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还放着一个躺椅,一点灰尘都没有。

墙上是干净整洁的白,沙发是深咖色布艺的,墙上的装饰油画是她亲手绘制,阳台还有她养的小树,现在枝繁叶茂已经快顶到了棚顶了。

茶道上小茶碗个个精致,茶几上还放着一盆兰花。

从进门的玄关,到屋里的各个角落,都是绿色植物,单单她房间里的一侧床头柜上,有一盆开着小花的茉莉,有紫有白,芬芳四溢。

一米五的小床上是她喜欢的小碎花四件套,起床之后都铺得特别整齐。

枕边放着一本夹着书签的书,书上是她的深色眼罩。

另一侧床头柜上则摆着一瓶红酒,一个高脚杯,被底还有残留的红。

一身的汗,距离表姐打来的电话也就五分钟。

窗帘都是单一的灰色,厚厚的遮光布料,天一黑她都会拉上。

拿着毛巾正擦着汗,门铃响了。

季玖玖竟然这么快来了,她拿起了可视电话:“姐?”

门外果然是季玖玖,只不过她双手合十,正对着镜头无声道歉,在表姐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是她爸裴向南和她妈季青柠。

这两个人一看就有备而来,恐怕是打电话来之前,就站在她小区门口了吧。

她这次生日没有回去,就知道躲也躲不过去。

打开了锁,很快,三人都站在了玄关处。

季玖玖在后面对她直眨眼,干笑着直活跃着气氛:“快进去啊,小爱这里布置得可温馨了呢,我都爱上这小家了,每次来都不想走!”

说完这句话,左右两个人都看着她。

也是,当爹妈的都没来过一回,她来很多次了。

失言失言,季玖玖恭恭敬敬地请这两尊大佛进去,笑得一脸开了花似地,裴深爱还擦着脸上的汗,看见她们,站了一边。

她起来运动,头发都扎了起来,还带着个粉色的发箍。

家居服是运动版的,上粉下灰。

就那么看着她们,很显然不很欢迎。

她妈季青柠脸色也不太好:“怎么,我们来不得?”

裴深爱转身。

她爸手里还提着好几袋东西,进门就找冰箱:“你过生日也不回家,我和你妈能不惦记你吗?一个人在外面,吃什么喝什么,赶上今个遇着你了,你妈心疼你,赶紧让你姐带我们来了。”

裴深爱的性格当中,偏向父亲更多一些。

她也更了解她爸一点,就是想缓和她们母女之间的矛盾,其实,他们来干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她平时就很懂生活的一个人 ,冰箱里东西不多,但是都归类放好,能看出她生活得还不错,女儿从来不是那种任性胡闹的人,可即便这样,裴向南将买的蔬菜和水果都依次放好,还是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眼自己老婆。

季青柠换了脱鞋,才门口仔细查看了下她家的拖鞋数,一头奔着卧室去了。

裴深爱搭了毛巾在脖子上,走了卧室门口,倚靠门边抱臂看着她妈。

她妈一手还拿着公文包,走得快,进了门看了床上没有别人,又走到窗帘处转悠了一圈,指尖在窗台上划过,她的目光锐利地侦查着每一个地方。

从床头柜的单个红酒杯,到床上枕头的摆放姿势。

什么都没有半点异常,这才走出来,远远对裴向南点了点头。

裴深爱跟着她的脚步,慢慢地走:“要不要去阳台去看看,我养的树上说不定能藏个人。”

季青柠回头看了她一眼,坐了沙发上。

很快,裴向南将保温饭盒打开,小笼包都盛出来放了碗里,他放了餐桌上面,叫过女儿:“趁热吃,你爸我亲手做的你爱吃的小笼包,特意给你做的夜宵。”

几层的饭盒还装着小菜,他都一一摆放好,也走了沙发前坐下。

裴深爱扯下毛巾,飞快走进了洗手间:“我去洗个脸,你们随意。”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耷拉着脑袋的季玖玖,此时才抬起头来,她告饶地在一旁继续双手合十:“姨,姨父,深爱现在真的是一个人,她她也不是忘不掉陆燃,她就是没遇见合适的,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

季青柠嗯了声,气顺了不少:“看样子是没有男朋友。”

为人父母的,或许都是这样,有男朋友了,也担忧,没有也担忧,裴向南自然懂得她的担心,握住了她的手:“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咱们今天就来看看她,别的以后再说。”

季玖玖也在旁和稀泥:“是啊,婚姻大事都是急不得的,赶明我也劝劝深爱,她不是不开明的人,也就是当局者迷,想开了就好了,到时候就以她这条件,男朋友还算个事嘛!”

季青柠回头瞪了她一眼:“你劝?你劝她像你似的三十二了还不结婚?”

季玖玖:“呃…不结婚有不结婚的好处,要我说你们就是想得太多了,什么事都讲究缘分的,缘分到了,真是有那么个人了,自然就想结婚了嘛!”

季青柠一手撩过碎发在耳后,她一头潮流的奶奶灰,颜色扎眼:“没有人非逼着她结婚,但是她这都几年了,总也走不出来,再这么下去还能好吗?”

很快,裴深爱简单擦了擦汗,洗了脸,回来了。

她摘下了发箍,脸边的碎发有点卷,坐了餐桌边,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开始吃小笼包。

才吃两口,她爸和她妈就都走过来坐了她的对面。

得,又开始了。

还是季青柠先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僵局:“深爱,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的青春可禁不起挥霍。”

她爸在旁附和:“你妈说的对,你二十八了,可以试着去交些朋友嘛!”

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她咬一口小笼包,含糊地嗯了声。

季青柠目光哆哆:“找男朋友就像投资一样,你不小了,眼光要看得长远一点。”

她爸嗯嗯继续附和:“你妈说的对,有些男人就是道貌岸然,空有一张脸那不行,你主要得看内在,当然了,光有内在也不行,通常从遗传学上来讲,一个人他长得好看,这个人也差不到哪去,反正…总之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带家来,爸帮你看看。”

裴深爱心不在焉地,继续嗯一声。

从前她以为只要是她喜欢的,那么爸爸妈妈也会喜欢,事实证明真的是她太天真,她一点也不想回家,一点也不想和父母探讨这个问题,尤其是她妈。

她妈向来强势,这两年母女之间的矛盾爆发了以后,已经开启了冷战模式。

季青柠自然不会示弱:“这段时间,我会帮你留意一些合适的对象,你等我电话…”

这次不等她爸说你妈说得对,裴深爱已经站了起来:“我想问一下,什么叫合适的对象?是我觉得合适还是你们觉得合适?”

裴向南立即来打圆场:“深爱,首先当然得你喜欢,其次,得门当户对,这不一个世界的人走了一起去,日后也要吃苦头的,你还小呢,不懂这些也正常,爸爸妈妈就希望你找一个适合你的人,希望你幸福。”

裴深爱站了起来,看了看她爸,又看了看她妈,一对二是牙尖嘴利:“你也说了首先得我喜欢,那我喜欢的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说不适合,什么叫适合,门当户对就能保证婚姻幸福了?我妈以前和郑焕他爸还门当户对呢,怎么就离婚还嫁了你呢!”

她从小就爱笑,脾气也好。

人人都说深爱好可爱啊,好软好漂亮啊,但是只有家里人知道,她的软只是表面,其实骨头硬着呢!她不愿分辩的时候能一句话不说,想分辩的时候,谁也说不过她。

不提郑焕他爸还好点,一提他季青柠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她怒目以对:“裴深爱!”

裴深爱发觉自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当即转身:“对不起,我不想和你们吵架,我和陆燃已经分手了,现在你们还想我怎么样?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很好!”

说着快步走了玄关处,她不顾表姐的阻拦一手拿了手包,开始穿鞋:“我冷静冷静,你们走的时候,帮我关门。”

她妈追着她问她什么态度,被她爸拉住。

季玖玖被关在门里。

裴深爱自己有辆德系车,完全靠自己挣钱贷款买的,她上车开出小区,这就上了大道。

路上车来车往,她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

胸口有什么东西,像是要炸开一样。

这种感觉时常有,在陆燃和她分手的时候,在他走了以后,在季青柠说他配不上你时候,在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都有过,她常常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三年前,她不顾父母反对和陆燃在这个小区看了房子,憧憬了美好的未来。

她爸妈私下见了他,带他看了她的房间,给他讲她成长的经历,说他给不了她幸福,她爸甚至给了他一笔创业基金,他坦然接受,并且提出了分手。

现在分手三年了,他毫无音信,她耐心耗尽。

也不知道开出了多远,眼中掠过一个个闪亮的牌匾,她将车停在了一个酒吧的门前。

C市有名的暗夜酒吧,因为老板太过出名,安全性相对好一些。

拿下钥匙,裴深爱拿着手包下车。

走进酒吧,里面响着颓废的音乐。

驻吧歌手一手抱着吉他,声音低沉,唱着歌。

风力飘雪的花

在记忆之中发芽

那些红色绿色

我们的青春年华

志向无限远大

转眼已各奔天涯

独自走在街上

只看见曾经的晚霞

时间似流水

催促我们长大

年轻的心有了白发

当初的人呐

你们如今在哪呢

她更觉伤感,坐了吧台前。

从前和季玖玖一起来过,此时一个人,随便坐了。

看见眼熟的酒保在调酒,裴深爱眼眶有点湿润,对着他打了一个响指,笑笑:“随便给我来点什么,快。”

三更半夜买醉的人比比皆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像这样的美女他当然有印象。

拿了鸡尾酒送到她的面前,他笑得也甜:“来杯甜酒吧,治愈一下。”

裴深爱点头,扬脸喝酒。

连家

陈姨去倒一杯水的功夫,连驿就蹬蹬蹬上楼了。

也没吃两口的面条在餐桌上放着,筷子扔出去老远。

她回头,连驿才走到卧室门口。

陈姨叫他:“诶?怎么啦?不吃了?”

这小子嗯了声算是回应,进了卧室,房门咣地一声摔上了。

这怎么回事?

才刚还嘻嘻哈哈的,说牙好胃口好,吃嘛嘛香,一转眼就又不吃了,陈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他又和他爸生气了,赶紧上楼来劝。

平时二楼就连驿和连正住,陈姨揪着心,小碎步上了楼,到了门前就轻轻敲门。

“小驿!小驿!”

她照顾了他太多年,早已超越了她对雇主的情分,连驿对她也是亲近。

敲了两下,房门开了,他头发有点乱,拢着睡袍,已经掩饰了些:“我没事,要睡了。”

要睡了,也好,只要不出去混玩,没多大事。

陈姨赶紧推他:“那赶紧睡吧,明早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嗯了声,关上房门。

陈姨叹了口气,在心里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转身下楼。

她走了以后,连驿倒在大床上。

他翻开手机微信信息栏,看着那条系统信息,将手机扔了一边。

五秒钟过后,又拿回来。

点开微信,连驿点了点好友验证。

弹出来爱酱的头像,他在备注信息里打出加我两个字。

想了想,删掉。

又写喂,小狐仙,加我。

又删掉。

最后索性光点了个句号申请了验证,什么都没说。

然后他开始刷朋友圈。

之前发的那条自拍下已经有人点赞了。

他之前在部队不用微信,回来才有的账号,里面好友只有六子庄胜和陈舟还有他哥,那三个是点赞,六子在下面留言说:“不是我送你回的家吗,特意发个朋友圈啥意思?”

他返回验证好友页面,还没有通过。

闭灯睡觉!

二十分钟之后,二楼连驿的房门又咣地开了,他已经穿上衣服,牛仔裤,牛仔衫,里面一个白T恤,头顶戴着他那个遮疤的鸭舌帽,手里拿着电话正和谁说着话,一边走一边还恼着。

“少废话,来、接我!”

陈姨在楼下打着毛衣,看见他气呼呼地赶紧迎住了她。

听他口气不好,直拉他:“小驿你干什么去?出什么事了,可不能打架啊!”

连驿腿长走得也快,走到玄关处换鞋,安抚地拍了她的手:“我都多大了还打架,没事,心情不好,出去转转,六子来接我。”

她还要问,他闪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六子他们很快就到了,连驿上车,哥几个直拿他打趣,问他是不是憋的睡不着。

他一人一顿天马流星拳,靠了车上抽烟。

几人也是在街上转了好大一圈,六子把车停在了酒吧的门前。

午夜出来疯玩的年轻人不少,四人走进酒吧,连驿定了边上的一个位置。

可能是还没到真正嗨起来的时间,舞池当中只有几个小年轻和短裙妹子们扭着腰,一边卡座上倒是人不少,喝酒的喝酒,玩手机的玩手机。

连驿坐了里侧,他推着鸭舌帽将帽檐转了后面去,点烟。

六子摸出一副扑克牌来,开始发牌,酒吧里的公主过来招呼他们,他嘻嘻哈哈点了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庄胜和陈舟一人拿了一把牌,又开始调侃连驿。

六子扔下扑克去洗手间,连驿叼着烟,不耐烦地将两条腿都架上了桌面,他抓起扑克来撵开,手机在他口袋震动了下,忙伸手拿了出来。

划开屏幕,是他哥发信息问他在哪里。

想必这家人在宴会上回来了,他看了一眼,返回加好友页面,还是没有通过。

没有等到他的回话,他哥的电话这就打过来了。

连驿拒绝接听,回了一条信息,说和六子在外面,晚点回去。

他懒懒靠在卡座上,将手机放回口袋。

公主送来了酒,才要伸手接过,吧台那边忽然引起了一点小轰动。

连驿抬头,吧台边一个穿家居服喝酒的女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旁边几个人叫着好,她侧身坐在吧凳上面,正仰脸喝酒。

一杯了了,她对一边举杯的男人示意空杯。

也不知道拼了多少了,一边起哄的都吹着口哨,男人笑。

她随意摆着手,让他离她远点。

微卷的头发已经披散开了,女人在吧台的灯光下显得脸微微的红。

她一手轻抚自己额头,一手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