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穿着睡衣,有些疑惑地看着木槿:“你干嘛去?”

“七点在公司楼下集合。”木槿翻了翻白眼,又突然想起来,“你不坐公司的大巴么?”

薄三伸手把木槿手中的包拎了过来,转身朝卧室走去,边走边说:“前两天报上人数来我看了看,正好超载两人。所以我决定自己开车去,你跟我一起。”

木槿惆怅的摸了摸脑袋,皱着眉毛跟在薄三后头:“我说,这不好吧?怎么说也是公司集体活动……”

薄三回头,浓眉一挑:“集体活动怎么了?”

木槿嘴角抽搐,暗恨面前某人是真傻还是装傻:“那不是有损你伟岸的形象么……”

薄三动了动嘴角,眉梢轻扬,转身继续朝卧室里走去:“没事,我不嫌弃。”

木槿挠了挠头发,转身去楼下热牛奶。

吃过早饭,木槿很是自觉地上楼拎了包。再下来换鞋的时候,就见薄三正好从屋外走了进来。

薄三站在玄关处一手接了木槿手中的包,一手自然而然的揽住了木槿的腰。

木槿一怔,诧异地抬眼去看薄三。

薄三嘴唇微抿,也低着头看发怔的木槿。突然他眉一蹙:“你发什么呆?”

木槿吞了吞口水,朝薄三嘿嘿一笑,硬是把刚才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那一串话给吞进了肚里去。

大清早坐老板的车到公司,木槿已经在路上无数次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巧合……巧合而已……

好在到公司门前的时候薄三伸过手来摁住木槿要开车门的手,朝她微微一点头:“别下去了,坐着吧。”

木槿自然乐意,眯着眼嘿嘿一笑。

薄三也没下车,掏出手机跟对面的财务部长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后就问木槿:“你去没去过千山?”

木槿摇头。

薄三也是一皱眉:“我也没去过。”

木槿一乐,看着薄三的眼神就带了点鄙视:“没去过你还敢开车?要么我去那边大巴上坐着,给你换个认识路的人过来?”

薄三斜眼一扫木槿,看她像看白痴:“我们跟在公司大巴后头,不认识路也没关系。”

木槿咬了咬唇,重新缩回了座椅内。

她正恹恹地缩着,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是小影发短信:“嘿嘿,妞,跟老板一定要相处愉快啊愉快!”

木槿一龇牙,心想老板就是从噎不死人不罢休星球移民过来的,哪能让你称心如意的相处愉快了?

正想着,对面的大巴已经缓缓开动,薄三也点了火,跟了上去。

传说千山离城里,得走十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从上午八点出发的话,得下午七点才能到。

大概十一点刚过的时候车子就下了高速,顺着一条旧马路朝前颠簸。木槿被颠的头晕脑涨,随手拿了张碟放来听。

偏巧还是上次听过的那一张。那个略微带着忧郁的男声浅浅唱着:“Would you tremble,if I touched your lips?Would you laugh,oh please tell me this.Now would you die for the one you loved?Hold me in your arms,tonight.”

木槿一笑:“这声音听起来就没什么力道,怎么能成为英雄啊……要唱就唱那一首,lord knows,dreams are hard to follow……”

薄三瞟了她一眼,伸手去换了一张碟:“这个不好听,换个其他的。”

木槿怔了怔,突然一笑:“你是不是早就勘测了一下地势啊,知道路不好走,特地换一越野车来开?”

薄三降了降车窗,笑了笑说:“这车底盘高些,路上方便。今儿天可真好。”

木槿手里拿着那张原本应该在他车上的碟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才一抬头朝窗外看去,说:“那可不一定,夏天大中午下个过云雨也是常见的事儿。”

路越来越难走,起先还是陈旧的柏油路,渐渐就进了山,蜿蜿蜒蜒地绕着山路朝上爬。

大概是太颠簸,木槿越来越觉得胸闷难受,胃仿佛要颠出来的似的搅着,把车窗开到最大还是克制不住那股恶心劲儿。她把脑袋趴在车窗上,动都不想动弹,只是咬牙忍着。

薄三终于发觉木槿不怎么对劲,略微降了下车速,一只手贴在木槿的脖子上挠她:“你怎么了?晕车么?”

木槿皱着眉头转过脸来看薄三,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越发显得一双眼睛漆黑如墨。

薄三一见她这样,靠边就踩了停。他下了车,转到木槿这边来替她开车门,浓眉也拧在一起,语气中含了点责备:“晕车你怎么不早说?”

木槿有些不好意思,皱着一张脸,低低说:“你不是不认识路么……要停就得大家一起停……”

薄三一听,火气蹭一下就窜了上来。他嘴角一沉:“就怕被同事看到跟我在一起,所以晕车难受也要咬牙忍着?”

天边轰隆一声,一声闷雷格外应景的配合着薄三响了起来。

木槿拧着眉就扑哧一笑,一边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搂住了膝盖,把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薄三站在她旁边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担心她,俯下身去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木槿还没回答,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薄三连忙扶了木槿上车。

雨越下越大,开始还只是半边天是明亮的,薄三只当是过云雨,又见木槿一张脸惨白,还是翻江倒海般地难受着,也就不着急出发,慢慢的等着雨过去。谁知道雨从开始的大雨点转成了黄豆大的冰雹,砸在车身上噼啪作响;冰雹过后整个天空居然渐渐阴了起来,雨势也不像有停的势头,倒是越来越大了起来。

木槿的不适渐渐好了一些,她又从包里翻了袋姜片含了几片,终于脸色好了许多。

薄三却是渐渐皱了眉头看着地上坑坑洼洼的小水塘出神。木槿挠了挠头:“要么走吧,我没关系的。”

薄三瞟了她一眼,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脸,才说:“我听说晕车是胃和车共振了,要么我们边走你边吃东西?”

木槿狐疑地看薄三:“真的假的,你这听说靠不靠谱?”

薄三嗤地一笑:“以前有个朋友也是晕车晕的厉害,她每次只要坐车就会买一堆吃的东西在路上吃,说是吃东西就不会晕车。”

木槿扁了扁嘴:“我没事儿,走吧。看这天是一时半会儿晴不了了,路也不好走,得赶紧跟上前头。哎对了,要么你给前头部长打个电话,让他们车子稍微慢点?”

薄三一耸肩:“我刚才看了看,手机在这儿没信号。顺着路走吧。”

木槿边看着窗外的雨边走神儿,怀里抱着一大袋薯片,隔三差五啃一口,在安静的车厢里嘎嘣清脆。

车窗外雨沙沙作响,车窗内温暖如春。

雨大,路又难走,薄三把车开的极慢还是会偶尔打个滑。他再一次坐直身体,皱着眉去尽力看清前方路况的时候,木槿突然说:“老板,你是不是从没遇过这么倒霉的事儿?”

薄三失笑:“谁说的?”

木槿一瘪嘴,白了薄三一眼:“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啊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就知道你打小从糖罐子里泡出来的,一点儿苦头都没吃过。啧啧,不过也对,像你这样的要是还吃过苦的话,

我们这样的就没法活了。”

薄三嘴角一挑:“我高考那时候,因为点事儿跟我爸闹的挺僵的,回头我就出国去上大学。我爸气的不行,一分钱都不给我,我也跟家里倔,硬是没要我妈给我的钱。念大学的学费啊生活费啊什么的,都是自己打工赚的。那时候是真难,只有刚开始的那点钱,租了个小黑屋子,下课就去中餐馆打工。”

木槿目瞪口呆:“不是吧老板,你也去餐馆打工?刷碗?”

薄三轻笑:“可我第一天就摔碎了三个盘子,被辞退了。后来我也发现不行,于是就去一家IT公司帮人家做。开始人家不要我,连试的机会都不给我。可那份工作的薪水实在是高,我就熬了两天三夜写了个程序,三番四次往那家公司跑,说只要一次机会。”

木槿惊讶,扭头去看他。只见薄三轻描淡写,嘴角仿佛还带着笑,木槿心里就突然一酸。她连忙转回了脸去看窗外,问:“然后就录用了么?”

薄三说:“没有。人家给了我机会,可我以为我足够好了的时候,人家告诉我我用的程序和语句太陈旧冗繁,太差了。”

木槿心里一紧,捏了捏手心,轻轻扯了个笑:“打击到你了么?”

“打击到了。高中那时候我在学校里也算一电脑高手,没想到被人家这么直接的打了回来,冷嘲热讽的,心里特不是滋味。”薄三哈哈一笑,“不过大半年年后我拿着含金量最高的CCIE横行无阻,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木槿也笑了出来:“你去美国么?”

不料薄三却一摇头:“不是,我去法国。”

木槿“咦”了一声:“法国有什么好大学么?我以为你要去就去哈佛耶鲁剑桥什么的,商学院混几年出来,那就是一金字招牌。要是去剑桥,出来还能伪装成一诗人,动不动来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之类的。”

薄三沉默了挺久,才说了句:“我爸当时也说,支持出国学习,可只能在英国跟美国之间选一个。”

木槿抿了唇,歪着头去看薄三,回想他努力认真的样子,就不禁就微微笑了起来。

仿佛他真的是一块巨大的磁铁,不动声色的就牢牢地掌控了整个世界。

这样的人,骨子里究竟是有着怎么样的骄傲和倔强。

暧昧记

朝前走了没多久,二人就遇上了岔路口。一左一右俏生生地分开,欢乐的得瑟着。

薄三一皱眉,无奈地看着木槿:“雨冲了路,根本辩不清有没有车过去。”

木槿掏出手机来左右摇晃着找信号,挣扎许久,也瘪着嘴说:“没信号。”

薄三双手还在方向盘上搭着,突然转过脸来问:“你有没有印象,他们说是去爬主峰……”

“走外边!”木槿指着右侧的路说,“如果正常的话,这条道才是通到主峰山脚下的才对吧?”

薄三看着木槿亮闪闪的眼睛,朝她一笑,左手使力朝右一打方向盘。

木槿选的路倒是不算难走,相反,倒有越走越宽敞的迹象。她不禁得意,摸着下巴又咬了口薯片,嘎吱一声,清脆响亮。

薄三就一笑。

木槿听到他笑,倒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缩了缩脑袋没说话。

薄三含笑问她:“不晕了?”

“啊?”木槿这才想起来,“不晕了。啊我什么时候开始不晕车了的?”

薄三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天色阴暗,没法看清楚他的脸,唯独一双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如同最璀璨的黑曜石:“从我贡献我自己的私人经历开始。”

薄三笑起来其实格外好看,浓眉大眼,侧脸的弧线完美之极。他此时的笑是温温和和的,没了在公司中的那股清冽,也没了往常的促狭,倒像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连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温柔。

木槿脸就突然一红,吞了吞口水不敢去看他,伸手挠了挠头发,刻意狗腿地去营造轻松气氛:“老板你太有献身精神了!”

薄三一听,嗤一声笑了出来,再看木槿的眼神就带了点满意:“嗯,所以你也得有献身精神。”

木槿泪……怎么就戳到了这一头上。

她讪讪地龇了龇牙,哼哼歪歪表示了一下附和老板坚决拥护,然后就埋头去攻克怀中剩下的小半袋薯片。

谁知道薄三的手又伸了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木槿只觉得车厢了猛地热了起来,脸仿佛也烧成了火烧云,热气久久不散。她连看都不敢看薄三一眼,抱着薯片袋子的手仿佛也跟自己的神经脱了节,呆呆的任薄三握着。木槿的视线顺着薯片袋子滑到了自己的手上,只看到薄三修长的手指捏在自己的掌心,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的握着。

可仅仅是这样的握着她的手,已经让她心跳的难以自抑,甚至在之前两人更多亲密的时候,都没有跳的这么快,这么的清楚明晰。

木槿吞了吞口水,轻微咬了唇,手心慢慢沁出了细密的汗。

薄三还是慢慢向前开着车,可偶尔一瞥看向木槿的眼神就带了些难言的深沉。木槿平日的伶牙俐齿仿佛顿时就没了,甚至有些希望这样的路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听着车窗外雨声叮咚,车内温暖安稳,带着丝丝的甜蜜,又带着丝丝的不安和心动。

可薄三并没有握了很久。

不多时他就捏了捏木槿的手心,缓缓把手抽了回去,重新放在了方向盘上。木槿下意识地把手抬起来放到了脸上,滚烫的脸,滚烫的手,仿佛还停留着薄三手指上好闻的味道。

木槿用微凉一些的手背在脸上胡乱擦着,试图降一降热气。可冷不丁薄三的手又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木槿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只见薄三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一丝轻轻的暖,然后把木槿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木槿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背碰上了薄三的脸,只觉得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滚烫。

这么暧昧的雨,这么暧昧的车子,这么暧昧的手指和脸颊。

还有这么暧昧的心跳。

车子还在缓缓的爬着,薄三的眼睛还是看着前方,只是车内的气氛已经完全走了样。

薄三慢慢把木槿的手挪离了自己的脸,视线也没有转,车子也并没有停,只是侧过脸去在她的手背上烙了一个淡淡的亲吻。

木槿一颤,紧接着就觉得整个人朝右方轰一下陷了下去。

薄三紧踩刹车,握着木槿的手使劲把她朝自己怀中搂过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迷迷糊糊中木槿只是在想,老板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容易就让人心跳加速了?

木槿被薄三护在了怀里,等了半天没有发现其他动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薄三慢慢松开了她,脸上也忍不住带了笑。木槿摸了摸鼻子,揪着薄三的胳膊转身降了车窗朝外头看。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车窗上满是水雾模糊,薄三开车又分了心,车子的右前轮陷进了一个比较巨大的泥坑。薄三从木槿这边的窗户凑着看了一眼,就转身开了车门,看着车外泥泞不堪的路不禁皱了皱眉。

他终于还是没有下去,重新点火发动了车子,加大了油门,试图凭借车的力量从泥坑里爬出来。

可那泥坑实在太深,右前轮几乎整个都已经陷了进去,车子都是一种歪侧的姿势在路上摆着。薄三努力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木槿皱着脸看他:“要么我……”

薄三推开了车门:“你在车上呆着,我下去看看。”

薄三正下车,木槿突然灵光一闪,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朝他扬起手中的塑料袋:“这个!”

折腾许久之后,薄三盯着脚上绑着的两个特大号塑料袋,忍不住微微皱了眉:“这个不会滑么?”

木槿一笑,眼睛亮闪闪:“理论上来说,会很滑。可是老板你可以稍微小心一点嘛对不对,这样起码可以不沾上泥……”

她一副二选一你自己挑的表情,倒让薄三微微失了神。他打量了下“雪白”的脚,毫不客气的踏了出去。

雨还是很大。

薄三站在泥坑边儿上研究了下深浅,见木槿也开着车窗朝外看,雨水顺着窗户打进了车里,淋的木槿整个前额和胸前的衣服都湿淋淋的,伸手就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回去回去,关窗户。”

木槿咬牙:“没事儿的,我看看。”

薄三一皱眉:“让你回去就回去,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语气像是教育小孩子。

木槿咬着唇缩了回去,隔着车窗看薄三左右寻找可以用来垫坑的东西。车窗水雾弥漫,天色又黑,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大概到被水雾隔成了圆圆润润的轮廓。

木槿心里突然就又是一暖。

不多时薄三敲了敲车窗。木槿连忙拉下窗来问:“有办法了?”

薄三皱着眉,整个人都被淋的湿透了,头发软软的贴在头皮上,有些傻乎乎的可爱。他皱着眉问:“你会开车么?”

木槿缩了缩:“会,基本上会。”

他说:“那好,你去开车,我再这边使使劲儿,看能不能推出来。雨下的时间太长了,附近根本没有东西来垫这大坑。”

木槿点了点头,重新拉上了车窗,跨到了驾驶席上。

点火。

离合和刹车同时踩紧。

松刹车。

慢慢抬离合……

加油……加油……加油……

木槿终于还是熄了火,探手去开了车窗朝薄三说:“不行。”

薄三转到左侧,拉开了后门钻进车里,对木槿说:“陷的太深了,我根本推不动。”

木槿皱着脸看他:“那怎么办?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两总不能等这泥干了再走吧?”

薄三看了看天色,脸也是阴的厉害,半天才说了句:“你就在车里等着,把车锁死,别出来。我刚才下车的时候见这坑里的土特别松比较奇怪,像是被人才填过似的。我往前走看看,说不准这附近真有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