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洁净得不像尘世中人。即便初降大梁时,他给扔到那样肮脏简陋的地方,折磨得奄奄一息,依然会有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雅洁净缓缓散出,让我心疼不已。

我好一会儿才能讷讷道:“我也想不出。你是我三哥啊!”

话犹未了,萧宝溶忽然低下头,目光幽深,却有什么即将满溢。

我仰头望他,正是不解的时候,那冰雪样洁白的面庞靠近,唇边轻轻一凉,已被两瓣薄唇笼住,柔柔地轻衔着,温温润润的触感顷刻让我身躯颤动。

萧宝溶……我确定他今天绝对没有喝酒。

除了越来越浓冽的杜蘅清香,和杜蘅清香中融合的温雅墨香,我闻不到半点酒气。

他的眼睛半睁着,瞳仁深处的温柔怜惜再熟稔不过。见我望向他,那温柔中又添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我慌乱地挣着,张口想唤他时,他的手臂收紧,温暖的舌尖已经探入,深深浅浅,以我完全不懂得的韵律和技巧温柔舒缓地游动,而莫名的愉悦和酥/麻,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由着他唇舌的带领,在口腔中迅速激荡着,一直发散到脑部,心口,乃至后来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这种能带来强烈愉悦的亲吻,在我和阿顼几次亲/吻时也曾领略过。

但阿顼绝对没有这般温柔细致,舒缓悠长到让我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又似要飘浮起来,只知被动地承受着那种强烈的愉/悦。

并且,不愿意停止。

开始我还注意到他的眼睑已经闭上,浓浓的长睫投在面颊,柔软弯曲的弧度配着冰雪一样的面庞,是沉醉到极至、也让人不由为之沉醉的温柔如水。

后来,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只知下意识地环紧他的腰,由着他引领着我,以他萧宝溶特有的优雅和蕴藉,进入那仿若浮在半空的美妙幻境中,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再不愿醒来。

许久,许久,我听到了幽幽细细的喘/息和呻/吟传出,蕴了极分明的欲/望渴求,仿若当日我自己服了媚药躺在拓跋轲身下后,娇/媚地发出卑/贱的渴盼讯号。

我蓦地双手一紧,已抓着细滑的丝质衣料。一睁眼,萧宝溶的唇正缓缓离开我,一双眼睛满蕴醉了般的雾气,蒸蒸腾腾,萦绕不休。

而我本欲推开他的手,此时正牢牢地扣着他的腰,周身颤抖着整个人偎在他怀中。这姿势,恨不得要将自己融到他身体上一般。

颤动着麻木的嘴唇,我正不知说什么时,萧宝溶阖一阖眼,再睁开,除了像盈了层水气般格外莹亮,已看不出溺于情/欲的不可自拔。

含一抹温柔的轻笑,他居然伸出食指来,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低低在我耳边道:“不害臊的丫头!”

可他这般说着时,却又将我抱到了怀中,紧紧地拥住。

隔着单薄的衣衫,我分不清胸前不规则震动的,是我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

又似乎隔了好久,我那干涸的喉嗓间,才发出被羞窘逼细了的声线:“三……三哥!”

萧宝溶低低应了一声,缓缓放开我,为我拂了拂额前散落的发,轻轻笑了笑,立起身,慢慢走到窗口,推开雕着缠枝莲花的窗扇。

我浑浑噩噩站起身,呆呆地望着萧宝溶清浅如水的身影,许久才很傻地又唤了声:“三哥!”

萧宝溶扶着窗棂,垂下头,仿若又是很轻地笑了笑,几缕柔软的黑发在风前荡漾着。

“阿墨,回去吧!”他一如既往地温和说道,“我会和你父皇说明,你是……在魏宫时受了委屈,不愿和男子亲近。”

我无意识地揉着红肿的唇,居然也只是顺从地应一声,脑中却依旧浑沌地反应不过来,他到底在说着什么,仿佛只是本能地认为,他说的话,我答应下来是天经地义的。

他听见我应了,眸光闪亮地转头望我一眼,弯了弯唇,微微的笑容看来黯然而惨淡。

但他对着我,竟似哽住了般不曾发出声音。重又别过脸,扭向窗外时,他才很轻很轻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愿阿墨嫁给他人。”

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么久,我从没有这么一刻,是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他真的不是我亲哥哥。

他早已清楚自己不是我亲生哥哥,却还是几次三番护着我,甚至沦落为阶下囚,不得不靠昔日他护着的小女孩扶持才能勉强存活。

付出这等高昂的代价,原来并不仅仅只因为我是他养大的妹妹。

韶华误,谁怜芳菲老(四)

我毕竟不再是十五六岁不解事的小丫头了。他在缠绵间的真情流露和刻意取悦,我再不可能视若无睹。

我再不晓得我是为之感激还是感动。我只想着我该为他这么久的沉默付出表达些什么。

慢慢走到他身后,我环过他的腰,轻轻拥住,将面颊贴到他的背上。大颗的泪珠,便不由自主地滴落,打湿了他天青色的衣衫,润成雨水渍过的山林苍郁之色,一团团洇染开来。

萧宝溶默默握住我交叉在他腹前的双手,指尖微凉,掌心温热。

泪眼朦胧间,我望向窗外。

荼蘼如雪,散淡而落,如一枕香梦沉酣,欲醒不能。

浑然不知,春意尽,芳菲老,一年韶华又去。

“去吧,去吧!”萧宝溶轻柔的声音,低婉如歌,“不用记挂我。我很好。”

后来,萧宝溶曾经求见过萧彦,应是回复萧彦关于我的情况。但萧彦并不完全相信,安平公主挑选驸马的闹剧,又持续了将近一个夏天。

那些候选驸马们与我相见的方式似乎开始有了变化。

有时宫中走着,会冒出个年轻男子在花间弹琴或月下吟诗;有时回府的车马会忽然被拦下,本来应该帮我驱逐闲人的侍从领来一位男子,递上一首赞颂我的好诗文;有时应人邀请赴宴,有狂生半疯不傻地在我跟前舞剑诵词……

我本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可实在给萧彦的好意闹得烦不胜烦,令人将萧彦为我备下的那些候选人名单找出,单只看候选驸马有哪些在朝为官的亲友,挑那和“未来驸马”们关系最亲近的,一夜贬斥了二十九人,终于让那些心怀冀望的青年才俊望而却步,再也不敢轻易毛遂自荐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更大的闹剧,在秋天时来临。

天临四年的八月,北魏派使臣前来拜见梁帝,破天荒地带了大批礼物过来,让南梁上下一阵轰动。

无人不知,当今魏帝拓跋轲的父亲靖元帝拓跋弘是死于如今的梁帝萧彦手中。也因了此事,拓跋轲始终不能释怀,多年来一有机会,便会发动征伐南朝的战争。南朝北朝的针锋相对势不两立,连江水两岸的百姓都无人不知。

如果说现在魏帝派人陈兵于江北,只怕还没他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让人惊讶。

待朝堂之上,使臣说明来意后,南朝更是群臣哗然。

晏奕帆、唐寂等人,一向都和我走得很近。那边萧彦还没来得及召我入宫,他们便在下朝后径奔公主府,告诉了我使者的话。

“这拓跋轲是不是在四年前,被公主的神机妙算把脑袋打坏了?”晏奕帆一脸的哭笑不得,“他们居然想讲和!他们居然想公主和大魏皇室联姻!”

“他……还想纳我为妃?”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了。

经过相山一战,我深信拓跋轲早已对我恨入骨髓,就如我忆起他当年的凌逼,依旧恨入骨髓一样。

他那样心狠意狠手段毒辣之人,只为疑心我影响了他们兄弟关系,便能将我赐死;以我对付他的手段,若是我落到他手中,他将我碎尸万段才是意料中事。

“是啊!”晏奕帆感慨道,“别说公主了,就是皇上听了使臣的话,都半天没开口。不过金口一开,估计那使臣也要气得够呛了!”

拓跋轲虽是骁勇,可萧彦多番与魏军交手,数度大胜,却不将他放在眼里。

萧彦的回答是:“哦,那且让我问问安平公主,要不要拓跋家的人做驸马吧!”

萧彦的口吻,分明是要拓跋轲入赘到南梁来做驸马,甚至还得问问我,我要不要他当我驸马。

我笑着问晏奕帆:“那使臣给气走了没有?”

晏奕帆纳闷道:“没有呢!现在还在驿馆里呆着,说静候佳音呢!”

正诧异时,宫中果然来了内侍,急宣我入宫。

晏奕帆笑道:“哦,一定是这事了!”

他们辞去后,我即刻令人备了车辇进宫,径入武英殿。

萧彦早在殿中等候,见了我便笑道:“阿墨,叫你选驸马,你一直挑剔个不停。这下好,有个叫你挑剔不了的人过来求亲了!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我够了案上青花大觚上新插的金黄桂枝,嗅着扑鼻的桂香,笑道:“听说了。父皇,看来阿墨还当真声名在外呢!如果拓跋轲当真愿做大梁的驸马,搬咱们宁都来,不晓得会是怎么个景象。”

萧彦朗声笑道:“如果他不介意朕射杀了他的父皇,拉得下脸来叫朕一声父皇,朕便收了他这驸马也不妨!横竖他长得倒也人模人样,除了年纪大些,倒也配得过你。”

他皱了皱眉,锐利的眸光在我脸上凝注片刻,忽而放软了声调道:“上次惠王来找过朕,说了不少你在北朝的事。算来,这个拓跋轲,还是你唯一跟过的男人?”

他问得很直白,让我不由地红了脸,强笑道:“哦……我早忘了……”

萧彦低低叹了口气,负了手在殿中来回踱着,把澄金云纹地砖踏得笃笃作响,好一会儿才道:“真忘了么?那你早该找个如意驸马嫁了!最不济,也该寻几个漂亮男子伴在身侧暖暖衾被。以你如今的身份,哪个敢说三道四?”

韶华误,谁怜芳菲老(五)

萧彦这一支萧氏,和故齐的萧氏虽是很远的同宗,却沦落已久,到他手中才凭借军功起家,夫子们的书读得本就少,大约对于什么三从四德的女子训条没怎么放在眼里。当日他不知道我是他女儿,明知我曾落到魏人手中,再不可能是完璧,依然毫不介意地想着要娶我,便可算是明证。

如今我既是他的女儿,他更不会用那些教条来约束我,竟是巴不得我找上几个美男子左拥右抱,免得床帏寂寞,说不准还可为他生出个外孙来,好重新考虑着南梁的储君问题。

他和我倒还真是父女连心。

没遇到阿顼以前,我不就是这么着打算的?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

这世间,我找不到我可以相伴一生的良人,而我已不想委屈自己,让不喜欢的男子污了自己的身体,去贪图一时的床第之欢。

给萧彦说着,毕竟尴尬。我沉默了片刻才道:“父皇,我没找到够格为我暖衾被的男人。我将就不了。”

萧彦怔了怔,忽然放声大笑,拍着我的肩道:“好!好!果然有我萧彦女儿的气节!对,既然你觉得没人够格给你暖床,你就不用将就!这天底下,也没人敢要你将就!”

他扬手一挥,满是帝王笑傲天下的霸气,“传魏国使臣!”

我心神大定,瞬间也有了自己主宰乾坤睥睨天下的踏实和骄傲。

对,这天底下,将没人敢要我将就任何事;我也将不容任何人来为我的未来做主。

稳稳地到萧彦下首,我提着茶盏,品着我最爱喝的狮口银芽,体味着江南才有的甘美清醇,缓缓地吐着气,惬意地靠在椅靠上,一边等着魏国使臣的到来,一边和萧彦闲聊着朝政和宫廷之事。

萧彦神色已很是淡定,仿佛丢开了一桩长久已来的心事,连延续了春夏两季的隐忧也散开了,谈笑风生,兴致颇高,直到外面通传魏国使臣阮琰到了,方才冷下脸来。

踏入殿中的男子个子不高,算是北方男子中较矮小的那类,容貌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便让我记起,被困于青州那年,我曾在大年初一时受封墨妃,和魏国群臣见过面。这个阮琰,应该也位列其中。

待他向萧彦和我行过礼,萧彦已掠过矜持甚至傲慢的轻笑,淡淡道:“朕问过安平公主了,她不愿意与贵国联姻。回去告诉魏国皇帝,朕就这么个贴心的女儿,也舍不得她远嫁异国,请他……见谅吧!”

他口中说请魏帝见谅,可回绝的口吻很是生硬,半点不像希望魏帝见谅的模样。

算来梁萧氏和魏拓跋氏的仇恨早就结得深了,萧彦固然不相信他们真的想娶南朝公主,而我也不相信拓跋轲那样冷酷执着的人会放弃国仇家恨。

不论萧彦答不答应把我嫁给拓跋轲,魏梁两国的矛盾都将不可调和。

阮琰并无意外之色,保持得体的礼仪,笑容可掬道:“陛下,我皇诚心与南朝结为友好邦邻,既然公主无意入魏,那么,由我国皇亲入赘南朝也可以。”

我差点一口茶喷出来,瞪着他笑道:“你的意思是,拓跋轲他转了性,不想当大魏皇帝,却要来当大梁驸马?”

阮琰恭声道:“公主说笑了!我们大魏皇帝,自然不能到南朝为驸马。但大魏的豫王殿下,愿意舍弃皇太弟之位,入梁为安平公主驸马。”

拓跋顼?

我愕然,心跳没来由地凌乱起来。忽听身畔宫女低声惊呼:“公主小心!”

一垂头,几上的茶盏不知什么时候被我带翻了,刚添的茶水泼到了手指,莹玉一般的洁白已经变作淡淡的绯红。宫女们正惊慌地过来收拾,一边要来为我擦拭,一边已有人去寻药。

我再不想流露半分失态,登时发作道:“这刚是谁泡的茶?说了要用隔年梅花上的雪水泡了才好,谁又用雨水泡的?这么难喝,想毒死我么?”

经了这么多年的磨难和历练,我早不是当日那个不解事的小丫头,平时举止甚是端庄稳重,待下人也是和气,骤然这样发怒,顿时将宫女们吓坏了,扑啦啦跪了一地,不敢则声。

萧彦皱眉,抬手道:“公主的话,都听见了?下回记清了!都下去罢!”

宫女们也不敢再上前查看我烫伤的手指,悄然收拾了茶盏,另去备茶了。

萧彦瞥了我一眼,微一皱眉,随即向着阮琰道:“哦,你的意思,你们豫王放弃了他的大魏江山,要做我南朝的驸马?”

阮琰陪笑道:“正是此意。”

拓跋顼在搞什么鬼?

如今他在北魏朝廷过得风生水起,将拓跋轲那等强势的人物都逼得不得不礼让三分,其地位绝对不比我这个有监国大权的安平公主差。

而北魏国土之辽阔,也不在南梁之下。以拓跋顼对江山和权势的热衷,他舍得弃了储君之位,来做什么南朝驸马?

何况拓跋顼看似温文清好,实则骄傲狷狂,哪里会向自己的杀父仇人屈服,甚至认他为父皇?

下一节顼顼会出现鸟,亲们有些想念他了么?

懒画眉,东风余几许(一)

我勉强用方才被宫女们激怒的横眉冷对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慌乱,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冷淡笑道:“阮大人,我倒不知道,北魏的风俗和南方有这么大的差别!旁人不清楚,难道阮大人不清楚么?我曾是你们大魏皇帝钦封的墨妃,册封的旨意说得明白,连他死了我都得随葬入他的坟墓。不论生死,我都逃不了你们大魏妃子的好运气呢,这会子怎么眼睛都不眨地,就把我扔给他弟弟了?”

阮琰额上隐见细细的汗珠冒出,应答却依旧从容:“公主若在魏,自然要遵守魏帝的旨意;但公主若在梁,魏帝的旨意自然无效。只怕公主一回到南朝,也不曾再将魏国的旨意放在心上吧?”

我提起桌上刚端来的茶盏,狠狠地摔到地上,在那四分五裂的破碎中喝道:“即便在魏国,本公主同样没把拓跋轲的所谓圣旨当过一回事!我落到他手中,会是被他欺凌的宫妃或奴婢;他落到我手中,同样是由我处置的贱奴,让他当男宠,他就得当男宠,让他当太监,他也不得不当太监!至于拓跋顼,不过我是饶了一条狗命的阶下囚而已,有什么资格来做我的驸马?北魏有兵马如云,南朝同样有铁骑无数!你给我滚回北魏去,告诉这对兄弟,叫他们在自己的地盘安份些,别指望再来算计我!”

听了我对他们的国君这般辱骂,阮琰终于变色,连勉强的笑容也维持不住,僵硬着身体告退。

内侍送他出去时,萧彦挥了挥手,竟叫殿内宫人尽数退出,只留下了我。

他的沉默注视下,我并不能克制自己的不安,绞着自己的袖子,又将手指撑着额。

脸上窜着烧,正烫得厉害;手指却很凉,一直在颤抖着。我的掌心,更是层层渗着冷汗。

“阿墨……”

许久,萧彦开口,“你当真喜欢那个阿顼?”

我立刻反驳:“父皇,我不喜欢他。三四年没见,我连他的样子都快忘了,又怎会喜欢他?这个人满心里只是他的江山,他的天下,我只悔当初没杀了他,白白让拓跋轲得了助力,如虎添翼。”

萧彦盯着我,缓缓摇头:“哦?你不是最恨拓跋轲的么?可刚提起拓跋轲想娶你时,你似没这么恼怒。而一提拓跋顼……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我忽然便委屈,委屈得快要忍不住泪水。

“他是我唯一曾经喜欢过的男子,可惜……只是曾经而已。想到他还在想着怎么利用我,比起拓跋轲来,我的确……更恨他!”

我想不到他突然派人提亲的理由,但我确信,他和拓跋轲,必定另有阴谋。

或许,这只是他们再度发起双方争战的理由之一。

萧彦默然,只沉郁地继续凝视着我。

我忍了良久,终于没掉泪,甚至离开时,还能整整衣裳,一脸镇静地若无其事离去。

只是,这夜我辗转反侧,竟是彻夜难眠。好容易迷蒙睡着,晨间醒来,枕间竟莫名的洇湿了一大片。

这事便这样算了,阮琰回驿馆后虽没有立刻回魏国,但当日便派了使者回去,想来是禀报交涉情况。

因回绝了这桩莫名其妙的求亲,萧彦随即便暗中调兵遣将,防备北魏有所异动。

隔了两日,阮琰依旧没有动身回魏的意思,我虽是有些忐忑,但再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我的不自在,遂和以往一般来往于皇宫和公主府之间,不时到一些臣僚中走动走动。

这日大学士宋梓长孙满月,我在那堆金积玉的锦绣繁华乡中一直呆到了华灯初上,陪着宋家少夫人欣赏着小家伙的睡姿,闲话了半天,这才在大队扈从的保护下离去。

宋家着实是受宠若惊,将我的车驾远远送出大门,这喜笑颜开地回府。

我乍离了那笙鼓暄嚣之地,坐到同样珠围翠绕的鸾车中,却觉连周围的空气凉寂起来,不觉撑了额,在马车微微的摇晃中,抱了抱肩,低低地叹着气。

小惜、小落一直随侍身侧,此时见了,忙道:“公主,冷么?”

小惜已取了件薄棉披风为我拢上,微笑道:“人多的地方,总会热闹些,就感觉暖和了。其实咱们这车厢里也不冷,公主……是不是有些不开心?”

我懒洋洋地舒展了下手脚,笑道:“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左不过是……人少,所以觉得有点冷了。”

小落便从一旁围护着的茶壶中倒茶给我喝,笑道:“公主喝着茶,我们陪着说说话,难道还会觉得人少了?”

车上总有些微微地晃悠,小惜也上去帮着忙。茶壶盖子揭开,壶嘴和茶盏轻轻磕碰,伴小落、小惜的笑语,车厢里的确显出几分热闹,不觉得那样满怀荒凉了。

这时,我忽然听到了别的声音。

很轻,很钝,如老鼠吱吱咬着木板,却尖锐得多。我甚至感觉得出脚下微微的震动。

抬头看倒茶的小落她们,却是恍如未觉,正收拾着将茶端给我。

正疑惑着蹙眉时,有极冷极亮的一道光芒忽然在车厢内铺着的毡毯上划过,一个完整的圆形顷刻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