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锁?”少年眼睛一亮,“我还没见过万象锁呢!给我看看好不好?”

大概是疲惫了太久,这少年的表情生动活泼,有人和自己说说话也好。

而且一直帮他解锁的都是千秋殿的人,现在有外人来看看,兴许能有不同的思路。

“你跟我来。”

莫千秋将那个盒子递给了少年,而少年盘着腿,抱着那个盒子,兴致勃勃地研究了起来。

“师父对我和我的两位师兄说,只要能打开这个盒子,就能找到突破‘入势’之境的法门。”

莫千秋看着眼前少年抱着盒子,脸都快贴到锁头上面,又可爱又好笑。

“可我却知道,所谓的法门根本就不存在。一切皆为因果循环,岂是一个小小的万象锁能锁住的?”

少年一会儿歪着脑袋,一会儿眯着眼睛,又敲一敲,把盒子摸了个遍。

“师父说有法门,自然就有。你若是解不开万象锁,就还给我吧。”

莫千秋伸手要将盒子拿回来,少年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

“等等,我若是能打开这个盒子,你怎么谢谢我?”

少年单手撑着膝盖,伸长了脖子看着莫千秋,眼底是满满的狡黠。

“你想我怎么谢你?”莫千秋说什么也不信,他和他的师兄解了那么久的万象锁,这少年竟然能解开?

“两个条件。”少年伸出手指来。

“你说说看。”

“第一,叫我师父。”

“什么?”莫千秋眉头一蹙,“家师千秋殿主和你的师兄昆吾齐名,我却要叫你一声‘师父’,你是在羞辱我们千秋殿么?”

“这么严重?我在太凌阁待了那么久,阁中都是我师兄昆吾的弟子,他们都‘小师叔’、‘小师叔’地叫我,没有一个叫我‘师父’。我就想过过做师父的瘾,要不然……没人的时候你叫我‘师父’?”

这少年眼巴巴期盼的神情莫名好笑。

莫千秋心想,他是昆吾的师弟,论辈分其实和现任千秋殿主还是平辈的,自己没人的时候叫他一声“师父”也不算吃亏,就当陪小孩儿玩耍了。

“可以。第二个条件呢?”

少年听见那一声“可以”,眼睛都快冒光了。

“第二个条件很简单,就是日后我有难,你必得出手相助。”

“你都想当我的‘师父’,还需要我这个徒弟来保护,岂不是可笑?”

莫千秋也来了兴致,盘腿坐在少年的对面,看着他摆弄那个盒子。

“唉……我吧,虽然有六百年小修,”少年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六,“但是越往上,听说天劫就越是凶险……我贪生怕死,在‘入势’的境界里待着就好。”

莫千秋心中一惊:“你才六百年修为……就已经可以结出太凌清源大咒抵御魔君入侵?”

“我帮你挡下的是魔君的元神,如果魔君近在眼前,要取走你的丹元,我只有逃跑了。至于我们太凌阁的御邪咒,你可知道万物都是负阴而抱阳,此消彼长。要御邪咒发挥威力,就必须要施咒之人没有这种妄念。你运气好,我心无执念,用清源咒吸了你的执念,但我自己没有执念的话……”

“就如同泥牛入海,对你没有影响。”

“对啊。如果是以饥饿为食的邪灵,那我就帮不上你的忙了。我最爱吃东西,每日都觉得饿的慌。”少年摸了摸肚子。

“好,日后你有危难,只要在我触手可及之处,刀山火海,我必护你周全。”莫千秋回答。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那你快说,怎么才能开锁?”

少年颔首一笑,摁着盒子说:“万象锁,锁住的并不是这个盒子,而是你的眼和你的心。眼和心都上了锁,你永远都打不开这盒子。”

说完,少年扣住了莫千秋的手,带着他的手指压在盒子的侧面上,一道轻盈的灵力从少年的指尖传到莫千秋的手指,一推,盒子竟然从侧面被打开了。

莫千秋愣在了那里:“怎么是……是这样……”

“你师父只对你说过要你打开盒子,可并没有对你说过这盒子是被万象锁给锁住了吧?你们千辛万苦想要把盒子向上打开,却没料到万象锁只是障眼法,盒子从来没有被锁住过,你们只需要向盒子侧面灌以灵气,开了盒子的灵封,就能打开了。”

那一刻,就像是迷路许久就快干涸消亡,却忽然天地开阔,得以重生。

少年抬起手指,在莫千秋的额前轻轻一弹。

“这就是你师父给你的法门吧!要你切不可被眼前惯象所迷惑,一旦陷入执念,就看不到真正的道法了。”

“我越是想要解开的,就会越解不开。原来是我自己想的复杂了,其实解决之道竟是如此简单。”莫千秋叹了一口气。

“对啊,别被自己的执着给锁住了,天高海阔岂能真正被一个小小的万象锁给困住?顺其自然,万法天成。”

莫千秋只觉得感慨万千,少年所说的道理自己早就知晓,可知道与感悟却又天差地别。

这一刻,他是真的“悟道”了。

“多谢师父的点拨。”莫千秋笑着说。

那一天,莫千秋带着盒子去见了自己的师父。

“师尊要弟子领悟的道理,弟子已然明白。只是不知道盒子里的是什么?”

“你可是见到太凌阁的离澈君了?”

“正是。”

“那你就将盒中的种子赠与他吧。他喜好栽种仙株灵草,也只有他能让这束灵株发芽。”

“赠送给他?为什么?”莫千秋不解。

“你与离澈君有宿世师徒缘分。现已缘起,盒中之物,你就拿来拜师吧?”

“可徒儿明明是千秋殿的弟子。师尊是不是听说了我与离澈君的约定?离澈君少年心性,徒儿只是……”

“他点拨过你,你拜他为师并不为过。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也永远是千秋殿的弟子。去吧。”

当莫千秋带着那个盒子去找离澈君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百日之后,仙魔大战,莫千秋仰首看着无意境天之上剑海翻滚,天地巨变,四方剑宗陨落,他的心脏骤痛。

他御剑直上无意境天,看见一道银色的灵光在剑海之中即将陨殁。

他答应过他,只要在触手可及之处,刀山火海必然护他的周全。

但离澈君……最终还是在他触不可及的地方,寂灭了。

往事已去,莫千秋低下头来看了一眼盒子里的种子,轻轻拨弄了一下:“离澈君,但愿这一次你多少能尽一尽做师父的责任。”

北溟一片冰天雪地之中,灵兽冽原本巨大的元灵在此刻收拢,附着在本体之上。

寒风如刀刻,冽忻奄奄一息趴在冰川之上。

方才的大战,已经毁了无数的万年冰山,四处是摇摇欲坠的冰峰,冰原上已经裂开了一道长而深的巨大纹路。

“泱苍……你身为无意境天的剑宗……本该镇守无意剑海……竟然入世……而且还到我北溟大开杀戒……”冽忻用仅有的力气斥责那个对北溟孤寒之地无一丝敬畏之心的入侵者。

冰川高处的断崖边,一道长身而立的身影在风霜之中若隐若现。

舒无隙垂着眼帘,目光所及之处,冰川崩裂。

冽忻的本体正在冰面上滑行,一点一点即将落入黑色的无尽深渊之中。

“你若是将皮给了我,就不用死,我也就不用开杀戒。”

舒无隙的声音穿过漫天风霜,落在冽的耳边。

如同地狱修罗的回响。

冽忻被无数剑阵所镇压,风霜雪雨落入阵中立刻就被剑阵吸收了威力,冽很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的皮……你拿去有何用?你若是不说个明白,我至死都不会给你。”

它是上古灵兽,血脉贵重,就算身死也绝不能被利用做伤天害理之事。

“我要做一件附骨寒衣。”

只听见巨响传来,又一座冰峰被剑阵的威力压迫到轰然崩塌,冽忻离冰裂深渊越来越近。

“我的皮毛血肉本就是至寒之物……你将我的皮做成附骨衣,是想要……给谁穿?”

“我自己。”

冽忻听了之后,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给你自己?你给自己穿这至寒的附骨衣?为什么?”

“为了碰一个我碰不到的人。”

“既然你不是拿来害人,那便拿去吧!”

说完,冽忻抬起爪子,一把将自己背上蜕了不到一半的皮全部撕扯了下来。

瞬间,灵血外流,如同海水一般淹没了冰原。

舒无隙手指一勾,那一块皮便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双手捏着那张皮的边缘,滴下几滴“清夜坠玄天”,瞬间这张皮就变成薄如蝉翼的银色纱幔,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冽愣在那里:“没想到……你真的是给自己的……你可不要后悔,若无滔天□□你就无法融化这件附骨寒衣。”

“我只愿□□烧的不要太旺,过早融了这身附骨衣。否则,我又要来剥你的皮了。”

舒无隙淡然转身,衣袖一挥,灵气裹挟着无边风雪,覆盖上了冽忻不断流着灵血的身体,将他推离了冰裂的边缘。

感觉到身上的剑阵威力正在撤除,冽垂手顿足。

“泱苍——你有本事就杀掉我!还要来剥我的皮算怎么回事!”

“什么叫做你□□太旺?我冽的皮是至寒之物!”

“等等!你哪里来的□□!你给我说清楚!”

舒无隙的身影早已远去,只留下冽的咆哮声经久不绝。

此时的路小蝉盘着腿,坐在榻上,他的腿上放着那根长湮肋骨。

“好无聊啊!无隙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路小蝉用力拉了拉手腕上的锁仙绫,一点反应都没有。

昆吾那个老骗子说只要被锁仙绫锁住,上穷碧落下黄泉,舒无隙也知道他路小蝉在何处。

“可为什么是舒无隙知道我在哪里,我却不能知道他在哪里?”

这时候,青曜推了门进来,将饭菜端上桌,放下之后立刻就在路小蝉的床榻前跪了下来。

“师叔在上,青曜被邪灵附体,差一点害了师叔,请师叔责罚!”

“起来起来!修真之人被邪灵附体,是丢人了一点!但是你很运气啊,没丢了丹元!”

“青曜修为不够,想是那邪灵不屑取走青曜的丹元。”

“哦,这样啊!那你以后修行还是不要太努力了。”路小蝉很认真地说。

“什么?”青曜抬起头来看着路小蝉。

“你修行要是太努力了,丹元灵气越来越充沛,那下一次被邪灵侵体,丹元就肯定保不住了啊!”路小蝉用看傻瓜的目光看着青曜。

冷不丁,被一粒仙果砸了脑袋。

“臭小子,你别教坏我们阁中弟子!你自己不努力也就罢了,还敢教坏其他人!”

是昆吾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正好端着一盘刚摘下来的果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惊雷闪过太凌阁的上空,正好劈落在了落星湖,直入湖水,昆吾的灵兽汣鳐被击中。

昆吾骇然转身,闭目将自己的灵气四散,神识离体,看到太凌阁外无数黑色邪灵聚集而来,如同浓墨翻滚遮天蔽日,开口道:“不好!入侵青曜的邪灵不过是魔君戮厉的探子!他现在得知了小蝉你就在这里,集结了大片邪灵来犯!”

“我?他是要我的丹元吗?”路小蝉心想,自己怎么就成了个香饽饽了?

昆吾一把将路小蝉从榻上拽起来:“带上长湮的肋骨……”

“你想叫我带上长湮的肋骨离开太凌阁吗?”路小蝉一把拽住昆吾的袖子,“你别傻了!要是邪灵大军把你的太凌阁给围困住了,我从哪里逃出去?难不成你这里有狗洞让我钻?”

昆吾一拍大腿:“之前千秋殿主提醒过我,说魔君戮厉不会轻易放弃,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集结邪灵来犯!”

“那你赶紧啊!把那个……那个什么千秋殿主叫回来救我们啊!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路小蝉一边说,一边不断地拽着自己的锁仙绫。

无隙哥哥!你快回来啊!

那个什么鬼魔君,要把我当成唐僧肉给吃掉了!

“此时莫千秋恐怕已经回了东墟了!就算是他赶来,一时半会儿也冲不破邪灵的屏障!只是如有外援,我在屏障内施太凌清源大咒,内外夹击,应该能化解这片邪灵。”

这时候,子桥他们也赶来了。

“师父,邪灵的屏障太浓重了!我们的求援信号发不出去!”

昆吾抬起头来,似乎在感受邪灵集结的厚度。

“众弟子听令!结咒!就算我太凌阁并非剑门,也不能让魔君小看了我们!御邪——”

太凌阁中无论修行高深,弟子们全都放下手中的事情,严阵以待。

他们原地盘腿而坐,闭目凝神,无数太凌清源咒施展开来,向上而去,汇集起来,交织成一个巨型的大咒,硬生生将要压垮太凌阁的邪灵给镇住了。

岌岌可危的压迫感减轻,路小蝉心想不愧是仙门正宗,就算太凌阁修习的是毫无杀伤力的医道,并不代表众多的医修没有除魔卫道的能力。

但是邪灵的数量陡然增倍,沉沉地向下一压,众多医修鼎力相抗。

昆吾周身灵气席卷而起,浑厚的灵压向上而去,如同鲲鹏入云,不但将众弟子的太凌清源咒加固,甚至还反过来不断炼化入咒的邪灵,令得大咒的威力不断增强,甚至于从最初的抵挡之势反过来要将这片邪灵吞没。

路小蝉的慧眼将这场灵力大战看得一清二楚。

太凌阁上方的灵力是如何成倍增长,而邪灵又是如何不断增加。

两相抗衡,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小蝉,你可能看见魔君戮厉的踪影?”昆吾问。

路小蝉眯起眼睛,在浓厚的黑色邪气之中,他看到了一片乱流不断汇聚,就像是天裂了缝隙。

“在东北方向!”路小蝉抬手指了指。

昆吾冷笑道:“擒贼先勤王!好好的魔君不在魔都待着,既然大摇大摆来我太凌阁,就让我干脆炼化了你涨涨修为!”

路小蝉紧张了起来,他心中知道魔君忽然发难和他留在太凌阁有关。

如果昆吾真的压制不住魔君戮厉,那就让戮厉取走自己的丹元,好过整个太凌阁都罹难。

但……既然是邪灵魔道,又岂会因为他甘愿奉上丹元就罢手呢?

“老骗子!你这里可有结咒的法门!”

路小蝉心想自己有点亮丹元的时候,舒无隙给他的百来年灵力,此时不用什么时候用?

“你燃了香,自己好好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