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蝉御剑逆势而去,伸长了手要抓住他。

问天剑阵将剑灵捆缚其中,剑灵的灵体也一点一点被炼化脱离元神。

它笑着看着费尽力气要抓住舒无隙的路小蝉。

“小蝉啊小蝉,你猜猜看是我先被问天剑阵炼化——还是舒无隙的丹元先崩溃呢?”

凌源真君对泱苍近乎绝望的期盼再度涌入了路小蝉的心中,而舒无隙丹元的裂隙也越来越明显,剑气不断溢出,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他随时都会被无意剑海崩毁。

“不用炼化它了……让它走吧!”路小蝉撕心裂肺地吼着。

“小蝉,如果有它在,即便我时时刻刻守在你的身边你也会心生恐惧……如果它不存在了,哪怕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亦心中无邪亦无怖!”

路小蝉看着舒无隙的背影,在狂灵浩海之中毫无动摇。

他不是为了守护天下,更不是因为历任泱苍君交托给他的唯一必须做的事情,而是为了守护路小蝉。

路小蝉想要与他并肩而战,腰间的太凌真渊早就没有了,而他想要凝华周遭的水势,哪怕一滴也好……可都已经被舒无隙敛入了“问天”大阵之中。

舒无隙借尽了天下大势,让路小蝉无势可借!

这时候涟月元君和渺尘元君的剑阵却冲入了舒无隙的丹海,为他填补裂隙。

路小蝉忽然想起涟月元君入大势第一重天之前,舒无隙曾道“无光之光”。

“无中生有,有生于无。”烨华元尊的八字批言在路小蝉的眼前浮现。

泱苍拥抱着失去丹元的凌源真君,那一滴泪落在凌源真君的眼中,仿佛经过了千万年重重时光,终于落在了路小蝉的心头。

那一刻,路小蝉的眼中湿了。

那我就借我心中恐惧,与你一拼!

路小蝉握紧了无痕剑,眼中那一滴泪水入阵,垣泽剑阵如同无中生有凭空而起,冲入了“问天”剑阵之中!

剑灵本以为路小蝉是要炼化了它,但万万没想到垣泽剑阵炼化的却是无意剑海!

历任剑宗留下的剑气原本就难以控制和驯服,可路小蝉这一滴泪水入阵,却是最柔软珍惜之意。

剑海原本就是历任剑宗的剑意,它有增无减却又无处容身,却在路小蝉的剑阵之中被柔润包容,仿佛这浩瀚无边的力量终于有了归属。

舒无隙开裂的丹元正逐渐愈合,路小蝉御剑来到了他的身边,对他一笑。

“我害怕失去你,所以我更想要保护你。”

万千世界尽皆退离,只剩下路小蝉的笑容。

“无隙哥哥,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就让这千万年来泱苍剑宗的剑意,真正属于你!”

舒无隙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千万年来无数位泱苍没有一人能渡化了无意剑海,可是小蝉却让它心甘情愿平息!

剑灵在那一刻终于露出了仓皇的神色,它又要创造一个“弄尘”境,遁走其中,却没想到路小蝉竟然再一次结出了太凌净空咒。

“小蝉!不要!”

舒无隙不顾一切抱住了他,用无意剑海将他包裹了起来。

路小蝉笑了:“这一次我不用再舍身取义了!你心中执念便是我丹元内的业火!今日我就将业火还给你!”

路小蝉毫不犹豫要用无痕剑剖开自己的丹元,舒无隙立刻御无隙剑将它挡了下来。

“小蝉!”

路小蝉向后靠入舒无隙的怀里,万分眷恋地闭着眼睛对他说:“无隙哥哥,当年的泱苍君就是为了取回凌源真君的丹元,反而让两个人都抱憾而终……天长地久不可求,舍弃本就不属于我们的,剩下便是真正的天下无隙了。”

当路小蝉再次睁开眼睛,舒无隙看见了万里无暇的明净世界。

无痕剑刺入了路小蝉的内府,剖出了他的丹元。

舒无隙低下头来抱紧了路小蝉,他以无意剑海去填补路小蝉的内府。

剑灵难以置信:“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从前的凌源真君放不下!泱苍放不下!你们如何舍弃的了!”

丹元入了“太凌净空咒”,业火骤然将大咒点亮,反噬剑灵!

剑灵无从挣扎,被自己的业火烧到灵体溃散。

明明是扭曲一切的烈焰熊熊,就连御剑悬于大咒之上的涟月元君都惊诧不已。

“这仿佛就是混沌炼狱再现……”

剑灵就像融化了一般,它不断伸长了手,像是在恳求路小蝉救它一般。

舒无隙紧紧抱着路小蝉,在那一刻他们的视线仿佛穿过了无数时光,看见了洪荒之末的凌源真君与泱苍君。

凌源真君以锁仙绫拉着泱苍,像个孩子一般笑着,眼底没有遗憾,也没有痛苦,只有泱苍君的身影。

“我不要天荒地老,只愿我看着你时,你也这般看着我。”

剑灵看着舒无隙与路小蝉交叠在一起的身影,说了声“世间执着邪念,不增不减,渡之无尽”,便烟消云散了。

而路小蝉的丹元从消散的太凌净空咒中落了下来,澄澈如琉璃,倒影着碧空万里的天际。

舒无隙飞身而去,一把将它握住,送回了路小蝉的内府之中。

那个瞬间,明亮的光线照入了路小蝉的眼中,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渺尘元君等人怔然地看着烈焰消散,本以为万物生灵都会被混沌业火所害,却发觉它们欣欣向荣,这便是真正的向死而生。

“小蝉!小蝉你怎么了?”舒无隙触上路小蝉的眼睛。

“好刺眼!”路小蝉眨了眨眼睛,他将自己的手指微微露出缝隙,然后从那道缝隙之间,看到了舒无隙。

他立刻松开了手,猛地扑进舒无隙的怀里,抬起他的脸,欣喜若狂。

“无隙哥哥我看见你了!原来你还是这个样子!不对不对!是比千年前更加好看!”

“这是怎么回事……”凌念梧惊诧道。

昆吾骑着灵兽赶来,感叹了一声:“是因为他丹元内的业火被太凌净空咒给取走了。”

路小蝉看着涟月元君,立刻扑上去要抱他怀里的夜临霜,被涟月迅速避开。

“啊!涟月元君,你果然长了一张风流寡情的脸!”

涟月元君轻哼一声:“我是风流寡情,你是四处留情!我们半斤对八两!”

说完,夜临霜的腿果然又在涟月元君的脸上踢了一下。

“哎哟——你又踢我!”

路小蝉看向凌念梧,这才发觉千年前的少年如今已经是风华绝代的青年了。

“念梧,我……”

凌念梧淡然一笑:“你看清楚我的样子了吗?”

“看清楚了。”路小蝉知道凌念梧这么多年来为他的付出和等待,只是一切情深意重尽在不言中。

凌念梧环顾四周,看着不再有一丝阴影的天地,远处山川层叠,草木迎风而动,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只说了两个字:“真好。”

他转过身去,潇洒地御剑离开。

一别经年,过去那个看着离澈君寂灭的凌念梧,终于消失了。

路小蝉抱紧了怀里的丹元,道了一声:“可惜……”

可惜没能看见莫千秋。

舒无隙的手覆在它的身上:“只要丹元尚在,你我迟早会重塑莫千秋的元身。”

就在此时,昆吾原本手中的千秋剑震动了起来,忽然朝着东方飞了离开。

四周的生灵,包括路小蝉的心魂都觉得被那柄剑拖拽而去,直至它消失天际,众生灵才恢复心神。

“怎……怎么回事?千秋剑要去哪里?”昆吾奔向追过去,却被渺尘元君拦了下来。

“是东墟的解剑石,它选了莫千秋为东墟剑宗。”

昆吾良久回不过神来,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要论心境,我等无一人及莫千秋。此次他舍身取义冲入了大势的境界……世间机缘果真不可测啊!”

“混沌是被炼化了吗?”渺尘元君来到舒无隙的面前问。

如今的舒无隙不仅仅是驾驭,而是完全拥有了无意剑海数万年的灵气,丹海与剑海融合,若论修为,人间真正无可匹敌了。

“没有。它只是灵体难以聚合罢了。强行渡化它,也是执念。”舒无隙淡淡地说。

渺尘元君这才明白:“原来路小蝉并不是渡化了它,而是承认了它。”

剑门百家总以为他们追求“无欲无邪”的境界,可世间邪念不增不减,不生不灭。

坦然豁达,才是真正的境界。

“小蝉……无意境天已经不存在了,你回来太凌阁吧。”昆吾开口道。

路小蝉的脸上扬起一如既往的笑容:“谁说无意境天不存在了?我和无隙哥哥在哪里,哪里就是无意境天啊!”

尾声:

路小蝉撑着下巴,骑着鹿蜀,腰间从前挂着太凌真渊的地方,现在挂着一个小陶罐。

陶罐里盛着土,土里面是一粒如同夜明珠般的种子。

这便是千秋殿前任殿主留下来的,昆吾说,只要能让这颗种子发芽生长,就能种出莫千秋,阿不对,长出是重塑莫千秋元身的灵果来。

可是舒无隙陪着路小蝉从西渊冰隙到东墟的荒漠,从北溟冰川到南离暮晚峰,路小蝉都没能找到能让这种子发芽的灵土。

就这么闲荡了数百年光景,路小蝉原本还有些担忧,日子久了,他就无所谓了。

“你不担心这颗种子永远不发芽吗?”舒无隙从后面抱着路小蝉,轻轻覆在他耳边说。

“哼!还不是你经常折腾我!被莫千秋给听到了,他要么生气要么害羞,所以不肯发芽啦!”

路小蝉想要揉一揉自己的腰,但是舒无隙已经替他揉动起来,力度和手法都相当不错。

他们回到了鹿蜀镇,街巷那般眼熟,无肆酒坊竟然还没关门,只是老板已经是从前掌柜的曾曾孙了!百年仿佛没有改变这座阵子,除了的村民都已经不再存在了,连哪个拐角却了砖头似乎都没变。舒无隙和路小蝉就在镇子里瞎晃悠。

絮语河的一处支流经过了镇子的中央,百姓们在上面搭了一座小桥。

路下蝉一手拉着舒无隙,另一手拿着糖画,一直含着舔着走上桥去。

刚来到拱桥最高的地方,一个身着素衫的身影与他擦身而过,糖画“噼啪”一声碎裂开了。

路小蝉“哎哟”叫了一声,感觉自己腰间的陶罐仿佛多了一点重量。

他低头一看,发觉不知何时陶罐的土壤之上似乎是一层黄色的薄砂,更重要的是那个百余年来都不肯发芽的种子,竟然发芽了!

“无隙哥哥你看!”路小蝉兴奋得快要飞起来。

“嗯。”舒无隙轻轻应了一声,却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谁。

“怎么了?”路小蝉一边用手指轻轻抚摸拨弄着小嫩芽,一边问。

“是烨华元尊。”舒无隙回答。

“谁?”路小蝉懵了,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让这颗种子发芽的,是烨华元尊。”舒无隙一字一句地回答。

“什么?烨华元尊?我都没有见过他的元身!”路小蝉转过身去,拉了舒无隙就朝着人群跑去。

但是当人潮尽散,路小蝉却没有看见烨华元尊的身影。

他舔了舔另外一半还没碎掉的糖画,然后无所谓地笑了。

“小蝉,你笑什么?”

“我笑烨华元尊偷偷摸摸!估计生怕我会看上他!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正文完结,谢谢宝宝们的陪伴!

第73章 番外一 春眠细雨入夏蝉01

都说三四月的南方细雨绵绵,杨柳岸晓风, 乘舟沿河而下, 两岸人家白天晾着各色衣衫, 夜晚灯火如星, 是红尘中的好景致。

只是现在细雨没有,绵绵也没有,倒是夜猫闹事儿, 那听起来凄厉又吊着弯儿的声音挠得路小蝉五内烦躁, 想把这叶小舟都给踹翻了。

可自从无意境天被混沌荡为平地,那些金叶子、金豆子就都没了, 只剩下舒无隙之前腰带里的那些。

这只小舟,还是路小蝉给了一锭银子连铜板都点清楚买的, 要是再给踹没了, 路小蝉想想都觉得脑壳疼。

天荒地老可不是那么好混的, 没有钱,那就不是爱到天荒地老,而是穷到天荒地老。

贫贱夫妻……啊不对, 是夫夫,百事哀!

虽然现在还没到贫贱的地步, 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坐吃山空了啊!

为了让路小蝉晚上睡觉舒服,舒无隙特地买了一个软枕, 明明夜里睡觉又凉爽,又有舒无隙抱着他,闻到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可当船顶上那声“嘭”响传来,路小蝉立刻就醒了。

他们现在待着的这座小镇,景色好,水路多,小吃花样多味道好,可就是夜里野猫太多了。

这不,又有一只跳他们船蓬顶上了,估计个头还不小!

“没什么,睡吧。”舒无隙的手轻轻抚过路小蝉的脸颊,真是温柔啊。

月光隐隐勾勒出舒无隙侧脸的线条来,路小蝉双眼复明之后,看什么都清楚。更不用说夜里,舒无隙总是会卸下“一叶障目”,让路小蝉看个够本。

就好比现在,路小蝉故意用灵气推了小舟,让它略略打横,这不大片月光撒进来,他的无隙哥哥好看的让人心尖儿颤。

路小蝉才刚要凑上去亲一口,船顶上的野猫就开始不安分了,像叫魂一样。

接着,他们的小船驶过一个桥洞,就听见细长的猫叫一声接着一声,还带着回响。

仿佛有无限的不满足。

路小蝉给烦死了,他抬起腿来直接踢了一下蓬顶,谁知道竟然又有一只猫跳下来了,两只一起……

路小蝉被迫听它们的夜间活动,接连抬腿踹了篷顶好几遍,没料到那两只越踹越来劲儿。

“我想放火烧船!”路小蝉气哼哼地说。

舒无隙双手捂着路小蝉的耳朵,一双澄亮的眼睛看着他,轻声说:“不听就好了。”

路小蝉的脸被舒无隙给掰了回来。

忽然起了坏心眼,路小蝉眉梢一挑。

“无隙哥哥,你说那两只猫在干什么?”

舒无隙只是看着路小蝉,却没有说话。

半晌过去了,那两只猫晃得船蓬都要裂开了,路小蝉动了动。

“无隙哥哥,你手心怎么这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