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没有湛文炳这层关系,林慕白还是要打算将湛少枫从芷兰身边撤走的。自那天从那纵火的郑婆子口中得知,这两个孩子竟半夜三更一同溜了出去,不管他们当时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件事终究是不合礼数的。当年林慕白因为女儿在自家府上被劫一事,警觉性骤然提高,这才安排了一个自己绝对信任的侍卫在女儿身边保护她,却忽略了他们毕竟还是一男一女,尽管那时他们都是小孩子。但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而芷兰一个女孩子家身边长期跟着一名男子,总是有损其闺誉的。于是林慕白一边做着湛少枫的思想工作,一边更是暗中紧锣密鼓地为女儿寻找着可靠的武婢。

芷兰哪里知道她那狐狸老爹心中的小九九,兀自在这边专心搜罗着自己之前损失的药草,沉浸在研制药物的乐趣之中。一贯感觉敏锐的她,一旦钻进自己地世界里就会忘记一切,竟没有注意到湛少枫这些日子以来的犹豫彷徨。

因为母亲的缘故,湛少枫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他认为正是父亲的始乱终弃才导致了母亲的凄凉离世,直到现在他也还是这样认为的。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日子湛文炳为了唤回他所做地努力,湛少枫也不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并且最近他又得知原来父亲一直宠爱的湛青青竟并非他亲生,想到父亲多年来一个人地孤独寂寞,湛少枫不由得也对他有了几分同情。再加上林慕白这几日对他的开导和劝解,他的心里也渐渐地有了几分松动的迹象。但是一想到要离开对他恩重如山的林家时,湛少枫心中又是地十分不舍。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把林家人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一般,尤其是他已经守护了五年之久地二小姐,自己几乎就是一点一点看着她慢慢长大的。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地,却因为在杭州遇到了父亲而突然转变了方向,这么大的转变令他有些猝不及防,心中自是又添了几分茫然无措。

日子就这样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过去了,不知不觉已是隆冬时节。

这天地一早,天气格外寒冷,任凭坠儿一遍遍地叫着,芷兰就是起不了床。前一天的晚上为了研制一种新地药,她一直忙到后半宿才睡,此时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根本就无法睁开眼睛来。

坠儿见芷兰地脸色红得有些异常,便小心翼翼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竟烫得吓人,这才知道小姐生病了。于是她慌忙到院中叫了一个侍,让她将此事告知林老爷和夫人。交待完这些事坠儿也离开了,她准备将此事告诉杜姨妈并请个大夫过来。

正在练剑的湛少枫一听到“小姐病得厉害”几个字,立马收起剑来快步走进了屋里。

湛少枫还从未在芷兰未起时进过她的卧房。一进去便看到那小小人儿正严严实实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再走上前去,只见她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枕边,小脸红得如同艳丽的桃花,双目紧闭,眉头微蹙,看上去就像是在梦中为什么事情而痛苦挣扎着。

轻轻地探了探她光洁的额头,湛少枫这才知道原来小姐是发烧了。想必是天气突然转冷,不小心着凉了的缘故吧。湛少枫看着昏睡中的芷兰,心中不由得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在人们一贯的印象中,大夫总是以一种救死扶伤的形象出现的,似乎他们自己是不会被疾病缠上来的。小姐在他心目中便是这样的一副形象。她向来活力充沛,医术高明,眼睛里从来盯的都是那些难杂症,想不到今日,竟也被这小小的风寒给击倒了。看着面色绯红的芷兰,湛少枫摇了摇头,有些无意识地伸出手来替她拂去了额上的乱发。

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儿,湛少枫突然觉得自己就这么闯了进来有些不大合适,一会儿坠儿等人回来看到也极是不妥的,于是他便打算速速离去。刚一转身,一只衣袖便被紧紧地拽住了,又听床上那昏睡的小人儿叫道:“枫哥哥救我!”湛少枫回头看过去,只见芷兰那小脸上满是惊恐之色,额上已沁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来,可她的眼睛却还是紧紧闭着的。原来,是做噩梦了。

湛少枫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拽着他衣袖的小手扒拉下去,正欲转身离开,这次,却是他的衣袍被拽去了大半。只见芷兰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那样子就如同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无奈的湛少枫只好一根根地轻轻掰开她细嫩的手指头,半天才弄妥。低头一看,那袍子已被芷兰攥得皱皱巴巴的了。

这时,睡梦中的芷兰突然没来由地低声抽泣了起来,这回不知道又梦到什么了。看着她微微**的小鼻头和无声滑落的晶莹泪水,湛少枫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充溢了他的心口,那感觉既酸涩又甜蜜。他索性也不走了,就在床边对着芷兰坐了下来,伸出手来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这一幕景象,尽数落入闻讯赶来的林慕白眼底。只见他面无表情地静静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便又转身悄悄离去了。

第074章 聚散有时

这孩子,好端端地非要半夜弄什么药,这下反把自己了…坠儿你是怎么照顾兰儿的?”

“那个那个…小姐说了,这个玉霜花必须在月夜下研磨成汁,让它吸收了月光中的精华,才能充分发挥药效…奴婢也没办法拦着她。”

“还玉霜呢,自己先成冻霜了。”林夫人忧心忡忡地从外间走了进来,却见床上那丫头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正炯炯有神地瞪着屋里的几个人。

“哎呀醒了醒了!”正趴在桌上发呆的齐萱这才发现芷兰醒了,顿时高兴地叫了起来。坐在床尾的杜姨妈闻声也连忙凑过来看她。

只见芷兰却突然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脖子一脸焦急地对着外边叫道:“坠儿!坠儿!”

正在外间吹着汤药的坠儿闻声连忙放下药罐跑了进来,问道:“小姐?”

“那个装着玉霜花汁的瓶子你收起来了没有?那个东西是绝对不能照到日光的。”

“放心吧小姐,五更时奴婢就已经替您收起来了。”

于是芷兰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脑袋里隐隐作痛,皱了皱眉,她又乖乖缩回被窝里躺了起来。

“你啊”林夫人一脸无奈地替她掖好了被角,说道:“整日里就捣鼓这些药,难不成将来还想当个大夫不成?”

“嗯嗯嗯…”从被子里露出来地小脑袋点得鸡啄米似地表示赞同。被林夫人一个玉指点过去便老老实实不动弹了。

这时。坠儿端着已经晾好地汤药走了进来。说道:“小姐。快将这药喝了罢。”

芷兰一见那黑糊糊地一碗药水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虽然她喜欢做药。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吃药。

坠儿见她不情不愿地样子。便搁下汤碗放在桌上。神秘兮兮说了句:“小姐等等啊。”接着又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又端了一个小碟子进来放在了那碗药旁边。嘻嘻笑着对芷兰说道:“小姐。这是你最爱吃地四甜蜜饯。可有些日子没吃了吧?”见芷兰脑袋向这边探过来。心知鱼已上钩。便又说道:“不过呢。小姐要把这汤药喝完了。才可以吃得到蜜饯哦”

林夫人也笑着说道:“对对对。不喝药就不能吃蜜饯。”

这等哄小孩地简单把戏自然不会轻易将芷兰说动。但她心知大家都是为她好。于是便装作很是为那蜜饯动心地模样。巴巴望着桌上那碟子咽了咽口水。无奈地说道:“好吧…”

见她如此配合,坠儿忙端了那碗药过来。芷兰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汤碗咬了咬牙,咕嘟嘟几下便喝完了。放下汤碗,只见芷兰那小脸已经苦得皱成了一团,龇牙咧嘴地叫着:“蜜饯蜜饯!”

坠儿慌不迭地将蜜饯递了一个到她嘴边,芷兰一口便噙住咬了起来,咔嚓一声,那脆嫩地青梅便在她嘴里化开了酸甜浓郁的味道,顿时满口生津回味绵长。芷兰禁不住赞叹道:“这个要比在京城时吃的蜜饯好吃多了!这是什么?”

坠儿答道:“这是糖渍青梅,刚刚湛侍卫去桂馨斋买的,听说那里的蜜饯是杭州最有名的。”

林夫人叹道:“这孩子,难为他这么有心。唉,可惜他终究还是要回湛家的。”

“什么?”正沉醉在酸甜美味里的芷兰惊道,“他不是不回去地吗?”

林夫人嗔道:“傻孩子,再怎么着那也是他的亲爹啊。一时闹闹脾气也就罢了,难不成还一辈子赌气吗?”

见芷兰咬着嘴唇不说话,显得心情有些低落,林夫人又劝慰道:“娘知道你不舍得他走,毕竟你们是打小一起长大地。但是兰儿,人生免不了会有聚散离合。就像娘和你杜姨妈,我们从小就是一处吃一处睡,好得就同一个人似的,但就算这样,最终还是天各一方,十几年也难得见上一面。”说到这里,林夫人自己也有些伤感起来。

杜姨妈听得也是眼眶微红,便也接过话来对芷兰说道:“说的是,人这一辈子,哪能不经历几回离别?孩子啊,待你长大了,慢慢就能看开了。”

芷兰本没有想太多的,此时却叫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给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您二位说什么聚啊散啊地,讲得兰儿都糊涂了。不说这个了,来来,咱们一起吃蜜饯。”说着便拿起碟子往娘亲和姨妈那里送。那二人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各起一颗梅子放在嘴里,暗笑自己太痴傻,跟一个孩子讲什么人生,她听得明白吗?真是浪费口舌。

正眯着眼睛看似吃得十分陶醉的芷兰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悲欢离合总无情,有谁能比她这个轮回两世地人更清楚呢?她心里很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要说湛少枫了,眼前这些人,终究都会一个个离她而去。杜姨妈和齐萱自是不用说了,再住上几个月她们便要分别了。等回到京城再过个两年,坠儿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至于娘亲,芷兰朝林夫人望过去,见那熟悉的面庞,笑得那样温柔,她都不愿意再往下多想了。

尽管她已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尽管她深知人生不过是场相聚又离开的旅途,但她依然全情投入她的新生活。只因她地前生在还未来得及展开时便戛然而止,没有伤害,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未能实现其梦想地遗憾。

至于她的梦想,也不过是希望能够在这旅途中看遍一路美好风景,能够没有遗憾地完完整整走到终点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释然了许多。与其想着以后地离别,不如尽享此刻的欢愉。正所谓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伤。

正在这时,一脸笑眯眯地林慕白从外边走了进来。芷兰看着他那反常的笑容,只觉有些怪异。正欲说话时,却见湛青青从父亲身后闪了出来,只见她情绪有些激动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微微闪烁着泪光。芷兰不觉有些感动,忙安慰她说道:“不要难过呀,这病不严重”

“兰儿!”湛青青没等她说完便冲了上来抓着她的手,一脸兴奋地说道:“我哥哥终于答应要回家了!!”

第075章 临别赠言

刚还洒脱地想着什么“不诉离伤”的芷兰顿时懵了,:事儿竟然来得这么快。尽管做了不少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猝不及防。只见她怔了半天也只勉强挤出两个字来:说罢便微微用力挣脱了湛青青的手。

齐萱却是知道一点芷兰的心思的,于是便嘻嘻笑着将湛青青拉到一边说道:“恭喜你咯!这可是大好事呀,而且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哭着喊着入赘你家了…”

“那是那是,我哥哥势必要当家的嘛!”湛青青喜不自禁地说道。

只见芷兰坐在床上,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说道:“嗯那个,我觉得头还有些痛,还是再睡一会儿罢。

”说罢便默默缩回了被窝,接着又翻了一个身,只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

大家见她这样,一个个都识趣地悄悄离开了。临走前,林慕白回头看了看床上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的芷兰,目光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待众人都离开了,坠儿便悄悄收拾了桌子,端着果盘和汤碗出去了。刚走到门口,却险些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眼一看,原来是湛少枫。坠儿冲他叹了口气说道:“小姐心里不大痛快呢,你劝劝她罢。”

“唔。”只听湛少枫低低地应了一声,便向里间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便看到床上有一个裹得犹如蚕茧一般的小人儿,正背对着外边,面朝着墙壁,嘴里咕咕哝哝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凭借着高超的耳力,湛少枫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了一句:“唉…早知道就不来这江南了…”

湛少枫先是愕然,继而浅笑起来,在后边轻轻唤道:“小姐。”

正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芷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湛少枫地声音。顿时在被窝里僵住了。不知自己说地话被听去了多少。一时间尴尬无比。于是她索性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就像睡着了一般。

她这掩耳盗铃地做法自然是骗不过湛少枫地。但他也不拆穿。只继续说道:“明天我就离开了。小姐多保重。”

芷兰听了这话。本想起来回应两句。无奈想到刚刚还在装睡。现在起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地脸?于是只好继续维持这那石化地姿势僵硬地躺了一会儿。估计人已经走了她才翻过身来。谁知刚转过来。便和那双湛蓝地眸子撞了个正着。

“你、你怎么还没走?”被吓了一跳地芷兰脱口而出来了这么一句。结果刚说完就后悔了。只得往下一缩。把脸藏到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湛少枫却并不在意她地尴尬。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神情很是严肃。完全不同于以往地木无表情。二人就这么怔怔对视了半响。时间就像突然被凝固了一般停了下来。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才打破了这种平静。

只见湛少枫微微欠了欠身子。又恢复了往常那冷冰冰地表情说道:“望小姐日后多听老爷和夫人地话。行事要多加小心。切勿莽撞。更要韬光养晦。以免引起有心人地窥觑。还有。小姐平日里接触地那些药草多是有毒之物。不可为了做药而误伤了自己。还有…”

芷兰瞪大了眼睛看着湛少枫,见他那平日里总是紧抿着的薄唇此刻却是一张一合动个不停。她只怀疑眼前这一切是在做梦,于是便悄悄在被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见湛少枫仍站在床前不紧不慢地叮咛嘱咐,芷兰才确信这竟然是真的。这时坠儿也已经走了进来,只见她正远远站在湛少枫身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望小姐能够切记在心。”湛少枫终于说完了。只见他又深深看了芷兰一眼,抱拳施了一礼,说道:“小姐,少枫告辞了。”说罢便撩了衣袍缓缓转身离开了。

芷兰就这么呆愣愣看着他离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听见坠儿在旁咋呼道:“哎呀,湛侍卫平日里惜字如金,原来都是囤着打算一次说完地啊…”芷兰这才从怔忪中清醒过来。现在回想起来,刚刚湛少枫说的那些话,她也没听进去几句,只顾着发愣了。想起方才那冰山人如同唐僧附体一般哩八嗦的样子,芷兰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坠儿见小姐心情好了许多,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口说道:“其实湛侍卫一直没打算回去的,任凭湛老板一直苦苦相求,甚至连老爷都劝导了他几次,也没什么用。也不知道今天老爷说了什么话,湛侍卫竟答应得这么爽快…”

芷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看向坠儿问道:“我爹?他说什么了?”

坠儿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忘形多嘴了,只得答道:“其实奴婢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那会儿我从屋里出来,正瞧见老爷和湛侍卫正站在屋檐下不知在说些什么。待我经过去的时候,恰好听到湛侍卫说了一句:‘好,我答应您’。后来地事小姐您也知道了,所以…奴婢就猜测他们应该说的就是这事儿。”说话间,坠儿见她家小姐正眯着眼睛,眉头微蹙,看不出她正在想什么。

坠儿偷偷吐了吐舌头,踮着脚悄悄离开了床前。心中暗自告诫自己:下回说话要走走脑子!眼看小姐情绪刚好,自己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芷兰心中只是纳闷:老爹这样做意欲何为?当初可是他不顾自己地强烈反对,硬要塞给自己一个贴身侍卫的。现在总算适应过来了,他又生尽千方百计把人赶走。是闲得发慌没事做吗?想来老爹也不是那样无聊地人,难道他是另有深意?

芷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本来就高烧未退,脑袋昏昏沉沉的,更是搅得一团乱麻似地混沌不清。于是她晃了晃脑袋,干脆什么也不想了,重又在床上躺了下来,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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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儿女亲家

喝了两三天的药之后,芷兰便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大夫再三叮嘱她要多休息些日子,不得出去再次受了风寒。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身为准大夫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十分正确的建议,于是只得每日里裹得严严实实地在房内读书静养,趁着午后气温有回转时才能出来放放风。就这样愣是在屋里憋屈了七八天,错过了许多热闹节目。

且说林慕白经过一段日子的精挑细选,总算又为女儿挑来了两个身怀武艺的贴身侍女。这二人乃是姐妹两个,姐姐名唤画眉,妹妹名唤画心,生得倒也眉清目秀。芷兰初见这两姐妹时,看她们身材瘦弱单薄,不禁暗暗怀她们是否真的是身怀武艺。直到有一天,她从窗外亲眼看到娇小玲珑的画心提了两大桶的水从院中轻快地走过,两只伶仃小脚健步如飞,这才知道人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芷兰不由得感慨父亲真是手眼通天,也不知他是怎么寻来这样奇特的人物儿的。

这天清晨,芷兰一醒来便瞧见窗外白茫茫一片,定睛一看,原来外边已是落雪纷纷。雪片虽然轻小,却极为细密,将院中的树枝都压得沉甸甸地直往下坠,显见已是悄无无声下了一夜。见外边的小院一夜之间妆玉琢,芷兰不由得满心欢喜。这时,又瞧见画眉和坠儿两个从外边推门进来,顿时便有一阵轻风夹杂着细雪飘进了屋里,带来了一丝冰凉清新地气息。见那二人的头发和肩上都落了薄薄一层雪,脸蛋儿俱是红扑扑的,眉眼间更是神采飞扬,看得芷兰心中跃跃欲试的,也想到那雪地里走上一遭。

于是待洗漱穿戴好后,她便兴致勃勃地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边伸出一只手来,还未来得及推门时,便看到画眉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挡在了她面前,只听她说道:“小姐,外边还很冷,大夫说您的病还没全好,还是在屋里待着的好。”

芷兰笑呵呵说道:“无妨无妨,本小姐自己就是个大夫,怕什么。”说着便要继续往前去。

只见那画眉脸上也是笑吟吟地,却是仍旧站在芷兰面前一动也不动。

芷兰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正欲说话时,坠儿从后边过来将她拉了回去,说道:“小姐,您若是想看景儿,那就坐在窗边看看就得了,别叫画眉为难了。”

莫名其妙给拉回去的芷兰嘴里嘟哝着说道:“我怎么叫她为难了?”

坠儿笑着说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刚来时,老爷就特意跟她们嘱咐过的,说是什么事儿都比不上您的安全更重要。湛侍卫走的时候又叮嘱了一遍,又是命令又是威胁的,您说她们能不上心吗?”

怎么又是他!这人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多管闲事!芷兰深深叹了一口气,这真是走了一个湛少枫,又来了两个女版的湛少枫,而且更是贴身相随、形影不离。这两个丫头看上去低眉顺眼的十分柔顺,却是一点也比湛少枫好说话。此时,看着画眉画心两个安分乖巧地坐在她身旁做着针线活儿,芷兰心中顿时充满了无力感。

这些天来。所有来看她地人。不管是湛青青和齐萱。还是娘亲和杜姨妈。一个个张口闭口就是湛少枫。就连坠儿也是“湛侍卫湛侍卫”地说个没完。这个人。当他在自己身边地时候。总是如同空气一般安静。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不见。可当他离开时。却一下子成为了大家地话题。一直充斥在她地耳里、脑里。还有心里。搅得她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托着下巴望着窗外。芷兰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此时地她。真想不顾一切冲出去。在那冰天雪地里好好清静清静。

这场雪纷纷扬扬。一直下到午后才停了下来。雪停后没多久。观云便带着观风前来看望芷兰。

那小观风裹得如同一个肉粽似地。进来缠着姐姐玩了一会儿。又被坠儿端出来地点心吸引住了。独个儿占着盘子吃得开心。芷兰和观云兄妹两个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不知怎么地。说着说着话题便又绕到了湛少枫身上。

“听说他父亲这几天带着他巡视了湛家在杭州地产业。再过一段时间还会带他去看看湛家在江南江北地一些产业。大有很快就要让他接手地势头。”观云对妹妹说道。

“嗯。前两天我也有听萱姐姐说过。不过。这也太快了吧。他从来都是练武地。一下子要学经商。能行吗?”芷兰有些惑。

观云却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不能的。在我看来,少枫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一点就通。再说了,有那样精明的父亲,还怕教不好他吗?”

这时,正吃得专注的观风突然仰起脸来说道:“我想枫哥哥了…”

看着他那吃得满是点心碎渣的小脸,芷兰突然想起那年在韩府他们姐弟两个合伙捉弄湛少枫的事情,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却是有些淡淡感伤。

这时,只听观云又说道:“听说少枫才回湛家没几天,全城人都知道湛家有后了,现在上门求亲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想来也是,他都十六了,也该订亲了。”观云一脸若有所思地表情。

不知为何,芷兰一听这个心里便窜上一股无名火,于是她没好气地说道:“那哥哥你也十六了啊,怎么不见你订一门亲事?”

“呃这个”观云顿时语塞,一张俊脸微微红了起来。半响又说道:“可能,也快了…”

“啥?”芷兰忙问道。

“其实,我们这次来江南,听说也是因为娘亲和杜姨妈很久以前的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芷兰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只见观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据说,她们曾经约好要做儿女亲家来地。”

“什么?”芷兰惊呼道。

第077章 知女如父

儿女亲家?这这也太儿戏了吧?”芷兰显然不认姨妈随随便便就拿自家孩子下约定的做法。不过她向来喜爱齐萱,觉得有这么一个嫂嫂也不错,于是又笑着打趣道:“那哥哥你的意思呢?”

观云红着脸叹了口气说道:“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做主的,你我又能奈何?”

“哥哥你自己的事,扯上我做什么?兰儿我还小着呢!”芷兰用手推了哥哥一把嗔怪道。

观云偏着头看向妹妹,心中奇怪一向机敏的她怎么今天这样迟钝,只听他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以为这事儿跟你无关?”

“怎么了?”芷兰忽然觉得哥哥的眼神别有意味,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怎么了?”观云好笑地看着神情紧张的妹妹,说道:“杜姨妈可是有一子一女的,年龄又都适合你说呢?”

芷兰的心就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忽地一下冲上云霄,却吊在半空下不来。半响,她听到自己幽幽说道:“你是说,连带我也被算计进去了?”

“可不是嘛。”观云舒了一口气,妹妹可算明白过来了。

芷兰只觉她心中那正悬在半空的云霄飞车嘎吱嘎吱响了两声,又突然急速坠落下去,轰隆隆摔了个灰飞烟灭。

“啊啊啊要!!!”

这突然地一声大叫。惊得正在吃点心地小观风猛然抬起头来看过去。只见刚刚还冲着他微笑地姐姐突然就从椅上站了起来。冲到哥哥面前死命揪着他地衣领恶狠狠说道:“我不要!不带这样买一送一地!你去跟他们说去!”

小观风嘴巴张得大大地。露出一脸呆相看着哥哥姐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正被芷兰揪着地观云也呆住了。他猜到妹妹可能会不情愿这么早被订亲。但却想不到她地反应竟如此激烈。还冒出什么“买一送一”之类地莫名其妙地话来。

“呃兰儿你冷静一下啊”观云小心翼翼将妹妹地手从自己地衣领下拿了下来。轻言细语安慰道:“哥哥知道你不想这么早离开家。不过这只是订亲而已。嫁人还早着呢。”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只见妹妹用那几乎要杀人地眼神瞪了过来。显然是对他地说法十分不满意。观云只得咽了一下口水。谨慎地说道:“其实这事儿吧。它也不一定就成。我也是那天无意中听到娘亲和杜姨在商讨此事。并没有定下来。兴许…她们只是说说而已吧…”他越说越没有底气。到最后声音就小得几乎听不见了。

鬼才信!芷兰没好气地瞪了哥哥一眼。又坐回到椅上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她认为娘亲和杜姨妈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并且以他们两家如此深厚的交情,此事确是极有可能的。冷静下来想了想,这种事情其实是很普遍的。在这个时代,两家父母是世交,为适龄的子女订下亲事本是无可厚非的。再加上林家是官宦世家,齐家是富商巨贾,两家联姻对双方都是极有好处地。

哥哥方才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看他的样子,对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意见,看来应是对齐萱颇有好感,父母的决定其实正是顺了他地心意的。可是她自己却是十万分的不情愿!

齐萱上有两个哥哥。大哥齐宇相貌堂堂,看上去老成持重,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经手家中的生意了,也算是个很有前途地少年。但他乃齐府的庶出之子,并非杜姨妈所生,因此订亲对象应该不是他。二哥齐瀚倒是嫡出之子,且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将来必将有所作为,想来说的就是他了。但是芷兰自己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反正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啦!

“好了,兰儿,别在那里胡思乱想了。这事儿也怪我,不该把还没谱的事情透漏出来。放心吧,若是爹娘有这意思,定会提前问一下你的意思的。”观云拍了拍芷兰地肩膀说道。

“会吗?”芷兰反问道,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观云安慰道:“一定会的。”

芷兰却并不理他,伸手叫了坠儿过来,说道:“你去把我娘请过来。”

“是。”坠儿应了下来便转身出去了。

“你啊,还信不过哥哥吗?”观云好气又好笑。

芷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信不过哥哥你,兰儿只是不想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有那么严重吗?观云实在不明白妹妹为何这样抵触这门亲事。在他看来,齐家是个很不错的联姻对象。两家人相互之间都是知根知底的,日后相处起来也容易。而且,比起京中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他更愿意娶像齐萱这样地女孩子。这个女孩既有江南女子的柔美形貌,又有北方女子的大气爽朗,最是合他地心意了。想到这里,观云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见芷兰正瞪着他,才连忙绷紧了面皮藏起那满心的欢喜之情。

过了许久,才听到坠儿在外边说道:“这边地雪还没开始扫,地上有点儿滑,夫人您慢着点儿走…”芷兰和观云方知林夫人来了,忙站起身来到门口迎了上去。

林夫人一进屋便看到两个孩子候在门里等着她,又瞧见小观风在屋里玩得正开心,于是便笑着说道:“你们这几个孩子今儿倒是都聚在一起了。”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询问过芷兰的身体恢复情况之后,林夫人便又问道:“说罢,巴巴儿地遣坠儿过来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芷兰和哥哥对视了一眼,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娘,方才我听哥哥说,您和杜姨妈打算给我们订亲来着?”

林夫人吃了一惊,倒不是为这事被孩子们知晓了,而是为女儿提到此事时大大方方毫不扭捏地态度感到吃惊。愣了一下,她便答道:“确有此事。”

芷兰一听娘亲承认了确有此事,心中便有些生气,说话语气便也生硬了许多:“兰儿不愿意!”

谁知她这反应却是在林夫人意料之中,只见她笑着说道:“你爹爹猜得果然不错,真是知女莫如父啊!”接着又点了点女儿的脑袋,说道:“放心吧,你爹爹已经回绝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