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就让人请了蒋琰过来,从身上褪了两件饰物作了见面礼,细细地问了蒋琰一番。

蒋琰虽答得滴水不漏。可也难掩神色间的局促。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不无可惜地摇头,觉得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却从小跟着黎家在街衢小巷里长大,畏畏缩缩的,到底难脱小家子气。

窦昭也知道,如果时间允许,能把蒋琰再养些日子再带出来最好,可她过些日子就要生了,等她能脱开身带着蒋琰露面。时间太长,就怕蒋琰被传出是蒋家送过来服侍宋墨的,坏了蒋琰的名声。

她不停地给蒋琰打气,带着蒋琰回了趟窦家。

宋墨心疼得不得了,不让她再出去:“对付父亲我有的是办法,你不能不顾着自己到处乱跑。”

如果窦昭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觉得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没有了意义。

窦昭笑道:“稳婆本就要我多走动,我正好没事,带着琰妹妹出去透透气也好。”

宋墨的脸色却不见好转。

窦昭只好道:“如果我觉得不舒服,我就立刻呆在家里。”

宋墨这才神色微松。

蒋琰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知道窦昭和宋墨这是为她好。可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特别是大家的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像要把她看穿似的,她就担心那些人会知道她曾除丈夫之外,还和别人不清白,觉得自己好像随了养母黎窕娘似的,自以为自己的那点丑事别人都不知道,实际上满街坊没有一个不对她指指点点的,就是自己。也因此受到了不少的非议…

能躲到英国公府来,特别住进了僻静的碧水轩,不愁吃喝。每日只要做些针线打发时间,她觉得这样很好。

京都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宋墨有个表妹住在英国公府,窦昭心疼这表妹文君新寡,正思寻着她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免就有人看在英国公府的份上打蒋琰的主意。

蒋琰吓得面色如雪,去求窦昭:“我不想再嫁人,您把我送到庙里去吧!”又想着自己早应该是死了的人,可几次求死不成,反而胆子越来越小,受了宋墨和窦昭的庇护之后,就更加不敢死了,不禁小声地哭了起来。

窦昭知道她受了伤害,没有那么快就能恢复过来,忙安抚她道:“这是为了防止别人说你的闲话,并不是要把你马上嫁出去。”

可能是从认识窦昭以后,窦昭就显得特别的镇定自若又细心周到,蒋琰非常的信任窦昭,她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道:“那我以后就在家里做针线吧?嫂嫂要添小侄儿了,我也想为小侄儿尽尽心,只求嫂嫂不要嫌弃我是个没有福气的人就好。”

“你能被你哥哥找到,就是个有福气的人!”窦昭能体会蒋琰的不安,就像她自己前世在静安寺胡同始终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一般的彷徨,因此不仅温柔地安慰她,还派了一堆绣活给她做。

蒋琰反而安定下来,每天和新拨给她的贴身大丫鬟映红高高兴兴地做针线,人精神了很多,到了六月初六,见窦昭指挥着家里的丫鬟婆子晒书,她非常的羡慕,道:“原来嫂嫂还认得字。”

窦昭一愣,笑道:“你不识字吗?”

蒋琰红着脸着:“小时候跟着舅舅学了几天的《三字经》,她说女孩子学这些没用,舅舅后来忙着进学,就没学了,现在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窦昭想了想,笑道:“那你想不想学?如果你想学,我跟你哥哥说一声,让他给你请个老翰林回来教你读书写字。”

蒋琰眼睛一亮,道:“能行吗?”

“怎么不行?”窦昭笑道,“又不是去考状元,不过是学几个字明明理罢了,还分早晚不成?”又嘱咐她,“你当着你哥哥的面,可不能再称黎亮做‘舅舅’了,他正因为黎家拐了你去,又不曾好好待你,恨死黎家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韦贺

蒋琰想到那天宋墨打黎亮时的表情,知道窦昭所言不虚,骇得脸色发白,不要说当着宋墨,就是当着窦昭,也再不敢提黎亮一句。

窦昭不免有些后悔。

她和蒋琰相处了这几日,知道这孩子是个温顺敏感的,蒋琰不提黎亮,并不代表蒋琰就真的把黎亮给抛到了脑后,反而越是这样藏着掖着,就越容易想岔了。

窦昭和宋墨商量:“黎窕娘的事,我看就说是她行止不端,因私情罅隙,一时想不开,自缢好了,也免得把她扯到家里的这些阴私里来。至于黎亮那边,他有妻有儿,贸贸然地处置了,若是有什么风声传到琰妹妹那里,反而不好,不如把他远远地打发了圈禁起来,待事情淡了再说。”

宋墨闻言人就炸了毛。

窦昭脸一沉,道:“这件事你得听我的。琰妹妹是个大活人,可不是个物件,你想怎么搬就怎么搬!你再恨他,琰妹妹和他生活了十几年,没有黎亮的维护,只怕早就性命不保了。如果琰妹妹一点也不顾念着黎亮,翻脸无情,这样铁石心肠的人,纵然是你的亲妹妹,我也要敬而远之。正因她只想别人,不去计较别人待她的不好,我才敢这样敞开了胸怀待她。你也别只看到她的不是,也要想想她的好处。”

宋墨气呼呼地去了书房。

窦昭不管他,用了晚膳去了碧水轩。

蒋琰正坐在灯下做针线。

莹莹灯光照着她纤细的身影,静花照水般的优美。

窦昭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越是这样温柔纯善的女孩子,越得不到幸福呢?

蒋琰见窦昭过来,忙扶着她在炕上坐了。

窦昭就问她:“在做什么呢?家里针线上有五、六人,你有什么活计要得急,交给她们做好了。别伤了眼睛。”

蒋琰微微地笑,眉目十分的柔顺:“不过是闲着无事随便做做,以后不会如此了。”

窦昭就把黎窕娘的事对她说了:“…官衙那边,这几日就要结案了,到时候我让素心陪着你去祭拜一番,也算是全了你的孝心。黎亮的手被你哥哥打伤了,最少也要养个一年半载的,货行那边的差事恐怕是保不住了,不过你哥哥看在你的份上。准备把他丢在天津卫那边的田庄上养着,他走的时候,你也去送送他,说上两句话。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蒋琰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很想向窦昭道谢,又怕窦昭不高兴。嘴角翕翕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窦昭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却在感叹,果真是一点心计也没有,自己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怎么和宋墨相差那么大?宋墨是不是把蒋琰的心眼也都长在了自己的身上?什么兜兜转转的人和事到他的眼里都藏不住。

她和蒋琰说了会话,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回了正房。

宋墨正歪在炕上看书。见窦昭进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窦昭只觉得好笑,问武夷:“世子用了晚膳没有?”

陈核和素兰成亲后。窦昭虽然在素心的宅子旁边也给素兰买个了陪嫁的宅子,但陈核觉得那边不方便,还是住进了东边的群房,每天寅时过来。戌初回去,做了宋墨的长随。武夷则顶了他的差事。贴身服侍着宋墨。

武夷低眉顺眼地道:“世子爷只吃了一碗凉面,喝了半碗鸡汤。”

窦昭就道:“灶上今天做了荷叶米糕、玫瑰藕和莲子羹宵夜,你让人端上来。”

自从窦昭怀了身孕,宋墨怕她晚上饿,就吩咐厨房里十二个时辰必须有人。

武夷轻手轻脚地出了正房。

窦昭一个人坐在炕上吃宵夜。

屋里全是荷叶的清香。

宋墨恼怒地丢了书,瞪着窦昭。

窦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把自己吃剩下的半勺莲子羹喂到了他的嘴边:“尝尝,新鲜的莲子做的,清甜清甜的,和平时吃的莲子羹不一样。”

宋墨看着窦昭那笑盈盈的脸,不解恨似的一口吃了莲子羹,却把调羹给咬在了嘴里。

窦昭想笑又怕臊了他,让他越发的别扭,只好扭过头去,无声地笑了片刻,吩咐若朱:“还不去给世子也盛一碗来。”

宋墨待人向来彬彬有礼,若朱和武夷早就看得目瞪口呆,愣了片刻,若朱这才应喏,慌慌张张地出了宴息室。

“都是你!”宋墨朝窦昭抱怨道,脸色有些难看。

窦昭就像哄孩子似的,道:“都怨我,都怨我。”

宋墨就鸡蛋里面挑骨头:“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窦昭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你说说看,怎样才算有诚意?”

宋墨心里还不舒坦,道:“反正你就是敷衍我。”

“没有,没有。”窦昭自然是不承认。

还好莲子羹来了,这话题告一段落。

但宋墨又有了新的嫌弃对象:“这莲子羹一点也不好吃,为什么还是咸的?”

不过是放了点盐而已,这样莲子的味道更鲜美。

“我喜欢吃!”窦昭笑道。

“我不喜欢吃!”宋墨一边说,一边吃。

“那我让人给你做碗甜的?”

“又不好吃,做什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