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着澔伏的衣领,眉梢一挑。

谁知道澔伏闭关千年有余,门下的弟子还真不认得。

“大胆!莫千秋你竟敢冒充我们西渊的剑宗!”

“莫千秋你这魔头——我们法宁师叔失踪定然与你脱不了干系!”

说罢,这些弟子齐齐出剑,十几道剑阵瞬间袭来,直压莫千秋!

路小蝉看了,气不打一出来,正想要出剑,但一想到莫千秋今非昔比,高喊道:“千秋——替澔伏教训教训这些无礼的徒子徒孙!”

莫千秋将澔伏往身后一拽,笑道:“那就借西渊剑宗的精魂一用!”

如今的澔伏虚弱无比,千秋剑轻而易举就将他的精魂借出了体。

一道浑厚的大阵直接把他们掀翻了,数把剑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没时间陪你们玩!”

莫千秋拽了澔伏一路奔向御邪钟。

路小蝉御剑跟了上去。

只是他御剑就御剑,偏偏让舒无隙站在前边,自己站在后面,搂着他的腰。

“小蝉,你怎么了?”舒无隙低下头,扣住路小蝉的手。

路小蝉侧着脸,耳朵贴在舒无隙的背上。

“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

这是会呼吸,会对他说话,在乎路小蝉喜怒哀乐的无隙哥哥。

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的胳膊也收的紧紧的。

“无隙哥哥啊,西渊的事了,我就随你……”

路小蝉的话才说了一半,莫千秋一道剑阵,冲向了御邪钟。

御邪钟是万年前烨华元尊以天外玄铁所铸,熔入了四方灵兽的血液,是西渊威力最大的法器。

御邪钟就供奉在重峦宫的大殿之顶,它并不大,看起来相当低调,没有任何纹饰,就像一口年久失修的老钟。

就是因为太寻常了,之前在宴席上,路小蝉都未曾注意到它。

如果是普通人触碰一下,它并不会响,只有西渊的剑宗以剑阵敲响此钟,它才会引重峦宫共鸣,八方共震。

如今的澔伏,自然没有撞钟的气力了,莫千秋直接用他的精魂结剑阵来撞钟。

这钟声骤然响起,重峦宫就像被掀上了九天又坠落而下。

那并不是震耳欲聋的钟声,却以巨大的灵纹向着四面八方而去,入了每一个人的丹海。

莫千秋离御邪钟是最近的,整个人都被它的灵波掀了下去!

路小蝉闭上了眼睛,舒无隙伸出手,将自己的灵气推了出去,将御邪钟的灵波给挡了下来。

钟声不绝,整个重峦宫都被巨大的灵潮给淹没,而这阵灵潮骤然向下而去,将那些攀附上重峦宫的邪气,暂时给镇压了下去。

那一刻,路小蝉只觉得自己的心魂都被涤荡,从耳朵道心灵都变得清明起来。

舒无隙侧过脸来问:“小蝉,你刚才说了什么?”

路小蝉愣了愣,我刚才想说,等西渊的风波过去了,我就随你去无意境天。

“我就想告诉你,从前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舒无隙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但是扣着路小蝉的手却更紧了。

“是么……”

路小蝉冷不丁在他的背上亲了一下,嘻嘻笑着说:“你不用再患得患失啦,从前的我也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呀!”

舒无隙愣了愣,良久才问:“真的吗?”

“比真金还真啊!不过你以后也要送凝魂青鸟给我!”

“你要我的凝魂青鸟做什么?”舒无隙又问。

“唉……”路小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之道,还是得慢慢教他呀!

钟声响彻重峦宫,又通过重峦宫的震动传向了四面八方。宫中弟子重重戒备,各派掌门纷纷赶往正殿。

舒无隙以九转乾坤宝盒打开了重峦宫的虚空,不消片刻,各派掌门齐聚正殿。

“到底发生了什么!”

“御邪钟怎么会响!是魔都的邪众出来了吗?”

昆吾和凌念梧都已经赶到,所有人议论纷纷,一抬头却见主位上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虚弱之人,而莫千秋一手握着千秋剑,另一手拎着重枭剑,站在主位旁边。

正殿之内瞬间掀起一片喧哗。

路小蝉等着看戏,就坐在旁边“咔嚓咔嚓”地捏着坚果喝着清茶。

“这……这不是西渊剑宗澔伏吗?”昆吾视线往旁边一挪,就看见了路小蝉,立刻捞起袖子就来捏他的耳朵,“你这小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路小蝉,就被舒无隙给摁住了。

“救你的命啊,师兄!”路小蝉一本正经地说。

凌念梧抬起手中的剑,剑穗上的铃铛轻轻一颤,那声音洪亮无比,立刻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目前正殿之中,威望最高的,就是凌念梧与昆吾了。

凌念梧上前一步,仔细地看着澔伏,然后行了一个礼:“原来是西渊剑宗出关了。”

一句话又惊起了千层浪。

“什么,那位真的是西渊剑宗?”

“他出关了?他的伤好了吗?”

路小蝉赶紧提醒昆吾说:“师兄,你有空捏我耳朵出气,不如赶紧去看看澔伏吧?他小命都快玩完了!”

昆吾眉心一紧,立刻赶到了澔伏的身边,以灵气探入他的内府,才发现他丹元空虚,就像是被邪灵吸干了灵气一般。

一个猜想涌入他的脑海,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莫不是……剑宗你……”

澔伏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坦然道:“你的猜想没有错——我被魔君附体。”

顿时,整个正殿一片安静,怕是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无论是西渊的弟子,还是其他的门派,都怔住了。

一方剑宗被魔君附体,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当年东墟剑宗被邪神混沌控制,差一点天下大乱啊!

“幸亏千秋殿主出手相救,炼化了我体内的魔君戮厉。”

澔伏看向莫千秋,颔首相谢。

西渊的弟子都没缓过神来,要知道这千余年之间,他们听说的都是莫千秋非礼淳宁君,毁坏西渊法器,是心术不正之辈云云。可今日却被告知莫千秋救了入魔的剑宗澔伏?

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莫千秋高声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西渊之下,魔都以邪气形成了炼魂大阵,整个重峦宫就是一个炼魂鼎!诸位必须即刻离开重峦宫!”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骇然!

凌念梧立刻将灵气汇聚于指端,点在自己的眉心,开慧眼。

之前邪气还在万里之下,不可察觉,此刻邪气蠢蠢欲动,如同丹炉之中即将燃烧的火焰!

“不好——我们尽快离开重峦宫!”

凌念梧此言一出,各派弟子纷纷御剑而起。

昆吾扶起了澔伏,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为何不见渺尘元君!”

路小蝉本来还在吃坚果,也愣住了:“对啊,渺尘元君哪里去了?”

舒无隙回答道:“之前我与渺尘曾经交手。”

路小蝉一听,这可不得了,渺尘再厉害,也是舒无隙的后辈了。

“你……你没把她给打伤了吧?”

“我的剑未随身,还不至于能伤到她。”

“那就怪了……她人哪儿去了?”

御邪钟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她听不见啊!

不过瞬息,大部分人已经撤出了重峦宫。

凌念梧转向路小蝉,一双明眸就那样看着他。

路小蝉恢复了记忆,再看见他也是百感交集。

“你们快些离开吧。你和舒无隙是决计不能留在此地的。”凌念梧开口道。

路小蝉自然明白他话语中所指。

他的丹元内有混沌业火,而舒无隙的丹元又关乎无意剑海,他们二人之中,无论谁被炼魂阵所炼化,都是苍生劫难。

“你呢?”

“我去找渺尘元君。我猜想,此次炼魂阵最大的目标就是她。说不定她是被哪位魔君困在重峦宫中,我去助她脱困。”

“渺尘未必在此。”舒无隙开口道。

“在与不在,都需确认。”

凌念梧御剑而起,路小蝉忍不住叫住了他。

“念梧!若是你找不到渺尘元君……”

“若是我找不到她,自然会在邪灵吞噬重峦宫之前离开!”

凌念梧逆行而去。

“舒无隙!此次你必得护他周全!”

路小蝉呼出一口气来,拽了拽舒无隙的袖子:“无隙哥哥,我们走!”

他们必须赶紧离开这炼魂阵,保住了自己,才能想办法制约这股巨大的邪气!

渺尘元君御剑穿梭于重峦宫中,之前被虚空所困,误入了重峦宫最深处,就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她不得不停了下来,仔细分辨,那声音来自一处偏殿。

渺尘元君迅速赶了过去,就看见一名女弟子靠着墙,闭着眼睛低着脸,已然没有了气息。

而她的怀中是一个正嗷嗷待哺的婴孩。

渺尘元君来到了她的身边,将孩子从她的怀里接了过来。

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在他睁眼的刹那,渺尘元君猛地以灵气将婴孩震了出去。

可惜,那婴孩动作极快,邪气凝聚在他的手上,冲破了渺尘元君的护体灵气,猛地穿入了她的内府!

渺尘一把扣住了婴孩,那婴孩的眼中满是邪气,狞笑着看着她。

“渺尘元君,你可不能离开重峦宫啊!”

渺尘元君皱紧了眉头,当机立断要折断这魔婴的手,却没料到魔婴周身骨血都是以邪气喂养而成,哪怕手断了,邪气也切不断。

“你的丹元,我收下了。”魔婴嘻嘻笑着。

一直低着头的渺尘勾起了嘴角,抬起眼来看着他。

这一抹笑带着嘲讽与对生死都无所谓的坦荡。

魔婴神色一紧,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是渺尘元君!”

“对啊,我不是。”

那风流不羁的样子,正是渺尘的双生弟弟涟月!

“可恶!涟月!你竟敢假扮渺尘来骗我!”

魔婴正要将手收回来,赫然惊觉涟月的内府前一道剑阵呼啸而出,只见凤凰浴火,以骄阳烈日之势沿着魔婴的手一直燃烧,冲进了魔婴的体内!

这正是渺尘留在涟月体内一道剑意催发而成的涅凰剑阵!

也正是这一道剑意,让魔婴一时之间没有辨识出涟月来。

“啊——啊——放开我!混蛋!放开我!我要让你灰飞烟灭!”

魔婴发出嘶吼,尖锐而疯狂。

涟月笑了,靠近了他,直视魔婴邪气不可测的双眼:“能让魔都为混沌养育的至邪肉身随我一起灰飞烟灭,是我的荣幸啊。”

魔婴的脖子歪成了扭曲的样子,被涅槃之火焚烧到将断不断。

“是你……是你利用重峦宫虚空阻止了离澈跌入魔都!”

涟月笑而不答。

“也是你让泱苍把夜临霜带走……从而将真正的渺尘元君引出了重峦宫!然后你李代桃僵!”

涟月还是笑,但是他皱起了眉头,冷汗从额角落了下来。

“哈哈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心脏还在魔都炼狱之中!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每时每刻都痛不欲生!哈哈哈!哈哈哈!”

“那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会陪我一起痛不欲生。”

此刻,地裂之中的邪气已经将重峦宫包裹了起来,就剩下重峦宫顶部的御邪钟还未被侵蚀了。

四处崩毁坠落,就像是被吸入无尽深渊之中,从重峦宫的底部,巨大的裂纹向上蔓延。

身下是一片黑暗,涟月即将坠落而下,只听见凌念梧一声:“涟月元君!”

一道灵啸剑阵冲杀而来,要将涟月与魔婴切开。

魔婴受到了重创,邪气四处溃散。

凌念梧伸手要拽住涟月,但是涟月却摇了摇头。

“凌庄主,你既已认出我并非渺尘,为何还要救我?”

凌念梧仍旧不断追逐着下落的涟月:“我从不听外人如何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