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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啊!你现在残疾了,给你宋家继承香火也只剩下你这个弟弟了,当然家族继承权全要给他抢走了。何况你都这样了,他隔了这么才来探望不说,这次竟然脸上一点哀伤或者惋惜的神情都没有,连装一装的诚意都没有。你当初还为了他打游戏不务正业来折腾我,这不是养了个白眼狼么看,到头来靠得住的反而是我。”我拍了拍宋铭元,再加了句,“而且你弟弟感觉精神不大好。”

宋铭元却不理会我的说辞,让我叫了宋铭成进来,还意味深长的望着我说了一句。

“你和铭成应该会很惺惺相惜才对。”

等让进了宋铭成,我一个闲杂人就回避了。不过在门外踱了一会儿,确实没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也或许这两个人还有些兄弟情分。豪门,甚至别说豪门,就是个小暴发户家庭,只要有两个孩子,都是为了财产打的头破血流,我见的多了,也便不再能相信这里面仅靠血缘联系的微薄感情。

然后我听到房间里突然高起来的声音:“天啊!哥哥!”

我觉得情况不妙,就推门冲了进去打算保护毫无反抗能力的宋铭元。却见到宋家的那个二少爷抱着自己哥哥的手臂正在撒娇般的摇晃,我觉得我撞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豪门秘密,打算消无声息的退出去,却听宋二少爷指着我发话。

“就是你!你竟然污蔑我对我哥哥的心意!天地良心啊!我对哥哥的关心日月可鉴!”

我硬着头皮只好道歉我有眼无珠不该破坏他们二人世界。

宋铭元皱了皱眉:“小草,你是不是误解什么了?铭成确实是我亲弟弟,只是性格有些跳脱。我也不是他在那种特殊场合认来的‘哥哥’。”

宋铭成听了却来了精神:“小草,小草…你是那个ID?!”然后他摸着下巴评价道,“胸确实很大啦,但是你性格可真没网上那么可爱,真不知道哥哥干嘛把你留身边,这么不可爱,胸再大也没用。哎,果然网恋什么都是浮云,我再也不沉迷游戏了,网上和现实这落差可真是太大了。”

“我弟弟是学艺术的。”宋铭元插了句解释道。

宋铭成也骄傲的附和:“我最近在学画画。我以后可是要用我的才能做大事业大项目,帮着我哥哥排忧解难的。别没事把人都想的那么阴暗,我才不想接替家里的事情。”

我了然点头:“哦,就是那种毕业了能找到的对口工作就是去大街上刷广告牌的。白天刷晚上刷的,确实要好几天,是个大项目。”

最后宋铭成是被我气走的,但宋铭元却意外的心情很好。他主动和我说话了。

“何草草,我越来越不清楚你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了,铭成这次难得这么元气大伤的,本来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插科打诨逃避责任的,从来没失手过。”

对着这样一个弟弟这么多年,宋铭元想来也不容易,我安慰道:“所以啊,你看清了,生两个小孩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关系亲近的吧,就比如你和你弟弟,总有一个承担的责任比较多,被迫担负照顾另一个的担子,小小年纪压力就大,童年估计都没有。不亲厚的吧,更惨,你想古代那么多帝王,生了那么多儿子,本该是最富贵的人家,可最惨烈的弑父弑兄,手足相残都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因为生的太多,父爱母爱要分配给太多人,就不得不淡薄了,加之一些偏爱,导致小孩多半都心理扭曲了,而杀一个只有称呼没有情分的父亲或者兄长,就没什么心理底线了。”

最后我总结了一句:“所以说计划生育它毕竟是有道理的。你以后就生一个吧。”

宋铭元没回答我,只是高深莫测的瞟了瞟我的肚皮。

那个晚上临睡前他又望着给他捏脚的我若有所思。

“你是这么多年来,鲜少几个让铭成吃瘪成这样的女人。如果你们两个在一起,倒是应该能治一治他的毛病,说不定也不用我再这么费心,倒是很般配了。”

我原本还以为他真要撮合我和他的弟弟,虽然那家伙是有些痴傻,但好歹是个有钱人。万一宋铭元真的强烈要求我接收他弟弟,我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可是他还没等我回答就自顾自的接了话头打碎了我的豪门梦。

“不过我不打算让你们熟识了。”他语气舒坦毫不歉疚的说道。

第九章

本来送走了宋二少爷,我预想生活总该回复平静,毕竟宋铭元也并不适合过着一惊一乍的日子,这不利于他的康复,适当的远离人群也是远离闲言碎语。

然而远比闲言碎语更大的事来了,我没料到宋铭元没残疾之前竟然还是个人物,断个腿竟然还能上报纸。

中午下楼打饭,就听隔壁小护士拿着份报纸感慨:“哎,好可怜,年纪轻轻的残了腿,已经很不幸了,还被人曝光出来,弄的像是要在众人面前被扒光一样,狼狈的样子要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怎么重回社会啊。”

我凑上去问:“谁?是说宋铭元么?”

她们便把报纸摊在了我面前:“是啊,他本来进医院我们就签了保密协议的,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我展开看了一眼,“宋氏宋铭元住院一月有余,原是车祸残腿,知情人士称复原时间未知,病情不容乐观”,报纸下面还很应景的搭配了个保险公司广告“天灾人祸,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请用XXX保险,让你无后顾之忧。”

“娱乐产业惨淡到要拿一个残疾人开刀了么?”曝光宋铭元的际遇,除了暴*露媒体的不道德,让大家茶余饭后多一个谈资,我看不出有什么意义。饭后我特意把报纸藏了起来,那个下午也多给宋铭元读了两篇励志文章,甚至宋铭元对我声情并茂的朗读仍然不热情,我也没有计较。

“何草草,你怎么了?整个下午你都在望着我发呆。”黄昏时候宋铭元合了手提电脑,分了一点目光给我,“还有,今天的报纸呢?”

我有些嚅嗫:“这个…今天的报纸上新闻都很没营养,都是些无痛人流之类的广告,我觉得你不需要,就扔掉了。”

宋铭元笑了笑:“那类型的话该有壮阳补肾的广告吧,你不是希望我和霍金一样么,总该给我看看的。”然后他敛了笑意,“何草草,是你故意不想让我看到的。”

语气已经是陈述句,我看他阴晴不定的脸,再看他膝盖上的电脑,大叫坏事,网络何其发达,宋铭元这么问早该看到了相关新闻。想想网上匿名留言板那些水准参差的发言,我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奚落谩骂或者嘲讽,富人落难,人们有时总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踩上几脚。

恍惚觉得自己是能理解宋铭元的心境的。那年我第一次坐进进口汽车,就遇到了意外。当时那个碰瓷的老头装模作样的倒在车子前面,嘴里假意的呻*吟着,我们被迫停车以维持现场等待交警出现鉴定事情真相,而坐在车里等待时,我看着那些骑着自行车或者电瓶车经过的人们,明明是无关的,并且对“事故”真相毫不知情,却选择了拼命的往我们的车窗上吐痰再骂一句“狗*娘的有钱人,又撞人了”。总有人盲目相信富人总是奸恶的,他们的财富都是不正当的,任何事故里,都是富人的错,一开始便是偏见。一如宋铭元这样,他若是个平凡青年,这样的遭遇就要博得不少眼泪和同情,换做是富人,就是一桩笑谈了,总有人能云淡风轻说一句“活该”。

我清楚记得我的父亲从车上下来镇定的擦掉车窗上的那些痰,告诉我,流言蜚语不过就如这些痰。外人加诸给你的毁誉,并不能因此就让你本人变得更好或者更坏。那时候,我们刚刚变得富有,刚刚面对繁华和浮光,他也还是我的父亲。

我原来不想去回忆往事,可宋铭元的际遇却让我在这样一天里联通了过去和今天。我如今的地位和他千差万别,却感同身受一样对他不得不怜悯起来,我不想让他看到那些新闻的。

“你其实不用藏了,我已经看过了,铭成也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我了。”宋铭元看我沉默便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处在我这个位子,这些东西是每天都要面对的,你没必要觉得我会脆弱到这样就被击垮。”

“曝光这样的信息,也不过就是为了让我的股价狂跌而已,实质上对我本人是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的。”宋铭元难得和我解释的这么清楚,倒像是反过来在安慰我,“小草,你要爱你的国家爱你生存的这个社会和世界,却永远不要对它毫无保留的全部敞开或者盲目信任。”他眯了眼睛,“因为这个时候,它会在你最意外的地方伤害你。”然后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交朋友也是这样的。你不应该因为任何情感而盲目信任护短,或许他并不值得这样的信任和护短。”

“你懂了么?”宋铭元侧头这样问我。我心理带了巨大的糅杂的感情,并没有理清所有的线索。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宋铭元说的是对的。我不应该因为怜悯而对他盲目信任护短到最后产生爱情。可我当时仍然很愚钝,认为那是宋铭元变相对我藏起报纸的温情回馈和有感而发,于是也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心理的繁杂一晃而过,我便把这些情绪沉到心底了。

“今晚铭成帮我安排了个私人宴会,需要出席一下。毕竟媒体上都步步紧逼到这个地步了,总要稍微出来一下和熟识的人见个面稳定下局势。”宋铭元转换了话题,又变成了云淡风轻高深莫测的他,“你也一起去吧,准备一下。”

于是我本着想让宋铭元闪亮登场的信念趁着宋铭元午睡时候把他的轮椅前前后后来回擦了一遍,简直锃光瓦亮。我以为那就是宋铭元让我做的准备了,所以等到了灯光辉煌的宴会厅,望着里面男男女女高雅的着装,再看自己的简单连衣裙,实在太格格不入。

后来是宋铭成来接的他哥哥,他俩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商量,我便搭乘的另外司机的车。原本以为自己去了还是个帮宋铭元推轮椅的,完全没必要穿礼服,等到了才发现大错特错。宋铭元什么人物,就是残疾了照样无数人鞍前马后,这推轮椅的活计也是人人争抢的,我便像个被叼走雏鸡的老母鸡般无所事事了。

席间自然宋铭元是主角,我看无数男女举着酒杯为了和他说话弯下他们高贵的腰,像是蹲坐在轮椅般一样和宋铭元交谈,有些人,就是坐在轮椅里也像帝王的,莫名其妙的,我挺了挺胸,觉得作为一个护工,我也很荣辱与共的自豪。

“喂喂,你,对,就说你,别傻愣愣的站着,厨房里还缺人手呢。”我本来站在墙角,突然身上便被人推了一把,一个侍者打扮的青年就把我连哄带赶的塞进了厨房。等进了厨房,看到清一色女工都白色连衣裙,往自己身上一看,确实很像,本想解释,那掌厨的大师傅便吩咐我做事了。

“把这个去洗一洗,恩,还有这个果盘,弄弄好,速度快点,今晚弄的不好不仅要扣工资的,没准要给解雇了,大家都加把劲啊,宋先生满意了奖金还是很丰厚的。”

我便在这种紧张的氛围里莫名其妙和厨房一起劳作起来,直到发现自己都饿的有些头昏了,才发现已经过了将近2个小时,可厨房竟然还有5,6道甜点要做。大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辛苦了辛苦了,丫头把这个端去大厅吧,之后就休息了进厨房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快去吧。”

我心里只想着赶快吃饭了回家,端上桌的时候似乎宋铭元看了我一眼,之后便又被旁边一个女人的话头引走了目光,他显然分*身不暇。倒是宋二少爷见了我,眨了眨眼睛,但大约顾虑席间礼仪所以没喊我名字。

过了一会儿,我正准备起身找点吃的,宋二少爷就跟在后面喊了一声:“这不是小草嘛?怎么在这里当起厨娘了?”我望了一眼座位那边,宋铭元身边果然空出了一个位子,而就在这样5分钟内,便有2个女人互相斗着眼色想要争抢原本是二少爷的座位,好去亲近宋铭元。

宋铭成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摇了摇手里的酒:“哎,还好离席了,不然虚与委蛇可真是麻烦死了,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丢给哥哥比较实在。哦对了,哥哥让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你怎么被拉到厨房去了,怪不得刚才找你都找不到。”

“走了走了,哥哥让你先去喝一点热汤暖暖胃,不要一开始就大吃大喝,不然身材很容易变形的。”然后他又若有所思的加了一句,“还有,我哥关照我别和你说太多话,你知道什么原因么?难道因为你特别笨,让我别给传染了?”

我心里大呸了一声,好你个宋铭元,还真是不打算让我和宋铭成接触了,嘴上却只能讨伐宋铭成:“你都这么二了,还需要我传染么?整个屋子里的平均智商都被你拉低了啊宋二少爷。看到你我都有心理上的优越感,你哥不让你接触我是怕你无可救药的爱上我啊。”

当我说到“爱上我”时宋铭成看了看我的胸,然后摸着下巴像是思索了一下我们配成对的场景,我看他不自觉的就抖了抖。本来正准备开口继续打击,却见那边开始舞会了,远远便走来一个男人,轮廓是我熟悉的,但早已退去了青涩的少年气息,而是带了锋利。我看着他笑着和一个高挑女人碰杯,心中五味成杂。

宋铭成也发现了我的走神,他顺着我目光,便很了然了:“哦,你在看曾轩么?你倒还满有眼光的,他是地产新贵,今天是第一次受邀进哥哥的这个圈子,算是鲜肉啦。长的还成吧,但比起我还差远了。怎么了?你想认识么?要我介绍么?事成以后给我点好处费就好了。”说完宋铭元不由分手就要把我往曾轩那边拖,我连连摆手,死命挣扎,他才终于停手。不过我们的动静显然已经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我看到曾轩往这边投来注目,然后他眼光扫过我,瞳孔也放大般的睁大了眼睛。我看他放下酒杯,并分开人群往我这里走来。我却只想躲开。每个人都只想衣锦还乡的,而我如今这种凄凉场景,实在不大想出现在故人眼中。

随着他接近的步伐,我也开始往前跑起来,我听见后面曾轩的声音,他喊,何早,是何早么?早早。是你么。

怎么是我呢。何早这个曾用名和我故去的少年时光已经一并被埋葬了。很多事情都会变的,人心尤其如此。我已经不是当年还会在迟到后调笑着因为取名意思是“干什么早”所以要迟到的人了,人生哪有那么多乐子可找。

曾轩还是截住了我,我只好佯装镇定的对视回去,曾轩果然反倒被我看的底气弱了:“对不起,是这样的,小姐,你长的很像我一个故人,这不是我搭讪,是真的很像。不过我将近5年没见过她了,认错了也不一定,她应该是不会回这座城市的。我很想念她,之前只听说她和她母亲一直在S市,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我便凉凉的开口接了一句:“S市前几年地震了一场,死了不少人,我有一位故人,也住那里,1年没联系了,后来才知道地震时候死了。”然后我加了一句,“我不叫何早。”

这话下去果然对面的男人脸色瞬间变了,我便趁机打算转身离开。曾轩比少年时候更精瘦了,但人也更加成熟内敛起来。看的出,他很内疚,我其实倒没恨过他。当年我自以为是他的死党,却遭到欺骗背叛,其实想来也没什么,人总有自己的难处,何况当年就是他不骗我,我也不可能就此扭转命运,而我自己,之前不是还和吴秦合伙过了段靠骗钱过日子的生活。没人比别人更高贵些,欺骗是人生的一部分。

人生没必要过的那么通透,人生是门艺术,而不是精准的科学,所以应该包容各种价值观,或者做快乐的猪或者做痛苦的哲学家,但唯一不可能出现的便是快乐的哲学家。什么都想要,如果不是贪婪就是幼稚。曾轩既想要不择手段而得来的事业的成功,又想要被不择手段的人的祝福,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千万别把生活当电视剧,有完全美满到虚假的结局,演着演着自己都当真了。

看到他成功了,我确实不能云淡风轻恭喜他的成就,却也不至于咬牙切齿的诅咒。这便也够了。

可曾轩不懂,他在原地顿了顿,又走上前来:“小姐方便告诉我一下芳名和联系方式么。你的脸让我有太大的熟悉感和亲切感,觉得也是有缘。”然后他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我,“我叫曾轩。”

我望着烫金名片上名字后面一连串的头衔,不知作何感想,好在这个时候宋二少爷推了宋铭元过来了:“哥,小草不肯和我一起去吃东西。”宋铭成还不忘记告状。

曾轩对宋铭元兄弟点了点头,也顺势递上了一张名片,继而回头继续询问我电话号码。

我望着宋铭元搓了搓手,他看我这个动作,果然毫不遮掩的皱了皱眉头。往日里我只要有什么要求助于他,或是做了什么不大对的事情,这个动作便是个潜台词。而那些求助对于宋铭元来讲,大约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比如我那天看隔壁王大爷的孙子得了痄腮,便自作主张拿了宋铭元养的仙人掌做了个顺水人情,拔光了刺给那小孩敷脸治病去了。宋铭元回来便只来得及看到一地的刺,我只好哄他过几天给他买个乌龟,保管比仙人掌好玩。他当时就是这样皱了眉头,不过大约是乌龟起了作用,他倒也没和我计较。后来我便去菜市场买了个乌龟,现在那绿毛王八还开心的游在玻璃缸里,休闲的很。

我偷偷用嘴型给他说了句:“帮我搞定,回去再给你买个王八玩,凑成一对。”

这下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但大概是真的喜欢那个绿毛王八,还是出手帮了我:“曾先生你好,久仰大名了,小草一直在我身边,她自己是不用手机的,你如果需要联系她直接打我电话就好,这是我的名片。”

曾轩嘀咕了一句“小草”再眼神复杂的看了看我和宋铭元便接了名片,这还是他赚到了。我知道宋铭元并不擅自给出名片,所以很多人结交无门,我是又帮了曾轩一把。

“你和曾轩认识?”回去的路上宋铭元还是皱着眉头,我却越发觉得这眉头皱的很有格调。

“有过一点交道,不过现在不想认识他了。”我避重就轻的回答之后便觉得是时候表达下对宋铭元解围的感激之情,“今晚可谢谢你啦!”

宋铭元不置可否,只侧了侧头提醒道:“恩,乌龟别忘记帮我买。”

旁人形容皱眉时候总爱说,我要把他眉间的“川”字抚平,此时我看着宋铭元眉头微皱的脸和他仍然惦念着要我破费买那绿毛王八的事实,却想着,我要把他这个“川”字抚一抚摆成个“王”字,好衬托他此时周身的王八之气。

第十章

十天后宋铭元就办了出院手续,总有小道消息会散出去,他那次小型私人聚会其实就是对报纸上传闻的一种变相肯定。五天前医院门口已经开始出现正经不正经打扮的记者,压低了帽檐坐在面包车里抽烟守株待兔般的等待宋铭元出现,可是宋铭元只是在病房里撑着下巴淡然的偶尔抛过去几分目光。这些记者无孔可入,往往一天下来停车下面的地上便是一地烟头。所以对于宋铭元出院的决定,最伤感的倒并不是小护士,反而是医院门口小卖部卖香烟的大叔。宋铭元就算残疾了,对于拉动GDP增长还是功不可没。

大约为了躲避闲言碎语,宋铭元没回主宅,倒是回了郊区的一处别院,因为腿脚不便,他自己就住在一楼的主卧,我被安排在一侧的客房,非常方便使唤。然而就是如此,宋铭成还要阴测测的和他哥哥进言“哥,你该给她在外面搭个窝棚养猫养狗一样的住着。”他当时说这话对我毫不避讳,还向我翻了个很克制的白眼,“哥哥,你看何草草都不做实事,每天不过推你去散散步,以前在医院还负责个送饭,现在回了别院,这些打扫做饭都有阿姨来帮忙,她这份工作也太清闲了,和工资一点不符合。”

宋铭元当时抬头看了我一眼,给了宋铭成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恩,她有点吵。”然后就云淡风轻的带过了这个话题,可我心里却有了计较。这份工作我确实有些太过闲情了,每天和遛狗似的推着宋铭元四处转转,这几天他似乎开始忙碌起公司股价的事情,我都找不到时机读励志故事,这下连心理健康疏导也做不了了。而有了钟点工,我的作用更是直线下降。《求职大全》里都这么说,一个人要能保住工作就要使自己具有不可代替性。我觉得我很必要居安思危,尤其这几天来帮忙的阿姨已经开始对我发起进攻了。

那是早上,我正准备给宋铭元炒个鸡蛋,却见厨房里冲出来个粉红色衣服的姑娘,手上已经端了热气腾腾的两个荷包蛋,然后便是钟点工阿姨的脸:“啊哟,草草啊,起的可真早,宋先生都等早饭半个小时了,还好今天我来打扫,正好把我家小兰也带来,没想到还能顺便给宋先生准备点吃的。”

宋铭元收起财经报纸,对那位小兰姑娘笑了笑道谢,就动作优雅自如的用起餐来。钟点工阿姨得意的对我扬了扬下巴,我只好默不作声去厨房里自己找点吃的。但那个下午我便开始筹划起来,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这样下去,钟点工和小兰早晚要大势所趋的替代我。宋铭元吃荷包蛋的时候可是对我毫不留恋的。我必须做点什么,好证明给他看,录用我绝对是物有所值,一个顶俩。

于是天黑之前的时间,我都猫着腰耗在宋铭元书房外面的花园里。这里毕竟是别院,宋铭元显然少有打理,花园里郁郁葱葱的长了不少杂草,也没有种草坪,我便花了不少力气,把杂草全部拔除了,换上了一把把的青大葱,不仅看着生趣盎然,还挺具有实用价值。

结果还没等我邀功了向敌人发起进攻,敌人就溃败了。

第二天整个早上,钟点工阿姨都没出现,更别提什么小兰。我本来准备了一腔台词,现在却没个发泄对象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趁着她们不在,我好和宋铭元嚼耳根。于是我跑去厨房也做了两个荷包蛋。

“宋先生,今天小兰和阿姨大概要迟到了,你看,还是我固定每天走在的,你要找我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阿姨平时也就做些打扫工作,偶尔准备下饭菜,这些我一个人都行的。”我把盘子递给宋铭元,进一步游说,“宋先生你看,现在你腿脚不灵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以后的日子也不能预计,生活还是往节省的上面靠比较好。人要有忧患意识,你也要给自己养老存点钱。”

宋铭元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受到鼓舞般的继续下去:“我这真是为你着想,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嘛。我也不是黑心的人,你看这样吧,其实你可以只雇佣我一个人,付一份工资,完全就能把你身边这些事搞定,给你和以前请几个人时候一摸一样的待遇。”

宋铭元用刀戳了戳盘子里的荷包蛋:“一模一样的待遇?你能让我的生活质量不降低保持请几个人时候一样么?”和昨天小兰做的两个荷包蛋相比,我这两个确实造型视觉上冲击比较大,她那两个用了不知道什么模具,放在盘子里正好是漂亮的两个爱心,咬开时候也能看到嫩黄的蛋汁流出来,是个非常完美的七分熟。而现在躺在宋铭元盘子里的,周边都有些焦了,卷起一层边。

我大言不惭:“我只是上手慢点,但是技高胆大,很快就能掌握的,而且这样吧,我吃亏点给你打折,你可以每个月少付我500!”与其等那阿姨和小兰接替我,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少付500一个月,让你做两个人的活。”宋铭元笑了笑,“何草草,可以如你所愿,但是你要表现的好点。还有,这个荷包蛋太老了。”

说完他便丢下我一个人回房了。我有些不可置信,真是谈笑间灰飞烟灭,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场景,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几句话就把钟点工阿姨干掉了。意外的,心里对宋铭元的态度有些窃喜。在小兰和我之间,你看,宋铭元到底还是更重视我一些的。

这种胜利感一直维持到晚饭时候。宋铭成来别院蹭饭。

“啊呀,小草你做的饭可真不如阿姨做的好。”他摇头晃脑的品头论足,“不过也没办法,谁叫那阿姨财迷心窍丢了饭碗。”

“你说什么?难道不是我和阿姨竞争上岗我胜出么?”我拉住宋铭成,几番对话下来才弄清楚前因后果。

根本就不是因为我的出众表现赢得了胜利,那钟点工阿姨和小兰确实常给宋铭元打扫,但是原来打扫着打扫着就把一些小物什收归己有了。宋铭元那天发现自己的镶钻领带夹不见了,才知道她们的顺手牵羊。

所以我其实根本不用自降工资或者主动竞争,那阿姨也是要被辞退的。这时再想起早上宋铭元让我一个人做时候那副大发慈悲的神态,我就有些牙痒。

于是晚上我便冲进宋铭元的书房理论了。

“宋先生,我觉得一个人工作还是挺累的,你考虑下帮我恢复工资水平吧!”我往书房沙发上一坐,宋铭元却似乎并没有好心情和我探讨工资问题。只是朝着我摇了摇手,眼睛却都没离开桌上的文件。如此拒绝的意味已经很重了,我摸了摸鼻子,只好先打道回府。

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宋铭元对我确实已经是友好的,但他的友好也只是建立在自己心情愉悦的时候。这些时候,你能和他插科打诨,他也可以逗逗你,两个人互相嘻嘻哈哈表面也很其乐无穷。但当他严肃起来,你便不能和他站在一个平台对话了。比如现在,他的世界就并不需要我。

书房离我住的客房有一截走廊,旁边是玻璃的墙面,这里的灯一直没修,我摸索着走出去,天际这时却一道闪电,接着便是滚滚的雷声。风很大,走廊边院子里的树被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合着风向扑向玻璃墙,狰狞恐怖。

我脚步有些虚浮。雷雨给我很不好的记忆,曹禺的剧本里,雷雨天里触电就死了2个,我人生的变故也发生在雷雨天。我害怕这样的天气里要独自一人在黑暗里穿梭。宋铭元不欢迎我,可是书房的灯火还能远远的传来,仿佛是唯一的温暖,我不由自主就摸索着靠回去。

天空又是一个炸雷,我终于抖了抖又推门走了进去。宋铭元看到我又出现,果然有些嫌恶了,他似乎在做什么文献整理,很需要安静环境的样子,揉了揉眉心,声音也有些冷硬:“何草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你知道么。”

我厚着脸皮应了一声:“外面打雷呢,我怕你一个人害怕。”

说完这句宋铭元神色倒反而柔和下来,他玩味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都下雨了,这样打雷半夜一个人是挺怕的,你正好来了,就陪陪我好了。”

然后他加了句:“不过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其实你倒是应该要注意的。”

我此时已经坐上了柔软的沙发,心情也大好,接连摆手:“没事没事,我不嫌弃你,你看你都一个残疾人了,同处一室怎么了,你也放心,我不会禽*兽不如对你做什么的。”

安静了一会儿,我有些昏昏欲睡,宋铭元却突然又发话了:“何草草,换做你,你会怎么处理一些做错事的人?”

我抬了抬眼皮,转了转脑子,意识到宋铭元大约说的是钟点工阿姨,想要征求我的意见,打了哈欠回答道:“还能怎样,按照你的做人原则,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吧。”

“哦?我倒以为你会说情要求宽大处置的。”他似乎对我这样的答案有些诧异。

我含糊的恩了一声。然后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夜,很多事情做错了就做错了,没法再重头,也没法补救,微小的细节,也会破坏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对于过去的很多,我还不是那么释怀,时间可以冲淡怨恨,但不会带来原谅。

可我没想到,宋铭元说的并不是钟点工阿姨的事情。

他语气清淡:“恩,你能有这个认识就好了。我窗外的一片花苗,都被你拔掉种大葱了。”

我立刻就从惺忪里跳醒了:“我还没说完,做人的原则我提倡儒家思想,用道德去感化教育别人,要怀仁!孟子和孔子都是好榜样!”

宋铭元点点头:“不过我比较欣赏商鞅和秦始皇时候的法家。”

第十一章(改错字)

后来那个晚上其实宋铭元倒没太多纠缠大葱和花苗的问题,他只是侧着头托着下巴看了我一眼:“何草草,你想知道那些花苗的市场价么?”

然而还没等我表态,他又思索般开口了:“算了,今晚还是不了,告诉你,只会让你睡不着觉罢了,对实际的弥补也起不了作用。反正你自己也提议我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的。”

之后他便真的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文件审阅上,屋内也很体贴的只留了一盏台灯,那光亮只够得着他所在的那一片区域,却仿佛镀上了一层橙黄,映衬着玻璃上的雨色,晕染开来,显得暧昧又温暖。这种气氛冲淡了屋外的雷声和寒意。我翻了个身,一夜做着梦。小时候泥泞的山路,第一次进城的欣喜,对未来的企盼,一夜之间的颠覆,梦境里走马观花般的轮换过我人生的片段,最后停留在儿时母亲温柔的拍着我,讲述童话的场景。

王子和灰姑娘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恶毒陷害的歹人不得好死。我记不清到底是哪个故事里,得知自己深爱的灰姑娘被奸人所害而历经千险的王子很生气,招来了陷害者,问:“如果别人害了你?你要怎么对付那个人?”陷害者洋洋得意的献策:“殿下,把酒桶里钉满钉子,然后把罪人塞进去,从山顶滚下去。”王子大笑称好,然后欢天喜地的把进言者塞进了这样的酒桶。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宋铭元已经离开了书房,只空余书桌上一杯冷掉的咖啡。我抹了一把汗,不知道做这样的梦有什么预示,但浑身上下像被装进酒桶从山上滚下来的感觉却有些挥之不去。这感觉有些像个小丑,而整个早晨,宋铭元都没和我协商花苗的赔偿。这让我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严重扰乱了我正派的作风以及高端的判断力。以至于出门买菜路过拐角口,被一个穿着长衫神神叨叨的老头叫着“姑娘,我给你算一卦”的时候,我没有本能的转身就走,而是带了点试一试的心理想来一个解梦。

他眯着眼睛耐心听完我的陈述,整个过程都是个非常诚恳的倾听者,然后他摸了摸胡子来了一句:“姑娘你印堂发黑,周身妖气缭绕,这个梦很玄乎,我掐指一算,你最近必有血光之灾。今天能相遇便是有缘人,不如让我替你破财消灾?我这里的符很灵的,一百块一副。”

破财了还能消什么灾?破财于我,本来就是灾难。后来我摆脱了那老头,想想对方这样一开口就诅咒别人血光之灾实在让我心生不满,于是到邻近的公共电话亭里给110拨了电话,最近正在整治封建迷信,我决心和公安局合作。

果然买完菜回去那老头便不见了。我心情顿时便好了。回了宋铭元的住处,我按时喂了那两只王八,再去花园里拔了两把青大葱炒了个蛋,剩下的便一把插在大厅的花瓶里,看着倒也挺漂亮,就是宋铭元回来时候皱了皱眉头。

然而我还来不及夸耀我的这大葱是有机绿色食物,不含污染纯天然,他倒话头一转:“何草草,明天A市里有个会议需要我出席,下午我就出发。”

我从善如流:“恩,恩,知道了,我去帮你收拾衣服,另外我也一起陪你去吧,带着身边的人总是多个放心和照应的嘛,我不像阿姨和小兰,是很正直忠于工作的。”

宋铭元点了点头,脸上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对我的感激,只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般的叹了一声:“希望这一路别出事情。”

因为宋铭元的腿不方便,A市离开我们这里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便安排了司机接送。那司机看上去与他也非常熟稔,上了车便笑眯眯的和宋铭元打了个招呼,看到我倒是愣了一愣:“宋先生,这位小姐也要一起去么?”

宋铭元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恩,带着解闷,还好不太重。”

我抽了抽嘴角,但鉴于花苗一事自己理亏,也便没发声,其实我原本也不大想来,明天肥皂剧《我爱上了我姐姐的男朋友》正要开播,我衡量了很久才觉得这时候该陪着宋铭元,心痛的舍弃了电视剧。

可后来还是不得不承认,“遇到两难抉择的时候,要遵从自己心里的意愿”这句话确实有它的道理,就和那天路口那个神棍老头的“姑娘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很有异曲同工之妙。我那天确实该尊重内心的意愿留下看电视剧的。

我们遇到了点意外。

去A市要经过一条比较人烟稀少的路。车行至一半,却陡然的一颠,之后便是彭的一声,车子的一侧便凹陷了下去。爆胎了。司机骂了一声,便开了车门下去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