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们一间上房。准备沐浴的热水,再按照他的身形,买一些里衣和外衣。需得够半个月换洗。”

“记下了!两位楼上请!”

路小蝉没有进过客栈,刚走上楼梯,就踩空了差点向前扒倒。

掌柜赶紧要去扶他,却没料到舒无隙手中的竹枝穿过了路小蝉的胳膊下面,将他抬起来的同时,竹枝的另一头直接顶在了掌柜的肩膀上。

掌柜还没碰到路小蝉,就被一股劲力推了出去。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碰他。”

舒无隙的声音带着一丝威压,掌柜吓得说不出来。

“慢一点。一共有九级台阶。”舒无隙低下头来又对路小蝉说。

他的声音轻缓柔和,与刚才判若两人。

“啊……哦……”

路小蝉抓着竹枝,站稳了身子,跟着舒无隙向上而去。

掌柜的这才拍了拍胸口。

“哎哟,明明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怎么……刚才怎么……”

掌柜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对方。他一拍脑袋,怎么才一会儿工夫,自己竟然完全记不得那位客官的样貌了?

房门打开,舒无隙带着路小蝉走了进去。

这已经算是鹿蜀镇上好的客房了。

满心好奇的路小蝉直接从舒无隙的身边跑了过去,伸手就到处摸。

“这是椅子!”他笑着摸椅子的形状。

“这是桌子!这桌子是圆的!和无肆酒坊的桌子不一样,酒坊里的桌子是方的!”

“这是床幔?真软!”

路小蝉想到自己身上脏的很,把床上的褥子摸个手印,那舒无隙肯定会嫌弃,于是又转过身来。

就在他差点撞到一张椅子的时候,舒无隙悄无声息地用竹枝将那张椅子挪开了。

“这是茶杯吗?”路小蝉伸手去摸杯口。

他没有进过屋子,没有住过房子,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新奇。

他能感觉到,舒无隙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你是在看我吗?”

“是。”

“看我像个土包子吗?没坐过圆桌圆椅?”

路小蝉刚想要摸一张椅子来坐下,舒无隙手指轻轻一勾,一张椅子已经稳妥地落在路小蝉的身后了。

“诶,我身后什么时候有一张椅子?”

他坐了下来,手又摸索了半天,取了一个杯子放到面前,又要去摸水壶。

他的指尖还没触上壶盖,就被竹枝点住了。

“水很烫。我给你倒。”

作者有话要说:路小蝉:呜呜呜,真的是我老攻的心头血。而且从仙魔大战算起,一千多年呢!

碧落:哭个毛线哭!老子才是惨!莫名其妙一千多年都被人撬断了肋骨!刚长好就给撬了!你们计算过我的心理阴影面积吗?

老乞丐:呜呜呜,你们有我惨吗?被花生米呛死的!这样的退场方式都不好意思投胎了!

路小蝉&碧落:滚你个老骗子!

☆、清夜坠玄天

路小蝉把手收了回来,他听见了舒无隙拎起茶壶的声音,以及茶水落入杯子里的声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照顾他,怕他烫着,给他倒茶。

路小蝉不明白,舒无隙不嫌弃他。

如果嫌弃他脏,就不会坐在他的身边。

如果嫌弃他低贱,就不会给他倒茶。

可是,舒无隙为什么不让他碰呢?

就让小乞丐我来试一试你!嘻嘻!

路小蝉摸着茶杯,故意把它弄翻。

随着“哗啦”一声响,他感觉到了茶水滚烫的热气,可是顷刻之间,那只杯子被舒无隙接住,向前一晃,泼出来的茶水,原封不动地被装了回去。

路小蝉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舒无隙把茶杯抬了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不烫了。你喝吧。”

他将茶杯放回到路小蝉的面前。

路小蝉不是很确定地摸了一下杯子,很温热。

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茶水也是温的。

仿佛之前的热气,都是错觉。

这时候店小二敲门声响起。

“客官,给您送热水沐浴来了!”

“进吧。”舒无隙端坐在那里。

路小蝉听见了两个店小二端着一只大木桶,放在了房中空的地方。

接着,两桶热水,两桶冷水倒了进去。

浴桶的边上,还放了皂荚和浴巾。

“客官慢慢洗。这是掌柜刚给您买回来的衣服。”

“放下吧。”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舒无隙起身,试了试水温,“小蝉,你来沐浴吧。”

路小蝉指了指自己:“这是给我准备的?”

“嗯。”

老乞丐还活着的时候,会十天半个月领着他去河边洗澡,还会给他搓泥巴。老乞丐归西之后,路小蝉除了天降大雨,就再没洗过澡了。

毕竟在河边,没人看着,一个不小心就会淹死了。

命,还是比洗澡重要的。

“我……没在浴桶里洗过澡……”

“把衣衫褪去之后,跨进浴桶里就好。我会用竹枝扶着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洗个像样的澡……”

“你以后想洗,我就寻个地方让你慢慢洗。”

“……”

我的重点不是我喜欢洗澡!而是不用在河里洗澡待遇好!

路小蝉三下五除二,把那身烂衣衫给扒掉了。

等到脱最后一件的时候,他不是很确定地看向舒无隙坐着的方向。

“那个……舒……舒无隙……你还看着我呢?”

“嗯。”舒无隙的声音很轻,让人的心莫名跟着柔软起来。

路小蝉知道对方是怕他摔着,但是他的小小蝉还没给外人瞧过呢。

“我要开始洗了。”

“嗯。”

“我的意思是……你稍微侧过眼去,回避一下……”

“为什么?”

“为什么?你……你还想看我的小小蝉吗?”

“小小蝉?”舒无隙又问。

路小蝉似能想象他微微蹙眉思索的样子。

“就是这里啊!”路小蝉腾出右手指了指。

“为什么要回避?”

路小蝉叹了口气:“我知道咱俩都是男的,看看也没什么!但是吧,人家害羞……”

老乞丐老说他毛儿都没长全。

路小蝉不明白为什么老乞丐要那么说,好像那里毛长得多是多么彪悍多么有男儿本色的事情一样。

毛长多了藏虱子啊!

可万一舒无隙也觉得他那里毛没长全呢!

不对!怎么能拿舒无隙和那个没品的老乞丐相提并论呢!

“算了算了!你无所谓!我也无所谓!”

路小蝉松了手,弓着腰,往浴桶里面爬。

他背对着身子爬进去的时候,似乎听见不远处的舒无隙呼吸停滞了一下。

路小蝉也觉得自己从后腰一直顺着他的脊往下都很烫。

他坐进了水里,温热的水流正好漫过他的胸口。

“哇!好舒服啊!”路小蝉眯着眼睛向后靠着浴桶,他自己搓了一会儿,玩了玩热水,却没听见舒无隙的声音,不由得歪着脑袋问,“舒无隙……你还在吗?”

“我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桶热水让房间变热的原因,舒无隙的声音没有之前那样清冷,尾音拖着一丝沙哑,让路小蝉的心里一阵痒痒。

“那……那你还看着我呢?”

“嗯。”

“你真有耐心,一直看着我。你放心,这桶水不会淹死我的!”

“我看着你,不是因为我有耐心。”

“那是因为什么?”

路小蝉倾向舒无隙的方向,趴在浴桶边缘,将下巴枕在胳膊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舒无隙。

“因为你好看。”

已经快要凉下来的水,忽然之间要沸腾了一般,路小蝉的心头颤了一下。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好看。

哪怕是收养他的老乞丐也没说过。

“你也特别好看。”路小蝉一笑,眼睛弯起来,像是有星光要从他眼睛缝隙里溢出来一样。

蓦地,属于舒无隙的气味瞬间近了。

路小蝉扬起了脑袋来:“你怎么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舒无隙的声音清清淡淡的。

洗澡的时候被蒸汽熏着,在听到这样的声音,就觉得特别享受。

“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特别好闻!比皂荚的味道好闻多了!”

“你喜欢这味道?”

路小蝉趴在桶边,侧着脸。他虽然看不见,却觉得此时的舒无隙就低着头,垂下了眼,他的鼻尖离自己的脸颊只怕不到半寸。

路小蝉冷不丁伸手去抓对方,舒无隙瞬间远离了。

“我喜欢啊。”

“它的名字是‘清夜坠玄天’。你若是喜欢,就在你的浴桶里点落一些吧。”

路小蝉听见了一滴露水落下来的声音,泛起层层细不可闻的回响,路小蝉浸泡着的这一桶水都有了灵性一般。

他本来想要趁着水凉之前搓一搓身上的污泥,可是手刚按压上肩头,就发现自己饱受日山雨淋的肌肤竟然变得细润起来。

“诶?我怎么成了剥了鸡蛋的壳儿?啊!是剥了壳的鸡蛋!”

“它能洗净你身上的尘泥。”

“就那么小小一滴?”

“嗯。”

路小蝉只觉得太神奇了,要不是舒无隙不让他碰,他真想把他全身上下都给摸上一遍,看看还有什么宝贝!

既然舒无隙就在自己的身边,路小蝉当然是忍不住一直要跟他说话,哪怕是一个“嗯”的回应,他也觉得开心。

“你之前说,要把我的头发也放进香饵里面才能找到我……可是你从哪里找到我的头发呀?”

这个问题他想了好久了。

“大概是你不高兴我摸你的头发,你就把头发都剪了,我就收着了。”

“不可能吧?你要是喜欢摸我头发,你摸啊!你想摸哪里都可以……等等,除了我的小小蝉!”

路小蝉故意把脑袋往靠着浴桶的舒无隙身上靠,等着舒无隙顺一顺他的头发,但是竹枝却贴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挡住了。

只是舒无隙的力道一点都没有拒绝的意味,甚至就好像借着竹枝,轻轻摸了摸路小蝉。

路小蝉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小奶狗,就差舒无隙的一声“乖”了。

“为什么不可以?”舒无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