“我想去万明寺上炷香。”

“这可不行!”段公义笑呵呵地道,“今天到处都是上香的人,您现在可挤不得。您要是实在想去看看,等我晚上回去和严先生商量了,等我们跟万明寺的主持打过招呼了,再陪您过来上香。”又道。“不是我现在到了京都进了英国公府人变得讲究了,而是您今时不同往昔,受不得这累。”

窦昭微微地笑,道:“要不,我们就在万明寺旁边找个清静的地方坐坐吧!我正好有事让你去打听。”

段公义就吩咐轿夫把轿子停在了路边,派了个人去打前站,寻了个离万明寺还有两条街的小茶馆,把窦昭安置在了小茶馆的雅间。

窦昭道:“有户姓黎的人家,一个寡母带着个儿子闺女住在这附近的二条胡同,十七年前搬走了。你去帮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老邻居知道他们搬到什么地方去了?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远亲来投靠,切莫引起别人的注意。”

黎家自前朝就在这里居住,就算是搬走了,那些老邻居也不可能断得那么干净。当初风声紧,他们可能不好联系老邻居,可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说不定有些老邻居知道他们的去向也不一定。

段公义有狐疑。但什么也没有问,应声而去。

窦昭就坐在茶馆的二楼竹帘后面打量四周的人群。

难怪当年宋宜春会把金屋设在这万明寺附近,这里有条专卖胭脂花粉的夹街。人来人往,而且以女人居多,加上万明寺常有女香客来拜佛,离黎家也近,不管是宋宜春还是黎窕娘在这里进出都不会太惹人注意。

她坐下来喝了两盅茶,段公义折了回来。

他的表情有些讪然,道:“邻居说自从黎家的女儿暴病身亡之后,黎家就卖了祖屋搬走了。我问搬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倒是现在住在黎家祖屋的那户人家,对黎家好像很了解似的,问了我很多话,我眼看着要漏馅了,只好落荒而逃。”他红着脸道,“夫人,对不住,没把你交待的事办好。”

窦昭有些惊讶,道:“你可打听清楚现在住在黎家祖屋的是什么人?”

“问了。”段公义道,“说是黎家多年的老邻居,见他们家卖得便宜,就买了下来。还说,头两年也有人上门打听黎家来着,没想到过了十几年,又有人上门打听黎家。”

窦昭一愣,道:“那你可曾问是什么人上门打听黎家?”

“我问了。”段公义不好意地道,“可那户人家对我起了疑心,说黎母就是京城人士,哪里有远在河北的亲戚…我没敢继续往下问。”

看样子这种事还得专业的人士来干!

窦昭笑着安抚了他两句,有些失望地打道回府。

只是好刚踏进门,就有小厮来禀:“锦衣卫的陈大人派了媳妇子来给您送端午节礼,那媳妇子正等着门外,想进来给您问个安,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人家好歹给自己找了两个身手不俗的丫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窦昭笑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小厮笑着称“是”,转身领了人进来。

也不过是代陈嘉给她磕两个头,说几句喜庆的话。

窦昭见那媳妇子相貌周正,举止进退有度,说话有礼有节,是个十分稳妥之人,心中生出几分好感来,让人打赏了那媳妇子两个上等的封红。

第三百九十四章 端午

陈嘉新买进来的这个媳妇子当家的叫姚二,夫妻俩都是南边人,原在一大户人家的世仆,后来那大户人家犯了事,这些妇仆受了牵连被发卖,正巧陈嘉托了锦衣卫的同僚帮着寻几个可靠的仆妇,那边的锦衣卫为了巴结他,就买了这一家子孝敬他。他见这妇人办事很有章法又稳当,就让她管了自己内院的事,陶二则在大门当值,两个儿子一个跟着父亲做事,一个在外院扫院子,倒是最小的女儿跟着母亲在内院做了个管花草的小丫鬟。

陶二家的是第一次到英国公府走动,来前陈嘉曾反复地叮嘱过她,让她知道了英国公府对陈嘉的重要性,一路上她心里都是忐忑不安,待见了英国公府门前一溜送节礼的黑漆平头马车,心里就更是打鼓了,没想到陈嘉在英国公府有这样的体面,英国公世子夫人不仅亲自见了她,还赏了她上等的封红,她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回去的时候跟陈嘉说起,不由得就带了三分喜色。

陈嘉也有些意外。

英国公府可不是你来送礼就放你进去的,没有三品的官身,门房看都不看你一眼,他如今不过是个正四品,要不是走了世子夫人这条路子,哪有他站的地方?派去的妇怎么可能得见得到窦夫人!

他想着这走动还要再密切些才好。

第二天就提了两缸上好的雄黄酒去看段公义。

段公义心里明镜似的。

可没有陈嘉还有王嘉,何况陈嘉还对他脾气,他有什么好介怀的?

他当既整了几个下酒菜留陈嘉在家里喝酒。

陈嘉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自然是欣然应允,建议把陈先生出请过来小酌两杯。

段公义摆了摆手,道:“陈先生这两天有事,抽不出空来,等下次你来,我们再请陈先生过来喝两盅。”

陈嘉忙问是什么事。

段公义笑着看了他一眼。

他脸色一红。道:“我能有今天,全依仗窦夫人,一直想报答夫人,偏偏夫人什么都不缺,我就是想送个东西,也送不到点子上去,就想着能不能给夫人出把力,所以才这么一问。”

陈嘉说得有意。段公义听着有心。送走陈嘉后,他立刻去见了窦昭。

窦昭正在应酬陆家两位来送节礼的少奶奶,段公义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窦昭。

“夫人,上次你让我打听的事,我不是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吗?”他给窦昭出主意,“你看能不能让陈嘉陈大人帮着打听打听?他手下是专干这个的,我们可比不了!”

窦昭心里一直好奇黎家搬走后的最初两年是谁在打听黎家的事,闻言也有些动心,但还是道:“毕竟是府里从前的旧事,让人知道了总是不好。”

段公义嘿嘿笑道:“我看那陈嘉通透得很。我们随便找个理由就是了,就算他知道是为什么。也会装聋作哑的。”

窦昭思忖道:“这件事我先和世子爷商量了再说。”

毕竟关系到宋宜春的名誉,当年的事被人捅了出来,宋墨这个做儿子的脸上也无光。

谁知道宋墨根本不在乎宋宜春会影响取自己,笑道:“那个陈嘉巴不得能给你办两件事,你有什么事只管交给他去办好了!”

窦昭道:“万一他知道的太多了怎么办?”

宋墨失笑道:“他靠着我上位,就算什么也不知道,也贴上了我的标签。想改弦易辙,他也就别想在官场上混了。”

窦昭想想,还就真是这个道理。

宋墨笑着摇头。道:“你们这些女子,就是喜欢琢磨着这些家长里短的事,这都过我多久,还想知道黎家怎样了?”

窦昭嘻嘻笑,道:“这不是闲着无事吗?”

宋墨想到窦昭有事的时候特精神,没事的时候就像蔫了似的,不由微微地一笑。

她要是觉得这些事有意思,就随她去吧!

宋墨就和她说起这段时间他的打算来:“…太医院那边,得让人盯着才行。不过太院院的那些御医大多是几代人都在太医院里当值,想讨个口讯不容易。前些日子皇上不是总嚷着头痛吗?我让严朝卿这几想办法和几位进京送节礼封疆大吏的幕僚搭上话,到时候他们肯定会纷纷推荐擅长医治头痛的名医入值太医院的。事情会好办很多。”

太医院关系到皇上的安危,因而管束最为严格。

窦昭叮嘱他:“你要小心,别把自己给牵扯进去了。”

“嗯!”宋墨笑着握了握窦昭的手,这才叫了小丫鬟进来更衣。

段公义则去了陈嘉位于玉桥胡同的宅子。

两人在上房内室的炕上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