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蝉欣喜地拽了拽一旁舒无隙的袖子:“无隙哥哥!你快看!我炼化了那只邪灵!”

舒无隙抬起手,指节在路小蝉的脸颊上刮了一下。

“魔君戮厉你都敢上手,何况区区低阶邪灵。”

“原来是太凌阁的道友,失敬了。”

冷冽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路小蝉瞬间想到了来不及从枝头坠落的秋叶被冰爽所凝固的画面,与舒无隙空灵的清冷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舒无隙放下了茶杯,对着路小蝉说:“剑阵凝霜花,应当是南离境天剑宗渺尘座下掌剑——夜临霜。”

“再下正是南离境天的夜临霜,奉家师之命前来调解蓬元山与尘寰洞之间的纷争。”

路小蝉睁大了眼睛,激动了起来,忍不住摇晃一旁的舒无隙:“无隙哥哥!他是南离境天座下的掌剑啊!那是不是南离境天下一任剑宗就是他啊!他一定很厉害吧?”

舒无隙看着路小蝉兴奋的样子,开口道:“你刚才说,谁厉害?”

路小蝉瞬间就被冻住了。

“当然没有你厉害……”

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但是修为如夜临霜,又怎么会听不见呢。

“二位,不知再下可否进门拜访。”

路小蝉很想拍手说进来进来,但他身边的舒无隙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了。

门外的人也不催促、不急躁,静立等待舒无隙的回复。

光是这样的耐性,路小蝉就知道对方的修为极佳。

“进来吧。”舒无隙终于放下了茶杯。

门悄无声息地被一股灵气推开了,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双手向后横扣着一柄剑,周身带着一丝劲力。

他周身的灵气附着于身体,勾勒出的身形如同峭壁松柏,路小蝉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锁仙绫扬了起来,正好晃过路小蝉的眼睛,路小蝉立刻反应过来,差点打翻了茶杯。

完了完了,自己盯着别人看那么久,舒无隙不会不高兴吧?

“千年不见,临霜剑的修为又提升了不少。”舒无隙开口道。

夜临霜朝着舒无隙的方向低下头来,腰背绷起的线条流畅,就像一道弓弦。

“前辈既然到了蓬城,不妨一同去看看胁迫孟远道的邪灵到底是什么?”

有礼克制,却又带着一丝傲骨。

光听他说话,路小蝉就很欣赏他。

不愧是南离境天的掌剑啊,修为应该比南离境天之下众玄门的掌门还要高深。

“我对看热闹和管闲事都不感兴趣。”舒无隙答道。

“那是晚辈打扰前辈了。”

夜临霜也没有再劝,只是向后退了三步就要转身离开。

他看舒无隙第一眼,就知道他所使用的是一叶障目之术,但是自己一千五百多年的修为都看不穿他的真颜,就说明舒无隙的修为高过他。

在这世上高过自己修为的只剩下四方剑宗。

眼前的这位书生打扮的人,不可能是自己的师父渺尘,那就只剩下西渊境天的皓伏,还有无意境天的泱苍。

看这个书生的气质,是清冷无欲的泱苍无疑了。

只是……泱苍一世孤孑,怎么会带着一个少年在身边?

但是夜临霜对其他人的事情向来也无心过问。

路小蝉时不时抬头偷看夜临霜的背影。

他负于身后的那柄长剑,路小蝉能看到灵气都丝丝游离出了剑鞘,就像是凝霜而成的溪流。

“小蝉。”舒无隙的眉心难得蹙了起来。

“哦……”路小蝉低下头来,可怜巴巴地继续喝着茶。

夜临霜虽然对外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从自己进门开始,这个少年的目光就从没有自他的身上离开过。

外人都因为他冰冷的气质不愿与他亲近,一些修为不高的弟子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可这少年却一脸向往地看着他,反倒让他多了一丝好奇。

夜临霜难得地转过身来,看向虽然低着头,可却一直抬起眼睛来偷看他的路小蝉。

“这位小兄弟,不知你为什么一直看着在下。”

路小蝉的耳边嗡嗡一阵响,脸立刻就红了。

舒无隙的眉梢略微抬了起来。

虽然只有一点点,就算别人都发现不了,但是路小蝉能看见舒无隙周身灵气的波动。

“我不是看着您,我是看着您的剑而已。”路小蝉赶紧解释说。

看人不可以,看看剑总是没关系的吧?

“我的剑?”

夜临霜反手,就将临霜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顿时洁白无瑕的灵光漫溢而出,霜花自成,路小蝉睁大了眼睛看着。

“小兄弟既然想看,那就看吧。”

夜临霜倒是毫不在意,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手指抬着剑尖,将它送到了路小蝉的面前。

“我……”路小蝉看向一旁的舒无隙。

舒无隙点了点头:“你看吧。”

大概是因为发现路小蝉是对临霜剑感兴趣,不是对夜临霜感兴趣,他周身的灵气又平稳如镜海了。

路小蝉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临霜剑的剑刃,夜临霜本想要出手阻止,原本担心路小蝉被剑中蕴含的寒意所伤,但是路小蝉的指尖刚触上去,临霜剑的剑身就漾起一圈淡淡的灵漪。

夜临霜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知道只有心思纯净的修真者,而且还要有千年以上修为的才能与临霜剑的灵气相融。

这少年刚才使用的是太凌阁的医道大咒,虽然结咒有些生疏,但是医咒的威力却不弱。

夜临霜心念一动,忽然明白过来。

“小蝉,你该把剑还给夜掌剑了。”舒无隙开口道。

“好吧。夜掌剑,”路小蝉起身,向着夜临霜的方向行礼,“谢谢你这么大方,给我看你的临霜剑。”

“不客气。”夜临霜取了剑,转身离开了。

夜临霜每行一步,就好像寒夜跟随在他的身后离去,覆盖着整个房间的薄霜缓慢消失,逐渐温暖了起来。

屋外,孟宁生被自己的二师弟扶了起来,跌跌撞撞跟在夜临霜的身后。

“看来他们不会再纠缠我们了!因为夜临霜会给他们解决邪灵的!”

“你很喜欢临霜剑?”舒无隙问。

路小蝉刚想要点头说喜欢,但转念一想,万一舒无隙说“既然你喜欢,我就把临霜剑取来给你”可怎么办啊?

“一般一般啦!我就是好奇他的剑上是不是也有霜花。但是没有啊,灵气倒是很纯澈。”路小蝉耸了耸肩膀。

随即,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拽了拽舒无隙的袖子。

“无隙哥哥,你的剑呢?你的剑不是上古灵兽长湮的脊骨吗?它的灵气是什么样的?它在哪里?是不是在你为了低调不被人注意,就把它藏在乾坤袋里?”

“它的灵气太盛,你不能像靠近临霜剑那样靠近它。”

“为什么?”

“因为……你对于我来说是特别的……我的心念也会影响我的剑。它若被我随身携带,必定无时无刻都想要感受你的灵气。”

“那也就是说,它会像无隙哥哥你一样保护我了?”

“嗯。也不仅仅是保护……它可能会想要吞噬你的灵气。”舒无隙拉着路小蝉的手站起身来,“你该歇息了。”

“我不困啊。要不然你给我讲讲你从前收服邪灵的故事吧?”

“我收服邪灵的故事都是一样的。遇到邪灵,结剑阵,炼化,入丹海。”

“……可每个邪灵都是不同的吧,被邪灵附体的理由也是不同的吧……”

“小蝉。”舒无隙的声音忽然比之前都要轻。

“怎么了?”

“我是个无趣的人,不会说有意思的故事来逗你开心。”

舒无隙的眼帘微微垂了下来,路小蝉看着他周身的灵气虽然仍旧浑厚,但却显得失落。

路小蝉伸手用力在舒无隙的额头上摁了一下。

“你很无趣,那我就说有意思的故事来逗你开心呗!”路小蝉伸了个懒腰,“我们睡觉吧,估计也就还能睡上两个时辰不到天就要亮了。早早离开这里,赶路去烨川!”

路小蝉坐在榻边,两条腿架在舒无隙的腿上。

舒无隙也不生气,托着路小蝉的脚踝替他将鞋袜脱了,放进被子里。

“睡吧。”

“嗯。”

路小蝉闭上了眼睛,朝着舒无隙的方向拱了拱,将脑袋埋进了对方的怀里,嗅着清夜的浅露味道,睡着了过去。

窗外的月色逐渐暗沉,吹进窗内的夜风也带着潮湿的味道,像是有什么乌泱泱要从高处下压而来,憋的人喘不过气。

☆、第41章 大气万象,天下无隙

路小蝉发出一声呢喃, 脑袋动了动。

接着一道闪电划破了黑夜, 亮光将整个房间都照亮。

惊雷骤起,舒无隙立刻抬手捂住了路小蝉的耳朵。

路小蝉的眉头皱了皱, 睁开了眼睛。

“吓着了?”舒无隙轻声问, 和由远至近的雷声相比,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透彻却清润的感觉。

路小蝉这才发觉舒无隙的手就在自己的耳朵上,心念不由得一动,仿佛外面的雷声全然听不见了,只有近在咫尺舒无隙的眼睛。

“没有。”路小蝉说。

紧接着, 哗啦啦的大雨落了下来, 像是有人在夜空里倒水盆子似的。

“怎么会忽然下起了这么大的雨呢?”

路小蝉的眼睛顺着舒无隙的肩膀向着窗外望去,心想要不要把窗户关上, 不然雨水都打落进来了。

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动, 要是动了, 舒无隙的手就会从他的耳朵上拿下来了。

不看还不得了, 一看他吓了一跳。

窗外黑压压的一大片, 路小蝉看不见雨水, 也分辨不了黑夜, 但是他能看见邪灵聚集的轮廓。

路小蝉的手覆上舒无隙的腰, 晃了晃:“无隙哥哥……外面……”

他的手一用力,舒无隙全身就绷了起来, 连原本平缓呼出来的气息也骤然停住了。

他从北溟回来之后, 体温一直都比寻常人要低, 可此刻他的身体却忽然变热了。

“小蝉……”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 念出路小蝉的名字,还有一丝让人心痒的嘶哑。

“无隙哥哥……外面有好多邪灵……”路小蝉小声道。

又是一声惊雷,连着三声响。

路小蝉不是没有经历过雷暴,但是滂沱暴雨和无数邪灵交织的场面让他担忧了起来,手指扣紧。

舒无隙原本捂着路小蝉耳朵的手挪开了,顺着他的肩膀向下而去,扣住了他的手腕。舒无隙的掌心有些烫,和他平日里的清冷全然不同,他的手指嵌入了路小蝉的指缝里。

路小蝉以为对方是不许自己碰了他的腰,正要将手收回,但是舒无隙的手指扣紧,牢牢将他的手摁在自己的腰上。

“估计孟家入了一位魔君,想要探探我们的底。”舒无隙回答。

原来是这样。

魔君什么的肯定不好对付,但是夜临霜已经赶去孟家了。

他的修为不在莫千秋之下,就算炼化不了魔君,逼那个魔君走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至于这些来探他们底细的低阶邪灵大军,舒无隙肯定分分钟就炼化它们了!

这样一想,路小蝉就觉得没啥大事,雨这么大还是睡觉吧!

谁知道,屋外传来伙计惊慌失措的声音。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她们回来了!是孟家放她们回来了吗?”

接着是一阵奔跑的声音,男人喜极而泣的呼喊声从楼下的窗口传来:“阿纯!是阿纯吗!你回来了?爹爹想死你了!”

在无尽的夜雨之中,街边的灯火一片一片亮了起来,有的开门,有的抬起了窗。

路小蝉听见了许多人在窗外的路上行走的脚步,但这些脚步声漂浮,像是被提着线的木偶,脚踝就跟要断了似的。

明明外面喧闹了起来,路小蝉却感到不安。

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娘撑着油伞,冲进了雨水里。

啪啦啪啦雨水拍打在油伞上,几乎要撑不住,而街道上是十几位少女。

她们双眼无神,雨水从头顶浇落进她们的眼睛里,她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一直向前走,直到在客栈的门前停了下来。

大娘把伞一扔,一把抱住了其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孩儿。

“玉容!娘想死你了!你终于回来了!”

名唤玉容的女孩儿却没有一点反应,大娘一把抱住了她,视若珍宝。

“玉容!雨水太大了!快跟娘亲一起回去!”

大娘要去拉玉容的手,一道闪电掠过,玉容的手腕赫然惊现数道割痕,深可见骨,而且早就没有血渗出了。

大娘看着玉容毫无波澜的脸,颤抖着抬手来到她的鼻子下面,脸色骤然苍白。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