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袁岁安闻声看了一眼对方,只觉得面熟,但却想不起对方是谁。那人看出她的迷惑,微微一笑,自我介绍:“我是林乔生,昨天多谢你帮忙。”

袁岁安这才认出这人是昨天的醉鬼,不过他昨天狼狈不堪,今天却是一派军姿英挺的精英模样,也难怪她认不出:“举手之劳,林先生客气了。”

袁岁安应了一声,注意力却落在程楚汉身上,他这时候竟然完全没有管她,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与林乔生走在一起的人,皮笑肉不笑的说:“哟,这不是周大公子吗?你不去维和,跑回国内干嘛?”

受他讽刺的年青人露齿一笑,道:“没办法,唐元提出要结婚,不同意我常年外驻,我只好回国了。”

唐元?不就是程楚汉评论是朵奇葩的亲生母亲吗?眼前这个年青人,竟是她的男朋友或者未婚夫?按程楚汉的年龄算,唐元怎么也该有五十岁了吧,眼前这年青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这么大的年龄差距,唐元竟然也能无视?

这个消息连袁岁安都震了一下,更勿论当事人受到的冲击了。袁岁安就看到程楚汉放在身后的拳头握得青筋都冒出来了,嗤笑道:“唐元会和你结婚?她这二十几年养的小白脸没十个也有八个,个个好的时候蜜里调油,挖心挖肺,结婚挂嘴边说了无数次都没成,玩到现在,我看着都觉得腻味。”

那姓周的军官呵呵一笑,耸了耸肩道:“我也没想跟她结婚,毕竟年龄差着十几岁呢!玩玩也就算了,哪能当真。可她都让你外公找上我家老爷子谈话了,我再不情愿……”

一刹那间,程楚汉的眼睛都红了,一拳挥了过去,那姓周的军官早有准备,闪开这一拳,顺手还了他一记手刀。

林乔生显然也没想到这两人碰在一起,居然会直接就在军事区动起手来,急得连忙过去拉架,低声喝骂:“久方,你干什么?这可是军事重地……”

程楚汉和周久方闷不哼声,但下手却是谁也没留情,拳拳到肉。程楚汉眼睛发红,周久方也一脸兴奋,他在程楚汉的狂攻下其实落于下风,多挨了两拳,但他却不止没有恼怒,反而嘴角挂着笑意。

袁岁安虽然对程楚汉说不上关心,但看周久方这模样,也知道他不怀好意。林乔生的身手跟打架的两人不能同日而语,拉架没拉成功,反而自己吃了两记乱拳,捂着胸口退了出来问袁岁安:“袁医师,你有什么办法分开他们吗?他们这身份的人,在这里打架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我们都要受牵连。”

袁岁安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动,眼看程楚汉一脚把周久方踹出几步,还准备追击,赶紧一个箭步窜过去,扣住了他的左肘麻筋,就势把他撞开。程楚汉猛然受到攻击,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一记下撩鞭腿就冲她抽了过来,等意识到来的是她,力气已经用老,只好把角度偏了一偏,踢在路边的花坛上,把里面一棵万年青跺得粉碎。

袁岁安已经准备好了硬接,没想到他还能半途改势,倒是愣了一下。周久方看到程楚汉被袁岁安拦住,有些不甘的挖苦:“哟,程三你有长进了啊,懂得怜香惜玉了!”

程楚汉刚刚稍微缓和的情绪立即双绷紧了,双手一甩,就想再冲上去,袁岁安沉肘在他肋下一撞,扣住他的手腕,拦在他身前轻喝:“别乱动!”

程楚汉受她这一撞,半边身体都麻木了,被她扣住动弹不得,只得停下动作,哑声道:“你让我揍这王八蛋……”

周久方还要在旁边刺激他:“听说你们队配的心理医生都没法对你进行心理干预,只能向上面请求专家组支援?程三,你这动静可真是与众不同,一闹就要上达天听啊!”

程楚汉气得额角青筋暴跳,用力挣扎,袁岁安压制他本就十分吃力,这一下差点前功尽弃,也不禁心中也冒火,抬头喝道:“你闭嘴!”

周久方也在揣测她的身份,收到她恼怒的目光,呵呵一笑,吹了个口哨:“美女,找男朋友眼睛可要放亮些,别被眼屎糊……”

袁岁安双臂用力箍紧程楚汉,打断周久方的话:“你们是军人,我可不是!”

周久方一愕:“什么?”

袁岁安感觉程楚汉身上的肌肉松驰了下来,情绪放缓,稍微放心了些,扯了扯嘴角道:“意思是,你能让程楚汉吃亏的地方可奈何不了我!”

周久方警惕之心刚起,袁岁安眼角看见有人从大楼向这边赶来,便大喊一声:“无耻,你敢青天白日的耍流氓!”

包括程楚汉在内的三人都愣了一下,周久方陡然意识到她这是什么意思,不由大怒:“谁耍流氓,胡说八道!”

袁岁安松手躲到程楚汉身后,大声回应:“你光天化日的侮辱妇女,不是耍流氓是干什么?我告诉你,别把语言骚扰当调情,明明一脸猥琐,还自以为潇洒无双,其实你就是个傻蛋!”

大楼里跑来拉架的众人听到这声骂,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周久方吃了这个冤枉,气得火冒三丈,就要上前理论。林乔生虽然也被袁岁安的话噎得无语,但毕竟不是当事人,没有什么愤慨,只从眼前的情势判断,赶紧抓住他劝道:“久方,你别乱来!”

周久方被他拉住了,也知道不能再动手,嘴里却忍不住大骂:“就你这清汤寡水样,摆大街上都没人……我什么时候侮辱你了!”

他骂到一半转口,但话里的意思却掩不住,袁岁安趁机抓住他的话头怒斥:“不是侮辱?你敢把刚才说的话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

周久方气得眉毛倒立,但他刚才激怒程楚汉的话,在少数几个人面前挑衅,是落程楚汉的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却是真不能、也不敢出口。

他一时无语,落在大楼出来的人群眼里就是明显的理亏,老田和一起出来的几名军官都不由得有些心中不爽。大家级别相差不大,平时也有来往,一般情况下不会乱拉偏架,但眼前这种情况可不是偏架不偏架的问题,而是周久方明显的来意不善,即使没有真的侮辱办事处的女客,也一定有行事不当的地方,才会引发斗殴。

周久方吃了个闷亏,呕得脸色铁青,指着程楚汉道:“好好好!程三你真行!”

程楚汉森然一笑,道:“我当然行,不像你……”

老田知道他后面必然没有好话,赶紧咳嗽一声,大声打断他的话:“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真要有话说不完,就去军纪纠察队呆上几天说个够!”

程楚汉和周久方都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周久方呵呵干笑:“没事,我和程三许久不见面,切磋切磋……”

程楚汉也皮笑肉不笑的说:“是啊是啊,我和周大这许久不见,激动一下,激动了一下……”

这两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众人看得无语,但到了他们这个级别的人一话不合动手,捅开了影响恶劣,只要没有造成实质伤害,能有说得过去的说辞,大家也就不愿多追究。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事情没闹大,两方各自瞪了对方一眼,扬长而去,袁岁安以为程楚汉受了这番刺激,事后总要找什么理由发泄一下,不料他一声不吭的走了十几步,满身的怒气竟就慢慢地消散了,再过了会儿,脸色就恢复了正常,转头问袁岁安:“你喜欢吃什么菜?”

再怎么度量大的人,也不可能在亲生母亲被人这么侮辱的情况下转眼就放开。很明显,他只是把怒火强行压制住了,但前后不到一分钟,就把怒气全都控制住,这期间的数据峰值波动不消监测也能想像有多大。

一个人,不管是不是受过特殊的训练,情绪波动这么大,都是会对心理造成影响的吧?假如这是他长久以来常做的事,那影响究竟有多深,就更不好说了。

袁岁安在心里把这事记下,嘴里却问:“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菜?”

程楚汉被她问住了,受职业特征影响,军区食堂的饭菜特点很明显,以往他吃食堂都以补充体力优先,有合口味的多吃点,但就是遇上不合口味的饭菜,他也不会少吃,至于特色的口味,那是什么东西,能在出任务的时候装兜里吗?

他惴惴不安,但人都到了食堂门口,看袁岁安又一副对食堂很感兴趣的模样,也不能这时候改变主意把她拉走,只好硬着头皮领她进了小炒部,然后把她安排在一边,自己赶紧去端茶倒水点菜。

袁岁安看着他把这种小事当成第一等大事来操办,又发现了他的一项心理特征:他在暴怒不得发泄以后,会下意识的另外找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不管那件事究竟重不重要,都立即将它当成重要的事来办,力求办到尽善尽美。

这应该是他自己进行心理调整的潜意识举动,只是不知道这件用来强行割裂情绪,转移注意力的事如果没办好,对他来说会不会算挫折,又引发剧烈地的情绪波动。

她想着上午看到的病历,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轻叩。老田走进来,就看到这姑娘坐在食堂的角落里,落地窗外的大榕树的阴影把她笼在其中,使她看上去不止不好接近,还有点儿阴沉。

他总觉得像程楚汉那种性情近乎暴戾的人,适合的女人即使不是温柔如水,也应该乐观开朗,那样才能安抚程楚汉暴烈的脾气,包容他锋利的本性。

可袁岁安看上去,不止跟温柔如水搭不上边,甚至连乐观开朗也没有见到一丝,甚至从她刚才跟周久方的对质中,他还能窥探到她那种近乎无所忌惮的阴狠性情。

她要想说什么话,想做什么事,更多的时候是考虑她自己爽快不爽快,而不是顾忌别人会不会难堪。

这姑娘,跟程楚汉不太合适吧?

老田迟疑了一下,袁岁安感觉到他打量自己的视线,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单纯的因为有人看了她,于是她也回头看看对方是什么人而已。

老田的视线和她一接触,脸上就绽出一个圆润可喜的笑容来,笑呵呵的走了过去,热情的说:“袁医师,我是老三的拍档田宇明,本来想早点过来的,没想到有事绊住了,失礼失礼。”

面对这么热情的主人,袁岁安也只好站起来跟他握手,道:“田先生客气。我不请自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田很自然的在她面前坐下来,抢过水壶给她面前的杯子加满水,笑道:“哪的话,我儿子都能帮他妈打酱油了,老三才带个美女过来,我们全队上下热烈欢迎你来视察工作,并向你保证程楚汉同志是个年轻有为,品德高尚,前程远大的丈夫好人选!”

袁岁安啼笑皆非,虽然明知他这话有装疯卖傻的嫌疑,但还是解释了一句:“田先生,你误会了。”

老田眨眨眼睛,嘿了一声,笑道:“误会不误会的就不说了啊!年青人不是有句话叫广泛撒网,重点捕捞嘛!老三长得可以,收入不错,脾气虽然躁了点,但这人老实呀,从没花花肠子,认准了一个就是一个,真挺好的,袁医师先把他放网里看看,说不准就成重点了呢!”

袁岁安忍不住笑,程楚汉耳力过人,远远地听到老田说瞎话,真恨不得把他的嘴给堵了。就他和袁岁安那不正常的交往,这样正常的说合,那真是在给他刷负分,而且是一刷负到底的那种。

老田被程楚汉充满杀气的目光一瞪,再一联想袁岁安的神态,顿时醒悟过来,知道这里面还有他不知道的事,他刚才可能给拖了后腿,赶紧收声自己喝了口茶,清嗓子。

不过搞政治工作的,脸皮和心态都非常人可比,他的尴尬只有一小会儿,一口茶喝下去的功夫,他又恢复了常态:“袁医师难得来一次,今天我请客!老三,你点好菜了吗?”

程楚汉点头,他手里端了个不锈钢饭盒,打开来里面却是条热乎乎的白毛巾。他把白毛巾拿在手里晾了晾,这才交到袁岁安手上让她擦手,等她擦完手了,又将毛巾收回,然后才在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老田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嘴里含的一口茶没咽下去,从鼻孔里呛了出来,憋得他满脸通红,赶紧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把脸,过了会儿才从桌下提出一瓶茅台特供,笑着问:“袁医师会喝酒吗?”

这酒他来就提手里了,但先前有些拿不定主意,到这时候才拿酒上桌,这小心思袁岁安不知道,程楚汉却是他一转眼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袁岁安除了不抽烟,其余的享受一样都没落下,加上对老田的观感不坏,便点头道:“可以喝点。”

老田看她神色坦然,没有丝毫扭捏,觉得这姑娘也不像他想的那么难相处,笑容里就多了几分真心,麻利的扭开瓶盖,给她和程楚汉各倒了一杯。

袁岁安看他自己不动,不由一怔:“你呢?”

老田摊手道:“袁医师不是军籍,老三正在休假,都能喝。就我是要值班的,有纪律,中午不许喝酒。”

人家提了酒来陪吃饭,结果供酒的人反而只能在旁边看着他们喝,袁岁安有些过意不去,问:“田先生喝不喝清香型酒?”

老田笑答:“喝啊!虽说在部队喝茅台多些,但也没多到养成只喝酱香型酒的习惯,除了黄酒以外,别的酒我都喝。”

袁岁安道:“下次我送田先生一瓶自酿的白酒,虽说比不得茅台一类有名,但也窖藏了三十多年,清冽甘醇,比较适口。”

老田大喜,连连道谢,又问:“一般人家可不会把自酿酒窖藏这么多年,难道袁医师家里还有人是酿酒师吗?”

袁岁安摇头:“只是我爸好酒,又嫌市面上的酒勾兑太杂,味不正,所以我妈年年给他酿酒,存了窖藏。”

程楚汉在旁边听了,对老田真是羡慕嫉妒恨!他扒心扒肝的陪着小心,袁岁安都不乐意给他一个正眼;老田这么一杯酒,居然引得她肯送一瓶家酿,这差别待遇也太呕心了!

他心里想着,嘴里却道:“自己酿酒自己喝,伯父伯母可真有生活情趣,老田啊,说起来嫂子手艺不错,学什么都快,要不你也请嫂子试试在家里酿酒?”

老田听到他话里“嫂子”一词的着重音,差点笑了出来,脸上却一脸嫌弃:“就你嫂子那大咧咧的性子,还酿酒?别把粮食都糟蹋了!袁医师啊,这酒不好酿吧?你也会酿吗?”

袁岁安笑而不答,眼看菜上来了,就问他:“田先生不喝酒,那要喝什么饮料?”

老田摆手道:“我就喝茶水,夏天还是茶水解渴,别的都不行。袁医师,实在是军纪管得严,我白天不能喝酒,只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感谢你对老三的帮助!”

袁岁安举杯微笑道:“田先生客气,我不过是自救而已。感谢您的款待,让我有口福尝尝传说中的三十年茅台特供。”

老田心里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嘴里却没停:“嗐,什么传说!都是外人不了解内情,其实茅台会成为军队的特供酒,是当年长征途中发现它杀菌消炎的功效比别的酒强,关键时刻能救命,所以才会选为军队的特供。沿袭几十年,是习惯传承,跟别的都没关系。可没想到后来茅台越做越大,越来越贵,反而让军队受了不好的影响。”

程楚汉看她对这话题感兴趣,连忙附和:“是啊,在当年的茅台算什么好酒?那就是贵州深山里的土炮,送去参加国际大赛,别人都不稀罕多看一眼。没想到现在居然炒到了这么虚高的价钱,别说老百姓,就是我偶然听到议论都吓一跳。”

因为老田的不请自来,还在袁岁安面前坐稳了位置,程楚汉忍不住暗里用眼刀把他戳了又戳,只是看到袁岁安神态轻松,比单独呆在他身边表情丰富了无数倍,显然老田这活跃气氛的工作干得不错,也就不赶他走,只是在旁边时不时抢抢他的话头,努力和袁岁安搭话。

袁岁安已经开始正式进入医师的角色,准备营造医患信任关系,对程楚汉虽然还有戒备,但也不拒绝与他进行正常交流,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程楚汉招待袁岁安吃食堂的时候,周久方和林乔生穿过办事处幽深的林荫大道,走进了与办事处毗邻的国防大楼,敲响了二楼楼梯口的一扇门。

一个穿着五级文职干部服装的中年人开门看到他们,满脸笑容,伸手道:“周队长,林参赞,久闻两位是当代青年俊杰,今天日一见果然更胜闻名!董将军在楼上等你们,请跟我来。”

周久方虎着脸不说话,林乔生连忙握住那人的手笑:“杨秘书客气,劳你久候,十分过意不去,今晚我跟久方在榴湾公园御宫宴设席,请你一定要来。”

杨秘书心里不爽周久方架子大,但人家背把强,本事硬,他一个没军衔的文职人员实在没有较劲的本钱,暗里骂娘,脸上却一脸笑容,殷勤的把人领到楼上的办公室。

董将军的身材不高,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很是和气,没有丝毫架子,把杨秘书支去倒茶后,自己也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就在周、林二人旁边的沙发坐了下来,笑着说:“久方啊!你和林参赞这次的来意,老爷子都跟我说了,我也做了些安排,现在就是想问问,你想怎么做?什么时候做?”

这是再率直不过的明白话了,没有半点推托搪塞,完全对周久方托出心腹。周久方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却不急着下决定,而是问董将军:“董叔,程老三的心理病例,有拨专家组给他吗?”

董将军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没用,程楚汉自我意识太强,什么催眠手法都过不了他的心理防线,专家组出了几个治疗方案,但都没有执行就不了了之了。”

“你能把他的治疗方案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林乔生脸色微变,轻咳一声,道:“久方,我们不是来拿这种东西的。”

周久方拍拍他的肩膀道:“乔生,你别急,你的事我都记着呢,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董将军也不问周久方拿这些没有执行的医疗方案干什么用,回答:“他这医疗方案属于保密资料,我得想想办法才能拿出来,你等一等。”

周久方点了点头,托着下巴凝神想了会儿,饶有兴趣的问林乔生:“既然程三都已经拒绝治疗方案了,那又管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的叫医师,她是什么医师?程老三从哪找来的?”

林乔生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是那天喝醉酒受她帮助,听说她是医师,哪方面的医师没打听。只是一面之缘,也没想到她还会是程楚汉的医师。”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皱眉道:“应该是医师,不是女朋友吧?我记得昨天见到这位袁医师时,她是在男朋友约会,两人感情好像还不错。”

周久方的兴趣一下提高了几分:“看程老三那护食的表情,这女医师可不像是只有单纯的医师身份,你说她是有男朋友的?哈哈?哈哈!这可有趣了。”

林乔生不说话了,周久方摩挲着下巴上的青皮沉吟道:“一般的心理医生肯定不能得到程楚汉的信任,可是今天程老三对这女医师表现出来的信任可非同一般啊!”

董将军不清楚周久方说的是什么人,但他身为周家嫡系的心腹,对代表着周家第三代掌权人的周久方,自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尊重与信服:“要查查这位女医师的底细吗?”

周久方摇头看了林乔生一眼,又很快地收回目光,道:“你把程老三的治疗方案弄出来就行,别的事我另外找人办。”

董将军点头,接过杨秘书端进来茶放在周久方面前,温言道:“老爷子的意思也是这是这样,细枝末节咱们现在暂时放过去,先把夜隼程楚汉一系的人员换下来再说。林参赞,你父亲昨天晚上跟我通过电话,他的意思是让你跟久方一起,也到前线去磨练两年,你的意思呢?”

林乔生有些意外,但却并不吃惊,只是抬头去看周久方:“我的身手恐怕达不到久方他们这种精锐部队的选拔标准,会拖后腿……不过这事究竟怎么办,还得看情况发展。”

董将军在周久方面前温和有礼,面对林乔生脾气却明显强硬了不少,皱眉道:“这还要看什么情况发展,夜隼的人员轮换,那是每个名额必须要有三个以上的现成的人手候补,你要是想去,必须现在就把名字落在上面。否则事到临头再换名单,做得也太明显了。”

林乔生被逼到了边沿,不禁揉了揉额头,苦笑道:“我这几年在东南亚几个大使馆任职,虽然不是一线,但受的风波冲突也不少,说真的,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上前线。”

周久方有些失望,但却在董将军面前帮他打了圆场:“董叔叔,乔生本来就不喜欢从军,喊打喊杀的事不适合他。其实有他给我们提供的东南亚一带的活动资料,对付程老三的事情就好办了,也不一定要他跟我一起进夜隼。”

董将军心中不满,但他把夜隼当成了刷军功的地方,在用周久方替换程楚汉的同时运用关系把林乔生塞进去,本来是看在与林父有旧的份上,对他提供的情报给予额外回报,他不接受也用不着勉强。

林乔生也知道既然拒绝了一起行动,再接下来的话题他就不便参与,交出资料后赶紧找个借口告辞出来。

杨秘书正在外面的接待室吃盒饭,见他也出来了,就知道董将军和周久方还有机密事务要商量,赶紧招呼他坐,笑问:“林参赞吃午饭了没有?要是不嫌弃,我让食堂给你也送份盒饭上来?”

林乔生一怔,道:“谢谢,我还是自己去食堂吃点吧,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杨秘书赶紧打电话叫了个勤务兵过来给他带路,又歉意的说:“我还得在随时候命,就不陪你过去了啊!”

林乔生谢过杨秘书,跟着勤务兵一路走到食堂,迎面正遇见程楚汉他们一行三人出来。刚才的事周久方和程楚汉最后都打哈哈混过去了,反而是林乔生因为熟知两家的恩怨,又不愿意插足进去,感觉十分尴尬,看到程楚汉就想避让。

可程楚汉是什么性格?越是让人看了私密,就越想证明所谓的难堪对他来说不过如此,根本不容他避让,嘴里打了个哈哈,怪里怪气的说:“哟,那不林大参赞吗?怎么,一个人来吃食堂,就没跟周大一起?”

林乔生见避不过去,只得上前跟他打招呼:“三哥,很久不见,你是越来越精神了!听说你上个月在安南把叛国出逃的几名败类一网打尽,立了大功,恭喜恭喜!”

程楚汉叼着牙签,含混不清的说:“处置叛徒有什么值得恭喜的,晦气才是!我说,你不是很久就有消息要和老朱家那丫头结婚的吗?怎么到现在也没见个帖子发过来?”

林乔生听到这话,脸色一变,过了会儿才道:“她死了。”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身份相当交往的人有限,别管有什么恩怨,互相之间的熟悉度总要超过一般人。猛然听到有人死了,饶是程楚汉也不禁一怔:“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林乔生涩然道:“就是上个礼拜,她去雅加达找我,夜晚遭遇不幸,当地警方立案为抢劫杀人,至今还没有找到嫌疑人。”

程楚汉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了然问道:“你是回国求助的?你在雅加达,可是大使馆二级参赞,这身份都还不足以敦促印尼警方快速破案,还得回国求助?”

林乔生不做声了,程楚汉低声骂了一句粗话,想说什么,但双方立场不同,终究什么都没说,大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卿的地雷……这是很满足虚荣心的事,但是怎么说呢,看到“卖肾”的字眼,我都给吓趴了有没有?

☆、第十九章

袁岁安下午依旧在保密室里看的病历,程楚汉却和老田上了三楼,突然问:“你说朱灵的死是怎么回事?”

老田虽然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长大的,但搞政治工作的,必须要有情报掌握能力,对搭档的生活圈不说了如指掌,也能摸清七八分,程楚汉的问题他也能接上来:“你怀疑她的死另有内幕?”

程楚汉道:“老朱家虽然败了,但朱灵那丫头却是有名的战地记者,又泼又犟还不要命,全身上下就没个地方像女人,穿着打扮加起来都不够一千块,眼睛瞎了的都能嗅出她不好惹又没油水,哪个抢劫的脑抽了去抢她?”

老田打开屋里的空调吹冷气,斟酌着说:“人在路上走,都有可能被楼上掉下来的杂物砸死呢,这世界上有时候的事就有那么巧。”

他怕程楚汉想偏了,又道:“再说了,她就算死得另有内幕,那不是还有未婚夫报仇吗?林乔生都把大使馆的事抛在一边,专门跑回国来找周久方出面了,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程楚汉只是乍然听到小时候的玩伴死了,有些唏嘘。事实上他们程家这二十几年也不是一帆风顺,落难的时候疏远的人家里就不少老朱家,要说儿时那点玩伴情分深厚到他出手帮忙报仇,那还差得远。

老田的劝解他听在耳里,嗤笑一声,道:“林乔生和朱灵订婚五六年了,可老朱家一败,这婚约就再没听林家提起过。朱灵死了,林家究竟高兴多些还是愤怒多些,还真是不好说。林乔生不找家里却找周久方帮忙,可见他自己也就是图一心安罢了。”

提到周久方,他心里的火气就蹭蹭外冒,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才把怒气压了下去。

程家和周家的恩怨,不止是这一辈,还牵扯到了上两代。同为开国元勋,程家老爷子受封为元帅,资历基本相同,但机缘却差了一点,只捞到了大将的封号;再往后,程老爷子早走,程楚汉的父亲程渡南子承父业,在军中难免被周老爷子压制。

如果说前面的恩怨只是些许龃龉,加上政见不合,到阶级清算的大浩劫中,结的可就是生死仇敌了。周久方的父亲周焕是武斗革委会委员之一,亲手签发武斗程家的命令。

程家五兄妹在武斗中一死一伤,最小的妹妹被人污辱怀孕,以至发疯;平反后的程渡南抓住机会狠手报复,把周焕送去吃了花生米,又葬送了周家老大周焓的政治前途。如果不是周老爷子没死,中央顾及开国元勋的颜面,周家受到的报复绝不止于此。

程家被周家弄得家破人亡,周家也被程家报复得风雨飘摇;第二代中除了周家老三周炂,基本上没有一个成材,周老爷子花费了偌大力气,费了二十几年功夫,也只能说在程渡南这个后辈面前争了个自保之力。

九十年代初期,程楚汉的长兄程秦晋因为在体制改革中的先锋身份,被保守势力反扑,陷入困境,程渡南为了保住长子的政治前途,放弃了在中枢更进一步的机会。

周家趁此时机逐渐恢复了元气,壮大到了能与程家相衡的地步。等到程秦晋抓住机会重新回到政治中心,周炂也成为了他的对手。周老爷子和程渡南没再明着较劲了,程秦晋和周炂却又开始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周久方做为遗腹子,对程家的痛恨可以说是与生俱有,一刻都没有停息过,看到年龄只比自己小几岁,辈分算起来却要高自己一辈的程楚汉,真恨不得下黑手弄死他;

而程楚汉是程渡南的老来子,母亲弃子离婚,他一直随兄姐居住,性子粗野暴戾,那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周久方的恶意他不仅不肯忍耐,还要回敬。两人从八九岁直斗到各自入伍,一个去了西北,一个到了东南,这才告一段落。

双方几代积怨,几十年的明争暗斗,谁也不敢松懈,即使以程楚汉的性子,想到周久方突然从西北军区跑到东南一带来,也不由得多想几分:“老田,你说周大来这里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