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勘正终于看了他一眼,不过也就一眼,然后他还是拿了那个小黑板,指了指上面两个字:出去。

“我去。”沈溥腹诽,老子才不要来看你!

沈溥出了门,笑眯眯地勾住蒋母的肩要聊天。他向来哄女人有一套,蒋母连日来脸上没有一个笑,进他妙语连珠这么一哄,眉眼间倒舒展了开来。

秦愿就在这个时候穿过二层的病房,在楼道口等电梯。

霍明朗正好在医院值夜班,见了穿着病号服的秦愿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对这个女人历来没有好感,抱着病历本抵在下颌,想了想走了上前。

“病人不应该乱走。”

秦愿没有答话。

霍明朗哼了一下:“你主治医生是哪位?秦小姐?”

被人点出来,秦愿只好转过了身,在见到霍明朗的时候,客套地笑了笑。

霍明朗有意无意地说:“哎,秦小姐,你哥哥蒋勘正昨天晚上病情加剧,血管破裂,智力退化到五岁。什么都不懂,看到人就知道傻笑,今天小护士逗他说签一张十万元支票,人家立马签出来了,还献殷勤说姐姐给你。”

秦愿心里“咯噔”一下。

霍明朗笑眯眯:“你说吧,这就叫报应,当初他为了你抛弃孟远,做得太绝,老天来收拾他了。”

电梯到了,秦愿也没听霍明朗的话回病房,只是朝她点了点头,便到了蒋勘正的病房前。

病房门虚掩着,她推了开来,蒋勘正好像在睡着。秦愿站在床头轻轻地喊了一声:“哥哥。”

蒋勘正没有醒,她又喊:“阿正,我是小愿。”

蒋勘正终于睁开了双眼,只是沉沉地望着她。

秦愿一下子哭了起来,她几乎整个人扑到病床上,哽咽着说道:“救救我!救救我!”

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九年之前,那个时候蒋勘正赶到那间小仓库中,秦愿也是这么对着他说:救救我!救救我!

那时候他选择救出了秦愿,却把孟远留在了那里。

“哥哥,我小孩子掉了,家琪又要跟我分手,他们家仗势欺人,给我一千万让我滚。”

“哥哥,我好难受。”秦愿上前握住他的手,可怜巴巴地说:“我没有地方去了。哥哥,你还要我么?”

蒋勘正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间又仿佛看见了那一日离开楠木市孟远越来越小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秦愿心里着急,又叫他:“哥哥,哥哥?”

秦愿显然不知道他现在不能说话了,自从他出车祸秦愿这才来,一来便求自己。蒋勘正嘴角扯了扯。

“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哥哥,你收留我,好不好?”

蒋勘正一动不动,双眼里渐渐出现了嘲讽的神色。

可是突然间,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立刻甩开了秦愿的手。他愈发着急,几经挣扎翻身而起,抄起身边的那块小黑板就朝门口扔过去。

他呜呜了几声,没有说出话来。

而秦愿也看到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孟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凝”的地雷~~~明天双更!!!

第39章chapter39

秦愿挺直了背脊站在蒋勘正的病床前,她下意识的就以为蒋勘正能拿小黑板去砸孟远,是因为他心底里还存着那几分厌恶。她想到陈三之前给她的照片里,孟远落寞的神情。她更加底气十足。

不过是有恃无恐,孟远站在门口笑笑,捡起了在她脚边的小黑板。

“出去”两个字映入眼帘。她垂了垂眼帘,立马就要转身走。

医院开的药快要吃完了,而傅家琪的演奏会马上就要开了,为了不耽误工作,孟远决定还是在开之前把药取好。在路上看到蒋母和沈溥,聊了几句,抵不过蒋母的眼神,才上来看一眼。

没想到,还真是多余。

蒋勘正看到孟远要走,后背不知为何立马湿了一大片,他躺在床上又不能下来,只好拿着床边的花瓶再次砸过去。

“砰”的一声,四分五裂的声音。孟远停住了脚步,简直不敢相信,他还要什么呢?她连走都不行么?

孟远转过了头,这几天她在乐团里虽然累,但是心情总觉得很满足。乐团里的同事约她一起出去买衣服,她买了一件新的红毛衣。别人都夸她穿这样气色特别好,可是这一刻穿着这件红毛衣的她双眼里是触目惊心的疲惫。

蒋勘正双手轻轻发抖,孟远这看过来的一眼让他心微微沉了下去。

秦愿想起霍明朗的话,蒋勘正都能给一个陌生人开十万支票。她又见蒋勘正呆呆坐在躺在床头的模样,顿时便开口:“阿正,这是你前妻。当年诬陷你强/奸了她,又以死相逼才嫁给了你。”

蒋勘正望了秦愿一眼,没有说话。

秦愿心里一急,又道:“你可要看清楚,这种卑鄙无耻的女人你砸得好!”

孟远站在门口,一寸一寸地手脚发凉。她微微吐出一口气,突然走进了病房,走到了秦愿跟前,一字一顿地说:“你有完没完?我卑鄙无耻,那你就该下地狱!”

秦愿顿时脸色一变,转过头来就眼带委屈:“阿正,你说这种女人你是不是该赶她出去?”

蒋勘正双眼沉沉,似有万千话语,但是就是没有开口。

“秦愿,你不必在这里装可怜。你我都清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哥哥!”秦愿穿着病号服,又哭,真是万分的楚楚可怜:“你还要不要我?你就让外人这么欺负我?!”

孟远气得发抖,她对秦愿从来都是恨,可是这一刻她觉得恶心地想吐。她捂住了嘴,咳了好几声,胸膛起起伏伏。

蒋勘正眼色一黯,脸色一沉再沉。这病房中灯光太亮,他额上的细微汗珠都一览无余。

突然间,病房内突然响起手机的铃声。孟远看到傅家琪的名字在闪烁。

“喂?家琪?好的,我知道了。嗯,我马上回来。”

孟远挂了电话,微微一笑:“秦愿,傅家给了你一千万,你还不知足么?做不了傅家的媳妇,就想做蒋家的媳妇,是不是?”

这踩人尾巴的话,秦愿听了眼里恨意四起。她生生逼了下去,又转头问蒋勘正:“阿正,你看看,她说的是什么话!”

曾经的小姑娘脸面丑恶地在他面前当他傻子一样,一出一出地演着戏剧。蒋勘正又看孟远再也不曾看他一眼,他顿时整个人脸色煞白。

“你们好好叙旧,我不奉陪了你们继续在这里恶心了。”说完孟远将捡在手里的小黑板往蒋勘正床脚一放,再次转身。

灯光太亮,简直要照进蒋勘正的心里。他呼吸慢慢急促起来,煞白的脸又突然间变得病态的潮红。

“啪!”的一声,几乎在一瞬间,蒋勘正从床上爬了下来!可是可惜的是几乎在他下床的那一刻,他就摔在了地上。

孟远听到声响,回过了头,就看见蒋勘正手里死命地拽着小黑板,不知道在写点什么。

可是秦愿却看得一清二楚,她看见蒋勘正仿佛用尽一生力气,只写了两个字:孟远!

蒋勘正写完这两个字,就靠在了床上,双手堪堪支在了地面上,摇摇晃晃举起了黑板。他已然力气耗尽,双眼却依旧沉沉地望着孟远。

秦愿心里忽然炸开来,她脸色顿时就像是打翻了的调色板,五彩缤纷。

“你!”她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孟远则站在原地,终于对上了蒋勘正沉沉的眼神。

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那么静,那么静。她看到蒋勘正歇了一会儿,呼出了一口气,又提起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写下:不要走。

他终于写下了自己最想说的那句话,就像是弥留之际花光了所有力气,回光返照结束,一下子沿着病床“噗通”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孟远看到了蒋勘正额头上的白纱布渐渐印出了丝丝血迹。

“阿正!”蒋母如同疯了一样连忙扑了过来,老人家一时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回头去看沈溥。

沈溥也是吓了一跳,看见病房里两个站着傻愣的女人顿时头大,他连忙按了床头的按钮。

大概五分钟过后,医生都赶了过来,连忙将一群人赶出去。为首的那个医生大骂:“你们都做了什么!不要人命了,是么!”

孟远又一次站在了医院的走廊里,霍明朗闻讯而来,她怕孟远受什么委屈,站在了她身边跟她说:“你先回去。”

秦愿看到了霍明朗,顿时像看到了仇人一样,大怒,恨不得扑上来,指着她鼻子就低低地骂:“你这个贱人,居然敢骗我!”

她终于知道蒋勘正才不是傻了,那她刚才这一番做戏…她想起来蒋勘正那眼神,额上冒了一层冷汗。

霍明朗眼光一闪,她抱了抱胸,指了指自己问道:“你说我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沈溥还没听清秦愿这一声低咒,但是看到霍明朗如刀的眼神顿时便明白过来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他不是没见识过霍明朗发怒的样子,连忙将秦愿拉了回来。

“回你病房去!”

秦愿被拉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她脸色又愠怒。沈溥看到自己大概用力过大,脸色一僵。秦愿气撒到他头上:“你们这一个个的,好、好、好!”

她连道三声好,声音太大,连带蒋母也看了过来。她已经知道秦愿为什么住在医院里,皱了皱眉:“小愿,你先回去。”

可是秦愿看到连蒋母都这副姿态,心里暗暗咽下了这口气,哼了一声,站好了,立马转过身。

蒋勘正在进行一系列的急救之后,心电图的指标终于又恢复了正常,医生推开了门出来。

“病人现在还不能下地运动,你们家属不要操之过急。另外不要让他情绪波动太强烈,容易引起并发症。”

“是,是。”蒋母连声道好:“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想了一会儿,竟然指了指孟远:“你是孟远?你进去吧。他在昏睡,好像叫你的名字。”

蒋母看了过来,连沈溥也看了过来。孟远心头大震,愈发地沉默。霍明朗看这番情景,已经明白大半。

“医院待多了对孟远的气管不好,蒋伯母,不如你进去吧。”她出来解围。

蒋母看到这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进去的那一刻,不是没有看见蒋勘正手里死死拽着的那块黑板上写的是什么的。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他跟孟远已经离婚了啊。

看着蒋母进了病房,孟远的头微微低了下来。

霍明朗拍了拍她的肩:“孟远,你答应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要忘了。”她皱了皱眉又道:“这么多年,你首先要爱自己,这样才能爱别人。你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和犹豫,不要让你爸爸妈妈担心。”

孟远沉默,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她说过,她不想知道蒋勘正为什么推开她的原因。她想往前走,蒋勘正对于她而言,就是过去,而且是痛彻心扉的过去。

“我知道的。”孟远低低的说,几秒钟过后,她抬起头笑了笑:“三天后,家琪在楠木市的演奏会欢迎你来。我作了一首曲子,他可能会演奏,你来听听。”

霍明朗立刻点了点头:“正好没有手术,学校也没有课,我一定去。我把天真也叫上,一定给你捧场。”

孟远扯了扯嘴角:“其实我顶多会在谢幕的时候出现。”

“哪有什么?”霍明朗耸耸肩:“那也能看到你。”

霍明朗要比孟远高,一把搂住了她的肩:“我送你回去,今天好好睡一觉,好么?”

孟远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病房,他历来不缺人照顾的。她点了点头,离开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tjhf1、一兜省和核桃的地雷~

压力好大,今晚的第二更大概十一点多才能发上来,明天打鸡血存稿!

第40章chapter40

蒋勘正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孟远,他心里顿时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还是没有留住她。无名的挫败感汹涌而至,心里就像是缺了一块,顿时感觉无法安生。

蒋母睡在他的身旁,蒋勘正稍稍侧过头就能看见自家妈妈在睡梦里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已然将近三十岁的年纪,竟然人生最重要的事情都没有搞明白。

夜已经深,病房里的时钟在“磕嗒磕嗒”地走着。凌晨三点四十分,蒋勘正突然自己笑了笑,苦涩而又无奈。

沈溥的话语几乎还在耳边:“把她追回来不就得了。”

他说得倒是容易。蒋勘正想了想,他跟孟远竟然认识那么多年了,可是短得就像是一瞬间。十七八岁的时候,他总以为对秦愿的心动就是爱情,在被孟远搅乱之后,对于孟远的恨就一直梗在喉咙口,她几乎成了他最痛恨的那根刺。

他把秦愿藏在心底,飞到国外四年,逃离孟远四年。回了国,又对孟远是避之又避。即便后来结了婚,他们同住一个房子,他早出晚归,孟远又是周六周日才回家。他们交流地少之又少,更何况,他是那么讨厌她啊,何必去多看她一眼?

可就是这样,他在将近三十岁的时候还是把一颗心丢了。

蒋勘正又一苦笑,他可真是犯贱。朝夕相处,难保自己一颗心。动摇了之后,又怕面对。对她恶语相向,总以为,蒋勘正怎么可能会爱上孟远?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爱的可是秦愿,是会软糯糯叫他哥哥的秦愿。

于是便犯错,一个错接着一个错误,最后孟远终于走了啊,终于说她要往前走。

已经太难,蒋勘正挫败地想。孟远从来是固执的人,做决定就当真。

他真的,难道只剩下“祝她幸福”这条路了么?

蒋勘正脸色灰白一片。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推了推睡在一旁的蒋母。

蒋母非常易醒,立刻便睁开了眼,问道:“阿正,怎么了?”

蒋勘正提笔写下:“回去睡觉吧。”

“那你感觉怎么样了?”

蒋勘正笑笑,又写下:好了。

蒋母却一下子眼眶都含着泪,她摇头叹道:“你是我生的,你好了没我看不出来么?”她仿佛知道蒋勘正在想什么,又说道:“远远走了,没有进来就走了。三天之后楠木市有演奏会。你之前跟我说喜欢小愿,现在呢?”

蒋勘正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蒋母心酸无比:“喜欢不是爱啊。”

幼稚的不成熟的感情,因为被折断所以念念不忘,反复催眠自己将不那么深的爱反复加强。那不是爱某个人,而是爱上曾经。

困兽之症,反复在原地打转,终于丢了一颗心也不知道。

蒋勘正又写到:妈妈回去睡。

蒋母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妈妈年纪大了,不过是想你们小辈幸福。你们刚结婚的时候,我就想你们好好的,时间长点,我就想你们能生个孩子,有了血脉,感情总能好点。是你不争气。”

蒋勘正点点头,是他不争气。

第二天,秦愿早早出了院。刚到了公寓里,警察局却来了人让她跟着走一趟。

原因竟然是陈三翻供了,他还说相见她一面。

秦愿心底一慌,不由得觉得是傅家做了什么手段。可是傅家都给了她一千万,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到了警察局,陈三剃了个平头早已经坐在了探视房里。

秦愿一落座,他便笑了笑:“你还是来了。”

“你为什么翻供?反悔了?”秦愿皱了皱眉头,很不满。

陈三仿佛丝毫不在意她的神情:“你怕我把你供出去?”他笑了笑:“不会的,我怎么会把你供出去呢。我让你来是想告诉你,你让我查的你父亲当年的案子,老档案袋都拿出来了,你去找瑜哥,就在他手里。”

秦愿在把玩她的指甲,听到这句话,手顿了顿:“你说霍瑜?”

“对,瑜哥知道我出事了,他已经帮我找了替死鬼,我只要好好再做一次口供,他就能把我弄出去。不过,不是现在的事。”

秦愿想了想:“好,我去。”

说完了这些,陈三又开口:“小愿,等事情结束,我们一起去国外?”

秦愿顿时便笑了,已然撕破脸的两个人,还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