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拿走了…让…豆豆…”

好像谁要明目张胆的偷孩子,或者要把豆豆带走了,非非心里揪紧,身上又疼起来。

嘹亮的婴儿哭声,让顾不得着急儿子,一个劲的安慰非非,助产士已经暗示第二个孩子也快来了。

“非非,躺好了别动,一会儿就好,乖,还有一个呢。”

真是难为她了,一连两个,受的苦痛比别人都要多。知道她又疼得厉害,让把胳膊伸过去,让她紧紧抓着。

非非身子抬高寻找着豆豆,下一波阵痛来的很快,很急,很密,她什么也顾不得。眼前视线一片模糊,都不知道自己在使劲生,还是努力摆脱他们的桎梏。护士挡住了豆豆,哭声止了,心里担忧。

点点来的比哥哥快很多,让庄非少受了好多罪,出了母体,直接到了父亲手里。

几个助产士围着脸色惨白的让,有笑的,有恭喜的,让他亲自把孩子送到清理台上。

又是啪啪两声,另一个哭声加入,交响在非非心里。

让过去扶她,看着一脸汗水眼泪,半闭着眼睛,以为晕过去了,刚要叫大夫,转身臂上就是一暖。

湿热的手心还在微微颤抖,拉到他就不放开,睁开眼睛,有开心,有疲惫,有想告诉他的话,可什么句子都忘光了,就想着她的点点和豆豆。

让笑着,什么也没说,好像就懂她的意思,点点头,俯身把唇印在额角,陪她一起眼眶湿润了。

…“真好玩…”

“这个是大的,那个是小的,记下来了,差20克。”

“真好看,是黑眼睛…”

“手环戴松点,大的左边,小的右边…”

抱着两个清理干净的小东西回到产床边,护士们有些依依不舍。

等的心急火燎,觉得身上微微凉,单子掀开一角,第一个软绵绵的小身体送了过来,然后是另一边,擦过胸口的是一只很小很小的手,贴着她,温暖她。

让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一幕。

光溜溜的非非,嫩白的胸前躺着两个很小很小的人,一边一个趴在那里,不哭闹,微微张着嘴,脸皱着,闭起眼睛呼呼大睡。

那么小,稚嫩的婴儿,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从护士手里接过腕环,小心翼翼的套在非非手腕上。

合上手臂,心满意足地把被单里的三个人团团保护起来。

非非很累,很兴奋,很紧张,很激动,可她不敢动,不敢哭,怀里柔软无比,低头是黑黑的胎发,两张小脸一个模子。

洪水泛滥,极乐不过如此。眨着眼睛,嚅动了半天嘴唇,说不出话来。

让俯身,以为她也在感慨,刚要安慰,就听见非非哭着问,“呜…让…哪个…哪个宝宝…是哥哥…”

车一路向北,在公路上疾驰。

一条很久不走的路,从特拉维夫出发,特意绕到了耶路撒冷郊外,再转向海岸线的方向。

沙地铺陈开阔,之后是错落的犹太和巴勒斯坦定居点。越靠近海法,平和的感觉越强烈,生活气息浓了不少。

戒烟很久了,开车一路欣赏着风景,还有些零碎的公事没有处理完留在办公室,但可以周末过后再弄。

难得天气好,她要求了好久,不想再被圈在公寓里,最后终于拗不过,带她出来了。

透过反光镜看了一眼,她好半天不说话了。

先看见垂在肩上编起来的麻花辫,歪歪的靠在座椅上,两只手一边一个搂着婴儿座椅,东倒西歪的,原来是睡了。

脸比起怀孕时又瘦下去,刚刚合适,身上那件娃娃装还是孩子满月时买给她的,微微收身,又显出一点点产后的莹润,带着小妈妈的味道。

月子不做,她要追求欧洲新女性的产后方式,第三天就大张旗鼓的带着孩子回家。开始很不放心,背着老人由了她,又怕落了什么病,结果不出两个星期就产后抑郁了,只好向使馆请爸爸产假在家陪她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带孩子所有事情都要学,她手生,自己又是孩子心性,开始觉得好玩,给两个小东西多换几次尿片就知道辛苦了,饭做得还不好,忙孩子昏天黑地,常常顾不得自己,他不在就饿上一整天,只会跟着孩子傻睡。

有时候下班想单独相处,也只能一人抱一个到卧室里哄,趁空说些体己话,可孩子还没哄着,她却蹭在他身边睡着了,每次都累得多少天没有睡过一样,想亲热也没机会。

不怨她,孩子太淘了,家人看了照片视频都说麻烦还在后面,尤其是她父母,说是娘胎里就看出比荀子、墨子当年还要精力旺盛,眉眼里活脱脱都是他的样子,性子却是她的,吃个奶都显出古灵精怪,知道气怀。

月子里一直让他们睡一起,并排时不容易分清哪个是点点,哪个是豆豆,他是记得很清楚,豆豆先来的,鬓发里有个小旋儿,点点晚几分钟,耳朵上有个小米大的胎记。

可她常常搞混,喂奶的时候也不分先后次序,两个小的只知道抢,先喂了谁,另一个准要哭,她一手又抱不过来,有时候都得他帮着托着,两个一起吃,轮番吃,都跟恶狼似的,找到就一个劲的在那里嘬,啧啧有声,睁着眼睛找她,抓她,抱开就咧嘴要哭,弄得人胆战心惊。

吃饱了多是打个哈欠,心情好了会笑一下,大多数时候不哭,抢奶哭起来,只有她的胸脯管用,他七尺大男人只能一边干着急。当爸和当妈不一样,她带他们俩,喂养他们,他带他们三个,尤其要养好了她,当然,也是她最难养。

奶水再好也禁不起整宿整宿折腾,怕她吃不消,三个月之后还是断了,改牛奶喂养。

儿子断奶,他也恢复了正常生活,但她比以前依赖得少了,睡了就腻在旁边多一句话都没有,醒了就扎在婴儿室里守着孩子。心里也有过点不是滋味,不过很快就过去了。他三十六岁生日,华丽丽的生日礼物,她心里明镜一样,通通透透,盈盈满满,全都是他。

从水深火热的新手妈妈队伍里成长起来,新生活步入正轨,体谅她一个人带两个辛苦,家里请了有经验的阿姨帮忙带,顺便教她些家务。虽然家务活还不是很上手,但公事上却能越来越多帮他。

现在几乎所有他需要的希语文件都是她翻译,偶尔公务繁忙,她会把使馆里没做完的工作也包下来,说是“贤内助”,其实是不想蹉跎一肚子希伯来字母,也舍不得他太操劳。

她从来不是卓越的外交官,也算不上成功的职业女性,最大的志向无非是踏实留在他身边,力所能及,两个人都幸福过好日子。

朋友也诧异过这样的组合,他却心满意足,从没后悔选择了她。看过也经历过生死,能有她带来的释然随意,肩上再重的担子也不在话下。总能被她逗笑,也会被她依靠,这样的感觉很好。

车转弯,又从镜子里看她,手里拿的围嘴儿一点点往下垂,盖到了点点脸上,小东西感觉到了,也许有些痒或者不舒服,伸出小手去拨,又拨不开,撇撇嘴,眼看就要大动静,另一边,豆豆似乎心灵感应着,也在踢腿。

听见儿子呜咽,赶紧把车慢下来,停在紧急车道上,回身从婴儿座椅边找到两个奶嘴,一人一个塞到小嘴里,怕吵了她的觉。

昨天知道要去海法过周末,一激动她闹了大半夜睡不着,不一会儿就坐起来问几点了,天是不是亮了,给孩子带的尿片够不够,奶嘴是不是消毒了…后来还是把她弄累了才睡,沉沉的一直到天亮,孩子醒了哭都没听到。

拿起座椅上的外套给她搭上,把碍事的围嘴拨到一边,锁骨上淡淡的痕迹掩住了。两个小的给面子,没有闹,伸伸胳膊腿,动了几下又闭上了眼睛。

深呼一口气,还好!其实他并不如她看到的那样镇定自若,有时候也会手足无措,爸爸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一点都不容易。

重新启动车子前,贪婪的看着娘儿仨熟睡的样子。

她被夹在婴儿座中间,睡得不舒服,可脸上挂着笑,嘴角翘翘的,粉红软嫩,恨不得上去亲一口,不知道她又梦什么呢,有没有他。孩子也生得好看,噘着嘴含奶嘴儿,小手盖在婴儿服的缩写字母上。一个模子出来,香香软软的,早晨哄好了带回卧室,都趴在他身上睡,她也是,团着身子,跟只猫咪一样搂着他不撒手。

最近喂奶她总这样笑,一并放在腿上,亲完这个,又逗弄那个,和点点豆豆说话,让他们快点长大。他就站在婴儿室门口,入定一样,拿着温好的奶瓶欣赏着母子三个的侧影。

回身开车,脑子里在思索婴儿房装修的事情,短时间她赖着不回国,孩子小也不放心飞回去,只好平白空着家里准备出的房子,暂时在使馆的公寓里搁出小东西专用的房间。

进门墙上还空着,一直商量弄些什么装饰,可又想不出,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个全家福。名字也是,外文的已经选好了,豆豆是犹太名,点点是阿拉伯名,至于中文的学名,她爸爸引经据典到今天也没有个定论。

怎么用简单的三个字承载一生呢?难为坏了岳父,又不再走盗取古人的老办法,荀子墨子也不干。先搁着吧,点点豆豆她取得很好。到了海法得跟大哥和父母联系一下,就目前情况看来,今年的全家聚会要以两个小的为中心了。

车开回主路上,在中速的一道,看她们睡得那么香,只好匀速直线运动,开了一丝窗,有些海风钻进来,带着清新的味道。

路过小教堂,听到了傍晚祷告的唱诗,路边也有些准备昏礼的穆斯林教徒,正在慢慢往前行进。太阳快落山了,蓝色的海岸线隐隐可见,水天相接的地方,一片柔和的帆影。

心情愉快,抬手拨动后视镜上垂着的小吊坠,傻笑的小瓷猫摇头摆尾,小铃铛在摇曳中清脆响了起来。

从特拉维夫到耶路撒冷,又去到海法,合着以后很多幸福的日子,它会一直一直响…让想要个女儿。

最近这种想法特别强烈。

中学同届聚会,很意外碰到了那男人带着一儿一女。上次在百货公司碰到彼此没有认出来,他大女儿还在太太肚子里。如今,人家已经凑成了一个好字,女儿也乖,吃饭时一直老老实实坐在他太太怀里,喂什么就听话的张嘴吃,也不吵,更不会到处乱跑。

满屋子三十好几的男人喝酒聊天,家眷在另一边谈妈妈经,只有非非哪边都没有沾到,饭也没吃踏实。刚弄完了点点,又去抓豆豆,包间很大,两个分开跑她根本抓不过来,气得咬牙跺脚。外人面前向来不舍得教训孩子,只能抱起一个受气包似的往他怀里送,眼圈儿都红了。

带孩子苦了她,委屈的时候也会私下里偷偷哭。两个小子实在不听话,不省心,闹得厉害,前脚刚收拾好,后脚又要跟在屁股后头擦。又都不怕她,有时候还故意欺负她,沸反盈天的,不是他出面根本镇不住。

年前带他们去看爷爷奶奶,一家人在海滩晒太阳,非非累得腻在遮阳伞下睡了,他给两个儿子一人系一个长带子,牵在手里,像牵着两匹小野马,父子三个海里疯玩回来,都趴在她身边。

起身去拿饮料,带子还握在手里,以为出不了乱子。两个小东西无聊,随手就把她泳衣背上的带子解了,勾在手里一拉一扯的抢。非非被吵醒就翻身,他拿着汽水回身只觉得眼前泛白光,两个小的更过分,还上爪子去摸摸,非非坐起身都没察觉。知体会到儿子的四只小手很软,迎面他扑过来压人的架势凛冽凶悍。

加勒比的阳光沙滩,游人如织,大有享受裸体太阳浴的男男女女。四目相对,才明白过来,听见两个小坏蛋在一边吃吃的笑,说是爸爸压着妈妈生妹妹,非非无地自容了,让气得脸都绿了。

晚上抡圆了胳膊抽,两个小屁股打得倍红,还不解气,又提到房里罚站,四岁就知道乌七八糟的东西,被他们姥姥姥爷知道定会要了老人的命。

男孩子不好带,实在是不好带,带坏了,带出两个祸害,不如当如不生他们。

在幼儿园里因为最聪明,学什么都快,长得又好,老师喜欢的紧,可坏的也学,总是欺负小女孩,有时候还是大班的。身量都没人家高,就知道哥哥弟弟一起上,亲的小女孩家长告到院长那儿,院长请家长,非非站在太阳地里给赔礼道歉,他被叫去接时,母子三个站一排,两个小的一边一个,她拿袖子给挡着大太阳。

这么惯,怎么会怕她呢,又凶不起来,玩起来只图高兴,犯错了不会好好教育,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这样下去可不行,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管不好就要出大篓子。可老辈人只会疼,溺爱的厉害,一丁点重话都没有,两个舅舅,大伯、大伯母又都纵着,越发得意忘形起来。

吃饭不让喂,吃的到处都是,拿筷子勺子互相敲脑袋,非非就端着碗在后面追,求爷爷告奶奶一样,每顿下来吃的她脸上都挂米粒,前襟就没一次干净的。

考虑到他公事忙,她什么都肯干,干不好也咬着牙干,可看他们这么欺负人,他也压不住真恼火。

专门订做了吃饭的椅子,像圈犯人一样一边摆一个,他和非非坐中间,谁不老实吃饭,谁把青菜扔到外面,打,狠狠的打,抡圆了打,一次就怕了,两次就长记性了。见他在正座都不敢吱声,闷头扒饭,吃的一身一脸,就像赶紧从坐上下来。

但凡他眼神严厉些,枪战也好,巷战也罢,一手一个拎到客厅中间,拿着字卡一张张认,不认够一百谁也不许玩,手枪大炮都没收,他们淘,他能压制住,可也就坏在他太厉害了,反而更不怕非非,越发得欺负她。

原来在家里还挺自信的,这两个小东西大起来,非非就一直轻微抑郁,老是没有功夫和朋友聚会来个下午茶,还要陪他们学冰球,去游泳,打棒球。

她不喜欢那些运动,摔了几次,淹了几次水,只敢在旁边看着了。他工作忙,能陪的日子特别少,别人两个家长带一个,她经常一个人带两个,手忙脚乱,从家里到外面又拖拖拉拉回来,没有一天不辛苦,不腰酸背痛,对他,都快没兴趣了。

她忙她累,林林总总加到一起,都能理解,也心疼,不过他也有点危机意识,担心两人的关系。有时候也烦,不知怎么改善。

想着想着,就想到她怀孕那时腻他的样子,顺带就想到孩子上面。如果再有个孩子,一定得是个女孩。又听话,又漂亮,也能跟他亲近些。小子见了也会喜欢,他们嘴里总嚷着要妹妹,要妹妹,真生个就好了,家里多个小女孩,以后也有个知道心疼人的人,不是都说女儿是爹妈小棉袄啊,两个秃小子八成是白眼狼,就当白养了。

寻思着,还等不来她回房,刚要起身出去看看,门开了。

灰溜溜的低着头,拿了睡衣又出去,垂头丧气的,连句话都没有。那种感觉又来了,好像两个人产生隔阂,总闷着口气。知道她这两天心情不好,但也该和他说说。说说就好了,本来不是什么大事。

大夏天热,几天前给孩子洗澡,阿姨本来要帮忙,她非要自己来,孩子身上都是浴液,光溜溜的,在浴缸里闹着打水仗,她去管没抱牢,豆豆滑倒了,额头上磕了个大包。看过医生都说没什么事,可她心里内疚,一个星期都陪在孩子屋里打地铺,前半夜缩在小床边看着他们,后半夜支撑不住再被他抱回房里。

咬咬牙,真想把两个小的整托了,一周接送一次,也让两个人有个清静日子,可一天不在,又想的厉害,他们不吵不闹的时候,哪哪都好像少了什么。

起身跟出去,孩子的房门留着条缝,隐约听见门里讲故事的声音。透过门缝往里看,非非坐在两个小床中间的地毯上,膝上放着一本绘本。两个小的根本没躺好,都精神的很,完全不是要睡觉的样子,趴在床边上,还勾手去碰她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她的故事越说越慢,不知不觉往后面的沙发靠,好像特别累,不一会儿就不说话了。豆豆胆子大,一骨碌起来自己下床,点点有主意,下床就凑到妈妈身边,把童书从她手上拿走了。

也不知道他们要干吗,蹭到床下,又从两边钻出来,大脑袋往非非肚子上一躺,还拉着她的手,一言一语的说话。

“妈妈肚子里不叫…”

“妹妹还小呢,不会叫!”

“是弟弟!肯定是!”

“妹妹!是妹妹!”

“弟弟!”

“妹…”

让手一推门,屋里立马寂静无声,两双大眼睛同时紧紧闭起来。转了方向,窝到妈妈怀里装睡。

让走过去,费了好半天劲才把他们弄上床,盖好被子,从玩具堆了捡起两个茸毛恐龙,一边一个塞过去。

就着光线看看豆豆的额头,包消肿了,摸上去还有一点点硬,过一两天就完全吸收了。男孩子结实,不怕这点磕磕碰碰。凑到孩子枕头边,豆豆以为要亲,觉得男生亲男生怪恶心的,不觉往一边滚了下。

让不动声色的摸走枕头下的木头手枪,把他一侧的小灯关上了。走到点点这边,看他假睡得厉害,还自己打小呼噜,用恐龙盖着脸,笑了笑。习惯性摸到枕头下的东西,眉头一皱,再拿出来看,脸上表情急剧变化,胸口起伏,忍了半天才没当时发作。

最后过去抱非非,真是睡得昏天黑地,到了房里躺在床上,还翻身霸占他的一半空间,挪过去又蹭过来,到最后几乎睡到他身上。

黑暗里,让搂着非非,想着刚刚看到的一幕,觉得有必要和她好好谈谈。

现在他不想要女儿了,只想马上搞清楚,是不是已经有了。

…非非想放个长假,一个非常非常长的假期,没有点点,没有豆豆,只有让和自己。

哪怕再回到耶路撒冷去,每天在战火纷飞的地方共进退。她最近正在看一本战地日记,还有一本号称首席作家写的言情小说。

翻译官不是人人能当,现在她是当不了了,性子快被他们磨没了,工作的锐气也不似当年。不是没有热情,是实在没有体力,别人带一个都累成那样,她一个人带两个,让又常常不在,付出双倍,自然会吃不消。

有时候早晨起床对着镜子看半天,看看自己有没有长皱纹,会不会被他们气的变老提前更年期。

生气伤肝,回娘家诉苦的时候,妈妈最是理解,她也是这么一手把三个孩子拉扯大的,爸爸在外面研究先秦文学的时候,她挺着大肚子写硕士论文,临产把答辩都耽误了,好在嫁给了自己导师,以后的学术道路很是顺畅。

问起管理庄荀庄墨的诀窍,妈妈给的话差点把她气背过去。什么叫无为而治,再不作为,这两个小的就要造反了。前两天发现他们玩的“气球”蹊跷,没收过来看清楚,七窍生烟。母子三个关在书房里,问他们哪里来的,让他们保证以后不许拿。

童言无忌,问题还特别多,弄得她又无地自容。气球为什么藏着,做什么用的都解释不清。权当是十万个为什么吧,长大了就懂了,出了这么大事怕他知道要发火,压下来没说,到他们房里搜查。

不查还好,一查真是吓坏了。

图钉,刀片,烟蒂,老鼠药,糖豆,外交公约折成的纸飞机,花种,死了的肉虫子尸体,都放在一个铁盒子里,像宝贝一样藏着。

她拿去扔,两个哭天抢地的闹,从房里跑到客厅,又到阳台,她一阵好抓好骂,最后实在治不住,打电话给弟弟。

两个从学校赶过来,一人一屋的看管教育,她一个人窝在客厅里哭。手里抓着电话想打给他,知道他公事多,就忍着不打,抹着眼泪想以后艰苦的日子。

这刚四岁,以后的日子还长,让她怎么带呢。

现在已经是楼里的小霸王,在花园碰到不喜欢的小朋友,会兄弟两个一起上,把人家按倒在地上,用水枪滋,用小石子砍,特别暴力。只好停放所有暴力动画片,但凡和暴力沾边的玩具都锁起来。

可别人妈妈怕了他们,不让孩子跟他们玩,现在带他们出去,她都成了过街老鼠,连个交换妈妈经的人都没有。哭啊,她心里苦得厉害。

梓牧和又又也生了儿子,她帮着带过,羡慕到眼红。那么乖,又又让往左,绝对一小步都不敢往右跨。都是妈妈,人家怎么那么成功,自己就这么失败呢。

非非想不通。

从红十字总会回来,拿着太阳村的资料,后来又亲自去看望了好几次。也是没上学的孩子,已经特别懂事了,知冷知热,还会疼人,嘴里阿姨长阿姨短,还给她端了一杯水。

苦日子出来的,反而比那两个混世魔王生得乖巧可人。私下里和又又商量,趁着他出差,把两个小的送了太阳村待了几天,体会下孤儿的生活,整肃一下野马似的性情。

第一天没见她接,两个站在太阳村的院中间,对着大门呜呜的哭,叫妈妈,叫爸爸,说好话,被老师领回去的时候还擦眼泪。

她也舍不得,一直陪到晚上,在暗处偷偷看他们睡了还是不放心。

第二天就恢复状态,有些故态复萌的趋势。和小朋友熟路的快,那些孩子没有戒心,很快就接受两个坏小子。

看着对面梳辫子的小女孩,吃老师给盛到碗里的中饭,不管什么青菜肉菜,啧啧的嚼的那个香。饭后还帮老师摆桌椅,主动找到自己分配的小床睡午觉。

都睡熟了她才进到班里看,拉着旁边床小女孩的手,嘴上带着满足的笑。豆豆这样,点点也是。坏了,这还得了,以后都成小色狼了!

第三天,和老师商量好把他们和纯善小女孩隔开,老师不让她留着偷观察,说是孩子能感觉她在,体会不出无父无母的状态,只好回城。

当晚就失眠了,睡不着,跑到他们屋里呜呜直哭,想厉害了,给太阳村打电话,第二天顶着肿眼睛去接他们。

就大半天没在,让大孩子欺负了,一人脸上一个血道子。见到她,扑过来吃奶的力气搂着,以为是怕了要回家,谁知是不想走,要留下报仇。

非非无奈了。

回家洗得香香的,搂在怀里没完没了地亲,屁股都是香的。光溜溜的蹭在她怀里,也说了让人心软的好听话。

妈妈,想你了。

有妈妈好,以后不去那儿了。

妈妈,你比那些老师都漂亮。

她不是原则特强的人,看这样也没什么效果,只好时刻绷着神经,谨慎小心。好在现在的工作比较轻松,多一半精力都是养他们。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心理只好老把他当靠山,遇到问题去找他。毕竟她不是当爹的,她主要负责生,养不养得好都要看他。以后找了勤快的老师,两个孩子有慧根,也不会出大意外。

可算卦的师傅老说,她命里有坎坷,以为说是以前经历战乱的那些,大师又说不尽然,求了个弥勒佛挂在胸口,想保佑一下。

也为了给两个孩子寻个出路,带着去看了师傅。她不能把孔家两个白胖孙子送去当小和尚,但是必要的点化还是可以试试的。

他不在的时候,什么教育书她也看了,什么法子她也试了,最不济,也能拿神佛镇镇这两个小妖魔,让他们知道开煤气不打火会把妈妈熏到西方极乐世界,人无论如何不能飞,打着伞从三楼跳下去也会断胳膊断腿。

在菩萨面前求,虔诚至极,希望普度众生大慈大悲的神明也给她和孩子指条明路。回到家,开了光的小项圈一人套一个,光着屁股洗完澡,穿着兜兜满屋子跑,让她想起了小学课本里那个捉猹的小英雄闰土。可惜,他们不是小英雄,是小祸害,精力都没用在正地方,只是一味的累人累心。

降妖魔的圈管了两天用,她当了两天松心妈妈。其实也不是项圈管用,他出差回来接管,马上军事化训练,自己刷牙洗脸,自己穿衣服系扣子,插着手站在门口一敲门,两个就一前一后咚咚咚滚下床,一点都不敢耍赖,不像她带时求爷爷告奶奶的磨蹭大半个小时,鞋子袜子还不能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