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小丫头失望地耷拉下了脑袋,那受伤的神情看得芷兰心里一下子变得好柔软,恨不得自己本来就姓湛。

齐萱却插话道:“别理她,她见谁都问人家是不是姓湛。当初她就这么问我的。”

“哦?”芷兰更加诧异了。

只见湛青青嘟了嘴巴反驳道:“才不是咧!我是见着喜欢的人才问滴难道人家就不许有个姐姐妹妹的?”说罢便拉着芷兰问长问短,快把她们林家的家谱都给翻了出来,以期从中寻找两人是远房亲戚的可能性,直到女先生来了才消停下来。

芷兰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欢喜先生的到来。

第061章 危险酝酿

一堂课下来,芷兰觉得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熬。女先生一举一动都很是优雅,堪称淑女楷模。见着课上女学生里有打盹儿的、眼睛发直神游天外的、两下里窃窃私语的,她既不点名也不呵斥,只状若不经意地捧着书本从学生身边轻轻走过,以示提醒。学生们也十分配合先生,稍一提示便马上收心,不会做得很过分。师生之间相处十分融洽,连课堂的空气里弥漫的都是一片散漫自由的气息。

先生一说休息,一旁的湛青青立马就坐到了芷兰旁边,拽着她的胳膊继续盘查家谱。无奈的芷兰只好求助地看了齐萱一眼,会意的齐萱便上前拉过湛青青说道:“哎呀呀,别问啦,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的。你就是想要个姐妹也不用这么离谱吧?”

湛青青撇了嘴巴委屈地说道:“你们个个都有兄弟,只有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人家都说一表三千里,可我连个表亲都没有…”

齐萱白了个眼儿说道:“让你姨娘给你生一个弟弟妹妹不就完了吗?”

湛青青忙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低声说道:“千万别提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姨娘一提这个就火大…”

一旁的芷兰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觉十分好笑,便说道:“你家姨娘耳朵不至于这么长吧,在这里说的话也能听到?”

湛青青一想也是,便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指,一副娇憨女儿态,惹得芷兰和齐萱都笑了起来。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看来这是天性使然。三个小丫头在一起呱呱聊起来,也一样能凑成个戏台子,很快芷兰便把湛青青的家庭基本情况摸了个门儿清。这湛青青虽然看上去娇小可爱,却是比芷兰还大了一岁。她的父亲湛文炳乃江南一带最富有的瓷器商人,听说生意大得都做到海外去了。尽管这湛文炳生意做得极大,膝下却只得湛青青一个女儿。从湛青青有记忆开始,她的母亲顾氏身子就一直不大好,终于在她六岁那年便撒手人寰离她而去。湛家家大业大,没有个女人操持家事终是不便,于是湛文炳又纳了一个妾,一则可以照顾女儿,再则可以主持府中事宜。但不知为何,这名妾室一直也没能为湛文炳生得一儿半女。

大家正聊得兴头上,先生却进来了,只听她柔声说道:“开课了,大家都回自己位上坐好罢。”众人俱是意犹未尽,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各自位上开始听课了。

午后,在京城某府邸的一个院落里,一名侍女坐在正房门前的小凳上晒着太阳打着盹儿。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于是她便抬头一看,见是管家领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正往这边走来。

这侍女忙起身上前阻拦道:“有事儿过会儿再说吧。老爷刚刚睡下。”

那管家一听便会意。正欲领着人退下。却听到屋内一个男人说道:“是谁在外边说话?”

管家忙答道:“老爷。李贵他们回来了。说是有事要禀报。”

“叫他进来回话。”

“是。”管家便引着其中一个男人往屋里进。那侍女也连忙进屋打算服侍老爷穿衣。一只脚刚迈进门里。便听到老爷说道:“留下李贵。你们几个都出去罢。”

那侍女忙收回脚。低头和管家一起退了出来。二人站在门外甚是无聊。便上下打量着院里那个一同前来地女孩子。只见那女孩局促不安地立在院中。秋日午后明亮耀眼地阳光照在她身上。晃得人看不清楚她地面容。不过略略一看那身形。那侍女和管家便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俱是心领神会。这不盈一握地水蛇细腰。正是他们家老爷最喜欢地那一种。想来这女孩定是李贵他们从什么地方找来献给老爷地。

正在这时,屋里老爷的嗓音骤然提高:“照你这么说,林家还真藏了个高人?居然就是他们家那小丫头?不可能吧!”门外两人不由自主地将耳朵侧向屋内。

“老爷,小的已经核查过了,正是林家二小姐。小的跟踪他们的行船多日,无奈侍卫日夜巡逻,把守甚严,一直没能探得消息。幸而有个妇人在他们船上大闹了一番,才走漏了风声。”

“这倒是一桩奇事。唔,看来此女留着是个祸患,还是早些做掉为好。”

“是!老爷,是等他们回京后再动手呢?还是”

“蠢货!不趁着现在动手难道还想等着他们回来?你不知道京城是林慕白的地盘啊?”

“呃小的知错。那老爷是否再多派些人前去?”

那老爷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人自然是要多派些的。不过此事要做得像是意外,要天衣无缝,绝不能让林家起疑心,否则就会打草惊蛇。”

“是!”

“唔。这几天你先别走,好好合计一下此事。”

“是!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办好老爷的差使!”

此时门外两人就像木桩子一般纹丝不动地立着,呆呆对视,不敢言语一声。

芷兰在清风书院的这一天过得甚是愉悦。这里的先生全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古板,书院的环境又这般清幽宜人,还有齐萱和湛青青两个小雀儿时不时地在耳边叽叽喳喳,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惬意极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喜欢上了在杭州的生活。

回去后,当芷兰对父母表达了她的想法后,林慕白便笑着打趣道:“京城难道不好吗?兰儿这么快就把家乡给抛到脑后了?”

芷兰却很认真地答道:“京城太危险,让人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喘不过气来。”

听了这话,林慕白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随即叹了口气说道:“真有危险来临时,哪里都不是安全之地。”

第062章 湛氏心结

一连数日,芷兰都兴致勃勃地跟着齐萱去清风书院念书,毫无一丝怨言。别说她的父母了,就连林家一同前来的下人们都大为吃惊。他们家小姐最讨厌给人家当学生了,这在林府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没想到来了杭州这么快就转性儿了,难道是这边先生的才学让小姐格外服气?众人如是猜测道。

这日,芷兰和齐萱一如既往地早早到了书院。下了马车正欲往里进时,却听到后边一个娇嫩嫩的声音叫道:“等等我”二人齐齐回头,见身后一辆马车的窗子里,探出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脑袋来,原来是湛青青。

只见她扶着侍女跳下马车,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急急向芷兰和齐萱一路小跑过来。待她气喘吁吁跑到二人跟前站定了,齐萱便笑着说道:“湛青青,你好歹也是江南首富家的大小姐啊,也不注意一下形象,跑得这样急。”她的话音未落便遭来了芷兰一顿奚落:“你也不遑多让啊,齐家大小姐。”

湛青青却不甚在意二人的言语,只见她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又将小手遮在嘴上刻意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前几天姨娘身子不大舒服,昨儿个请了大夫来给她看病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齐萱好奇问道。

“嘿嘿嘿大夫说呀,姨娘她有喜啦!嘿嘿嘿,我很快就有弟弟妹妹啦!”湛青青笑得一双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细月。

芷兰和齐萱两个听了也松了一口气,遂笑着说道:“这下总算不会再有人被你缠着问家谱了”

“不过”湛青青又搔搔脑袋说道:“奇怪的是,当时爹爹听了这个消息时,铁青着脸半天都没说话。然后就一直在书房里呆着,任谁也不许进。你们说,他这样是不是太高兴了?”

太高兴了?芷兰可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此事必有蹊跷。不过大户人家多多少少都有点儿秘密。这无非是又一个狗血八卦的诞生。

此时,在齐家的丝绸庄子里,齐浩正带着林慕白和观云参观巡视他家的产业。见这两人有老板亲自带路,店里的伙计们都不敢怠慢,跑前跑后的俱是十分殷勤。一见他们对哪种料子有点儿兴趣,便连忙上前去为他们介绍详细信息。一个上午下来,林慕白和观云对各种绸缎倒是长了不少见识。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十分新奇有趣的事情。反观他们之前在京城的生活,不是宫廷争斗便是官场倾轧,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一时间,二人竟都有些羡慕起齐家人来。

正在这时,齐家的一名管事突然从店外走了进来,对他们说道:“老爷,山阳县令派人送来了一封信到府里,说是寄给林老爷的。”说罢双手将信递上。

林慕白有些疑惑地接过信。拆开信封抽出信纸。抖了一下展开来。刚看了几行字。眉头便皱起来了。观云见父亲这样。忍不住也凑过来扫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

“被杀了?怎么会?”观云心中十分疑惑。

林慕白收起信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是有人盯上我们林家了。”

观云更加疑惑了:“何以见得呢?兴许是遭到强盗土匪了也说不定。”

“信上已经说了。凶手剑法十分精准。力道凶狠。倒更像是杀手所为。”林慕白叹了口气。又说道:“我倒宁愿这妇人是被强盗所杀地。”

一旁地齐浩听这两人话说得奇怪。也不好发问。只笑着说道:“妹夫只管放心。管他什么强盗土匪地。只要他敢来我齐家。我就叫他有去无回!”

林慕白和观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越发沉重了。接下来他们也无心参观了,于是早早就回了齐府。

一回到府中,林慕白便对观云说道:“是时候动用三殿下的手谕了。你拿着这个手谕到杭州知府那里去,向他先借调三十人暗中守护齐府。如有情况发生,让他那边立即再派人来支援。”

观云连忙应下,急急转身离开了。

林慕白说完后,又立即叫来了湛少枫,对他说道:“最近可能会有人对我们林家不利,你要小心看护小姐。至于书院么,今天把她接回来后就不要让她再去了。”

“是。”

在杭州城的西湖边上有座私家园林,名为“湛园”,园子的主人便是江南最富有的瓷商湛文炳。这湛园面临西湖、背倚西山,最是个游览观景的好去处。听说这湛园原来叫宋庄,十年前还属于一个宋姓绸商,后来那宋家败落,便转手将园子卖给了湛文炳。

提起这湛文炳来,杭州人没有一个不感慨的。听说此人早年父母双亡,家境贫寒。为了挣大钱,他只身一人闯荡西域,将中原的丝绸和瓷器远销到波斯等国,很是赚了一笔。来来回回几趟下来,便积聚了不少银子。而后他又用这笔本钱买下了一家陶瓷作坊,凭着自己积累下的经验不断地改进工艺,做出来的瓷器很是受人欢迎,很快便在杭州打响了牌子。再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就一家一家地收购了其他的作坊,渐渐地便成了江南地区最富有的瓷商。虽然生意做得十分顺手,可是湛文炳却一直子嗣单薄,多年来膝下仅得一女,辛辛苦苦挣下这偌大的家业却无人继承,实是一件憾事。也正因为如此,湛青青小小年纪便时常有人前去提亲,为的就是能够入赘湛家,得到那大笔家业。

这两天,听说湛文炳那小妾终于有身孕了,这爆炸性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听了这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平日里与他交好的便感慨着天不绝人,湛家总算要有后了。而那些家里有儿子想要入赘湛家的,便在心中暗暗祈祷这一胎还是个女孩儿,若是不慎滑掉那就最好不过了。

当然了,当事人湛文炳的心里也不大平静。但他却是另有缘故的。因为这孩子压根儿就不是他的!

这要说到早年有一次,他运送一批货物到西域,在沙漠中遭遇了一伙盗匪。虽然最后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但也伤到了某关键部位。所有给他看过的大夫都说,他以后是无望得子嗣了。

既然如此,这赵氏的身孕又是从何而来!偏这消息传得倒是快,现下城里一多半人都知道她怀了湛家的孩子。若在这个时候问责赵氏,传出去只会令人耻笑自己戴了绿帽子。家丑不可外扬啊。

湛文炳烦燥地在屋内走了一圈,随即又冷笑道:“哼,以为放出消息我就不敢动你了?真真是愚蠢无知。”随即自己推开房门出去散心了。走到园外,见几个下人正在备车,便问道:“这是去做什么的?”

那几人见老爷过来了,忙答道:“小姐快要下学了,这是去接她用的车子。”

湛文炳略想了想便说道:“备个大点的车子,我也一同前去。”既然是散心,干脆出去走一遭得了。顺便再买包打胎药,悄悄混在饭里给那赵氏吃了,看她还怎么得瑟。

车子一路到了清风书院门前停了下来,孩子们还未出来。湛文炳撩开帘子望向窗外,只见一名身长玉立的少年站在书院门口,也像是在等人的样子。远远看那少年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是大好年华。湛文炳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了,竟遭到这样的报应。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清风书院的门打开了。一个个衣着粉嫩的小姑娘们从门里走了出来,各自走向自家的车子。湛文炳从车子里下来走上前去,只见自家女儿和两个小姑娘一起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他是认得的,是开绸庄的齐家三小姐。

湛青青见爹爹亲自来接她,兴奋得小脸都放光,忙对芷兰两个说道:“我爹爹来啦!”接着又不由分说拉着她们两个走到湛文炳面前说道:“爹爹,这是齐萱,您见过的。”

湛文炳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却见刚刚那少年就站在她身后。近瞧上去,这少年的面容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谁呢?一时间他也想不出来。再看向那眼睛,那眼睛竟是湛蓝色的!

湛青青还在介绍道:“这就是最近才来的林芷兰,她好聪明的呦”见爹爹没什么反应,只怔怔地看着人家的侍卫发呆,湛青青脸上有些挂不住,忙上前扯了爹爹的衣襟说道:“爹爹,人家跟你说话呢!”

湛文炳这才反应过来,忙低头对芷兰笑道:“你就是兰儿吧!我家青青最近常常提到你。”

芷兰微微笑着对他施了一礼,心中却带了点儿疑惑。听说这人还去过西域的,见识应该不少,怎么见了个蓝眼睛的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回到自家车上,湛文炳还掀着帘子呆呆地看着那少年。湛青青见他这样,心想爹爹必是太想要儿子了,今日见了一个这样出色的少年,心中自然会有些伤情。于是她便对爹爹说道:“咱们回家吧,爹爹。再过几个月,姨娘就能给咱家也生个儿子了。”

这话像针一样刺了湛文炳一下,他立即清醒过来,对外面车夫说道:“走!去养生堂!”

芷兰也在车上想着刚刚的事情。不得不说,湛青青的父亲刚刚看到湛少枫的反应实在有些怪。其实她也有联想过,他们同为湛姓,且一个去过西域,一个生在西域。可是,天下这么大,不至于就这么巧吧?

到了齐府一下车,芷兰便忍不住问道:“枫哥哥,你知道你父亲的名字吗?”

正欲牵了马进去的湛少枫听了这话突然站住了,回头深深看了芷兰一眼,说了句:“不知道。”

芷兰顿觉自己的问题实在突兀,好似在揭人疮疤,十分不妥。于是她尴尬地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低着头从湛少枫面前走了过去。

“小姐。”湛少枫在后边叫住她。

“怎么?”

只见湛少枫面无表情地说道:“老爷吩咐,从明天起,小姐哪里都不能去了。”

“什么!”芷兰心中刚刚浮上来的歉意一下子就被这句话砸得无影无踪了。

湛少枫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芷兰一脸气急败坏地冲他跺了跺脚,又转身跑进了门里,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又听到女孩儿叫道:“为什么啊爹爹!”

冰山人那紧抿着的薄唇悄悄扬起了一角。

额俺知道还欠一千五,加到明天的字数里飘走码字去~~

第063章 过往情事

林慕白并没有花多少工夫就说服了芷兰。当他拿出山阳县令的那封信给芷兰看时,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立即闭上了。

虽然对于惠娘被杀、小娥不知所踪一事感到十分疑惑,但芷兰还是十分配合父亲的安排,乖乖地呆在齐府哪里也不去。每天闲来无事自己看看书,教弟弟认认字,偶尔来了点儿灵感再研制些药物,日子过得倒也滋润。少了芷兰的陪伴,齐萱去书院念书的积极性也大大降低,时不时地便告病不去,赖在府里看芷兰摆弄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事也很是有趣。

只有那湛青青这些日子心情颇为郁闷。前两天她那姨娘不慎滑掉了胎儿,别人还没怎么着呢,湛青青却哭得比谁都伤心。再加上两个最要好的朋友都不来书院了,更让她心中苦闷无处诉说。

湛文炳自那日回来便忙着料理家事,先是不动声色地将那赵氏的奸夫打发去西域运货,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流掉了她那胎儿,面上却是百般安慰关怀,令那妇人心中惊疑不定,却又不敢有所动作。见赵氏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湛文炳心里那是要多快慰有多快慰。

这天他独自在房内小酌,半醉半醒间便想起了那日见过的少年,那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可偏偏思来想去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像谁。想到自己四处飘零辛苦半生,终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湛文炳心中越发苦闷了,连饮了几杯酒后便觉脑袋昏昏沉沉,也不起身回房,直接就趴在桌上睡去了。

睡梦中恍恍惚惚的,湛文炳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在西北居住的一段日子。那时他在沙漠中迷了路,跌跌撞撞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炎炎烈日下,只见那一片黄沙起伏连绵直到天边,望也望不到头。又累又渴的他终于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当他再次醒来时,却看到一个西域女子的面庞,尽管遮着面纱,却依然掩不住那美丽姿容。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谁?”那女子微微笑了笑,轻启朱唇说道:“我叫帕里黛。”

“帕里黛!”湛文炳骤然从梦中醒来,口中仍然念着那个遗忘已久的名字。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少年的面庞与帕里黛竟有七八分相似!

那年他在沙漠中被帕里黛救了之后,在她家住了足足两个月。相处下来他才知道,这帕里黛的身世也是极为凄苦的。母亲早亡,父亲也在几年前死于战乱。相近的身世,让二人都有些惺惺相惜,渐渐地也生出了些情愫,于是二人便私定了终身。那时,湛文炳手上还有雇主的一批货必须送往疏勒国,在帕里黛家休息了两个月后,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临走前湛文炳还对帕里黛发誓,等送完这批货回来就带她一起回中原过日子。谁知这一别,便是一生。待他兴冲冲揣着银子从疏勒国回来时,帕里黛的家却已在一场战火中被烧了个面目全非。悲痛欲绝的湛文炳在那废墟里扒了许久也没找到帕里黛的尸身,怀着一线希望,他又辗转于西域各地四处找寻他心爱的姑娘。但是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在西域兜兜转转一两年,湛文炳始终也没找到帕里黛。

就这样许多年过去了,渐渐的,忙于生意的湛文炳也淡忘了这段短暂情事。直到他见到那少年,才勾起了这段回忆。

一想到帕里黛和那少年之间的关联,湛文炳心中便激动难抑。于是他起身在房内踱来踱去,努力回想当初与帕里黛分别时的情形,闭着眼睛默默掐指算着时间,口中还念念有词:“十五…十六…十七…”湛文炳蓦地睁开双目,激动地说了句:“对!十七年!”。那段往事已经过去十七年了,而那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的模样,一切都对上了!那面庞…还有那蓝眸!那蓝色的眸子与帕里黛是一模一样的!湛文炳越想线索越多,简直恨不得立马就去见那少年当面询问一番。

这时,忽然有人在外边“笃笃”敲了几下门,他开门一看,却是愁眉苦脸的湛青青。

“爹爹。明日书院里休息。您能不能带青青去齐萱家坐一坐?我想去看看齐萱和芷兰两个。好久不见。青青想念地紧。”湛青青眼巴巴看着喝得脸膛红红地爹爹。心想这会儿他应该最好说话了。

湛文炳正愁怎么才能再见到那少年呢。女儿这就送上来一个主意。他高兴得用力拍了拍湛青青地肩膀。笑道:“好好!爹爹陪你去!”湛青青险些没被拍倒。抬头看了一眼红光满面地爹爹。心中暗自诧异。姨娘好不容易怀上地孩子没了。怎么爹爹非但不伤心。反倒一个人小酒喝得挺乐呵。难不成这是悲痛过度?她家爹爹对喜怒哀乐地反应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地。

次日。湛文炳便带着湛青青一起去了齐府。进了府里。湛青青向大人们请了个安。便带着侍女急急赶到后院与两名好友相会去了。

齐浩和湛文炳原就是老相识。又热情地介绍了林慕白与其认识。三个人在前厅言谈甚欢。湛文炳心中惦记着那少年地事情。却不知如何开口请求再见他一面。正在这时。齐家两位公子和一个长相十分俊秀地少年从外边回来了。跟他们请了个安便又离开了。

湛文炳这才知道刚刚那个少年便是林慕白地大公子。于是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日我去书院接小女回家。曾见过您家小姐和一个十五六地少年。想必那位也是您地公子罢?”

林慕白笑着说道:“那是小女地侍卫。小女从小就有些顽皮。得有个人看着才行。”

湛文炳啧啧称叹道:“您家的侍卫都是这般出色的人物儿。哎呀,京城来的就是不一样啊!不知您是从何处挑来这样的侍卫的?”说着便端起了桌边茶盏送到嘴边。

林慕白见此人三句不离芷兰的侍卫湛少枫,心中便留了意,笑答道:“哪里是挑来的。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他原是西北人氏,因战乱流落到了陕西。正赶上那年我去陕西剿匪,见这孩子身手不错,便收留了他做小女的侍卫。”说话间便注意观察着湛文炳的面色,只见他低着头状似在专注品茶,却侧着耳朵听得极是用心。听到“西北”、“战乱”这些字眼,他那端着茶盏的手便有些微微颤抖。

混迹官场多年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林慕白一见湛文炳这模样,心中便猜出了七八分。

齐浩哪里知道这两人心中的弯弯道道,也插了话上来,三两句便把话题引开了十万八千里。湛文炳还想再问那孩子的姓名,又怕问多了令人生疑,反而多生出些事端来,只好跟着他们东扯葫芦西扯瓢,但他心中想见那少年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又过了几日,齐府门口的小厮进来送了一份帖子,说是湛老板请林齐两家人到湛园一聚。齐浩一见这帖子便惊讶道:“这湛老板平日里从不请人到他那湛园的,怎么今儿个如此大方?”见林慕白还在拿着帖子沉吟,便又笑着说道:“妹夫,这肯定是沾了你的光了!呵呵!”

林慕白看着帖子上特别注明的“带上家眷”几个字,微微笑着说道:“沾了谁的光还不一定呢。”

今天是两千五,还是少码了一千字。无论如何,欠的一定会补上。

第064章 父子相认

此时,湛少枫正站在湛园的观景阁里向下眺望。只见那西湖水面波平如镜,在夕阳映衬下被染上了大片的暖黄色。湖上十分安静,偶有小船从湖心划过,便在那湖面上**了一道道波纹,粼粼的闪出点点金光来。他又望向湖对面,只见那苏堤上杨柳成排,却早已凋落了叶子,只剩得光秃秃的枝条垂落下来,透出些深秋的萧瑟之意。只是这点儿秋寒对于在西北长大的湛少枫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蓦地,他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盯了上来,于是便迅速转过头去,正撞上湛文炳热切的目光。见他回头,湛文炳慌忙收回了视线,转头与客人们聊天说笑起来。湛少枫默默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头来,手扶栏杆望着外边的西湖,陷入了一片沉思当中。

早在十几天以前,他将芷兰送进书院后,在回齐府的路上经过一家名为“三希堂”的瓷器店,忽听得里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咆哮声:“湛文炳!你他妈也忒狠了!老子不过就在宝封堂入了一股而已,你至于这么往死里挤兑我吗!”

“湛文炳”,这几个字就像惊雷一样在湛少枫耳边炸了开来,他连忙在店外停了下来。

是的,他知道他父亲的名字。他那不识得几个汉字的母亲,却将这几个字写得娴熟无比,还为他起了一个汉人名字。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做生意的商人,终有一天会来接他们母子两个去中原过上好日子。年幼的他便天天盼着父亲的到来,无事便偷偷溜去市集上,一见有中原打扮的男子就上前去打听姓名,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随着他们的生活每况愈下,母亲的身体也一天天地衰弱下去。小小年纪的他不得不早早承担起养家的责任,每天起早贪黑地外出给人卖力干活,只为赚来一点药钱以维持母亲的性命。就这样拖了几年,母亲终于还是离他而去了。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年仅八岁的他扑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却怎么也唤不醒那早已冰冷的身躯。

从那之后,这个八岁孩童的生活里便是无止无尽的苦难和流浪。他再也不提父亲这个词了,“湛文炳”这个名字也被他尘封在了记忆当中。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这个名字了,想不到许多年后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几个字,依然像铁槌一般一下一下地重重敲在他的心上。

兴许,这只是个同名同姓的巧合吧。

湛少枫探头向店内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灰绸长袍的中年男人背着手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一脸气定神闲地对另一人说道:“做瓷器这一行的,哪个不知道那宝封堂是我这三希堂的眼中钉,你既然有这个胆量在我眼皮子底下入他们的股,相信你也有这个气量承担这份损失。”

“你!”那人险些气绝。

湛少枫记得母亲也说过父亲是做瓷器生意的。听到这里,他不由得心中一动,便想要进去多打听一些信息。但他转念一想,又忆起了母亲生前盼着父亲到来时那望眼欲穿的神情,以及她临终前那湛蓝眸子里透出来的伤心和绝望,湛少枫的心便又是一缩,一下子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不管这人是谁。于他都是没有关系地。在他十六年地生命里。从来不曾有过父亲这个角色。过去和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家店。走得平静又坚定。

那日在书院门前又遇到此人。才知原来他还有个十岁地女儿。见他定定看着自己。湛少枫心中却十分坦然。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个中原因。

偏偏这几日。小姐和老爷都试探性地问了一些与他身世有关地问题。他选择了避而不答。今天。又跟着林家人被邀到了这湛园。这一切地迹象都让他不得不考虑那个回避不了地问题:这个湛文炳是否就是他地父亲?

这时。只听林慕白在他身后说道:“少枫。我们刚刚说到西域地风俗人情。我记得你母亲就是西域人吧?”

湛少枫转过身来。见一桌人都正好奇地看着他。

“是。”他答道。

湛文炳心里一热,一下子脱口而出问道:“西域人的名字都很是动听,不知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说罢紧张地看着湛少枫,等待着他的答案。

听到这话,湛少枫便转头看向那个一脸殷切的男人,定定看了他半响,才淡淡地答道:“帕里黛。”

湛文炳噌地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湛文炳急切地绕过桌子走到湛少枫面前,扶了他的肩膀,眼中已是蓄了满眶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