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用兵多年,还从未见过在战书中写明自己将要自何处发兵的主帅。”叶增用手指轻点那战书上所说天启令晋国自霍北西出海军的字块,“想必王绍威此番是不欲与淳国战,因而特在战书中注此漏洞,好叫淳军有所防备,亦为自己留有余地。”

孟守文仍是疑道:“岂知此非王绍威之计、欲诱淳军上当?”

叶增却摇头,“倘晋国此番果欲伐淳,又何必多此一举下此战书,直接趁淳军无备而奇袭我北面军港岂不更为便宜?臣料王绍威定是心疼手中兵马,不愿因天启之故而折损晋国精兵——须知晋国虽是连年畏服于天启,却未必是真心臣服于裴贼——但又不得不西发海军做做样子,以免天启论其畏战之罪而诏澜州其余诸侯共伐晋国。王上莫要忘了,当初宣帝被彭王囚于夏阳,王绍威受天启宰相密诏三番竟不发一兵,一个因畏战而连自家天子都视而不救的人,如今又哪里来的胆子敢为了裴贼而出兵犯扰素以舟师海军为傲的淳国?且以淳国如今兵威,晋军焉有不惧之理?”

孟守文深深思虑,不由眯眼,“简言之,便是晋国虽不欲战、却不敢不战,虽出兵伐淳、却亦不敢得罪淳国,竟冀望能不损一兵一马全身而退?”他不禁冷哼,“这个王绍威,竟当真是熊包软蛋一般的男人。”

叶增点头,又道:“若依臣之见,王上应下密札于彭将军处,令北海大营佯出海军,但不可见敌即攻,当见机行事;若晋军见我出军便不战而走,则我亦不必穷追其军,如此也可省我兵马粮秣。王上今之雄心全在南下,则北疆战事不举为妙。倘王绍威今次果真不欲与淳国战,此亦我军幸事。”

又是沉吟许久,孟守文忽而抬眼瞟他,“便由你挂帅出征,至军前面授此间机宜与彭泽成。”

叶增微愣,随即果断拒绝:“臣不习海战,倘使此番挂帅,若军前决策一旦有失,将置北疆诸营将兵于何地?”

孟守文全然不理他的拒意,“我自有思量,你只需奉谕便是。”

谁知叶增拒意坚决,深皱眉头道:“王上此谕不可妄下。”

孟守文走近他,盯着他:“依你先前之言,此番淳国海军与晋军多半不会真的交战,你是否精通海战,又有甚要紧?”

“王上所图究竟为何?”叶增眉头皱得愈深。

孟守文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在淳国南疆战功赫赫的鹰冲将军,倘是能在北疆亦得功名,这朝中上下的世家文武还有谁敢再不满你的出身?将来待你权领三军、提兵南下之时,又有谁敢说我淳国之中还有比你更通四境各军、比你更功勋卓著的将领?而你之名将盛誉,亦将再次遍传东陆,令天启均廷不战自惧。此番王绍威既予我如此大好机会,我又岂能不用之?”

叶增闻言思索片刻,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脸色唰地一黑,神情竟是有些不豫,沉声道:“夺北疆诸营将兵之功,此臣所不愿也。”

这是孟守文头一回遭他当面抗令,不禁亦黑了脸,不快道:“你所愿为何?”

“此北疆战事,自当择北疆诸营良将为帅;此战若叙其功,自当归于北疆帅将。”

孟守文闻言瞪他,“你身为将臣,所图为何?”

叶增微愣,旋即利落道:“安国。”

“此番令你挂帅北上,是为安国否?”

叶增沉默,良久答:“是。”

“那还有甚可多说的?”孟守文收回目光,神色已表明自己不愿于此事多言一字。

叶增便不再进言,可亦未受命,依旧用沉默表示自己对他此番决定的不认可。

然而他的沉默并没能持续很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之声,继而殿门被人猛烈地叩响,不待孟守文应声,那最中间的两扇朱门便被骤然撞开,殿外的内侍根本来不及阻拦,几位淳国德高望重的世家老臣便已持笏硬闯进来。

“王上!”

“王上!”

“王上!”

他们甫一入殿便跪倒在丹墀之上,声泪俱下地叩首,口中连连念着这二字。

孟守文惊讶地转身,待看清了来者为何人后,又微微凝起了眉头。

这三位代表了淳国外朝最高权力的世家耆老——掌国政的大司徒陶询、掌谏议的大司空徐怀常、掌武事的大司马邓甘——虽平日里多有不和,然而今次竟是极为罕见地齐齐聚首前来觐见。

他心下自然不解这些老臣此时闯入殿来是为何要事,但已下意识地前迈两步、弯下腰去搀扶最前面那一人,口中道:“徐卿何故如此?起来说话便是。”

这位金印紫绶、位列上卿的淳国大司空此时正额首抵地、涕泪纵流,然而却意态坚决地拒绝了孟守文扶他起身,仍旧跪着开口,声腔沙哑而苍老:“臣等曾佐助先王治国二十余载,今不忍见淳国基业毁于王上手中,乃拼死前来犯颜进谏!”

这短短数语有如碎石落地,震得空无一人的大殿内旋起铮铮回音,入耳如针,刺烈非常。

闻言,孟守文脸上方才惊讶的神色逐渐消褪,转而浮上了一层冷淡的朔青色。他静立半晌,将面前跪着的三人一一打量了个遍,眼底已掠过些许了然之色,嘴角却扬起一个堪称和煦的微笑,淡声问道:“我有何德政阙失之处,敢劳三公亲来问教?”

大司空徐怀常这才抬起一直低垂的头颅,炯炯目光笔直扫向孟守文身侧挺立笔直的叶增。他此刻面色沉着而略微骄然,再开口时声腔已转为高昂,语气中更是带了谏臣那特有的狠辣和不留余地:“王上岂不知——武将可乱国!”

“此话何解?”

“叶增出身猎户之家,不闻兵书、不通国典,当初不过一边军大将,而王上竟授其统率京畿戍军之重权,又以其独领淳国南面五大边营,使其上可凌天威、下可御万卒,国朝故事中何曾有过这等先例!而叶增既得王上倚重,竟自怙宠僭妄,屡屡进劝王上修武备、缮兵甲,全然不顾仍对淳国虎视眈眈的天启裴氏及澜州三国,又为了十万北陆战马而唆使王上与蛮族鄂伦部联姻缔盟,终是招来今之大祸——晋国奉天启之诏出兵进犯淳国北海疆域,此等骇人消息,王上以为摒退众臣,臣等便不会知晓了?而边疆战报,王上不诏众臣廷议,却独留叶增一人于殿上商议,此又是何理!”

言毕,徐怀常再度肃容叩首,高声道:“臣等以为王上今之行思,全为叶增所惑,乃视家国大业为儿戏。臣等奏愿王上倚信于国中忠臣,勿效庸主所为,切防武将生乱!”

跪在左侧的大司徒陶询亦叩首而道:“当初北蛮遣使来议缔盟一事,臣等当廷谏诤不可,然竟不为王上所采信;其后王上一意孤行,与鄂伦部大王子于宫中歃血为盟、又派人持节迎回了那个连话都不能说的蛮族下等女人,却不知今日会再陷淳国于战乱之中!倘使王上当初听信臣等之言,又岂会再次惹怒天启、徒招北疆祸事?”

随着他们的进言一声高过一声,孟守文的脸色亦是一层接一层地黑了下去。末了他倒未作色发怒,亦未即时言语,只是撇过眼看了看身旁的叶增。

叶增此时意态镇定,脸上一如平日般没甚么表情,令人完全分辨不出他此刻是何情绪,唯有那一双眼黑得明光彻亮,使睹者心生寒意。

片刻后,他缓缓抬脚,向前迈出一大步。

这一步竟惊动了跪在丹墀上的三位重臣。他们不由自主地抬眼,顺着面前男人膝下的玄甲细叶一路向上望去,探过那一片片菱纹金银甲饰、腰间漆黑的扣带、外形简朴却质感非凡的佩剑、鳞状编缀的锻铔,最后直通那一双黑亮的眼。

那眼中的肃冷之意令他们微微凛然,一时竟欲后退避之。

然而叶增却未再上前,只是原地转身,面向孟守文单膝落地,一言不发地解下腰间佩剑、卸去头顶铁胄,随后声色平稳、一字一句道:“臣身负王上重恩,忝掌军中重权,虽日夜不敢骄恣,然终有疏漏之行。臣今愿受三公劾谬,不再自辩,任听王上发落。”

这一番话似是请罪,然而他的目光神色中皆是坚悍,所行亦为武将面谒王上之礼、而非臣下待罪伏叩之状,俨然并未真以自己为负罪之人,反而更像是不欲孟守文在此刻当廷为难、徒受不纳谏言之名的忠恳之举。

果然此举更加激怒了三位老臣,引得他们登时怒目相对,而先前一直未曾张口的大司马邓甘此刻终于直身扬首,手持象笏铿然道:“今国逢此战祸,全因与北蛮联姻缔盟,王上当即刻遣使将鄂伦部公主送归北陆、修书以表淳国欲与鄂伦部裂盟之意,如此方可令晋国再无出兵之由,而还淳国北疆以太平!至于叶增,其为人骄悍无羁、其性情峻毅刚急,又屡屡僭位上言惑主,为一己私欲而致王上于不德之地、致淳国于战乱之中,如此不臣之辈,王上岂可一再重用之!臣奏请王上罢叶增天翎军指挥使、五大边营制置使之衔,遣其南回边军,永不得诏回都中叙用!望王上明鉴!”

其余二臣亦纷纷随之道:“望王上明鉴!”而后再度齐齐叩首,伏在殿上悲恸大号。

殿外天色渐黑,昏暗的殿中唯一一盏点亮的宫灯此时已近油枯,那微弱的火苗随着这些老臣们不辨真心假意的痛泣声而轻轻跳跃,点点光斑一片一片地晃进孟守文的眼中,令他猝然扬眉,终于动了动久未挪移的身体。

轻步踱近方才愤声上言的三位老臣,孟守文站定于邓甘面前,足尖离他伏叩的头颅不过一寸之距,居高临下的目光中透着莫测的深意。

邓甘渐止泣声、抬起头来,就看见眼前的年轻王者似乎是自顾一笑,然而下一刻他嘴角残笑已尽冷却,抬手指向一旁单膝跪着的叶增,缓慢却坚定地开了口——

“尔等今日所谏伐的这个男人,虽出身于猎户之家、蹑足于行伍之中,然其十二载所建军功无数,朝中世家哪个武臣能够比得上?他自十四岁起便效命于淳国边军中最苦的永沛大营,守边荡寇、固疆平乱,六年间因军功累迁至河北大营远探斥候军校尉,边军宿将中有谁不赞他果勇善战、谋武两全?元光五年我奉先王之谕挂帅南征,于菸河北岸与均军隔江对垒,两军夜战、淳军不敌而退,我于殿后途中为均军大将梁隐阵前俘压,时淳军兵马散乱、随我共往的千余亲兵竟无一人能护我周全,正是尔等今日所指骂的这个男人,孤骑离阵、号聚散兵百人与之共于河岸边设伏,以火筏奇袭梁隐帅船,又在火烟之中以身登船、射杀梁隐、将我救回淳军阵中,此一勇迹震慑二军,淳军乃因此而士气大振;其后裴祯身死于军中,均军主力退归天启,他领麾下轻骑一路疾下、于均军南归途中设伏斩敌万余首级,经此数役,两军之中有谁不惧他沙场威名?元光六年先王诏他诣阙,甚为赏赞其为人,令其回河南重筹兵马建营,他乃以鹰冲将军领河南行营大都统衔,重回菸河南岸、募兵建营,其统御将兵之铁腕、教练士卒之严明,边军诸营帅将中有谁可以望其项背?天册元年他领军击敌,一役收复河南十三重镇,淳国河南兵马骁勇不败之名震动东陆,四州之内有谁再敢犯我淳国南疆?天册二年先王薨逝,先王长子趁势勒兵作乱,命控鹤军羁众臣、封城门,欲图大位;倘非是他及时率军回师毕止,一日之内连破外城、内城、王城三处乱军,释宫中所羁众臣、正先王所留遗命,尔等有谁敢说自己不会命丧先王长子之手?其后两年他奉我诏谕留都典兵,所建天翎军堪为诸军翘楚,京畿兵防在他治下更是一洗从前种种积弊,而南面五大边营两年来更无祸乱,国中诸将兵又有谁不心服于他?似他这般的国之良将,其忠可以炳日月,其功可以震四疆,岂知今日竟要无端端地遭受尔等这般诋毁中伤——”

说到此处孟守文略停了停。他虽面色青黑,却依旧没有发怒,随后竟缓缓弯下腰,凑近邓甘高仰着的头颅,冷声继续道:“尔等今日既来当廷指斥我,那我也便无再瞒尔等的必要:我身为孟氏骨血,必不能纵天启裴贼长踞帝位;我欲举倾国之兵力南下伐均,以刀枪利箭重夺我孟氏江山、匡复我大贲社稷,以慰孟氏先祖在天之灵;而淳国举兵南下之日,便在此番击退晋国来犯之后。”

看见老臣们在听见这话后愕然惊怒的神色,他轻轻扬动嘴角,可声音却越发生冷,“叶增此前欲图北陆十万战马而进劝我与鄂伦部缔盟,绝非是因一己私欲,而是因知我欲举兵南下,故而借力为淳国备兵罢了。淳国与鄂伦部联姻缔盟一事既成,便绝无反悔裂盟之理。此事乃我亲自御定,与叶增又有何关系?尔等与其今日谏罢叶增军权,不若直接将我拉下淳王之位——却不知尔等可有这个能耐?若无,则我一日在淳王之位,便一日无人能使淳国对天启俯首称臣。至于尔等屡次逆颜犯上之举,我仅有一言相告——”

终有怒意于此刻自他眼底层涌而出,而他霍然直身,振袖指地,厉声告斥三人:

“凡敢阻我南伐之路者,必死!”

【九】

孩子咯吱咯吱的笑声从屋中传出,使人闻之心软。

屋门半掩,自外依稀可见里面烛光融融,暖意徜徉。孩子幼小而柔软的身体伏趴在榻上,一双黑眼大睁,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拼命向上乱扬,极力想要去抓那一枚被娘亲捏在手中逗弄他的石镯。

而他的娘亲此时笑容温和,注视他的目光中满是爱意,轻轻举起的右臂阔袖半滑,露出里面的纁色细罗以及一截雪白皓腕。

这幅画面过于美好和温暖,以致叶增伫足门口许久都不忍心进扰。最后仍是秦一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回首顾他,这才使得他一时回神,然后迈槛入内。

将手中外氅披上她的身子,叶增伸手去握她滑出衣袖的那截细腕,“深秋夜冷,当心着凉。”

他身上依旧是全副披挂,连佩剑都未解,显然是一回府便径往这边来了。而他的到来似乎带来一股肃寒之气,连方才犹在榻上玩闹甚欢的孩子都不再出声,睁大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小小的身子向后拱退了几寸,竟是浑然戒备的模样。

秦一不禁轻笑,转首看他。

他此时虽脸色平和,然而紧抿的嘴角却仍是泄露出他心中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轻松。

今日本是淳王册后的吉日,然而乱事却一件件接踵而至——晋国出兵进犯淳国北境的战报于册后大典之上被人送至,其后朝中三公当众闯殿、叩谏淳王罢撤他手中军权,而淳王大怒之下竟当廷张表己欲举兵南下伐均之意、斥退三公之后更是即刻手诏,以他为此番征北行营大都统,令他挂帅北上、统淳国北面四大海军边营、东出海军抵御晋军。

她在府上虽未出门,可经人几番传报,也已闻得这一件件乱事。

睹他此刻神思,她已能揣度出他的心情,便只字未提国事,仅和缓一笑,回头看榻上,对正圆瞪双眼的孩子道:“瞧,爹爹一回府便来看你了。”

方九个月大的孩子虽半懂不懂她说的话,然而却仿若是雄性天成一般地瞬也不瞬地盯着这个闯入屋中的男人,半晌后又有些好奇地看向他腰间佩剑。

叶增本是抿直的嘴角渐渐上扬,伸手去抱这榻上的小人儿。

可谁知孩子却挣扎乱踢地不叫他碰,又扭头如小兽一般一口咬上他右手的食指,口中呜呜地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含着他的手指怎么都不肯吐,不多久便有粘滑的婴儿口涎顺着他的指腹滑下。

秦一先是惊讶,待看见叶增略手足无措的模样后又笑出声,轻声提醒道:“嚣儿近来方在长牙中。”

他于是微微镇定,却又听见她道:“你叶将军平日里军务繁忙,一月中能有二、三日回府时嚣儿还未入睡便已难得,他见你眼生、不叫你碰亦是常理。”

他又转而尴尬,遂低头看咬着自己手指死也不肯放的孩子,神情渐紧,似乎在琢磨该怎样下手。

这一大一小竟如对峙一般,互盯着对方不肯挪眼。

片刻后,叶增放弃思考,直接用蛮力抽出右手手指,同时伸出左手一把扯住孩子背后的衣衫,将他狠狠地提至自己面前,“好小子,牙还没长全,便敢咬你爹了?”

孩子悬在空中的身体不停地扑腾,一张小脸挣得涨红,然而没过多久便如泄了气的牛皮袋一般软了下来,仅那一双眼犹睁得圆鼓鼓的。

秦一下意识站起,便见叶增反手一托,将孩子向上轻抛出去。

她一声惊呼卡在嗓间未出,又见他展臂将落下来的孩子稳稳抱住,一把扛上肩,探手揉了一把孩子的脑袋,“小子,此番记住你爹了罢?”

孩子经他这般一抛一接却未哭闹,先前圆瞪的双眼此刻一点一点眯合,小身子趴在他肩头,须臾后竟咯咯地笑出声来,两只小手四处乱舞,俨然是喜欢上了这游戏。

秦一方才紧提的心此时落定,瞅着这一大一小,略无奈地扬起唇角。

叶增亦展笑容,将孩子慢慢地放回至榻上,但见他的小眼神黏在自己腰间不动,便又伸手解下佩剑,搁在了孩子身前。

孩子如获至宝一般扑上去,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抠摸冷硬的铁鞘,小嘴微张,眼中又是兴奋又是好奇。

秦一起先担心孩子会因年幼无知而不小心为剑所伤,待见孩子仅是摩玩剑鞘、毫不知晓其中深藏利刃,这才略略放心,转眼去望叶增。

他此刻神态松弛、意态和缓,眼底注有笑意,身上俨然已洗去之前刚回府时的肃冷之气,而深深缓解了他心中僵紧情绪的,无疑便是方才与儿子的这一番玩闹。

似乎知晓她在看他,他立刻回首转顾,伸掌牵过她的手腕,笑道:“嚣儿聪巧之度,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