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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胃病,是结肠癌。晚期。

“结肠癌容易被误诊成阑尾炎或者更糟糕点的,患者以为自己的不舒服都是胃病,胃病这种称谓,可大可小,有些熬一下疼也就过去了,除了有些大小便不正常,常常肚子痛,结肠癌在前期都没特别剧烈的症状。”医生这样解释道,“一般结肠癌,就是晚期,如果部位生在不碍事的地方,化疗以后可以切除,最怕的是转移或者手术后的癌细胞扩散。”

“你们是家属吧?没开刀之前我不敢下结论,但是情况不大好,患者的结肠部分有些粘连在一起,极其有可能扩散到胃或者肝。后者的话基本我们只能建议保守治疗。”

医生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从沉默里解脱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眼前发黑,手脚冰凉。宋铭元对这样的结果也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比我看上去神色更是震惊和慌乱,但他还是搂了我,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不要紧,会有办法的,不会有想象的那么糟,医生也说了,如果没扩散,手术切除以后注意疗养和饮食,现在健健康康活了10年的患者都有,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坏。”

我当时是梗咽了在他胸前流眼泪。并没有在意宋铭元为什么也一副如遭重击的模样。而当过去的那些事情终于被揭开来时,我才知道原因。

如今的这一切,也算是拜宋铭元所赐。

 

第三十章

人生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后来我想了很多次,如果当时不是所有的头绪都夹杂在一起,所有事情都选择在同一个时刻倾泻下来,我和宋铭元大概也是另一番光景。

我本来或许也是可以原谅的,毕竟对于宋铭元,在没有遇到我之前,他也无法预知未来,而当他意识到以后,他甚至先行一步得到了妈妈的原谅。

在吴洁兰那个宴会晚上以及之后的种种蛛丝马迹,总让我隐约觉得宋铭元对我们家过去那段旧事也是隐约知道的,毕竟在那个圈子里。然而我并没有想到宋铭元还曾经扮演过那么不光彩的角色。

当年的时候,他才只有多大呢,不过也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表现的却是这么果决和冷酷。吴洁兰和我爸爸的事情一路是他牵线搭桥的,一路是他掩护的,包括最后的善后,处理我和我的妈妈,也是宋铭元施压的。我也在现在才知道,当初妈妈为什么一分钱都没要就匆忙带我离开,回到村里。

如今的宋铭元英俊挺拔,面目严肃端正,带了不近人情的冷然。我能想象这张脸在几年前,就算更年轻,气魄也是一样的。在上位的人,总是更习惯决定生死,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就像任何一个故事里,平民都是英雄的背景,没人关心战场上被厮杀掉的民众,只在血与铁里看到了站在万丈光芒顶端的英雄,然后欢呼万岁,迎接一个新的纪元。

宋铭元二十岁踏入商界,虽然背后是整个宋氏,但是年轻人,尤其是有点志向的年轻人,总有那么热血的年纪,想着不依靠家族,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的。 宋铭元其实并不喜欢从商,也不喜欢和那些各色面具的人周旋,但是作为长子,这大概像是种宿命一样缠绕在他肩上。他或许也是抗争过的,结果是父母的镇压,于是打赌一般的,拼了命要自己去奋斗。

“我哥原来是喜欢摄影的,想以后搞一个工作室,自己做独立电影的。”宋铭成说道这里好心解释道,“你知道,我们宋家也涉猎娱乐圈的,大哥以为做独立电影也可以兼顾家里的产业生意。不过这个提案被直接否决了。娱乐圈这种毕竟是副业,我们宋家的大头不在这里,长子是不可能去从事这个的,还有整个家族企业需要支撑,娱乐圈只是个附带的。但是大哥不想这样放弃梦想,所以是在父母的反对和经济封锁里奋斗的,所以他迫切的需要扶持和拉拢别人的投资。”说到这里宋铭成也露出点感慨的神色,“说起来是我和沈眠都是要感谢大哥的,如果不是他去接手家族企业这块烫手山芋,我们也不可能这么自由。大家对长子总是苛责的,但也正因为他的牺牲,而且他做的一直那么好,爸爸妈妈对我们都不再那么高要求。”

“你想说什么?我来这里不是听你发表对宋铭元的感谢的。把这个留到你们宋家家族宴会时候去说吧。我只想知道宋铭元到底做到什么地步。”我心里感觉闷的窒息,妈妈的检查一点不乐观,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已经转移扩散,而我却收到吴洁兰的邀请函,约我谈一谈,她在信上隐晦的提了当年那段往事,并且说她要当面告诉我每一个细节,但是一切都指向宋铭元,他不是个路人,他比我想象的更早出现在我的生命轨迹里。

宋铭成叹了口气:“何草草,说实话,自从知道事情真相以后我就一直反对你和大哥的,因为事情巧合的让我这种无神论者都要感慨命运,甚至一个阶段,我以为你是知道了实情特意过来报复的。现在我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你是个好姑娘。我想,具体的事情还是让大哥和你说比较尊重你。你们不至于要让一个中间人来把过去的拼图弄完整。”

然后他又深深的朝我看了一眼:“对不起。这句话不仅仅哥哥要说,我和沈眠都要说。换做我们任何一个人在大哥的地位,可能对你们母女做的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哥哥做了,他手上沾染了这些肮脏的东西,把我们隔离在干净的世界里。小时候我抱怨甚至记恨过哥哥太过优秀,但是现在才知道,我一直是在他的阴影下乘凉,他没有遮住我的太阳,而是保护了我不被晒伤却能自由生长。”

我了解宋铭成想说的,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我拿着我妈妈的诊断书…难道我还可以笑着说“恭喜你有个好哥哥。”么。

我只能勉强笑了笑:“我会和你哥哥联系的,我们需要好好的整理一下思路。”事情发生后宋铭元因为一个董事会议而马上赶去了外地,今晚的飞机才能回来,我们约好了晚上见。

这是我第一次不再期待和他的见面。

他的飞机晚点,我早到,坐在沙发里等待,已经晚上8点了,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这个城市是如何的华灯初上,人们是如何笑着进餐笑着离开,自己却丝毫感觉不到饥饿。

宋铭元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显得很憔悴,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脱口而出的却不是以往那样的问候:“你威胁我妈妈时候一定不是这样的。”

说完之后宋铭元脸上表情就僵硬起来。我这样尖刻的话让他不舒服并且难受,我看出来了,但是无论如何,想到这张脸,曾经带了高高在上的冷然用我作为砝码让妈妈退出,我的心就像要喷涌的长出刺来。

“我其实并不想瞒你,虽然你对我没印象,但是伯母绝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的。”宋铭元抿了抿嘴唇,“你不知道当发现你竟然是当年的何早时候我的错愕和惊恐,我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的惊恐了。”

“我那年很年轻,我知道年轻不是犯错误的借口,但是那时候,我以为我是正当的,我为了向我的父母证明我能够在他们的封锁下好好管理投资自己的小成本电影营运,很是拉拢了一批不怎么样的人,甚至为了这种拉拢做了点手段。那时候我以为为了梦想的不择手段,如果得来成功,那是一种了不起的勋章。不会有人在意你的手段,大家都只看重结果。”

“我很想知道你当年是怎么拿我当砝码的?”我当年其实就对妈妈竟然忍气吞声的什么多没要,连个公道都来不及讨,甚至像是逃难般的带了我离开有很大怀疑。现在知道了宋铭元出面交涉过突然才有点水落石出的感觉。

“你妈妈当时的情况就不好,她在城里一直只是辅助你爸爸,照顾他的作息,偶尔打零工,但是没有稳定的工作,也就没稳定收入。我当时急需一笔资金挽救我父母对我的经济制裁好做个周转。吴洁兰我知道她绝非善类,但只有她敢对着我的父母干的给我资助。你知道,后来和小佳的订婚,甚至都是为了那个时候的结盟和讨好。我年轻时候以为婚姻和感情比照自己的理想和事业不过是过眼云烟,甚至连那个都愿意交付出去。现在才知道当时的愚蠢。”

宋铭元见我不说话便按着眉心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怕你妈妈把事情闹上新闻不好收场,也怕她纠缠,我建议吴洁兰用你做筹码。那样的情况里,对你的监护权绝对可以让你爸爸拿到手里。你妈妈的收入证明甚至不能让你吃饱饭,就是我们没有人脉,你妈妈的官司注定都是要输的。”说到这里,宋铭元拿手撑了额头,“更何况我还用了点不大光明的手段。”

他把眼睛看向我:“你那年出过一次交通意外还记得么?那也是安排的。只是为了警告你的母亲,让她想要四肢完整的把你带走的话,就立刻悄无声息不要闹的走。”

宋铭元的语调很舒缓,并且带了点忧郁和不经意的温柔,而我却听的毛骨悚然。那一年的事故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时候妈妈和爸爸已经闹开了,正是我压抑而难熬的日子,本身就有点精神恍惚,那天走到街角,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直愣愣的就冲着我开过来,速度很快,好在因为闪避及时,最后只有书包带被车子的反光镜勾到而摔了一跤。膝盖手肘脸颊全部是血,却总好过被压断腿或者小命不保。

我清楚的记得当妈妈看到因为去医院处理伤口而晚归的我时候那种恐慌的眼神,仿佛她已经失去了我。甚至她拥抱我时候双手都在颤抖,我当时以为是爸爸的事加上这次事故让她压力更大并且苦楚更多,如今才明白,宋铭元怕是给了妈妈足够的明示暗示:别想试图用我和父亲的亲子关系来闹事,否则她会被剥夺监护权,而我在吴洁兰这个后妈手里,不可能有好日子过。而更过分的,他们甚至赶尽杀绝到不希望再看到母亲和我出现在同一个城市,告诉我们,想在这里,是朝不保夕甚至安全都没法保障的。强盗的逻辑,强盗的手段,却因为权力而让这一切都水到渠成般的合理了。

大约我惊惧的眼神刺激了宋铭元,他开始苦涩的道歉:“草草,对不起,我不知道。现在我宁可我从来没有过那个小工作室的梦想,即使它曾经代表了我年轻的时光和不可能替代的热血或者是快乐的回忆,现在我却恨不得把这些都抹杀掉。你让我觉得,我有梦想,都是一件罪恶的事。”

这一场谈话进行了很久,宋铭元解释了很多,可没有任何信息会让我欢欣。即便他在知道我身份以后一直在作出补救,甚至在我母亲来探望之前就自己一个人驾车去了村里请求我母亲的原谅和理解,也按着我母亲的要求给村里办了学校和医院,他以绝对服从的态度恭敬的对待我母亲的任何要求,想以此换取原谅和祝福。

这一切不是不让我感动的。宋铭元这个地位的人,大可以知道我身份以后一走了之,甚至害怕我们知情之后的报复而把我们扼杀在摇篮里的。但他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道歉并且一直企图弥补。其实我坚信,如果今天不是我和宋铭元这样的际遇,他或许时至今日,都不会为当初那样的不择手段感到后悔。安分守己善良纯真的男人不可能站在他的位置,我在和宋铭元交往之前,就知道他的世界必然有不上台面的手法和血雨腥风,那样的手段于他,或许也不过只是个冰山一角,除了让他感慨往日追逐梦想的热血冲动,并不足以让他后悔痛苦因此而压迫了一对可怜的没背景的母女。

按照这种逻辑,他能够弯下腰,便已经是对我的莫大恩惠,或许还可以感慨一声,这是一个铁血残酷的上位者对一个弱者产生的伟大的爱情。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是他的灰姑娘,年少时候甚至也有过这种情绪和期待: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男人,为了我,可以放下刀或者拿起刀。但是他的背永远对着我,把我保护在他的势力范围里不受伤害。

听着宋铭元的解释,恍惚间,我觉得,这个男人如此惊慌,惊慌到甚至要失态,或许我的母亲没有被诊断出癌症的话,我还能原谅他,让他用下面的时光去弥补,然后上演一段真实的虐恋情深,每天撕一朵矢车菊,做一个“爱你,不爱你,爱你,不爱你,爱你,不爱你”的长期计算,最后通往happy ending的幸福结局。

可是现在不行了。诊断书横亘在这个电视剧一般人生的中间。即便我爱他爱的要死了,即便我的母亲并非直接因为他而得了癌症,即便我的母亲都为了成全我的幸福而去原谅了他。我也无法轻松坦然的和他在一起了。

人总是那样的,总想很多或许。或许没有宋铭元的威胁和助纣为虐,妈妈能要到赔偿金,我们不会这么凄凉的离开,她不会为了养活我而压榨自己的生命。或许我们能生活的更体面一点,她也可以保障基本的健康。或许吴洁兰不会这么容易得逞,至少也要被大肆宣扬成为上流社会的丑闻,或许或许,正因为这么多或许,才铸起了我和宋铭元之间无形的墙壁。我们能看到对方,但走不过去。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我疲惫的打断宋铭元的解释,“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他越多的解释透露出越多的细枝末节,慢慢把当年的事情一点一滴的还原出来,他做的不只是那么一点,更多地方,都有他的痕迹,而我已经不想听到更多。

他走以后,我拼命的喝水,身体里的干渴仿佛无法缓解,我像一条马上要渴死的鱼,玻璃里反射出我的影像: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睛惊恐。上位者和弱者的爱情,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闷热的夏日午后做了一场美梦。而醒过来,还是裂开的屋顶露出的毒辣阳光和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眩晕。

第三十一章

妈妈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还没开刀,竟然就已经出现了昏厥。宋铭元如今已经不大来医院,我并不想看到他,他很默契的给了我空间,在这样的现实面前,他确实没法做什么,只能给我足够的尊重。主治医生是业内大手,这是宋铭元在暗处一直操作的,我知道,他虽然不出面,但背地里一直默默的关注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帮我解决,却还考虑到我的情绪,并不正面出现,实在需要的时候,也只是让宋铭成代为做些关照和交代。

“今天天气不错呢,也很安静。”妈妈的声音很轻柔,配上她被疾病折腾的憔悴消瘦的脸颊,明明该是让人心生凄凉的,但她总有种力量,让那些声音都开出花一般,轻却柔韧,让人总能看到希望受到鼓舞。在作为一个病人之前,她首先是个母亲,在我最初的年华里,是她用肩膀撑出一片天地,而即使是如今,她还是希望我能快乐一点轻松一点。

我忍了忍泪意,把一把新鲜樱桃递到她嘴边:“妈妈吃点吧?当季的,很甜。”

妈妈很顺从的吃了我手上的樱桃,之后也喝了点鱼汤和燕麦粥,都只有一点点,却很快摇手表示够了便躺下了,她今日来因为用药的问题,食欲并不好,可主治的郭医生也和我提过,妈妈这种情况应该是转移了,手术是需要尽早的动的。本打算让妈妈身体补补,底子更好点再动手术,可是病情恶化的太严重,这么一个星期来,我已经收到了2次病危通知书。

“草草,别想太多了,伯母会没事的,即使转移到胃上也不一定会有事。我同事的爸爸胃癌,就是做了切除手术后成功的,那老头子现在可精神了,吃饭也吃的下。这个生病也算个警钟,你让伯母以后注意身体,精心疗养,身体能养好的。”吴秦出门给我在麦当劳里买了快餐,一边递给我一边安慰。

宋铭元走之后,吴秦倒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消息,主动把钱还给了我,甚至还借了一笔钱出来,知道我忙不过来,吴秦也很仗义的每天有空就来接班,我走不开时候就帮我带饭。这些我都默默的感激着。即使我们都没有钱没有权势,但在风雨里,我们倒是愿意互相分享一把伞的。

周三的时候,妈妈被推进手术室里。

其实也只是几个小时的事情,我却在外面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天宋铭元也来了,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陪我,并没有交换什么言辞。我的手脚冰凉,他一直不停起身给我泡温热的咖啡,脱了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没有拒绝。

感情并不是投资,说想抽回就能抽回的,即便我深刻的知道我们怕是没法在一起了,心里却并没有被憎恨蒙蔽到希望他立刻偿命去死的地步,只是隐隐的钝钝的闷。如果用完全理性的眼光分析,他并不是罪魁祸首,过去不可追,我们那样不堪的交错并不是他的过错。但人并不是冰冷的理性生物,他年轻英俊的侧脸让我想到母亲干枯的面颊。

我们就那样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各色人进进出出,哭着一路目送亲人进急救病房的,得知手术成功喜极而泣甚至脱力到地上一坐的,医生放松的脸,紧绷的表情或者无可奈何迟钝的步伐。我看到宋铭元用力握住的拳头,我知道他也在期待一个奇迹,期待主治医生的刀开下去,能发现我母亲的病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严重,能给出一个治愈方案,让事情不要发展的太糟糕。

医生推开门走出来时其实我是在发愣的,因为等待的感觉太漫长,整个人像是溺水般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引起反应,我现在对那段记忆都是模糊的,只依稀感觉医生摘了口罩,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整个疼便感觉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后宋铭元紧紧的抱住了我。

他的手很用力,呼吸灼热,怀抱宽敞,我觉得落地一般的安全和稳定。耳边是宋铭元的声音。

“草草,会没事的,你看,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力并且欣喜的亲吻我的脖颈,那些灼热的如雨点一般落在我皮肤上的吻让我的触觉和五感才终于像复苏般重新回到我自己的掌控里。妈妈手术成功的消息比什么都让我精神振奋,这一刻我也转身紧紧回抱了宋铭元。我们都很激动。长久以来横亘的僵局终于被打破了一个角,这一刻里,我们都像是得了奖励的小孩子,分享着同样一份狂喜。

然而这种气氛也仅止于这样一个刹那。妈妈被推出手术室之后,童话便结束一般的,我和他又回归到现实里。宋铭元默默的跟在我后面,而我的全副身心都扑到了妈妈身上。她身上的麻醉还没退,但已经醒了过来,转头对我安抚的笑了笑,精神很好。等我和妈妈进病房以后,宋铭元在门外看了我们一会儿,便安静的转身走了。

手术后恢复的日子其实并没有想象的轻松,刀疤让妈妈疼的没法睡觉,并且没法翻身,而因为化疗没有胃口,导致她迅速的憔悴下来。但手术的成功让我开始对未来都燃起希望来。

这样每天陪伴妈妈的日子大约过了3个月,宋铭元常常让宋铭成送来补身的中药,有时候甚至要提些蔬菜来,妈妈这几天情况已经大好,每天都能保证一个小时的散步,脸颊也渐渐丰腴起来。我和宋铭元有过几次短暂的会面,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提及那个话题,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我们都如履薄冰。

那段时间妈妈真的是快乐的,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小时候她带我进城的那条山路,我刚出生的样子,我的第一次生日,往昔的所有欢愉她都努力去想,像是要从这些里汲取能量,然而这情景我看着总是觉得开心的,她食欲终于恢复起来,这几天倒是难得任性了,像个孩子般的争着吵着要吃一些小吃,棉花糖,冰糖葫芦,蔡氏的酸梅,乌梅汁。

我以为这是好的兆头,然而后来才知道,这大约也算是一种回光返照。

当我以为妈妈病情稳定,在她催促下准备回去工作的时候,她却在一次晚间散步时痛的直不起身。

妈妈的病情又骤然恶化,手术才半年没到,却已经开始复发,化疗并没有杀死那些癌细胞,它们仍然在她体内肆虐,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般。我看着妈妈刚养的有点起色的身体又开始经受一轮轮的化疗,心里难受而且绝望。这样的复发,几乎就是一种死刑判决了。

妈妈复发时候宋铭元正在国外,连夜飞机匆忙赶回,时差还没调整,十几个小时飞行让他的下巴下也露出了青色的胡渣,甚至是有点狼狈的,然而等他和主治医生交流出来,他的表情却更加难看而且疲惫了。

“草草,不要急,上一次没有事,这次医生也会定制一个最佳治疗方案的。”宋铭元试图安慰我,但他的样子并没有说服力。

我知道,这一次,我怕是要失去她了。

第三十二章

结果比我想象的出来的更早,主治的郭医生在三天后很明确的告诉我,病变已经转移到肝脏。然后他建议我才去保守治疗。潜台词其实已经很清楚了,既然转移到肝脏,那就是回天乏力了,他很委婉的告诉我,大约还剩下几个月或者半年的时间,所以与其折腾妈妈的身体不停化疗,还不如减轻负担采取更保守的中医,让妈妈在最后的时间里能轻松一点。

“陪她多走走,她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有什么想吃的想看的想玩的,都尽量满足吧,这个时候了,心情对于她最后能坚持多久就很关键了,生死有命,小何你也想开点。”郭医生拍了拍我的肩也没再多说什么,在他这个位置,大约看到的生离死别实在太多,此刻也是很镇定的,之前的欲言又止和关照也多是由于吃不准我和宋铭元的关系而为。

我以前曾经想过母亲最后离开我时自己会是什么心境,想来总该是绝望到撕心裂肺的,然而临到此时才知道,有些时候放纵自己的悲伤都是奢侈的,那些悲春伤秋都是给有钱有闲人的。我要承担起母亲的护理费医药费,这样我便不得不维持着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同时还要分出足够多的时间去陪妈妈,这并不是个容易做到的事。

酒店那边陆师傅催了我几次,上回递交的去法国培训的申请有了回音,基本是被录取了,只需要交一笔前期的学费和保证金,就可以去进修半年。这原本是我一直期待着的,当时甚至宋铭元也大力支持着,如今这一切却都成了泡影。

周一的时候,安置好了妈妈,我去了酒店一趟,正式递交了辞呈。收拾自己的柜子时候大厨陆师傅倒是找了过来:“草草,你妈妈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但是这个工作你不用担心,大家知道你的情况,你尽管去照顾你妈妈,等收拾停当了再回来好了,这个职位一直为你保留的。

我很感激,然而还是出口婉言拒绝了:“陆师傅,谢谢你,但现在我妈妈身体不好,我想一直陪着她,工作这边,我也已经请假个把月了,这样停薪留职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酒店最近一直是旺季,你们一定需要人手,而我也有可能要离开这个城市回老家,以后的去留都是个问题,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还这样为我顶住上头的压力保留职位。”

收拾自己柜子时候很多同事都出来相送了,李胖子还特意塞了一个信封给我,捏在手里是沉甸甸的:“草草,你是个做事认真的丫头,这是我们同事自发的捐款,本来一直想请你妈妈来我们这里吃一顿,我们免费给她做最好的菜,可现在…哎,你也别不好意思或者推辞,都这个时候了,钱就是救命玩意儿,我们捐款也都是量力而行的,不多,一点心意。”

我点了点头,柜子里东西不多,我坚持不要大家帮忙,一个人自己抱了纸盒走出了酒店。离别的场合里,其实一个人倒是不孤独的,最怕的倒是送别,一群人看着你离去,那才是凄楚难忍的。

最后走出酒店时候,我回望了一眼,天空万里无云,我像是要把这个画片镌刻在心里一般默默握紧了拳头。这里带给过我快乐,第一次让我觉得人生并不是一定要靠着认真学习上大学才能有所成,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然而,如今这里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我的这一路际遇,竟然都是和宋铭元有着丝丝缕缕关系的。包括进这个酒店,为这份工作而努力。然而,大概是时候割断这种牵绊了。对于妈妈的事情,最初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过后,如今倒仿佛麻木疲惫了一般,仿佛一场马拉松,从最初的跃跃欲试到行至中途,前方距离甚远,看不到终点,退后却又不忍心自己之前跑的那么长距离,于是凭着惯性继续前行,心中的悲喜早在之前的旅程就透支了,只留下疲惫的身体和空洞的思想。可即便这样的混沌里,我仍然潜意识里的认为,不该再和宋铭元这样下去了。我并不憎恨他,也或许并非无法原谅他,但却是决计没法和他继续谈恋爱的,他一直妄图通过经济上的援助来补救来平衡掉过去的那一段,而那并不是可以这样衡量的,我不再想用他的钱,我也并非只能靠着他的帮助救济才维持生计。

“妈妈,今天舒服点了么?”而在妈妈面前,我倒是每天保持笑容的,此时她正斜躺在床上翻看过去的相册,把头发解开了披在身上,阳光照射里发梢上也蕴出光亮。除了主治医生的建议,妈妈自己也拒绝了化疗。我并没有和她说她的病情,但是冥冥之中我却觉得她是知道的。

之前的化疗让她的头发不停的掉,她年轻时候最爱的便是那头乌发。我还记得很清楚,她在河边一边洗头一边为我唱儿歌,父亲在另一边望着妈妈笑。那时候她还年轻,我的父亲也还爱着她,我永远记得她当时眼神里的光彩。这么多年,她从一个少女成长为一个坚强的女人,一路为了我牺牲了良多,人生的重大转折里,都不曾洒脱过,而终于今天,她才任性了一回。

“我不要做化疗,那些激素药也不想吃,不舒服,反胃,而且让我的头发掉,我是没法接受变成光头的,头发是一个女人的尊严。”当妈妈这样眨着眼睛看着我时候,她神态看起来放松并且自如,语调到是调皮的像个孩子。

而此时翻看着过去的影集,她倒是想起什么般的:“草草,我想去丽江看看。”

我凑过头去,她此时翻到的那张照片是张全家福。那是当年不富裕的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旅行。大家穿的很破旧,但笑的很开心。

“恩,好的,这时候丽江那边天气正好不错,我们可以在那里住上一阵子再回来,这次我们要好好享受,不会再住那种破旧的小旅馆了。”

关于病情仿佛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禁忌话题,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但却都不愿意去触碰。

妈妈朝我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状若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宋铭元:“那孩子呢?怎么这些天不见人?虽然作为一个母亲,我并不是最喜欢宋铭元那样的男孩子的,但草草,我希望你开心,你不用在意其他什么,很多东西都是命,如果你觉得能和他过下去,就去吧。虽然因为害怕他太强势,你整个过程中处于附属地位,我很不放心,但那孩子现在看来是真心对你的。”

然后她便自言自语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冷落他,但是这未必不是件好事。我希望你从我身上吸取教训,女人,光是爱是不够的,男人总需要很多东西,除了爱,还有更多欲*望,而且生活里,并不是只有一个女人愿意提供爱。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属品,为了他而生活,就算全身心付出,得来的又是什么呢?”她顿了顿,提起父亲总让她很苦涩,“如今我倒是放心的,他早年对不起我们的那点事情,可以让他愧疚一辈子,有这么点把柄在,他不会对你不好的,反而会加倍的想要给你更多更好的去弥补,去爱护,而且一个懂得愧疚的男人总不至于是个糟糕的男人。”

“去见他一面吧。”妈妈最后这么对我说。我唔的应了一声,便找了个借口退出了房间。

辗转难眠的过了一个晚上,我终于拨通了宋铭元的电话,只过了两声响动,那边便接通了,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的不真实:“草草。”宋铭元只这样喊了我一声,便沉默下来,我们彼此听着对方的呼吸,这反而让我平静下来。

“宋铭元,这几天有空的话出来谈一次吧。”最后我这样对他说。

他恩了一声:“陪我去一次海边吧,那里我一处房子,我想和你一起看一次日出。就当你离开前也陪我旅行一次,做一次饭菜给我吃。”

他的声音很低沉,我心里也并不好受,如此一说,他果真早知道了我买飞机票准备远行的情况,也大约知道等待我们的是场什么样的散席。我没法和他在一起,即便我的母亲再三劝说,我都不能,她的每一天都在衰竭,每一天都在死去,我不能抱着这样的心情去和宋铭元接触,我没法对着他说爱,这个字太奢侈了。

 

第三十三章

那天宋铭元是晚上来接我的。当他长身而立为我打开车门,时间仿佛倒流,这情景宛若往常我们任何的一次约会一般,黄昏的夜里传来阵阵栀子的香味,宋铭元的眼睛漆黑。然而还是有东西不一样了,他的眼角上再没有当初那般美好上扬的弧度,脸上的轮廓也比以前显得更加坚硬,这些日子来,我们彼此都瘦了。

然而他看到了我的装束,还是眼里带了火花一般的闪耀了一下。我穿着他送给我的一套裙子,昂贵而且富丽,可惜自从他买来之后,我能穿的机会实在太少,如今才算是第一次正式亮相。对于今晚,我也非常郑重,难得的细细化了妆,挑选了最合适的裙子和鞋子。我总想留给宋铭元最好的一面,即便是这样的最后一场会晤。然而我的这种行为大约给他带来了什么错误的信息,宋铭元在我为我系上安全带时试探的想亲吻我的脸颊,我躲闪掉了,借着夜色的掩护,不去看他失落的眼神:“我没准备好这样。”我这样和他说。

他点了点头:“对不起,我以为今晚是不同的。”他望着我的裙子,似乎还有什么要说,但直到发动汽车,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车上放着舒缓的音乐,从窗玻璃的反光里可以照出我精致的妆容,夜色开始弥漫,晚上正要开始,我却浑身脱力般疲惫,感觉一夜声色狼藉已然结束,我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这

些美好的东西,终究不会在我的生命里常驻。

因为宋铭元同样的沉默,我原以为这会是一个我们相互沉闷而度过的苦情夜晚。随着接近海岸线,我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这些让我平静,然而宋铭元最后还是给了我意外。

下车时候,他没有再一如既往的绅士的等待我,而是俯□,一把把我抱出了座位,我对这种发展很有些消化无能,只是呆呆的望着他。

此时他正对我笑着,而他头上那片天空里,繁星万点。我觉得眩晕,好在宋铭元在我头昏之前便把我放了下来,脚踏实地的感觉让我感到安心。

“草草,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穿这条裙子的时候是多开心,我以为这是你打算接纳我。”宋铭元转身走向汽车,打开后备箱,似乎要取什么东西,一边和我如此说。从我这个角度看,他的背影竟然显得是单薄的。

“大概是我自负了。看到你的一刻,我以为你会原谅的。”他的声音带了苦笑,“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但是现在请你不要和我说出那些话,仅仅就这个晚上,最后的晚上,即便是虚假的欢乐幻境,也不要一下子打破它。”

说这番话时宋铭元还是没有转过身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抑或其实是他不想让我看见。随着他说话的间隙,海浪声灌进耳朵,仿佛远古的召唤。连带着宋铭元的声音似乎也带了蛊惑。

他终于转过来,捧起我的脸:“草草,答应我,就这晚,我们逃离出我们的身份,我只是我,你只是你,没有那么多过往,也没有那么多未来,我们拥有的仅仅是现在。”宋铭元此时眼睛里散出亮丽的光,我知道他后面没说完的那句话:所以,忘掉所有的,快乐一点,度过今天晚上,再带着这些回忆,不带遗憾的去往明天。就今晚,让我们像没有过去和将来的人一般,珍惜现在的时刻,不要束缚,拼命的享受每分钟。

我望了眼远处退潮的海水,那海天交接的地方因为夜色已经模糊不清,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虚空。我转过来,踮起脚,主动拥抱了宋铭元,带着忐忑心理的。

宋铭元的身体果然一震,然后便是大力的回抱了我,在我耳边轻声呢喃:“草草。”

好在他很温柔,这种回应也鼓励了我。在过去的交往里,我都不曾这样主动过,然而今晚是不一样的,我很清楚,天亮以后,我要带着妈妈飞往另一个城市,旅途以后可能再也不回来,也或者是再也回不来。今天晚上,可能便是我和宋铭元最后的交集。

这种感觉既痛苦又让人放松。我依然喜欢宋铭元,然而他也依然做过那些事,不可抹杀。但这种最后一晚,却让我能意外的不再紧张,让我可以放开了我的那些喜欢。因为我知道,此后,我可以再也不见他,时间会让我忘记他,我不用担忧因为看到他忧伤的脸而揪心,不用再害怕心软。

“你看,我带了烟花过来。”宋铭元放开了我,转而指着地上一堆东西,正是他刚才从车子的后箱里搬出来的,并不是世面上能买到的,这些烟花的规格显然大的多。

“今晚要放么?”走在柔软的沙滩上,我把鞋子脱了提在手里,脚底便接触到那些细小粗粝规格不一的沙子,细细分辨,还带了白天的余温,缓缓的在脚底。

宋铭元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来捏我的鼻子,刚才那个拥抱里,有太多的寓意,缓和了气氛,我们也达成了协议:这个拥抱过后,世界是不同的。宛若一个时空门,我们重新站到了最初的相遇里。宋铭元极力在唤起我的记忆,而我也乐得配合。

而烟花过后,我也从最初的尴尬和无措走了出来,我们亲昵的靠在一起,水到渠成般自然,不再是针锋相对的冷然。宋铭元的手指缠着我的手指。

“还有一个巨无霸的烟火。”宋铭元对我眨了眨眼睛,“这是特殊的福利,是我让铭成从他的娱乐公司的一个剧组里偷出来的。”

我抓了抓被宋铭元揉乱的头发,海风吹过,这里温暖又凉爽,我躺在沙滩上,看着宋铭元跑去点火。

他说的没错。这个烟火确实是不同的。当第一声在空中爆破的炸开时候我不由自主的张了嘴,从沙滩上站了起来。

整个夜空都被覆盖住,都是亮丽的火光,那些不同颜色的光斑随着轰鸣声冲向天际,然后散射开来,宛若盛大的流星雨群,整片海滩都被照亮,我看到眼前的潮汐和幽蓝色的海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虫鸟的低鸣,显得静谧而且神圣,而那亮彻天际的光,却令星光也黯然失色。场面恢弘宏大的都让人感到不真实。那些星点在空中逗留之后便倾斜下来,坠落在海面,或者是沙滩上,有些甚至还带着未熄灭的亮光。很美,真的很美。就像是一场浩大的战争,焰火纷飞里,我们却能独享安宁,站在制高点隔岸观火,宏大而壮丽。

宋铭元在这样的背景下朝我走来,那些带了火光的星点坠在他脚边,肩上,他轻轻拂去。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心惊的发现,他如这场烟火一般,对于我来说,便是一场盛大的浩劫。

这一次,当他再次走过来吻我脸颊时候我没有拒绝。我们拥抱交缠在一起,用一种相爱的方式。

浩劫又如何呢,我不想当明天变成今天,今天变成昨天,直至变成生命里不重要的一天。总要有一种方式留下这一刻。即便是悲伤的回忆,也总比没有回忆好。

然而天还是亮了,无论我们彼此都多想把这一夜留下,光明仍然开始降临,只是没有带着爱一同降临。

仿佛一场舞剧,当海天交接的地方开始出现一抹亮色时候,我和宋铭元都再回不到刚才那种抛开一切,投入的状态,我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他沉默的给我批了衣服。

“你偷了剧组的这个烟火,他们还有的用么?这样假公济私也没事么?”为了掩盖尴尬般,我抬头问宋铭元,“能给我讲讲这个道具要用在什么场景么?是个什么样的故事?需要这么恢弘的烟火?”

而宋铭元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望着遥远的天际:“不要紧的,这些东西都可以有替代,只要是物质上的,都可以找到替代,钱可以解决这些。”然后他转身看我,“铭成现在在管理的公司是HT,这个故事,有机会你会在影院看到的。”

凌晨的海滩上有些冷,我和宋铭元的头发上都凝结上了一层露水,他把外套脱了给我,把带了的毯子也裹在我身上,自己倒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我建议我们回车上,他没有同意。

“我想在这里看到日出。”他固执的这样说完,又更加紧的搂了我的腰。

我们心照不宣,时间在流逝,我们即将分别。日出是希望,也是绝望。这一刻,我们只是小心翼翼的互相静谧着,不去提醒对方现实。

而当最后的光明降临,我们因为长时间仰望太阳,那些明亮到刺目的光线,让我们眼睛都流出眼泪。然而我们都没转开头,只是继续这样望着。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日出,却仿佛是第一次。”

恍惚间,便有这种时空交错的感觉。我记起电影里那个要变成吸血鬼的人类的最后一场日出。他说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