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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一个渔民扯住郑三炮的衣袖,“这就是那龙鱼化的!”

“扯淡!你别欺负我读书少!”郑三炮看他一脸惊恐的神色,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就是那龙鱼,化龙了,我们杀了他,他就在肚子里化了一个小孩出来!这小孩是来索命的,索我们全船人的命!这小孩是不祥之物阿!”渔民大声说。

几个年长的渔民一起围聚到商博良身边,更多的渔民也聚了过来,其中一人颤巍巍的向商博良伸出手,“先生,这孩子给我们吧。”

商博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再环顾四周,围上来的渔民眼里…都像是烧着阴阴的鬼火,那个向他伸手的渔民,手搁在怀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他想起黑衣仵作的话,忽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龙鱼不死就要放生,死了就要斩草除根。渔民向着他逼上一步,围得好似铁桶。

“上步者杀。”商博良按着刀,五尺长刀影月在他周围荡开了一片空间,他衣袖一卷,把那个鲛人婴儿抱于胸前。

没人敢对上他那柄刀,那是把百眼海蛇都给砍了的刀。

“将军,”渔民为首的在牟中流面前颤巍巍的跪下了,“老少爷们儿上了官家的船,将军说什么别的,水里来火里去,我们都听从,就这件事,请将军听我们一句,这东西是怨魂啊,留不得!留了会要了我们一船人的命的!”

跟着他,半数的渔民都跪下了,只有阿大和阿二这种愣头青不懂老一辈的规矩,茫然的左顾右盼。

郑三炮急忙一步护在牟中流面前,“滚!滚!什么意思?你们这什么意思?逼宫呢…哦不,逼宫是逼皇帝,将军不是皇帝…”他想解释说自己没有把将军比作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是情急之下越说越乱,只能甩手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定了定神,“总之一切听将军的!”他扭头看了看牟中流,“将军,杀不杀?”

满船人都看着牟中流,牟中流却好似神游物外,呆呆的看着那个鲛人婴儿。那个玉白色的孩子,居然有一张及其漂亮、圆润的小脸,她是睁着眼睛的,普通人的眼皮之下,覆盖着一层蓝色的、透明的膜,使眼睛看起来好像蒙着一层薄雾。婴儿似乎发觉了牟中流在看她,转过头来,发出了一声好像是笑的声音。

牟中流无意识的退后半步,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这东西看起来五分就像个人,怎么能说杀就杀?”他嘶哑的说,垂下眼帘。

深夜,后舱里的大木桶边,坐着五个男人。大木桶里装满海水,那个鲛人婴儿入水好像普通小孩扑进母亲怀里那样开心,扑腾着游来游去,他确实太像人了,除却那条鱼尾,只是在皮肤之外有些软鳍似的飘带,锁骨处两处打开可见鲜红的腮。五个人这么木楞楞的看了许久,一个个面色凝重。

牟中流崔牧之商博良之外,郑三炮也带着他的好徒弟阿大来了。牟中流点名要阿大过来,讲讲他们渔民对鲛人到底怎么想的。但是阿大也讲不明白,似乎关于鲛人的传说根本就是一笔烂帐。

“这少爷游得挺欢阿,倒不怕冷。”崔牧之打破了沉默,“我们都愁死了。”

“不是少爷,是个小姑娘。”郑三炮说。

“郑三炮你就分得出鲛人男女?”

“这样看是分不清楚,刚才我揪住他翻过来看了看肚子…那地儿长得跟女人一样。”

崔牧之满脸垮掉的表情,“你个老光棍能别这么猥琐么?”

“我只是好奇,我虽然猥琐可又不禽兽…”郑三炮辩解,“带孩子也得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吧?”

“闭嘴。”牟中流低声说。

一片死寂。

“龙鱼成龙这种事是邪说,”商博良说,“我猜这个婴儿是被龙鱼吞下去的,但不知道他为何并不想吃掉它,而是把它存在颈囊里。也可能想等等在吃,猴子就会把食物藏在两颊的喙囊里。颈囊原本是放龙鱼幼仔的地方,必然有海水。有海水鲛人就不会死。那些渔民说的什么冤魂的事,我看只是迷信。”

“我的想法和博良差不多,好似那个百眼海蛇,说起来神乎其神,总有解释。”牟中流点点头,“问题是要安那些渔民的心不容易。”

“将军,我觉得还是留着,那么多年,活着的鲛人没几个人见过。没准帝都的皇帝陛下都不曾见,留着带回去,送到帝都去,杀了就是死肉一堆,没什么意思了。”崔牧之说,“渔民那里还镇得住,怕什么?这船上还有好几十老水兵,都是属下带出来的,靠得住。”

“留着是得留着阿。”牟中流叹了口气,“以后怎么办,慢慢想吧,我只是觉得,从我们见到龙鱼开始,这趟远航就变得不一样了…就像那些渔民说的,好似被什么冤魂缠上了。”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出门去,“郑三炮,照顾孩子的事就交给你了,这船上也没女人。”

郑三炮傻眼了,“将军将军…我…我是个打炮的!”“我看你照顾你那些刺金弩和铁骨蒺藜就像照顾孩子似的,”牟中流头也不回,“照顾铁家伙都那么有耐心,照顾这东西必定更好。死了就罚你。”

“这这这这…”

商博良和崔牧之都起身,挨个在郑三炮肩上拍了拍,也不知道是勉励还是同情的意思,跟着牟中流出门而去。

“唉!唉!崔参谋…崔参谋,商兄弟…”郑三炮说。两个人溜得比兔子都快,舱门砰的一声扣上,铿锵有力的确认了他奶爸的身份。

郑三炮呆站了许久,愁眉苦脸的转头回来,看见那个鲛人婴儿像条金鱼似的摇摆着尾巴向他游来,圆润的小脸藏在水下,又是警惕又是好奇的盯着他看,跟人类的孩子一般无二。

“铁东西只需要上上油,磨一磨,码码好。”郑三炮唉声叹气的跟那个小鲛人说,也不管他懂还是不懂,“你能上个油么?能磨磨么?”

噗的一声,小鲛人一抬头,一口水吐在他脸上,自顾自的游到大木桶的另一侧去了,抱着尾巴,悠然的沉到水底,看样子是累困交加,睡着了。

“师傅…不是上油和磨,照顾孩子…要喂奶。”阿大在旁边认真的说。

“要你废话?”郑三炮恼火的拉开自己的开襟衣裳,露出嶙峋的肋骨,暴跳如雷,“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不知道孩子要喂奶么?可这全船上下,谁有奶?反正我没有!”

牟中流三个人刚刚走出船舱,黑衣仵作已经疾步而来,他的声音嘶哑急促,“将军…糟了!”

“怎么?”牟中流也吃了一惊。这个黑衣仵作素来冷静,此时声音里却透出极大的不安。

“将军跟我来。”黑衣仵作也不多解释,引着三个人来到甲板上。

正是深夜,漫天星辰,海风浩荡,值夜的水手也溜达去了别处,甲板上一片寂静。仵作指向远处,三个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海面细波起伏,并没有什么异样。牟中流也看不出所以然,扭头看着商博良。商博良面色凝重,摆手示意牟中流不要打搅他,从怀里摸出几根算筹,夹在指间,从算筹的缝隙里眺望。许久,他放下算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紧蹙着眉宇。

“怎么?”牟中流问。

“虽然没用海镜,但是粗算下来,我们一日一夜里航行了四百里,我们的航速是正常航速的三倍有余!”商博良说的很肯定。

“怎么可能?”崔牧之大惊,“今日风平浪静!”“信博良说的没错,此处是茫茫大海,无物可以参照,确定航速最准确的方法就是观星,博良观星的技法我们不必怀疑。”牟中流低声说。

“可是…可是完全感觉不到那么快的航速阿!”崔牧之说。

“在水流、风速、航速都差不多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船其实没怎么动。”牟中流说,“你忘记了,我们此刻没有扬帆,是随波逐流。”

“是冥川。”仵作说,“我们误入了冥川。”“冥川?”商博良问。

“是一条洋流,”牟中流说,“莲石岗一直禁止渔船远航,有诸多原因,其中一条就是冥川洋流。所谓洋流,是指海水航速极快的一线,洋流的路线基本都是不变的。沿着这些路线,海流比其他地方快很多。水手们通常都知道洋流的大致走向,航行的时候好借力。但是冥川这条洋流的方向一直不太清楚,他离岸太远,速度太快,而且他一直去往东南,东南大海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被叫做冥川,是因为这条洋流是冷的,而且一去不回,仿佛幽冥中的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