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他们房间的门被推开,法宁真君走了进来,向他们行礼道:“二位夜里打扰了。方才听闻千秋殿主遇到偷袭暗算,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殿主追着那名偷袭之人而去了。还有几名西渊的弟子,跟在他的身后。”路小蝉回答说。

法宁真君叹了一口气道:“今夜是不大太平。千秋殿几位贵客,不如随我换个热闹一些、人多一些的地方,安稳一些。”

路小蝉也不想绕弯子,直接说:“还不是你们西渊看不上我们千秋殿,所以安排在了这冷冷清清的地方。等我们的殿主都被偷袭了,你们的人才赶来,都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法宁真君有些尴尬,但毕竟理亏。

千秋殿主在西渊遇刺,加上原本他与西渊之间就有些嫌隙,又被安排在偏远的居所,传出去了,说不定外人还真觉得是西渊找机会想要报复莫千秋呢。

“该不会是你们知道我们殿主要下战帖给你们西渊的某人,又知道某人打不过我们殿主,就故意先来个偷袭,打伤了他吧?”

法宁真君赶紧摇手:“不不不!这怎么会!这怎么会呢!”

路小蝉知道莫千秋曾经在西渊受过委屈,对西渊的人,包括法宁真君在内,都没有好脸色。

“小蝉,我们走吧。”舒无隙揉了揉他的肩膀。

路小蝉却担忧了起来:“那个偷袭莫千秋的人好像很厉害,莫千秋就这么追过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莫千秋比你更擅长审时度势。他既然追过去,对方就一定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他。”

舒无隙回答。

路小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什么叫做“莫千秋比你更擅长审时度势”,难道他路小蝉很傻吗?

不过这是莫千秋与西渊之间的恩怨,也许外人插手了,会更麻烦。

还好他们本就没什么行李,直接跟在法宁真君的身后去新的客房就好。

重峦宫和太凌阁的相似之处,就是这里也有不少虚空层层交叠,让人找不到北。

为了表示对重峦宫的尊重,也为了避免相撞的伤害,重峦宫的回廊之中是不允许御剑的,路小蝉只能步行跟在法宁真君的身后。

只是走了许久,都没走到法宁真君为他们预备的房间,而且法宁真君的脚步声,让路小蝉听出来他心中的犹豫和不自信。

“法宁真君,还没到吗?”

法宁真君停了下来:“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虚空的顺序一向都是安排好的,难道是有人调整了?”

路小蝉眯起了眼睛,先是有人行刺莫千秋,将他引开。

接着是法宁真君带他们去新的房间,竟然迷了路!

每个大门派的内部,虚空交叠是常事,就算偶尔有人拨乱了顺序,像是法宁真君这种在重峦宫居住了千余年的人怎么可能会迷路道找不到方向的地步。

除非有人故意将虚空设计成了迷宫!

“法宁真君,你可有什么信号?发出去,让你门中弟子前去查看虚空的排序!”

“我哪里会想到自己能在重峦宫里迷路啊!哪里来的什么信号!”法宁真君摊了摊手,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路小蝉发觉一路行来,除了他们三人,竟然没有遇到其他人,看来这迷宫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莫千秋只是被引开了而已。

再看看这法宁真君,他做不了西渊的掌剑不是没原因的啊!

就在这个时候,回廊尽头一柄纯白色的灵剑破风而来,锐不可当,直逼法宁真君的面门。

“啊呀!”法宁真君结出了剑阵,瞬间被破。

路小蝉一手摁下了法宁真君,另一手出剑,但对方的剑太快了,眼看着就要刺中路小蝉的鼻尖。

舒无隙周身灵气沸腾,手指一点,一个只有针尖般大小的剑阵准确而极有冲击力地挡在了那柄白色灵剑之前。

路小蝉的发丝都被舒无隙的剑阵掀了起来。

“涟月元君。”

舒无隙一把将路小蝉扯到了自己的身后,声音里满是寒气。

“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涟月轻轻笑着,从黑暗之中信步而来,他手指往回一勾,涟月剑就飞退着回到了他的手中。

“几日不见,小蝉,你竟然都有自己的剑了?”涟月元君侧过脸笑了,“这该不会就是烨华元尊打造的最后一柄至剑吧?”

路小蝉的剑才刚刚露出剑鞘一点,他用拇指又将它压了回去。

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安全。不然能力未够,成了众矢之的,就不好了。

“啧,每次你一出现,就没好事儿!”

涟月元君却露出一脸惆怅的神色:“可我真的是个好人啊!”

路小蝉差点没翻出白眼来:“也只有你的傻瓜师侄夜临霜,觉得你是个好人啦!”

涟月元君耸着肩膀笑了起来,带着一种百无禁忌的放荡。

“小蝉,你可知道这虚空交叠,千变万化,让人防不胜防啊?”

“什么?”

话音刚落,路小蝉的脚下一空,瞬间跌落下去。

无痕剑瞬间来到他的脚下,迅速将他拖起,可是头顶的虚空即将封闭。

舒无隙伸长手臂要将他拽上来,却没料到涟月元君一剑疾驰而来,一道剑阵震得这个虚空都要裂开。

舒无隙目光一凛,以天阙剑阵相冲,但是却未能抓住路小蝉。

路小蝉御剑悬停,却发觉周遭没有任何生灵,所以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两大剑阵相克,涟月元君被震出数丈远,硝烟之中,一道身影瞬息来到了他的面前,舒无隙那双冷酷带着滔天怒意的双眼令他不寒而栗。

涟月剑闪回,却没跟上舒无隙的速度,舒无隙一把扣住了涟月元君的喉咙。

“他在哪里!”

“你帮我个忙,我把他还给你。”

涟月元君勾着唇角笑着。

涟月剑护主,直刺舒无隙的后心,也不知舒无隙是如何闪避的,他一侧身,两指夹住了涟月剑。

涟月元君苦笑了一下:“看来我的修为都快被魔都吸干了,你连剑都不用出,也能置我于死地了。”

“小蝉在哪里?”

舒无隙的手指扣得更紧,指尖都快掐进涟月元君的喉咙里。

涟月元君无所谓生死,只是淡淡地看着舒无隙。

虚空千千万,通往重峦宫外不说,甚至还有可能通往魔都。

“你要我做什么?”

舒无隙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将他扔了出去。

涟月元君咳嗽了起来,单手撑着剑站起身来,微微踉跄了一下。

“替我把临霜带离重峦宫。他离开了,我便告诉你路小蝉在哪里。时间有限,我也藏不了他多久。若是落在了魔婴手上,元丹可就没了。”

说完,涟月元君御剑而起,无数虚空层层交错,挡在了舒无隙的面前。

而此时的莫千秋追着偷袭自己的身影,一路飞出了重峦宫,他们速度如飞,甩掉了重峦宫跟上来的弟子。

前方之人身披斗篷,看不出身形,他朝着西渊最狭窄也是最深的一处裂缝而去。

莫千秋轻哼一声,也不再追,悬停了自己的剑,高声道:“你已经将我引出重峦宫了——还想如何?”

对方也骤然停了下来。

“你不是淳宁君。她一见我就心虚,可是你假装进来收拾浴桶的侍者,出手快、狠、准,剑阵浑厚,比淳宁君的修为高了不少。”

莫千秋又坐在了自己的剑上。

对方还是没有转身。

“你若是还遮遮掩掩,恕不奉陪。我这就回去睡觉了。”

对方终于转过了身来,竟然是澔伏三大弟子之一的肇澜君。

☆、第61章 一缕呼吸

莫千秋笑了:“我就说, 你那两位师兄见到我, 完全瞧不上。你却上杆子跟我说了好几句话。果然是不怀好意啊。”

肇澜笑了笑:“这么多年,千秋殿主的修为长了不少啊。人人都以为你是要来找淳宁君决战问仙台, 可我却知道, 你若再下战帖, 自然是下给家师澔伏。”

莫千秋低下头来,唇线抿着,唇角微微向上弯起。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耸着肩膀, 越颤越厉害。

“哈哈哈哈!我有那么自不量力吗?”莫千秋捶了捶胸口, 缓缓抬起眼来。

那双眼里,是没有将世间一切爱恨情仇放在心头的调笑。

肇澜君不发一言, 只是看着莫千秋。

莫千秋的手腕轻轻一转, 千秋剑就调转头去。

“殿主要去哪里?”

“回去睡觉。”

“殿主只怕不是回去睡觉, 而是担心是我调虎离山, 有人要对离澈君不利。”

莫千秋摇了摇头, 叹了一口气:“重峦宫乃仙门重地, 如果有人能在这里对仙圣不利……除了西渊剑宗澔伏本人, 还有谁能够做到?”

“您就不想见家师一面吗?”肇澜君问。

今夜云层厚重, 墨色之中,只有些微朦胧的月光透过云层落下来。

肇澜君的面容在这样的黑暗中带着一丝阴冷诡异。

“不想。”莫千秋答道。

然后神色一凛, 朝着重峦宫而去。

肇澜君勾起了唇角, 轻声道:“可是家师想见殿主您啊。”

说完, 肇澜君指向莫千秋, 肇澜剑疾驰而出,如同猎鹰,俯冲而下,直冲莫千秋的后心。

莫千秋背后一道剑阵展开,带着灵气震动的声音,仿佛无数生灵咆哮,吞没了肇澜剑阵。

这一瞬间的对峙,西渊裂隙之间砂石飞扬,那一丝微末的月光也被彻底遮掩了。

莫千秋回过头来,神色愈发冷冽。

“肇澜君,什么时候重峦宫也学会了背后偷袭?你们的剑宗澔伏,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殿主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剑宗闭关已逾千年了。你问他怎么教我们的,这不是为难他吗?”

莫千秋心中明白,肇澜君就是为了将他引出重峦宫的,但是目的到底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难道是为了来此商量,要自己在西渊掌剑之争中支持他?

可是肇澜君在师兄弟三人之中,是公认的修为最高,他根本不惧挑战。

况且以自己和西渊的恩怨,谁都知道要莫千秋与西渊修好,除非东墟水干,西渊裂平。

“殿主,你可知道西渊的这道裂隙有什么特别之处?”肇澜君的衣袖顺着西渊的走势轻轻一挥。

莫千秋扣着剑的手指一紧,眉心蹙了起来,暗道了一句“不好”。

“这里是最接近魔都的地方,除了你我二人,没有生灵。”

千秋剑所借之势,为万物生灵之精魂。

若无生灵,何来精魄?

“方才殿主的那道剑阵,威力不小啊。但是已经将之前所借之势,用完了吧?”肇澜君笑着看着莫千秋。

莫千秋清楚,肇澜君修为颇高,除非他心甘情愿,千秋剑也借不来他的精魂。

重峦宫中有活物,一只蚂蚁,一株花草,莫千秋都可以借势。

而天下之大,真正没有一丝活物的地方,只有这西渊地裂了。

“谁说我无势可借?”莫千秋轻哼了一声,侧着脸,戏谑地看着肇澜君。

肇澜君也笑了:“难不成千秋殿主要借自己的精魂?那也不是不能借,只是精魂离体,谁来护着你的肉身呢?”

莫千秋巍而不动,抬手轻轻捂住了胸口,在他的衣物之下,贴身带着一枚灵藤雕刻的小笛子,只有豆荚一般大小。

“放心,我还没到借自己精魂的地步。只是肇澜君,我还是想要知道你将我从重峦宫中引来西渊裂隙,只是为了让我借不到生灵的精魂吗?”

莫千秋心想,肇澜君目的不明,这最后的杀招,他不能随便祭出。

“殿主,虽然你说再也不肯原谅家师,但对于家师来说,你始终是他最看重的人。”

“哦?是吗?”莫千秋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肇澜君,“西渊的名望,才是他最看重的。”

“非也。殿主回头看看?”肇澜君指了指重峦宫的方向。

莫千秋转过头去,看向远处重峦宫的方向,在整个荒凉黑暗的西渊之中,它就如同一点萤火……渺小到仿佛一口气息就能吹灭。

只是,肇澜君让他看的是什么?

难道重峦宫有异样?

“殿主,看得仔细一些啊。那些重峦宫里的仙门看不出来,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不好的预感涌上莫千秋的心头,他将灵气汇聚于指尖,摸在了眼睛上。

——开慧眼!

刹那间,他看到了由地底万里之下渗透而来的黑色邪气,刻画而成的巨大邪阵!

而重峦宫就在邪镇的中央!

重峦宫本来就是凿壁而造,如今看来,就悬于滚滚邪气之上,仿佛一个丹炉,置于邪火之上炙烤!

只是这邪气一直藏匿的太深,哪怕是南离境天渺尘剑宗这般修为,不刻意打开慧眼,也是看不出来的!

“你想干什么——”

千秋剑感应到了莫千秋的心绪,颤动不已。

“家师在千余年前的仙魔之战中,伤的不轻,至今未愈。”肇澜君不紧不慢地说。

“所以——这是要把重峦宫当作炼魂鼎,将各派掌门和门下精英都给炼化了!你们什么时候和魔都连成一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