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不知道这个优雅的贵公子为什么忽然行此大礼,抬头看了他一眼,脸儿就红了,深深低下头去。项空月也不含糊,解开她笼在身上的白纱舞袖,从她莹莹如玉的胳膊上把舞袖给褪了下来。

“这时候未免有点不合适吧?”息泯一则赞赏这个朋友的勇气,二则有点摸不着头脑。

项空月把白纱舞袖套在自己的白衣外面,看着息泯,“我看起来怎么样?”

掌声响起。

曲声剑声之外,有了第三个声音。宾客们转头看去。一个套着白纱舞袖的年轻公子缓步走向叶雍容,是他在击掌,每击掌就近前一步,每一步都踩在风临晚的节拍上。他的步伐曼妙,他的神采飞扬。

公子在叶雍容面前微微躬身行礼。

叶雍容大惊。这家伙大概是疯了,此刻琴声即将入破,她的剑几乎失控,剑锋在公子面前飞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脱手而出。公子一笑,舞袖洒洒展开,他整个人变成了云中的飞鹤,无声无息地闪入剑影中,洋洋起舞。

他的舞蹈深不可测,在叶雍容的剑影里来去,如同闲庭信步。以那件舞姬穿的七尺白纱舞袖,他舞出了雄浑之极的力量,举手投足凛然生威。叶雍容忽然感觉到自己重新能够控制住剑了,这个公子从一开始的击掌就是在为她找回舞剑的节奏。她的舞姿也渐渐和公子合拍,忽然间婉转曼妙起来,叶雍容跟随着公子的节奏,贴近他旋转,像是红色的燕子围绕大山飞翔。

“《若依》?”叶雍容震惊。

“《若依》?”风临晚也震惊。

云中叶氏一直有个说法,说自家所传的《破阵》之舞只是一半。蔷薇皇帝白胤创制这首舞曲的时候,蔷薇公主陪伴着他,所以这是两个人的共舞。蔷薇公主没有能等到蔷薇皇帝登基,等到皇帝登基,和他共舞的人已经死了。皇帝于是修改了舞谱,把一半舞谱删掉了,那一半是女舞,名叫《若依》。

蔷薇皇帝白胤就是这么个男人,后来他也宠幸了不少女人,和她们生下皇子皇女,否则也没有大胤朝流传七百年。但是他绝对不跟这些女人跳舞,甚至看不得他写给蔷薇公主的舞谱流传在世上。

当初送给那个女人就永远是她的,就算毁了也不给别的女人。

此时隐隐约约地,两本舞谱重新并在一起,公子俨然是蔷薇皇帝的化身,而叶雍容就是那个前无古人的祸国之女、风华绝代的蔷薇公主。

风临晚心神激荡。她也曾用心在各家藏书中寻找当年《破阵》的残谱,却终究拼不出《若依》一节,此时这段舞蹈却自呈在她面前,那种感觉简直是种幸福。

有些事情总在措手不及的时候来,譬如这《若依》之舞,譬如这个叫项空月的男人…又譬如幸福,又譬如别离。

“龙襄,不要总看着你的剑尖,剑并不是只有三尺那么长。”

“什么?”

“要看着敌人,相信你一剑出手,他就死了。”

“老师你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开玩笑,”记忆里那个女人娇艳却又斑驳,如古老的壁画,“你的心有多宽广,你的剑就有多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女人轻轻摸着他的头发,露出淡淡的笑容,“快走吧,等你明白的那一天,回来找我。”

小胡子男人停止了回忆,默默地站了起来,深深地呼吸。

“老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蔷薇皇帝…他的心有整个天下那么大吧?”他抬头轻声说。

“那样的男人,真了不起!”

他转身蹲在刚才被项空月剥去舞袖的那个舞姬身边,微微地一笑,把她手中的铃鼓拿走了。舞姬茫然地看着这两个男人,心想若是再来这样的几个男人,很快她身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铃鼓声加入。

小胡子男人靠在柱子上,每一次震动铃鼓,都是甲片撞击般的清脆声,有力的节奏切入琴声瑟声中,最质朴,也最纯正。

“这就是所谓‘以刀击柱’啊!”鼓瑟少年在心里说。

弹琴的人、鼓瑟的人、操铃鼓的人、舞蹈的人,他们神采飞动,目光流转,看着彼此露出淡淡笑意,默契得像是很久之前就已相识。乐声舞蹈让他们沉醉进去,旁若无人,那些衣冠楚楚的贵族在这些人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铃鼓声一顿。

入破,破阵!

琴声瑟声铃鼓声,风声雨声铁甲声,天地轰鸣,七百年前那个绝世的男人,那个绝境中拔剑而起的男人…于乐舞中呼之欲出!

公子伸手剑指天空。

蔷薇!七百年前的皇帝,他终于重归大地了,在战场的雨夜里挥剑指天!

公子放声而歌:

我有屠龙之术,

欲翻流云起舞;

我有苍茫之志,

欲煎七海成田;

我怀绝世之锋,

欲解抵天之柱;

我是藏玉之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