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派法器,押给朱旭山一百年,为师尚有应对之法。再续押一百年,若有什么闪失,你担待的起吗?”

那位弟子低头不语。

其他的掌门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法器来交换灵鸟之血,都只押一百年,救治自己,并不管其余弟子的死活。

他们带来的弟子敢怒却不敢言。

朱玉亭侧过脸来看向路小蝉,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路小蝉知道他是要他看尽这些玄门正派的丑恶嘴脸。

哪一个不是自私自利,只管自己死活?

这样的人,值得拯救吗?

最后一个掌门犹豫了太久,最终还是决定取法器换灵鸟。

但是朱玉亭却说:“陈掌门,你这个决定做了太久,失去了机会了啊。我朱旭山中的灵鸟已经用完了。”

陈掌门一听,脸色大变,着急了起来:“朱掌门!我把法器交给你,你能不能派弟子前去捕鸟?灵鸟就算绝迹,也不至于一只都没有了对不对?”

朱玉亭笑着摇了摇头:“我说晚了,就是晚了。”

陈掌门几乎要跪下来:“朱掌门!求你看在同是南离境天之下玄门的份上,再取一只灵鸟救我的性命吧!”

朱玉亭还是笑着摇头:“等了这么久,陈掌门才做决定,我还以为你真的把你们门派的法器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呢!”

陈掌门身后的弟子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肘,将他扶了起来。

“师父,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个朱玉亭就是借灵鸟来挟持众门派!各派的掌剑都没能得到灵鸟的血,他日感染了疫病而亡,门派的实力大减!朱旭山又手握各派的镇派之宝,还用得着担心我们不听他的话?”

陈掌门一听,神色立刻冷了下来,也不再哀求朱玉亭,站了起来。

“既然朱掌门已经没有灵鸟救在下的性命,那在下就上一趟南离境天,请我南离的剑宗做主!”

陈掌门正要带弟子们离开,朱玉亭便开口了:“陈掌门不要着急,办法也不是没有啊!只是我就剩下一只灵鸟了。现在未服用灵鸟血的除了陈掌门还有众多玄门弟子,在下也是于心不忍。按道理陈掌门身份贵重,理当给你饮用,谁让陈掌门你慢了一拍呢?”

陈掌门睁大了眼睛,用剑柄指着朱玉亭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最后一只灵鸟,能者居之。正好也让我朱旭山以及各派掌门看看各派弟子的水平一二!”

说完,朱玉亭拍了拍手,一位被灵气缚捆的弟子被押了出来。

路小蝉一看,那不就是前天夜里带着朱旭山的弟子夜猎灵鸟的高师兄吗?

他又不是灵鸟,朱玉亭把他押出来做什么?

“谁能割开它的身体,饮得灵血,谁就能得救!之前押下了法器的众门派,谁门下弟子得到了这只灵鸟,在下便奉还法器!”

一时之间,众门派弟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路小蝉睁大了眼睛,这根本不是灵鸟,而是朱旭山的掌剑高敏心啊!

此时的高敏心正在奋力挣扎,他开口呼救,发出的却是灵鸟姣思的声音。

路小蝉忽然明白,这也是邪灵的障眼法,让他们看见的是灵鸟,而不是活生生的高敏心!

朱玉亭到底要干什么?

高敏心是他的弟子啊!

不对……现在的朱玉亭是邪灵,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弟子!

他是想看各门派自相残杀的丑态吗?

难道说控制朱玉亭的邪灵并不是以病痛为食的魔君疫怆,而是以杀念为食的戮厉?

路小蝉立刻结了一道大咒,全力推向了朱玉亭的面门,正是太凌冲霄咒。

但是没想到这道冲霄咒却被朱玉亭抬手一把摁了下去,咒印落在桌案上,留下了印记。

朱玉亭笑了:“没想到你这么小,就有这么高的修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啊!不如等本君收拾了这些乌合之众,再来收拾你?”

路小蝉心中大惊,刚才使用冲霄咒,心中所想就是炼化朱玉亭心中的杀气,但是却没有奏效——附身朱玉亭的也并非魔君戮厉!

那么到底是谁?

各派弟子已经做好了准备,玄剑出鞘。

高敏心身上的灵锁打开,他立刻狂奔逃命。

无数柄剑刺向他,又相互制约。

朱玉亭又道:“别忘了你们彼此之间亦是对手!若是对彼此手下留情,就是让自己失去了抢夺灵鸟的机会!”

于是高敏心在私下奔逃的过程中,各派弟子也相互厮杀起来。

一时之间,杀气蔓延,眨眼的功夫就有弟子已经殒命了。

高敏心的胳膊中了剑,立刻有弟子扑上去,咬住了他的胳膊,拼命吸他的血。

还未将高敏心的血咽下去,他就被人刺中了内丹,接着高敏心的肩膀被砍中,又有人扑上去。

高敏心不断惨叫,整个人都要被刺成马蜂窝了。

路小蝉结咒,希望能让各派弟子恢复清明,看穿邪灵的障眼法。

但是咒才刚结出来,正在饮酒的朱玉亭忽然掷出酒杯,扔入了路小蝉的咒中。

“你之前也见过高敏心飞扬跋扈,将无数灵鸟赶尽杀绝吧?如今他受万剑穿身之刑,难道不是他罪有应得?”朱玉亭笑着问。

“就算他有错,也该以各派门规处置!”

“哪派的门规说过不能屠杀灵鸟了吗?就算他杀尽了天下的姣思,世人顶多说他残忍,有谁会因为区区灵鸟而要他的性命呢?”

朱玉亭笑容很深,让路小蝉看见了恐惧和绝望,以及疯狂复仇的念想。

这样的朱玉亭让路小蝉似曾相识,可又偏偏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玄门规矩、世间理法都不能让高敏心还有整个朱旭山为他们的杀念、贪婪付出代价。最好的惩罚,就是让他们统统变成灵鸟——被追捕,被放干血,体会被屠杀的绝望。”

路小蝉哑然,他看见那些灵鸟的尸体被挂在高敏心的马背上,仿佛它们根本不是世间生灵,任人宰杀,路小蝉何曾没有对高敏心动过杀念呢?

“你是那些无辜惨死的灵鸟魂灵吧?”

路小蝉低下头来,看着朱玉亭的影子,心中清醒,眼中也看得到真相。

朱玉亭的影子就像是无数被缚于网中的姣思拼死挣扎,凄厉痛苦。

“你是太凌阁的弟子,你倒让我看看——人心要如何得治!”

此时的高敏心已经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筋骨尽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但是却还有人没有喝到他的血,相互抢夺之中。

在他们的眼底,那不是人,只是一只卑微的灵鸟而已。

朱玉亭笑着忽然推了路小蝉一把。

“我怎么忘了。今日太凌阁的弟子在我门留宿!他还养了一只灵鸟呢!”

路小蝉始料未及,朱玉亭手指一抬,草篓的盖子被掀开,里面那只幼鸟正在酣睡。

那些玄门弟子浑身是血,双目赤红,头顶上邪云徘徊,就要入魔了!

“既然是太凌阁,以治病救人为己任,还不把灵鸟交出来!”

“你私留灵鸟是想干什么?也想要逼我们交出阵派法器吗!”

路小蝉就这样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将草篓的盖子盖上,向后退了一步。

朱玉亭歪着脑袋笑了:“你看,一只灵鸟而已,把它交出去,你就得救了!”

路小蝉倒吸一口凉气,冷声道:“世间法则弱肉强食,我能救它一回,却救不得它百回。”

“是啊,你说的没错。所以交它出去一了百了!”朱玉亭指了指那些发了疯的弟子们。

“但是,它为我所养,就和我有了感情。我今日尽全力护它周全,若侥幸我们都能活下来,我就教它自保之法,弱肉强食——只要它不弱就好!”

说完,路小蝉结下一道太凌清源咒,鼎力而起,与那片邪云正面抗衡,顿时风云四起。

邪云一层层压了下来,将清源咒给吞噬了。

那些弟子们见路小蝉不肯交出姣思幼鸟,提剑冲杀而来。

路小蝉咬牙,结咒将他们抵挡在外。

其他门派的掌门见路小蝉不肯交出姣思,也跟动手。

剑尖逐渐刺入了他的咒中,离他越来越近。

朱玉亭不屑地一笑:“这只灵鸟能够换人一命。姣思再有灵气,也不过是鸟而已。舍弃一只灵鸟,就能换自己的性命,难道不划算么?”

路小蝉再度结咒,两咒叠加,将刺进来的数柄剑又推了出去。

“你是不是以为我慈悲为怀,不忍灵鸟被割颈而死?世间生老病死皆为造化!倘若灵鸟甘愿以自己的血来救人,那么灵鸟之血就是普世良药。倘若灵鸟含恨而亡,便是□□!”

朱玉亭的笑容收了起来,眉梢一扬:“你说什么?”

“医者以慈悲济世。取灵鸟之血救命,若灵鸟无慈悲之心,也不心甘情愿,它的血如何济世!”

路小蝉咬牙切齿,心想这帮号称玄门正派的乌合之众实在惹人厌烦!

他还真恨不得学邪灵,取了他们的丹元,省的他们打着玄门的旗号,做这些蠢事!

瞬间,原本端坐着的朱玉亭体内忽然飞出了无数黑色的灵鸟,它们冲向那些玄门中人,入了他们的身体。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朱玉亭仿佛被抽干了精元,趴倒在了桌案上。

路小蝉总算明白,这里的邪灵就是灵鸟姣思!它们无辜惨死,整个族群无论逃到哪里,躲到哪里,都会被朱旭山的人找出来。

他想起了草篓里的姣思幼鸟,说不定它孤苦伶仃落在荒郊野岭,就是因为父母都被高敏心带着朱旭山的弟子给杀了。而想出将姣思捕猎殆尽,让各门派不得不上门以镇山之宝交换的,就是朱旭山的掌门朱玉亭。

这一切,都是死去的姣思对朱旭山满门的报复。

它们临死之前充满怨恨和疯狂的复仇之意,被邪灵吞噬,入侵了朱旭山。

心存善念,姣思的血液可以治瘟疫。

心存恨意,姣思的血液就能加速瘟疫的发作和蔓延。

这就是为什么昆吾和路小蝉发觉朱旭山的弟子都感染瘟疫,而且病势比一般人要快许多的原因。

原本姣思的魂灵就想用病痛折磨这些虚伪的玄门正派,路小蝉的到来,让姣思还想朱玉亭身败名裂,受尽唾弃。

毕竟朱玉亭为了一己私欲伤害太凌阁的弟子,在世人眼中比单纯屠杀灵鸟要严重恶劣多了。

姣思的魂灵占据了这些门派的弟子的心神,让他们都来攻击路小蝉。

路小蝉为了活下去,必然和他们一决死战。

如果路小蝉死在了朱旭山,而且还是这么多门派的玄剑之下,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太凌阁肯定要上南离境天,请南离剑宗渺尘元君惩戒这些门派。

就算无法以命偿命,也是要废了他们的修为,如此一来姣思就能报仇了!

想到这里,路小蝉全身都在冒冷汗。

草篓中的酣睡草散尽了芬芳,幼鸟慢慢转型,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亲昵地叫了两声,用脑袋蹭着路小蝉的腰。

“你这小玩意儿,什么时候醒过来不好,非得现在!”

那些失了心神的玄门子弟,看见这只幼鸟,立刻陷入了疯魔的状态。

“把这只姣思交出来——”

“不肯交它出来——你便去死吧!”

他们人多势众,路小蝉的灵气都快要耗尽了,他咬紧牙关,抬腿颠了一下草篓中的幼鸟。

“小黄豆!你昨晚上吃了那么多应该很有力气了吧?现在就拍拍翅膀赶紧飞——飞得越远越高就越好——”

小幼鸟感受到了围攻路小蝉的人几乎都瞪着它,而且目光凶狠贪婪,吓得它又缩进了草篓中瑟瑟发抖。

路小蝉急的都快上火了,恨不能将它踢上天。

“臭屁王!你赶紧上天!不然以后就没黄豆可以吃了!他们会拧了你的脖子!放干你的血!快飞啊!”

☆、第49章 珍惜你

姣思这种灵鸟是能听懂人话的。

小黄豆听了路小蝉的话, 将脑袋探了出来, 但是看那些人来势汹汹,它又把脑袋收回去了, 窝成一个毛球。

路小蝉起了火:“你这不中用的屁玩意儿!当初捡了你就该把你做成烤小鸟!”

说完, 路小蝉空出一只手来, 在草篓的下方一弹,一道灵气直接将那只姣思幼鸟冲上了天。

幼鸟张开了翅膀,在天空中徘徊。

路小蝉以清源咒将这些人都拖在了正庭之中,他高喊了一声:“我知道你有良心!如果以后你遇到了好人, 还是救救他们吧!如果是坏人, 欺负你的,对你不好的, 那就不理他们!放个屁熏死他们!”

话音刚落, 路小蝉的清源咒就被他们给破解了。

无数柄玄剑直冲而来, 还好路小蝉反应快, 再次结咒, 但就算能挡下这些剑, 却挡不住剑气, 他被撞飞了出去, 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的丹元被震伤了,只怕再也无法结咒拦下他们了。

陈掌门按耐不住, 不想路小蝉再碍事了, 他的剑飞冲而来, 力图穿过路小蝉的丹海。

那只姣思幼鸟睁大了眼睛, 看着这一幕,忽然双眼变成赤红,俯冲而下,就像一柄利刃,从陈掌门的头顶刺了进去。

陈掌门立刻毙命,眼珠子都要爆裂出来。

路小蝉已经闭上眼睛等待着胸膛被穿透的痛苦,但耳边响起的却是剑跌落地上的声音。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那只姣思幼鸟从陈掌门的身体里冲了出来,又刺进了其他人的体内。

“小黄豆——”

他单手撑住上身,姣思幼鸟如同一柄挥开长空的镰刀,所到之处,玄门弟子纷纷倒下。

紧接着,它飞到了路小蝉的面前,明明只有巴掌大的身体,却张开翅膀挡住路小蝉。

路小蝉的意识模糊,他伸手想要摸一摸那只幼鸟。

“小黄豆……你怎么有这么大……”

他咳嗽了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小黄豆只怕亲眼见过父母被杀死,孤独地在黑夜里流浪,好不容易被路小蝉给捡到了,现在又亲眼看见路小蝉为了保护它而被众人围攻,命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