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把手里的包袱往柜台上一扔,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声响。掌柜心里知道糟糕,硬着头皮解开了包袱,看着里面的东西发愣。

林婴兴致勃勃地说:“看好了,这几把刀不错吧?我亲眼看见它们砍下了好多羽人的脑袋……”

老掌柜吓得面无人色,赶忙“嘘”了一声,却看见她又拿起一个显然是军官配置的头盔,不知要做何等发挥。当下一把夺过头盔,连几把刀一块包好,截断了她下面的话:“都是好东西!不用看了!不知林小姐想要当多少?”

林婴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嗯,我算算……米面都吃光了,油也快用完了,要换季了,我得再去扯点布做身衣裳,东街馨兰坊新进了一批宛州的胭脂水粉……”

她絮絮叨叨地计算了半天,最后说:“算啦,我们要勤俭节约,勉勉强强当十个金铢就行了。”

老掌柜嘴唇发颤,待要讨价还价,却见林婴的右手悬在腰间,似乎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佩剑。那是一个做工甚为粗糙的剑鞘,剑柄呈朴素的灰黑色,显得毫不起眼。但从掌柜到伙计,秋诚庄人个个心惊胆战,眼珠子随着林婴的纤纤细指转个不停。最后老掌柜钻进柜台,捧出了十个金铢,那神情活像自己的肉被割了。

等到林婴捧着钱得意地离开,老掌柜压低了嗓子对身边的伙计喝道:“快点!老规矩,都扔到后院的井里去!”

“上上次是出城令牌,上次是官靴,这次换了兵士的佩刀了,我看下次她多半会直接把城守印拿来当了!”

秋叶是座美丽的城市,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但同样的雪对于不同的人也意味着不一样的东西。如果你是富人,身披锦裘暖袍,脖子上围着白狐皮,站在城西富人聚居区的高处俯瞰,你会产生一种超然物外的快感,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一种银装素裹的纯洁之美,那么宁静而优雅,仿佛超脱于九州鲜血淋漓的乱世之外。

但你如果是个住在城东穷人区里的人,感觉就是另外一回事。这里的雪永远是黑色的,脏兮兮地铺在地上,踩的人多了就成了混浊泥泞的冰碴。冬雪飘起的时候,穷人们身子缩成一团,把所有的衣物都披在身上,却仍然无法抵御刺骨的寒意。对于这些连柴都烧不起的可怜虫来说,雪是一个强大而无法抗拒的敌人。

此时正值初春,虽然冬雪尚未融化,天气总算是转暖了一些。林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回了城东,看上去只是一个娇俏灵动的天真少女,不时笑着和路人打个招呼。她钻进一条歪歪斜斜的小巷,在熏人的油烟味中走进了一排民居。这房子即便是在东城也是最破旧的,每家只有一间黑暗窄小的房间,冬天里冷得像冰窟。

“又到哪儿弄钱去了?这么大包小包的。”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来自于屋内的一张木床上。那里躺着一个人,脸非常奇怪,鼻子大得像个肉瘤,歪曲地挂在左脸上,两边嘴角各有一道深深的裂纹,令他的嘴看来像是属于某些狰狞的怪兽。这样一张脸让人完全无法判断其年龄,但从声音听来,此人已经是个老人了。他身上裹着厚厚的几重被子,整个人被包围在浓浓的药味里。

林婴不搭理他,把东西都放下,跑到几家共用的厨房里去生了火,开始熬药。然后她才走回来,往床边一坐,伸手摸了摸老人的额头:“有点热度啦,这个冬天你又熬过来了。”

老人嘿嘿一笑:“那么多年了,要我死也不大容易。”

林婴跟着笑笑:“你可死不得,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妈的,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是味?”

老人摇摇头:“你是不是又去发死人财了?”

“至少我没有亲自去动手,”林婴面色不变,“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其他你就别管了。”

老人叹口气,身子缓缓地坐起来,床板发出吱嘎的声响。“你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说,“是不是又快要发作了?”

林婴迟疑了一下:“还好吧,我自己能压制得住。”

“别勉强了,你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老人说,“别担心我。魅的寿命比你们想象中要长。”

林婴点点头,顺从地挪动身体。老人伸出自己的左手,放在林婴的头顶。他的掌心慢慢泛出淡绿色的光芒,那光线越来越亮,将他的整个手掌都笼罩在其中。老人闭上眼,嘴里念动了几句咒语,手中的绿光慢慢移入了林婴的头颅里。林婴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身上有一丝丝的黑气升起。

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林婴身上的黑气却越来越重。老人低喝了一声,嘴里咒语加快,绿光又重新亮起,从林婴头顶贯入。如此反复了四次,绿光才终于完全熄灭。老人浑身已经是汗如雨下,疲惫地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林婴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你的药快好了,我去看看。”

林婴和这个叫做江烈的魅是在三年前认识的。那会儿她还是个在中州颇有名气的女飞贼,刚刚在天启一家大户做了笔案子,不料时运不济,惹上了煞星。这家大户看似寻常有钱人家,却暗中与敌国勾结。林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这宅子里的密室,偷出来的却是那户人家私通敌国的信件。

这一下祸闯大了,这封信倘若流传出去,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对方岂能干休?五名最精干的斥侯追着她一路从中州跑到澜州,最后在秋叶城边缘截住了她。这五人都经过特训,身法诡异,出招不依常规,极是难缠。

论打架,林婴也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手中握有一把昔日作案时偷来的魂印兵器。这是一把她也不知道名字的短剑,剑身很轻,模样古朴,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或装饰,表面看没什么特异之处,但使用起来却能神奇地提升使用者的力量。林婴每次出剑,手一握住剑柄,就不会不由自主地一阵兴奋,随即感到敌人的速度似乎变得慢了许多,力量也减弱了。

当然,实情是她自己的反应更加敏捷了,力量也增加了好几倍,一放下剑,这神奇的效力就没有了。在第一次用过之后,她就不能再离开这把无名宝剑了。此后每次临敌,即便对手实力本不及她,她也会本能地拔剑应战。

此时面对着五名劲敌,林婴岂敢大意,短剑缓缓出鞘,对方鬼魅一般的身形在她眼里立即就慢下来了。她攻其不备,抢先出招,顷刻间先杀一人,再伤了另一个。但众斥侯迅速反应过来,四人结成阵法,相互协防,反而将速度降了下来,但招式之间却几乎没有破绽。林婴一时间有些无计可施,只能且战且退。

然而她初次来到秋叶,不识路径,一不小心跑上了山路,七拐八拐之后发现自己逃到了山崖边,再没有别的路可去了。无奈之下,她横下一条心,从悬崖边转过身来,决心死战。

大不了死在这儿,好歹也要拉两个垫背的,她想。

奇迹就在这一刻出现,当她心里产生这样不计生死的念头时,她陡然觉得手上一震,短剑上迸发出一股滚烫的热量,透入她的手心,传遍了全身。那一刻她觉得身轻如燕,四名斥候的动作好像凝固了一般,而自己的头脑中莫名地被一种暴戾所充塞,仿佛不把眼前的人全部杀光就不能满足。

她向着离她最近的斥侯一剑刺去,剑锋在刺出的刹那发出尖利的啸叫声,就像是无数痛苦的灵魂在哭嚎。对方似乎是呆住了,竟然完全没有闪避,也没有来得及还手,就被一剑穿胸,倒毙于地。

这之后自己究竟用了些什么招式,林婴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她的印象里只有那股灼人的火焰,一直在自己的身体里不停燃烧,手上的动作仿佛完全只是下意识的,但眼睛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敌人身上飞溅而出的血珠。一个,两个,三个……就像是以前练习劈杀技巧时用的木人一样,三个敌人就这样倒下,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林婴吁了口气,还剑入鞘,却惊异的发现,那股莫名的力量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随着自己的放手而消失。它还在自己体内勃勃跳动,冲起着内脏和经络,让身体变得燥热而疲乏。她感到了不安,努力试图加以控制,但没有用,精神力如同洪水一般从体内泛滥出来,汹涌澎湃,不可遏制。

一定是这魂印兵器出了什么问题!这个想法像闪电一样从脑海中划过。她颤抖着解下短剑,咬咬牙,想要把剑扔出去,剑上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吸力,死死粘住手指,怎样用力也甩不掉。与此同时,一直在体内奔涌的精神力仿佛突然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它们全部通过手指涌入了这柄剑!

惊慌失措的林婴只觉得五内如焚,脑子像要被炸裂开一样疼痛,身体却由于精神力的涌出而逐渐变得疲软无力。她想要用左手把右手齐腕折断,以便扔掉这把剑,却完全使不出力气,脚下一滑,已经从悬崖边摔了下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山崖下的雪地中,身下厚厚的积雪被砸开了一个坑,但自己还活着。活动一下手脚,发现全身上下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真是不可思议。

“你的那柄猎心救了你,虽然它同时也害了你。”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林婴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响起了先前那种恐怖的感觉,忙不迭地缩手,一时间狼狈不堪。转过头去,身边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坐着一个相貌奇丑的人,凭经验判断,这多半是个凝聚失败的魅,那张丑脸应该是天生的。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女飞贼,林婴对于这种丑陋的面容倒是并不畏惧。当然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个名叫江烈的魅已经在山崖下呆了四五十年了,由于双腿摔断了,只能一直靠着秘术制造幻象诱捕鸟兽维生——不然她多半还是会有些震惊的。

按照江烈的解释,猎心是一柄历史上曾颇为有名的邪灵兵器。所谓邪灵兵器,乃是魂印兵器中近乎禁忌的一个支派,铸造师并非将战死的英雄灵魂封入兵刃,而是抓捕活生生的人来用秘术折磨,培养出邪灵。这样的兵器非但铸造过程残忍无比、有违天理,铸出的成品也是煞气冲天,往往拥有难以想象的邪恶力量。

九州历史上最有名的邪灵兵器,就是曾在历代辰月教主手中紧握的法杖苍银之月,可以在瞬间吸取生灵的魂魄,几百年间令人谈虎色变。而这把猎心,正是苍银之月的铸造者、邪灵兵器大师炼火佐赤的另一件得意之作。林婴听了不是太相信。

“这把剑的做工很粗糙啊,”她说,“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河络的手艺。”

“因为佐赤就死在这把剑上,那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打磨装饰,就遭遇了敌人,”江烈说,“佐赤手里本来有无数其他的魂引兵器可以用,但他偏偏顺手抓起了猎心。佐赤长于铸造和激励他人的精神力,对自身精神力的控制却很差,他低估了猎心的力量,结果自己的生命活生生被它吞噬了。”

林婴打了个寒战:“我握住这柄剑的时候,分明感觉自身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增强啊。”

“那是因为猎心的邪魂侵入了你的体内,能不断激发你潜在的精神力,相当于揠苗助长、饮鸩止渴,”江烈淡淡地说,“精神力瞬间爆发得过强,对身体是有伤害的。你方才不只是运用过度,跌下山崖的时候,几乎调集了全部的力量来保住性命,这样造成的结果是,以后如果不依靠猎心,你的精神力就会渐渐枯竭,直到死亡。而你越是使用它,后果就越严重,总有一天会被完全抽干。”

江烈描绘的前景让林婴汗毛倒竖,但她知道,这个该死的魅并没有吓唬她,说的都是实话。所幸作为一个魅,江烈自身对精神力的控制之道颇有研究,这几十年来困于崖底无事可做,也将这一力量修习到了相当的境地。双方很快达成了协定:女飞贼想办法把江烈弄上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江烈则定期替她拔除邪魂。

如是过了三年。双方倒是都信守诺言,江烈的身体日渐好转,猎心对林婴的作用也慢慢减弱。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得不随身带着猎心,剑一离身,就十分难受。

不过让人郁闷的是,江烈这混蛋老头不许她再重操旧业。她梗着脖子跳着脚地争辩“那我们吃什么?”,江烈却只是慢吞吞地回答:“我可不是那种满嘴仁义道德的糊涂蛋,如果你的身体允许,我自然巴不得跟着享福。但是你的轻身功法并非来自对肌肉力量的锻炼,而是出自郁非的法术,需要借助星辰之力,每多使用一次都后患无穷。”

他最后还要加上一条令林婴无从抗拒的理由:“你也希望早点拔除邪魂,不用再和我这个死老头子捆到一起了吧?那就克制自己,不要激发它。”

所以林婴只好想点别的办法,坑蒙拐骗非她所长,只能干点小偷小摸鸡鸣狗盗的勾当,或者略微露一两手,敲诈一下城中的商户,如此窝窝囊囊地熬了三年。在那间黑暗而充满了霉臭气的房间里,在江烈喑哑的哮喘声中,她只能不断地怀想自己纵横江湖的光辉岁月,怀想自己御风而行的快乐时光。

江烈却是个太过古怪的人。他拒不透露自己的身世,只说是四十多年前被仇人打下山崖,侥幸未死,此后又坚决要求躲在东城的贫民窟内,尽管自己弄来的钱完全可以维持一个比这舒服一些的生活。她有一种感觉,江烈四十多年前的仇敌还没有消失,他们一定还在寻找着江烈,而江烈也在躲避着他们。

简凡自从迁居到此之后,就一直留意着住在这条街上的那个姓林的女人。他觉得这个女人很有问题。说起来,在被父亲的罪连累而被贬斥并削除爵位之前,简凡的前半生也一直都在过着末等贵族的生活,比起身边穷苦的街坊们,总算是要多出几分见识。这个林小姐身上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明显和这片肮脏破败的区域格格不入,但她却能安心地在此处居住,不能不说可疑。尤其街坊邻居们说,她已经在这儿住了三年了。

更加令人不安的是,她的屋子里还藏了一个相貌奇丑的老头,这是他授意自己的儿子装作捡东西撞进去的结果。十岁的儿子也算是胆子够大的了,那一次却吓得面无人色,嘴唇发颤地对自己说:“怪物!里面有个怪物!”

简凡渐渐得出了结论:这个女人和屋里的老头,多半是什么被通缉的囚犯,藏在这污秽的角落里避祸的。从女人的做派来看,身份绝非一般,如果能查清她的底细,汇报给官府,也许能获得丰厚的赏赐,甚至于因此立功而获得新的机会。抱定了这个想法后,他对于这两人的行踪更加关注。

这一天下午天气晴好,姓林的女子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只剩下老头在家里。简凡刚刚和老婆怄了气,被老婆劈头盖脸地一通哭骂,内容无非是哭诉自己遇人不淑,偏偏嫁到了这个有罪之家,以至于受到无穷无尽的连累。老婆的爆发令简凡无比的厌恶,终于怒吼了出来:“闭嘴!老子今天就要让你看看!”

他在冲动的驱使下冲出家门,来到了那间屋子外,略微犹豫了一下,他将耳朵贴在窗外,想听一下里面的动静。隔着薄薄的窗户纸,他听到里面一阵隐约的喘息声,粗重而断断续续,看来那老头的身体很差,很可能得了些怪病。

“荒神……虚神……黑暗……魔鬼……”老头似乎是在嘟哝着什么,但是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楚。简凡努力竖起耳朵,集中精神凝神倾听,但屋子里却慢慢静了下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简凡很失望,却也没有办法,要说破门而入,终究没有胆量,摇摇头正想蹑手蹑脚的离开,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脚下不知何时积满了黑乎乎的脏水,把自己的鞋都弄湿了。这些水沿着地势略高的街东流向街西,水势越来越大。

雪化了?简凡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此时正值初春,还远远未到雪化的时候,但事实上,真的是雪化了。屋顶上的雪水沿着房檐流下来,噼里啪啦打在地上。

简凡的脸上也流满了汗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热。他忽然发现天气热得离谱,就像夏天一样,自己身上的棉衣已经湿透了。他赶忙脱下棉衣,擦了把汗,心里直纳闷:秋叶城可从来没出现过这样反常的天气。

街坊四邻都钻出房门,聚在一起惊慌不安地议论着。简凡看见老婆带着儿子也站在那里,这让他感到一阵厌恶,索性向着东边的高地走去,想要打探一下究竟。

然而刚走出两步,他就感到大地颤抖了一下,让他险些摔倒在地。他抓住身边的一棵树,稳住了身子,想起了一个曾在地理书籍上见到过的概念:地震。那是一种可怕的魔鬼,一旦出现,就能轻松地毁灭一座城市。

大地开始持续地颤抖,简凡耳中清晰地听到那些老旧的房屋吱嘎吱嘎的摇晃声以及轰隆的倒塌声。他撒开腿,跌跌撞撞地向着前方跑去,但一下子想起了妻儿,又有点迟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呆住了。并不是因为见到妻儿跌倒在地哭号的样子,而是因为天空。整片天空仿佛在燃烧,呈现出淋漓的血色,太阳已经被遮挡在红色的浓云后面,天际中隐隐现出白昼见不到的星辰。一团一团带着烈焰的星流石从空中坠下,划出血红的轨迹,撞向大地。

“天生异象啊!”简凡吃惊得忘记了逃跑,“发生什么了?这个世界要毁灭了吗?”

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气浪将简凡冲得摔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寻声望去,只见附近地面上裂开了一个大洞,赤红的火焰喷涌而出,灼热的气息似乎要将空气都点燃。接着又是连续数声,无数的火焰冲天而起,远远近近有连成一片的趋势,整座秋叶城笼罩在死亡的火光中。

人群都在疯狂奔逃,却又不知道应该往何处去。雪城尚且如此,雪城之外又能安全到哪儿去?许多人被倒塌的树木和房屋砸死,另一些人则被卷入火焰中烧成了焦炭。简凡看到老婆被压在一堵倒掉的墙下,玩命挣扎着,却怎么也逃不出去,眼见着大火一点一点逼近她。他正打算去把老婆拉出来,却猛然听到了儿子的哭喊声。

原来是地面上已经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坑,远远望去深不见底,无数的人与物都被那深坑吞了进去。儿子正扒在坑的边缘,努力想要往上爬,头发和衣服已经着了火,满脸都是燎泡。

简凡狂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向着那个正在不断扩大的深坑奔去,然而刚刚奔到一般,陷坑中升腾起一道直冲天际的巨大火柱,在瞬间将儿子吞噬。他绝望地倒在地上,看着那道火柱中慢慢出现一个庞大的黑影。火焰分散开来,那黑影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爪子,火焰在上面燃烧,却无法掩盖住利爪上逼人的寒光。巨爪伸出,牢牢地抓住了大地。简凡估计了一下,仅仅这一只爪子,就至少有好几十丈长。

——那么爪子的主人呢?会是怎样一种恐怖的生物?会拥有怎样不可一世的身躯?

林婴围着丝绸商人汤老板的宅子不停地绕圈,一圈、两圈、三圈,然后在街边坐下,一脸的寂寞和无奈。这是她这几年养成的一个习惯,在一些有钱人的居所外晃悠,在心里想象着自己在深夜里越墙而入、将值钱财物席卷一空的快感,然后郁闷地走开。对于一个有名声又有职业操守与敬业精神的著名女飞贼而言,偷盗已经不仅仅是金钱上的需要,还是一种无法遏制的兴趣和欲望。如今不能运用轻功,只好在心里头随便想想,构思一下潜入与逃跑的路线图,聊以自慰。

等我完全驱除了邪魂,我一定要把这座城里的有钱人挨个洗劫一遍,一个不留!她在心里默默地发着这个有志气的毒誓,但同时又清楚,即便是借助江烈的力量,她也未必能把猎心的影响完全消除,充其量只是减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