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铮儿驾车在门外候着,匆匆将缰绳与鞭子塞给赵承,转身也挤进马车内与林微容一道坐去。

一路快马加鞭,赵承在前头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大致将这荒唐事说了个明白。

却是廿八的清早,书肆留了个出身的伙计看门,本打算歇业闭户,赵承与那留守的伙计刚往木门上贴了大红福字,浆糊还未干,竟有人杀上门来,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将铺子上下左右里里外外打量参观一遍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买卖盗印书册的铺子,竟也敢取个名字叫墨香斋?”

赵承见他衣着光鲜又相貌清秀文雅,原以为该是个买书的斯文人,本还打算小心翼翼伺候着指望着在年底还能卖掉一两本小册子,谁知他一张口便是句句带刺,正想忍着气好好辩一番,那留守的伙计不知是因为早起的怒气未消还是太过顾着自家书肆的面子,嗷一声叫唤便冲上去揪住了这客人的衣襟要他道歉;这一来可好,多添了一条暴力相逼的罪名,这客人更是蛮横,将袖子一摔,径直走进书肆内坐下,竟然赖着不走了。

无论赵承如何赔不是,如何劝说,他只是黑着脸坐在大堂内冷笑,一直坐到了天黑。主仆二人擦擦汗以为他该见好就收,趁黑走人,他却往椅背上一靠,仍旧是纹丝不动。说来也是神奇,竟有人给他送来了饭食,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赵承好说歹说,这客人竟是一副赖皮样,只冷笑道:“你请了你家铺子老板来同我见见,我就走,不然,我就上那铜鸾城官府告你这墨香斋盗印我局子里印的书!”

这一下赵承可犯了迷糊,只得陪着笑问清楚了原委,原来事情坏在原先林微容吩咐铮儿送去交给书商版印的那大半箱避火图上,这避火图原是颙国春宫圣手探花郎所绘,经他这墨香斋卖给牡丹苑后,不知怎的竟让原画的版印书商瞧见了,于是便生了这一场僵持。

“这人的名讳你可问了?”林微容听他这么一说,沉吟片刻后问道。

赵承挥了挥鞭子,叹着气回头道:“问啦,这人说他姓柳名直,我翻了翻那几册图,当真在封底翻到了这厮的印章。”

他这一说,事实便撂在了眼前,原版书商寻上门来,也不知道究竟会要求些什么。

林微容默然片刻,从容道:“赵哥莫要慌张,咱回书肆见了那人再议。”

三人一车,鞭子挥得急,不多时便回了城西的书肆;年底的街面上很是冷清,马车一转过拐角,嘚嘚的声音便惊动了书肆内的伙计苏二,他被那难缠的客人折腾了一日一夜,恨不能以头抢地,这一听见街上马蹄声响,知道是掌柜的请回了大姑娘,不由得狂奔出门来,险些立在街心喜极而泣。

林微容下了车,苏二又喜又惭愧,缩到门后去老老实实立着,她只是扫了他一眼,也没责怪他,只是低声吩咐道:“去白家玉器行挑一对上好的紫玛瑙镯子来。”

苏二一怔,脑后已被赵承啪地拍了一掌,低喝道:“速去速去,将功折罪啊!”

他慌忙点头,飞奔去了,林微容这才惴惴地进了书肆去。

这一看,放下了大半的紧张,堂屋正中方背椅上大马金刀坐着的人不过也是二十五六的年岁,相貌倒是生得不错,眉清目秀、面皮白净,细长双目隐隐带笑,却是与赵承形容给她听的那个蛮横凶恶又死皮赖脸的混账客人相差甚远。

“这位可是柳老板?”她定了定神,镇定地问道。

那人微讶,像是没能想到这墨香斋的老板会是个妙龄女子。

“正是柳直,姑娘是?”柳直站起身来,上下打量她几眼,皱了皱眉。

林微容假作没瞧见他眼中的不悦,微微欠身:“墨香斋老板,林微容。”

柳直又皱了皱眉,略有所思地想了想,低声道:“唔,这名字怎的这般熟悉?”

又咳了一声砰地拍了下花梨木圆桌的桌面,大声道:“林老板,且不说你这混账盗印书肆敢偷卖我局子里的书册,单说你手下的伙计揪我衣领,妄图以暴力逼我致歉,这件事我便与你没完没了!”

柳直有些色厉内荏,林微容看着心中好笑,连忙咳一声歉疚道:“这是我管教无方,我便代苏二向柳老板说声抱歉,另送上一对上好的紫玛瑙镯子作为赔礼,还望柳老板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咱两家的恩怨就此揭过如何?”

毕竟都是奸商,柳直蓦地双眼一亮,林微容正要松口气,他却又嗯哼咳一声:“一句话便想轻轻松松揭过过节,哪有这等好事?”

林微容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道:“柳老板是小性子还未使完还想折腾苏二,还是嫌弃这份礼轻薄?”

若是这柳直还未撒够气,索性让闯了祸的苏二继续陪他折腾,也好教训教训这鲁莽的小子,若是嫌弃礼轻,那她再忍痛加码。

柳直哼一声大摇大摆地又坐回方背椅上去,斜了眼看她道:“若是能让我选,我倒是真想管林老板要了这小子来折腾几天。”他嘿嘿笑了几声,又摇了摇头道:“可惜,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林微容心里一动,却又听得他翘起腿晃悠着自语道:“这混账,我替他来查看虚实,他倒是好,一甩手将这破事丢给我。”

“啧,我偏不让他闲着。”柳直忽地笑眯眯地拍了拍大腿道,“既不想坏了自己的好名声来得罪同行,又想差遣我这个老好人来替他捉刀跑腿,哪有这等好事?”

说罢,他嘿嘿笑了几声,眨眼间换了笑脸和颜悦色地对林微容道:“林老板,这盗印之事我便不追究了,只是我早先便将版印权卖给了你们月琅的一位书商,他听说花楼有盗印探花郎画册之事,很是恼火,若是他一时怒火攻心暴跳如雷,怕是要连根除掉你这小书肆哟!”

林微容抿了抿唇,顺着他的话问:“那该如何?”

柳直忽地换了立场替她着想,她不得不怀疑其中有诈,只是仔细一想,无论怎么说,这位书商她必定是要去会一会,谈得拢便谈,谈不拢便只好撤去这一批的书,别无他法。

“你随我去同他见个面,给他个交代,撤书,还是赔银子,到时候就看他如何说了。”柳直摊了摊手,颇无奈地道,“林老板,不是我吓唬你,这位书商在这铜鸾城内颇有盛名,跺一跺脚怕是城池都要抖一抖哩!”

他越说越悬,林微容在脑中将城中书肆店铺想了一遍,却也没想起哪家铺子的老板是个大人物,城北的墨竹阁,只卖经史子集名人书画;城东的鸿图楼,多是买卖野史传记类的杂记;其余几间小铺子更无甚名气,多半还都是从她这墨香斋买了书去卖的。

“这位老板是谁?”她皱了皱眉问道,实在是搜肠刮肚也难想起会有这么个非凡的人物与她相争,她总是有些不大痛快。

柳直大约是想看热闹,只是神秘地掩嘴笑了笑便道:“走,我这便领你去见他。”

林微容也不迟疑,立起身便跟着他往外走,赵承拦不住她,只好也与铮儿一道跟着出门去。

恰好苏二气喘吁吁地抱了白家玉器行的锦盒飞奔回来,林微容伸手接过那锦盒,带着铮儿赵承两人上了车跟着柳直走了。

议相争

冬日的午后日暖风和,偶有喜鹊在枝头喳喳吟唱,马车自城西一路向东,倏地一拐,竟又拐回了东街。

车外,柳直挥着马鞭,悠闲地哼着小曲儿;车内,主仆三人正襟危坐,气氛惴惴。

这几日虽是稍稍回了暖,屋外还是很滴水成冰的严寒天气,赵承坐在车内不敢吭声,却时不时地自衣袖内掏了汗巾来擦汗,只怪柳直将他吓得不轻,这一路他额头不停地往外冒冷汗,偶尔看一眼林微容,想说句什么,嘴唇蠕动几下,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铮儿没耐心,见他如此这般好几回,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赵掌柜,你有什么话就说罢,可别憋在肚里。”

赵承垂眉塌肩叹了口气,悄声道:“大姑娘,万一这柳直不怀好意,咱该如何?”

“见机行事。”林微容从容道。

三人的声音虽小,前头坐着的柳直却也听见了,嘿嘿笑了几声后一扬鞭子狠狠抽了马臀几鞭,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就往前飞奔。

赵承在车内搭了个边坐着,这一时不察,险些就栽倒在地上。他好容易扶住车厢壁坐稳了,刚要暗骂几句,前头柳直“吁”一声,竟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三人下了车,猛地一抬头,都是一惊。

东街上不知何时开了一家大茶肆,竟是将原先这一片毗邻的三四家铺子都买下来打通了做了一间门面,青砖墙琉璃瓦,簇新的朱漆木门上兽口中衔了金澄澄的铜环,另有一副匾额悬在门楣上,上书几个大字:茶中仙迎方外客,那匾额红底金字在日光下熠熠地直耀眼,遥遥望去分外的气派。

年底各处人少客稀,这茶肆也是门前冷落,半掩的门内略有几道人影闪过,身段窈窕步伐轻盈,都是些年轻美貌的俏姑娘。

林微容捏了捏拳头,嘀咕一声:“呵,竟先抢在我前头了!”

她原本盘算着开春便在东街盘间店铺开个茶馆,请几位说书先生在台上说说古往今来的趣事或是鬼狐神仙之说,再寻几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来端茶倒水,冬日卖热茶糕点、夏日卖甜汤冰水,岂不是个极好的主意?谁知,竟叫这新开茶肆的老板抢了先。

“唉!”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扼腕归扼腕,却总要先解决了横亘眼前的事才行。

柳直引了他们往茶肆内走,早有一个凤眼柳眉的俏丫鬟伶俐地来来开门迎进去,熟稔地招呼:“柳老板几位?”

这丫鬟声若黄鹂,清脆悦耳,难得的好听,林微容抱紧怀中的锦盒,越发觉得懊恼,只恨不该惫懒,竟迟了一大步。

“两位,这位姑娘是贵客,往楼上天字号芙蓉花苑请。”柳直朝那丫鬟眨了眨眼,将铮儿与赵承拦下在楼下喝茶,挥挥手吩咐她领林微容往楼上去。

赵承一听,连忙道:“我也要跟大姑娘一道上去!”

他虽是老实,却也有点心眼,就怕林微容单枪匹马去有危险,只是柳直嗤地一声取笑他道:“赵掌柜,你以为林老板会有什么闪失?还会被吃了不成?”

赵承被猜中心思,涨红了脸讷讷地辩解:“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心思……”

铮儿在一旁猛地点头,也将眼瞪大了横了柳直一眼。

“你们在楼下等我。”林微容也不多问,只是朝铮儿与赵承使了个眼色安抚住二人,转身便要往楼上走。

那俏丫鬟盈盈施礼,含笑在前头领路,眼见着才踏上店内的清漆木梯,柳直“噫”一声大喊一声:慢着!”他大步走过来笑眯眯地自林微容手中抽过那锦盒,不忘眉开眼笑道:“林老板,这副紫玛瑙镯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柳直原就是个爱财如命的奸商,哪里会忘了还有这份意外之财,将那锦盒取在手中开盖一瞧,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朝那丫鬟挥手:“顺道再给林老板上一壶香片!”

那俏丫鬟抿嘴一笑,又对林微容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她上了楼上去。

这茶肆修整得极精致,楼上隔开雅间数间,描金白底的墙上以淡彩水墨绘就大幅花鸟山水图案,又用镂花的隔扇嵌在墙壁上,与那雕花木门相衬,越发显得风雅别致。

想来要在这雅间内坐一日,不是十数两银子能交代的。

“附庸风雅最是骄奢。”林微容皱着眉小声嘀咕道,抬头一看,每一间房的木门上方都悬了木牌,工工整整地书写了雅间别名,譬如,青莲碧池,又如,海棠春晚,尽是些沾了花名与脂粉气的名字。

柳直所说的芙蓉花苑便在长廊尽头的南面,占了两间房的大小,门外悬一幅水晶珠帘,大半被撩起了斜斜挂在门侧雕花木钩上,露出帘后的花梨木雕花门来。

俏丽丫鬟侧耳听了听屋内动静,怯怯地伸手叩了叩门,低声唤道:“大少爷,柳老板带了人来。”

林微容心里一动,门内却有人出声了。

“让他进来罢。”

屋内那人醇厚嗓音低低响起,穿透了雕花木门与半垂的水晶珠帘传出时,虽是有些模糊,却仍旧是让林微容震惊了。

那丫鬟应一声是,替她微微推开了门,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林微容忽觉喉头干涩,不知该笑还是该恼,原来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圈,该是冤家不管到了哪里总还是要碰头。

大约是她在外站得久了,屋内那人又唤了声:“进来罢。”

她依言推门进去,入眼便是铺满地的金红二色薄毯,屋内倒是没几件桌椅,只在角落摆了个花架,有一盆白牡丹灼灼盛放其上;临窗有一桌一榻,那出声之人便半倚着长榻就着窗口的光亮在翻一本薄薄的册子。

果真是白凤起。

林微容看见他目不斜视,唇角微微勾起了,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却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这盆白牡丹可是我那园子里搬来的?”她反手掩上门,在随意搁在门侧的屏风旁站定了,忽地开口打断这屋内的静谧。

“微容?”白凤起放了手中的册子,起身迎过来牵过她的手笑道:“你怎么寻来了?”

他神情自若,虽是略有惊讶,却也是一闪即逝,林微容看在眼里,琢磨了下便开门见山问道:“这茶肆的老板就是你,那书商也是你?”

白凤起牵着她的手走到窗旁榻上坐下,又揽住她的纤腰要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林微容别扭地挣扎了下,蓦地想起两人早将亲亲抱抱都做了个遍,此时再扭扭捏捏也是矫情,索性大大方方便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屋内没椅子,你将就着坐。”他忽地极满意地朝她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齿,林微容忽地一惊,不知为何竟觉得他这神情看着像足了狐狸。

她心头一跳,这狐狸却又笑了笑道:“这么说来,柳直捉住的盗印春宫图的地下书商就是你?”

林微容抿了抿唇道:“是又如何?”

明人不说暗话,既是她相熟的人,她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索性瞪着他道:“莫非你要拆了我的书肆,再将我双手绑了扭送去官府?”

她横眉瞪眼,容光明媚,白凤起看着怔了怔,忽地勾唇隐晦地一笑道:“拆书肆我全无兴趣,不过绑你么……”

他挑眉望着她轻笑几声,凑近她耳旁低语:“此事留到你情我愿水到渠成之时便可由着我做了。”

白凤起温热的气息暖了林微容的耳,也烧着了她粉嫩的脸颊。

轰的一声,漫天大火。

她双颊赤红,霍地跳下他的膝头,往后退开三四步远,咬了咬唇勉强镇定了横他一眼道:“你乱说什么!”

白凤起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伸长手臂勾来桌上几册书随手翻了翻,重又望向她道:“《春色满园花常开》,《唐七艳遇荷花仙》,《潇湘艳女传》,《云雨情之茶公子醉遇花妖夏玖月》,我可记得这几册春宫图内隔几页便有男子捆绑了女子这样那样行那云雨之事的,你这地下书商不会没仔细瞧过……”

他必定是有意逗她,念一本春宫图的名就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只瞧得她面红耳赤恨不能真当自己一页也没瞧过。

可惜,她不是。

白凤起瞧着她又羞又窘,怕她一时暴起又不理会他,也就趁势见好就收,将那几本册子往身后一丢,收了戏谑的神情道:“我原还真是打算拆了那盗印书商的铺子,不过既然柳直捉住的是你,我只得另做打算,因此微容不必担心。”

林微容微喜,正要客套几句道个谢,他却又微微一笑道:“只是我这笔买卖便做得亏了,怎么也觉不甘愿,微容,你要补偿我才是。”

“如何补偿?”她定了定神问道。

白凤起略有所思地打量她数眼,眼中掠过一抹笑意:“年后你就嫁我如何?”

林微容早知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事,又往后退了一步,斩钉截铁道:“我还未想好,不要。”

话音未落,白凤起长身立起,也不见怎么走动,一眨眼便到了她跟前:“那这样如何,我不追究,你只管卖探花郎的画册,若是六月前在各家花楼卖的数目能超过我手下的铺子,我就放你一年自由,婚事延到下下一年再议。”

林微容眼睛一亮:“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不动手脚不施暗算?”她又咬了咬牙问。

“我答应你,绝不插手。”

“好,成交。”她一拍手,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书肆又要与他争,年后酒楼又要与他比,可不是一桩容易的事。

她皱眉望了望立在她跟前微笑的白凤起,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却伸手揽住她的双肩,轻声笑道:“那好,既然你同意了,我便先向你收取赔礼与罚金。”

说罢,俯下身来热烈地亲吻她。

狼扑羊

不知是因为屋内火盆烧得太旺还是白凤起拥得太紧,林微容只觉那热意一阵阵蹿过脸颊,又慢慢蔓延过四肢百骸,酥软了她的周身各处。

他一手牢牢地揽紧她的纤腰,另一手轻轻扣着她的下颔,薄唇密密地与她相贴,唇舌交缠,气息相融,分不清哪那一声喘息是他的,哪一声低吟是她的。

于这热烈之中,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馨,是年少时闻惯了的清雅荷香,香气依旧袭人,眼前这人却比当年多了七八分的蛮性,譬如此刻,他不容抗拒的亲吻。

不是蜻蜓点水的啄吻,也不是狂野激烈的深探,只是那么轻柔的相贴相偎,唇相依,舌勾缠,绵绵又密密,却已是分外的醉人。

两人就这样紧紧靠在一处,白凤起拥着她,她依偎着他,面容贴得极近,她悄悄睁眼时。便能瞧见他高挺的鼻梁,与他那如同潭水一般深邃的星眸。

他在望着她笑。

林微容的脸颊越发的赤红,被人发觉偷看的窘迫轰然击中她,她羞恼地想要别开眼,却不知这一瞬间的羞怯却入了白凤起的眼。

她一直都是个冷静自持又从容自若的姑娘,人前淡然人后安静,如同碧池中一朵含苞的莲,净水伺养多年的瑰丽,此刻缓缓地在他眼前盛放着。

清妍秀美,那一转明眸的羞怯便是洁白花瓣上的一抹浅粉,引人遐思。

白凤起眸色黯了黯,拦住林微容纤腰的手轻轻地在她纤细柔软的腰间抚过,留恋徘徊,带了些微的欲 念,缓缓地抚向她挺直的背。

她察觉了,惶然睁眼看他,抵在白凤起宽阔胸膛上的手微微用劲,便见他眼中闪过一星无奈与歉然的笑,之后,他轻轻吮了吮她的小舌,暂时离了她的唇。

“我险些把持不住。”他抵在她的额间低声笑着,双眸却不舍得离开她。

林微容俏脸微醺,目光闪烁着,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却又听见他低哑地笑道:“赏我些甜头如何?”

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已俯下身将脸埋进她的颈间,她只觉得耳下的某处肌肤一阵湿热,那带了热烈火苗的温热双唇已贴上了她的颈。

“呀!”她惊呼一声,蓦地僵直了娇躯。

他在轻吮她颈间的柔嫩肌肤,像是爱极那里的温润,不舍放开。

虽是微疼,却是心跳得分外激越,他火热的鼻息贴住她微凉的肌肤,高挺的鼻尖抵住她的脖颈,直将他的温热在那一片方寸之地氤氲开来,煨暖了她的身子。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仍旧是轻轻扣住她的下颔,不容她别开眼去。

四目相对,情意相缠,她瞧见他眼中掩不住的欢喜,他瞧见她面上未褪的羞窘。

她以为他便要这样放开她,转眼他却又俯下身来含住她的唇,轻吮浅啄,虽不同于先前的热烈,却是更温柔。

热火燎天,情意绵绵,雕花木门微掩,关不住的是满屋的柔情蜜意。

屋角的牡丹静静盛放着,满室清香。

忽地有人轻叩门扉,响声未歇,已伸手推门进来。

林微容一惊,推了推白凤起,他在她被吮得温润殷红的唇间低叹一声,这才松开她。

那人却已走得近了,娇滴滴地将秋水般的美目转一转,忽地莺声呖呖:“白大公子寻我来就是为了让我观赏你与俏姑娘相亲相爱么?”

林微容听得这嗓音耳熟,红着脸回头一瞧,竟是牡丹苑的头牌姑娘水月。

不愧是艳名远播、红遍铜鸾城的大美人,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间风情万种,就如她此刻,偏偏只是含笑望着白凤起,便已是杏眼含情,粉颊带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