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年轻大夫簇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夫随后走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淤血基本清除干净,目前来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娟子和刘佩蓁,连在一边的莫云玠,都长长松了口气,这事弄到如今这地步,也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怎么会料到,对陈父的打击这么大,同时也明白,如果陈父真有个万一,小堂妹认不认得回来另说,没准还恨上莫家了,到那时可怎么收拾。

娟子安置好父母,就来找给父亲主刀的大夫。解放军总医院,娟子长这么大,都没来这里看过病,非常陌生。

问了两个小护士才找对地方,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莫冠荣,和站在一边正和大夫说话的莫云玠。

娟子心里琢磨,莫非自己和莫家有什么孽缘,怎么就是躲不开呢。莫冠荣有些歉然的看着娟子:

“很抱歉!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娟子现在理智基本已经恢复,看情况也不像是为了左宏的事情,不过,暂时她不想和莫家的人拉扯些有的没得,娟子直接问莫冠荣对面的大夫。

其实有些颇不礼貌,可是莫冠荣也只是微微一笑,沈主任很惊讶,毕竟在莫家老爷子跟前,敢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我爸他好了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娟子很有些担忧的开口。沈主任颇为中肯的道:

“脑溢血即使抢救及时,手术成功,对于大脑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不过,具体的还要看病人醒来以后的恢复程度,我个人建议,可以制定一套详尽科学的术后康复计划,进行配合治疗,效果更佳,最重要的是,患者尽量不要再受什么刺激。”

娟子认真的点点头:

“我们能不能挪到普通病房......”

三十四回

办公室的门轻敲两下,从外面推开,莫冠荣的随身秘书小张走进来,立正提醒:

“首长,下午两点半,您有一个会议需要出席”

莫冠荣低头看了看腕表,点点头,站起来意味深长的道:

“骄傲没有错,可有时也要审时度势,不然,就是愚蠢,你自己好好考虑,还有,不管你怎么想,血缘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东西,你是莫家的孩子,必须认祖归宗。”

沈主任这才恍惚明白过来,不禁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孩,不,应该说早就过了女孩的年纪,却美丽的颇具风华,而且,的确有当年薛大美女的风采啊!

沈主任和莫冠英夫妻曾经有些来往,那么一对出色的人啊,凡是见过的,恐怕很难忘记。这个孩子大概就是莫家找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显然,这孩子一点不相信,她的表情说明这一切荒谬到可笑。

莫冠荣交代了莫云玠几句,转身走了,沈主任对娟子温和一笑:

“你父亲目前还要在重症监护室里呆48小时,如果没有意外,才会挪到普通病房,莫首长安排的高干病房,就在重症监护室一层,设施齐全,照顾方便......”

沈主任说了许多,娟子却都没怎么听进去,她脑子里回荡着的还是,莫冠荣临走的那句话:

“你是莫家的孩子,必须认祖归宗,你是莫家的孩子,必须认祖归宗......”

到了这时候,娟子才知道,折腾了这么大的事出来,竟是为了她。莫云玠扫了她一眼,微微叹口气,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道:

“我们去喝杯咖啡吧!”

两人坐在医院休息区的咖啡厅里,好半响,娟子才回过神来,抬头直直盯着莫云玠:

“我怎么会是你们莫家的女儿,别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好不好?”

莫云玠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就那么望着她,深深沉沉的望着,娟子有些烦躁的开口:

“证据呢?拿出来给我瞧瞧”

莫云玠道:

“你知道,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父亲不会擅自行动”

娟子微微牵起嘴角,讽刺的笑了笑:

“你们莫家,前些日子不是闹了一场,最后说是个假的,你们莫家是不是疯了,到处认女儿,逮着谁是谁?”

莫云玠不禁哭笑不得,这丫头,和着,这是冲着他发火呢!

莫云玠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突然身子前倾,距离娟子极近:

“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你是我妹妹,可你偏偏就是,DNA检测结果在小张那里,如果你不相信,咱们可以再检查一次”

娟子蹭一下站起来,手撑在桌子边缘,低头俯视莫云玠:

“没必要,即便有那个什么鬼DNA结果,我也永远是我爸妈的女儿,永远,所以,你们别来烦我。”

说完,转身走了。莫云玠低头,有些失落的一笑,不过,即使她不是云玬,他好像也没有丝毫机会,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何止一步,妹妹也好,至少自己以后能名正言顺的接近她,呵护她,当哥哥,总比当个陌生人,甚至令她讨厌的人强多了。

娟子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如果理智的分析,她当然知道,以莫冠荣的地位,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而且,刚才老妈的眼神......

娟子摇摇头,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时萧:

“萧子,先借我点钱…”

时萧撂了娟子的电话,就跑去叶驰的书房一通翻找,找了半天,啥都没找着,只能捏着手机给叶驰打了过去:

“咱家的存折呢?”

他家小媳妇儿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叶驰问笑了:

“怎么,我家小媳妇儿想着当家作主过日子了?”

时萧翻翻白眼:

“娟子她爸住院了,你赶紧告诉我,存折在哪儿呢?还有,密码是多少?”

叶驰没辙的摇摇头:

“你用我给你的卡直接取现就成了,密码是你的生日,娟子…”

叶驰的话没说完,手机里已经传来忙音,叶驰叹口气,他家小媳妇儿就是个迷糊的丫头,这辈子都别想精明起来,不过,娟子她爸住院了,用得着他们家迷糊蛋插手吗,左宏那小子是摆设啊!

叶驰一琢磨,抓起手机就知会了左宏。

左宏你说这是啥感受,自己媳妇儿的事,自己竟然最后一个知道,还有借钱,和着,到了今天,娟子还拿他当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呢!

憋屈归憋屈,还是麻利的拿起车钥匙,匆匆交代了一声,就赶去医院了,不过,怎么住到军总来了,这边虽然有全国最好的脑系科,基本上,算是军方干部的疗养院,一般老百姓,很少来这里。

左宏一到重症监护的楼层,就看到时萧拉着娟子在楼道的窗边说话。两人侧身站着,已经五点多了,窗外夕照的光线,落在他家娟子身上,晕染起一股少见的迷茫。

“迷茫”这个词儿,打从左宏第一天认识娟子的时候,就仿佛和她是绝缘的,她总是那么坚定,坚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去做,所有的一切,生活,工作,自信使得她比别的女人更美丽。

可这时候,虽然还没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左宏就能清楚的感觉到,她心里那种不安定的迷茫,仿佛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无处着落。

左宏的心里一阵揪疼,这样的娟子,让他受不住。

时萧真没想到陈伯伯住院,竟然是脑溢血,她就是再无知,也知道这种病的厉害,娟子家的情况和她们家又不同。

从记事起,她就记得娟子妈的身体总是不好,三天两头就病一场,所以,陈家的生活也始终不算宽裕,娟子上大学的时候,除了学费,别的,几乎都是她自己赚的,后来娟子上班了,才逐渐好转。

可是这么大的手术,可想而知,是个多大的负担,尤其对于陈家。时萧把手里的卡直接塞给她:

“密码是我的生日,你看着用”

娟子把卡捏在手里,只是点点头,她和萧子的交情,说别的,就太远了。不妨,手里的卡突然被抽离,娟子抬头,正对上左宏埋怨的目光。

“时萧谢谢你,不过,我们还有钱”

时萧挠挠头,看了娟子一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当电灯泡的嫌疑,遂眨眨眼道:

“那个,我去里面陪刘阿姨”

说完,转身溜了。

左宏低头看了娟子很久: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语气透着理所当然的质问,娟子忽然就觉得心里一热,她仿佛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去面对,竟然忘了,现在身边还有一个左宏。

她几乎能感到,自己漂浮的心,瞬间就落在了地,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却那么清晰,清晰的不容她再去忽视。

左宏被她这种难得柔软依赖的眼神望着,心里的那点积怨之气,几乎立刻就化成了水。

左宏深深叹口气,把她搂抱在自己怀里,低头亲亲她的发顶:

“无论什么时候?记得,你还有我。”

左宏在军总颇有些关系,一个小时就办好了所有该办的手续,并且和娟子一起守在医院里头,连着守了四十八个小时,直到陈国华的病情稳定下来,转到普通病房里,才回家换衣服,顺便拿了娟子的换洗衣服,又赶回了医院。

娟子妈刘佩蓁,看着突然出现在女儿身边的左宏,觉得悲喜交加,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可是女儿还是她的女儿吗?

晚上的时候,娟子强迫左宏回家去睡,自己和妈妈挤在爸爸病房外间的家属床上。

多久了,自从女儿长大了,就再没和自己挤过一张床,刘佩蓁还清楚的记得,刚抱她回来的那一阵,身子很弱,总是发烧咳嗽。那时候,筒子楼里也还没暖气,点着个蜂窝煤的炉子,冬天也不暖和,她就整夜整夜的抱着她,拍着她,哄着她,那小小的身子,软软的,香香的......

“妈,我永远是你和爸的女儿,对不?”

娟子低低的话,打断刘佩蓁的回忆。刘佩蓁低头看着猫在自己怀里的娟子,叹口气:

“这两天,我也想明白了,我和你爸瞒着藏着,终归瞒不了一辈子…”

话没说完,娟子蹭就坐了起来,有些烦躁的打断她妈:

“这辈子我就你和爸,咱们一家三口”

刘佩蓁忽然轻笑起来,摸摸她的头发:

“傻丫头,你的一家三口,不是我和你爸,你如今长大了,我瞧着左宏挺好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定下来得了,现如今这样的好男人难找啊!”

娟子脸有些微红:

“妈,怎么说到这儿上面来了,我不结婚的,赶明儿我赚够了钱,咱们买一栋房子,爸我和您,咱们就想我小时候一样”

刘佩蓁在心里叹口气,她这丫头啊!性子太执拗又好强,即便他们陈家认了,让出女儿,莫家想认回去,恐怕也不太容易。

其实,说下大天来,不管是陈家的孩子,还是莫家的女儿,她终归都是要过她自己的人生,她就怕这孩子太好强,终归错过了属于她的幸福。

三十五回

莫家决定暂时不对外公开找到云玬的事儿,一是如今莫冠荣的地位,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更最主要的一点,是娟子的态度。

莫家所有人都没想到,娟子如此坚决的抵制这件事,即使有DNA检测报告,同时陈家父母也都把事情说的一清二楚了,可到了这丫头哪儿,就完全不予理会,并且视莫家人为洪水猛兽。

不仅把替陈国华手术垫付的医药费全部还清,对莫家的每个人都没好脸色,总之,这丫头打定了主意要和莫家生分,从此再无瓜葛,任你说下大天来也没用,固执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莫冠荣对这个才找回来的侄女,感情是复杂的,这里面有父亲和冠英夫妻的殷切希望,加上二十多年了,她处在那么一个家庭中,势必经历过一些困难,困难中,她依然如此出类拔萃。

莫冠荣对她怀有一份深深的愧疚之情,这份愧疚,使得一向铁腕的莫冠荣,这次也破天荒的柔软起来,他不想强迫她,他觉得,这孩子虽然固执,到底有莫家骨头里的血缘,只要她了解了一切,她会明白,她会甘心情愿的回来认祖归宗。

显然,莫冠荣低估了娟子的执拗,加上还有陈国华脑溢血事件,双方的关系算暂时僵住了,娟子就是死活不认你莫家,你就是能再呼风唤雨也没用,也因此,即使娟子和莫家折腾的这么厉害,别人却一无所知,甚至左宏都不知道。

但是左宏却感觉,他家娟子最近有些烦躁不安,仿佛有什么心事,认了死扣,解不开,左宏也不会去问,因为知道这丫头的性子,她要是不想说,你就是撬开她的嘴也没用。

不过,左宏心里也有隐秘的心事,是娟子所不知的。也许是连番的变故,先是杂志社被辞职,接着找工作四处碰壁,连着就是陈父脑溢血,令他家一向精明的娟子,失却了平时的精明,疏忽了自己稍微异常的身体状况。

左宏却看的很清楚,他家娟子最近容易疲累,晚上睡觉,再也没有失眠的情况发生,总是睡不够,开始喜吃酸的东西,平常碰也不碰的杨梅,一次能吃小半盆。

最重要的,她的好朋友已经迟了二十天了吧,糊涂的丫头,到现在还没觉悟。仔细算起来,左宏觉得好像是那次车震时有的,虽是意外,但左宏却狂喜不已。

他觉得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一切否极泰来了,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妈,左宏觉得,自己的人生再也别无所求,这种满足的幸福,令左宏每天都如置云端。

他猜测着娟子知道后的样子,是和他一样的高兴,还是担忧,左宏想着这些,心里就美的不行。把锅里的酸辣虾倒在一边的乐扣餐盒里,洗净锅子,放好,看着自己做好的几个菜,觉得很满意。

有老丈人需要的鸽子汤,丈母娘喜欢的青菜,还有他家娟子最近大爱的酸辣虾和醋椒海鲜汤。

陈国华恢复的很好,虽然有些语言障碍,但别的后遗症都微乎其微,沈主任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再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家休养。

一开头那十天,娟子都日夜守在医院里,后来陈国华的情况稳定下来,请了专门的护工,刘佩蓁就催着让她上班去了,反正都在这里陪着也没用,毕竟工作不能耽误了。

娟子那边也着实不能离开太久,经济峰会下周就要开幕,前面的准备工作,娟子也参与了收集资料,而且,这次是娟子盼望已久的机会,所以娟子销假回去上班了。

好在左宏很闲,医院的事情被他全全揽了过去,晚上下班后,娟子再到医院来。有时候娟子也在庆幸,身边有左宏这么个男人,危机时刻有个牢靠的肩膀给她倚靠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左宏一手提着饭盒保温瓶,一手拿着车钥匙,刚到楼下,就看到他家的车开进了小区。

左夫人打老远就看到她儿子了,提着饭盒保温瓶,一脸傻气的笑容,左夫人心里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要说对娟子那女人,虽然自己哪儿都不满意,可最令她气不忿的,还是那丫头使唤小宏跟使唤三孙子似的态度,做饭,做家务是男人该干的吗,小宏在家的时候,何尝碰过一点,跟这女人混在一起,倒成了这么个没出息样儿。

而且,别以为她看不见,以前小宏身上脸上那些伤,那女人就是个泼妇,就不明白,小宏怎么就跟中了邪似的,着了她的道。

原来左夫人还琢磨,也许再新鲜个一年半载的就淡了,到时候和云珂把婚事一办,那女人就再也掀不起风浪来了。可那里想到,莫家那边竟然主动要求退婚,左夫人心里的想头,忽悠一下,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左夫人探头看了看这个老旧的小区,嫌恶的摇摇头,左宏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妈您来干啥?”

左夫人白了他一眼:

“我来看我儿子不行啊!你都多长时间不回家了,妈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儿了?”

左宏笑了,伸手揽着她妈抱了抱,戏谑的道:

“这可不像我家老娘会说的话”

左夫人皱皱鼻子推开他:

“你身上什么味?”

左宏吓了一跳,拉起身上的T恤闻了闻:

“什么味?出来时,我特意换了衣裳的,娟子现在可不能闻着一点油烟味”

左夫人一惊,盯着儿子道:

“那女人怀孕了?”

左宏笑了:

“妈,您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少嬉皮笑脸的,我就问你是不是吧?”

左宏点点头:

“嗯,娟子还不知道,不过我猜**不离十了,妈,您就要当奶奶了,高不高兴?”

“胡闹”

左夫人感觉头都晕了,怪不得莫家非得退婚,这小子整出了人命,就凭那女人,想凭借孩子进左家的门,妄想。

左宏脸色也沉了下来:

“妈,我和您说的很清楚了,这辈子我就娟子一个女人,我爱她,不能没有她,您就看在您儿子的份上,别拦着了”

左夫人气道:

“胡说什么,亏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情啊爱啊的,成天挂在嘴上,也不嫌丢人,男子汉要以事业为重,女人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当不得真,尤其又是那么个不正经的女人......”

“妈......”

左宏声音喊着警告:

“我不希望从您嘴里说出娟子的一句诋毁之词,我说过了,我爱她,这辈子我娶的就只有她一个,您和我爸认不认,我都要娶她,认了,我感谢,不认,我和娟子自己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