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林微容与铮儿向赵家夫妇打听曲九重在城中的其他店铺,赵夫人倒是没说什么,赵老爷子却脸色沉了沉,说了句:“曲九重那个小混混,还能做什么大买卖?往街东头青楼妓馆最多的地方去,一准能找着他。”

林微容一怔,眼角余光无意间瞄到隔了铮儿坐着埋头吃饭的赵家二小姐赵琴词面色微微一变,像是轻轻叹了口气。

赵夫人在桌下拽了拽赵老爷的衣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稍稍和缓了神色,咳一声道:“听闻街东头这几日新添了家茶叶铺子,有人瞧见曲九重进出,林姑娘一探便知。”

林微容将赵家夫妇的失态都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着道谢:“我与曲老板年前有一笔花种的账未了,正好趁这机会去算一算陈年旧账。”

话说完,又见赵琴词怔了怔。

这一顿饭吃的玄乎,赵家几人均是面色不大寻常,好在还有唐七在,随口说了些铜鸾城内的趣事,稍稍和缓了气氛;林微容与铮儿好容易熬到散席,连忙告辞回了客房去。

不多时,便见隔间客房门开了,唐七换了身衣衫,神清气爽地要往门外走,铮儿奔出去一把拽住了叉腰逼问:“凤起少爷哪里去了?说!”

唐七看她一眼,嘿嘿笑道:“小师婶都不问,你急什么!”

竟拨开她的手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走,铮儿再追上去拦他,他倒是像条滑溜的泥鳅,嗖的便闪过铮儿,哈哈笑道:“我去四处转转,你有功夫追着我就跟上来呀!”

说罢,脚下不停,笑着扬长而去。

铮儿追不上他,只得跺了跺脚扭头回了屋。

林微容倚着窗看了许久,忍不住笑道:“我们也出去走走,顺道会一会曲大老板。”

铮儿这才高兴了。

主仆二人同赵家夫妇打了招呼出门去,不走几步,刚拐过一座七孔拱桥,便见临河的小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问才知道前些时候驻守边关的大将军元峥因勾结敌国图谋叛变,被撤了兵权,卸了盔甲,由羽林军前往边关捉拿了押送回皇城,今日便是途径南陵水城,满城百姓听闻这消息,全都聚在街上,早早备好了石子泥块,只等这卖国贼人的囚笼经过,砸他个鼻青脸肿才好解气。

林微容原是不想多逗留,奈何铮儿这小丫头爱看热闹,抱着她胳膊好一阵哀求,她也只好捏了捏她的鼻子允了她。

也没过多久,前排的人发一阵喊,有人振臂一挥,愤然吼道:“卖国贼人来了,大家砸死他!”

轰的一声,人群中炸开了,男女老少都吵吵嚷嚷地往前挤去,只将手中石子泥块握得紧了,等那乱臣贼子过来就扔。

林微容皱了皱眉头,拉着铮儿退后一步,找了一处土坡立上去,低声吩咐道:“看看就好,不得动手。”

铮儿眨眨眼,乖巧地点了点头。

小街东头囚车来得快,前有二三十个威猛的羽林军手持大刀开道,后有三四十骑身披铠甲手持长枪的军士押送,一个个均是高大威武,气势逼人;当中一辆囚车,立着一个瘦削的青年,双手双足都被沉重的镣铐铐住了,只从囚笼上方探出头颅来漠然地望着前方。

他未着囚衣,一身沾了不知多少泥沙与秽物的青黑色布衣裹着一具瘦削得惊人的身躯,大约是与人们所能想到的驻守边关的将军的魁梧相貌有了太大出入,一时间沿街的百姓都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囚车内的人。

片刻后,不知谁喊了一声“砸死这个卖国的贼人”,数百人像是恍然惊醒,一面大骂着,一面纷纷将手中的石子泥块狠狠地往囚笼中的青年砸过去。

在这震天响的唾弃辱骂声中,他却纹丝不动,目光仍旧是默然地望着远方。

囚车缓缓地经过近处,林微容立得高,遥遥望过去,一眼望见他精巧的下颔与浓密的长睫,不由得一怔。

“大姑娘,这贼人生得真好!”铮儿却也察觉了,指着他的脸惊呼一声。

可不是?眉虽不浓,却是黛如远山,鼻虽不高,却是挺俏玲珑,尤其是那双眼,拨去那层淡漠的轻纱,分明是一泓秋水。

林微容心里咯噔一声,急忙望过去,却见囚车徐徐前行时,那人竟转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不知掺杂了什么,似探究,似欣慰,似亲切。

以及,却还有一丝莫名的笑意。

她蓦地一惊,再细看时,街旁人群囚车狠狠砸去的石子泥块不知为何只在囚笼周围便落了地,竟没有几块能砸到他身上,人群中一阵恐慌大叫:“这个贼人是妖人,他会巫术!”

囚车后领头的羽林军眉头皱了一路,终是忍不住大喝道:“沿途百姓不得再随意抛掷秽物石子,不然就抓起来!”

这一声威吓立时奏效,沿街百姓老老实实抛了手中泥石,只是有几个人还是闹腾,在人群中大声骂着,直到囚车走得远了还不肯停下。

人便逐渐散去了,林微容舒了口气要走,铮儿忽地惊疑地低呼一声指了不远处树下一个眼熟的身影道:“大姑娘,那是凤起少爷呀!”

林微容一看,果然是白凤起,他与两个黑衣大汉立在树下,不知说些什么,三人的目光都是追着那囚车望去,总也微微挑起的眉头此时皱起了,面色极沉重。

她怔了怔,心头怦怦跳起来,不知为何不想让他瞧见她在这附近,慌忙拉了铮儿就往东街走去。

铮儿见她神色不对,也便不吭声,一直默默跟着,直到过了两座小巧的拱桥走上青石铺就的老街,林微容才稍稍平静了心绪,抬头左右看了看,笑道:“呵,这烟花柳巷的地方,与咱们铜鸾城也差不了多少。”

临水的精巧楼阁,成片的红墙碧瓦,满楼挥动的桃色衣袖,只有那糯软的南边腔调稍稍添了些许的柔媚。

南陵城的口音便是温润如水,姑娘家说来尤其的娇柔,男儿带了这调调,便是有些娘气;曲九重也是这糯软的语调,虽是难得的不见一丝阴柔之气,听来却分外的阴险。

林微容沿着青石板老街往前走,果真在满楼红袖招的夹缝间寻着了一间小小的茶叶铺子,进去一看,哪里只是茶叶铺子,一排排木架上摆满了茶叶、酒坛、香粉、春宫画册,几乎是能想到的可用在这青楼内的东西,这间小小的店铺内都能寻见。

掌柜的是个高颧骨的青年,一见林微容主仆二人进得店来,忙迎上来招呼,铮儿也不示弱,抢上前去问道:“你家老板曲九重在哪里?”

这青年大约是太过敦厚,没能瞧出铮儿挑衅的意味,竟憨憨一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老板去花圃搬花,说是店里太沉闷,隔壁几间青楼的姑娘们会嫌弃。”

曲九重好是精明的心思!

林微容挑了挑眉,暗赞了一声。

也不知是来得巧还是老天爷有意捣乱,主仆二人刚问完话,门外一声马嘶,高颧骨的青年呵呵笑道:“这不,老板回来了。”

三人一起大步走出门去。

还当真是曲九重,他一跳下马车,暗叫声倒霉,林微容已挑衅地笑着走过来扬眉道:“曲老板,曲公子,你也不请我喝一杯,咱们也好算算旧账。”

曲九重皱了皱眉,那马车的车门却被推开了,先是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来,车内人声如银铃,委屈地埋怨道:“你忽然停车,也不说一声,我都摔倒了。”

说话间,一个翠绿衣衫的少女捧了一盆怒放的芙蓉花跨出马车来,正要笑盈盈地冲着曲九重撒娇,蓦地一眼望见不远处的林微容与铮儿,惊呼了一声,刷地便红了俏脸。

这俏丽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赵家二姑娘赵琴词。

夜缱绻

电光石火间,林微容明白了。

她咳一声打趣地望向曲九重,却见他有些狼狈,白净面皮上霍地跃起尴尬之色。

“林家姐姐……”赵琴词捧着芙蓉花轻轻跃下车来,凑近林微容身前来怯怯地央求道,“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娘。”

林微容一怔,曲九重已伸手来接过赵琴词手中的花盆转递到高颧骨青年的手中,牵起赵琴词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警惕地望住林微容道:“你要同我算账就找我,不得打她的主意。”

他神色警觉,将赵琴词护在身侧,倒像是将林微容当成了大恶人。

林微容与铮儿对望一眼,有心逗他,沉吟半晌便笑道:“想不到南陵城有名的奸商曲九重曲公子也会有柔情似水的时候。”

她这话明褒暗贬,曲九重忍不住咬了咬牙道:“你想如何?”

林微容很爽快地伸出两指:“将早先你多收白家的两千两百两白银如数退回。”

“对,如数退回。”铮儿也跨一步上来帮腔。

曲九重却也不是善茬,斜了眼嗤地一声笑:“还没过门,就已经帮着夫家算这精明账了。”

他与林微容做了三四年的买卖,素来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彼此都习惯了。

因此林微容也不恼,背了手笑盈盈地望着他:“曲公子,你管我如何,只说你答不答应?”

赵琴词焦急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着,听不懂又插不进话去,正要扯一扯曲九重的衣襟小声问个清楚,青石板路上却远远地驶来一辆马车,她一抬头瞧见驾车的人,顿时小脸刷地白了。

林微容与曲九重也听见了那马蹄声,转头一看,曲九重无奈地笑了一声道:“这可好,不必你告状,赵家的人也追来了。”

那马车驶近了,缓缓停下,驾车的是赵夫人身边的机灵小丫鬟橡儿,她担忧地看了赵琴词一眼,一言不发地掀了车帘子扶了赵夫人下车来。

“词儿,跟我回去。”赵夫人面色疲惫,略略同林微容点头致意,又转向紧紧抱住曲九重手臂的赵琴词,神色严厉道,“你再有下次跑来这烟花柳巷,别怪我在你爹跟前不替你说好话!”

赵琴词双眼泛红,奈何母命难违,她缓缓地松开曲九重的衣袖,双臂无力的垂下,低声道:“是,娘。”

林微容略略吃惊,眼前这乖巧听话的赵琴词与年前在白家书画铺子里见到的那个娇蛮任性的赵家二小姐相较,何止神态大变,竟像是连性子也变了一般,完完全全褪去了稚气,却在眉眼间添了淡淡的哀愁。

赵夫人转过身去叹了声气,看也不看曲九重一眼,吩咐橡儿:“带二小姐走。”

橡儿低低应了一声,走过去轻声说了几句,赵琴词慌忙拭了拭眼角低呼一声:“什么,画儿不知去向?”

林微容与铮儿都是一惊,却听见赵夫人重重叹了一声:“府里丫鬟给画儿送糕点时已不见了她人影,现下家丁们已出门来找了,也不知画儿究竟跑去了哪里。”

赵琴词焦急地要跟着去找赵诗画,刚走了几步,一直没吭声的曲九重追上来将一个白瓷细颈瓶塞进她手中,轻声道:“我来不及给你包扎了,回去搽上这药膏,手腕上的碰伤半日便能好。”

赵琴词点点头慌忙上了马车,林微容顺着她扶住车门的手腕望去,果真在她纤细的腕间看见了几处细小的擦伤,也不知是搬那沉重花盆时伤到的还是在车内摔倒时弄伤的。

橡儿一挥鞭子,驾着马车逐渐远去了,曲九重还怔怔地立在原地眺望着,林微容忍不住低声道:“曲九重,马车都走了,你还瞧什么。”

便在那瞬间,曲九重倏地又换回吊儿郎当的笑脸,一摊手摇头笑道:“林姑娘,买卖吹了,那两千两百两……”

“赵家这是为什么?”林微容蓦地打断他,便见他出奇灿烂的笑容僵住了,半晌后弯眉淡淡一笑道:“哪里有什么为什么,他赵家也算南陵城有名的大户,自然是不肯将女儿嫁给我这个半路发财的街头小混混。”

一面说着,他深深地看了林微容一眼,摇了摇头笑道:“你管这许多做什么?做完买卖就早些回铜鸾城去罢,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曲九重竟也不招呼林微容,转头进了店铺去。

铮儿气得跳脚只骂:“人家姑娘为了他被爹娘责骂,他怎的……”

“老板这几年辛辛苦苦攒了些家底,去赵府提亲三次,都被撵了出来,还要他如何?”那憨厚的青年捧着花盆在一旁立着,终于叹了口气小声道,“曲老板早已不是当年逞凶斗狠的街头混混了,赵老爷这般嫌弃他,琴词小姐只能悄悄跑来与我家老板相会,可惜……”

青年又摇摇头叹息一声,稍稍欠身捧了芙蓉花进了店内去。

林微容立在春阳下半晌无语,只觉心头有些沉。

铮儿劝了几句,她才点了点头,一道沿着来路往回走。

青石板路两旁尽是青楼妓馆,十数个浓妆艳抹穿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立在各家门前,挥舞着绸帕衣袖笑语盈盈地招徕客人,时而有喝得酒气熏天的掏尽了囊中银两的酒客被逐出来,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横过街道。

林微容皱了皱眉头,快步走过这一段弥漫着脂粉香与漫天酒臭的青石路,沿街莺声燕语中忽地有少女惊恐的尖叫声响起,她心头一惊,抬眼望去时,却见不远处有个身躯魁梧的醉汉张开蒲扇般的手掌扑向道旁一位杏黄衣衫的少女,那如同铁箍铜铸的长臂只轻轻一捞便将那杏黄身影像捉小鸡一般拽到了身前来。那少女惊恐地尖声叫着,双拳奋力推打,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醉汉的钳制,沿街的青楼妓馆门前也有不少的姑娘们在笑嘻嘻地看着,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去救下那少女。

看热闹的人的笑声更是激得醉汉发了狂,伸手捉住那少女的肩往上一提,醉醺醺地笑道:“好货色,好货色,杨妈妈,你们院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水嫩的小妞?”

道旁的笑声更大,那少女吓得大哭起来,一张小脸带着惊惧的惶然,四处张望着,蓦地张了口大喊一声:“救命!”

竟是赵诗画!

林微容惊呼一声,疾奔过去大声喝道:“你放下她!”

醉汉慢慢悠悠转过头来,满是酒气的嘴张开哈哈大笑道:“哎哟哟今天我这运气倒是极好,一个水嫩嫩的小妞不算,还有给我送来个俊俏的大姑娘!”

“宁爷,好事成双嘛!”沿街有人格格笑着抛了眉眼来娇滴滴地打趣道。

林微容沉下脸横了那几个看热闹的青楼女子一眼,回头寒声道:“你放下她!”

醉汉怔了怔,忽地仰天长笑,喷着酒气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哟哟哟,这年月还有女侠了?”

说着话,大约也是醉得气力不足,他打了个酒嗝缓缓放下赵诗画,却是双掌不离她的肩,仍旧是将她扣在身前不松手。

赵诗画看清眼前立着的是临危容,顿时哇的一声哭起来,抽泣道:“林家姐姐,救我!”

林微容看她一眼,低声安抚道:“画儿,别怕。”

也是奇怪,她这一句倒是真的极管用,赵诗画怯怯地望着她沉静的双眸,慢慢地停了抽泣,不作声了。

醉汉醉眼迷蒙地斜了林微容一眼,怪笑道:“哟呵,还挺有架势……”

话未说完,林微容哼了一声,自腰间锦袋中摸出那把从不离身的雕玉刀来,倏地便贴上他的脖颈间,寒声道:“放开你的手。”

雕玉刀薄且利,刀刃只往那醉汉颈间一贴,他倒是酒醒了三分,正要冷笑一声推开她,林微容手一翻,立刻在他颈间划了浅浅一道血痕:“我这雕玉刀削铁如泥,不知你是不是想试试?”

这一下,他彻底醒了,慌忙松开手,惨白着脸小心翼翼地退开,撒腿就跑。

林微容这才吁了一口气,与铮儿一起扶着赵诗画回了赵府去。

赵府上下正天翻地覆地四处寻找赵诗画,一见她跟着林微容回来,都是松了口气,赵老爷子见她面有泪痕,急得追问,赵诗画讷讷张口,也不知该怎么说,林微容笑了笑道:“不知谁家养了条半人高的恶犬,追了大小姐半条街。”

赵诗画连连点头,赵老爷子这才信了,赶紧将在外四处打探的家丁丫鬟都召回府中来。

赵夫人与赵琴词正好一脚踏进门来,见赵诗画安然无恙,问了前因后果,也都忙着同林微容道谢。

好一场折腾,林微容与铮儿回了房时,已是近傍晚时分,夕阳坠下大半,落日的余晖映了半面墙的金黄,隔壁两间客房仍旧是门扉紧闭,唐七也好,白凤起也好,都不在屋内。

直至晚饭后,也没见二人的踪影。

南陵城的夜有些凉,铮儿直喊着困乏,早早就去隔壁客房内睡了,林微容沐浴更衣后,也便掩了门窗坐到灯下托了腮望着跳跃的火焰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上剥剥两声,她蓦地回神,还没问,白凤起已在门外低声笑道:“微容,开开门让我进去。”

她起身开了门,淡雅荷香迎面而来,白凤起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反手掩了门,在她耳旁低声道:“我一天没见你了,微容。”

她嗯了一声,把玩着他半垂下的乌黑湿发,轻声问道:“你才回来么?”

白凤起笑了:“不,我回来许久,用过饭,还特地沐浴换衣才来见你。”

不知为何,林微容觉得这话说来极暧昧,尤其是他温热的吐息在她耳后灼灼地熨帖住她的肌肤,便如一丛小火慢慢地烧起了,一点点爬满她的脸颊。

她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险些沉溺在他的气息中,好容易捞着最后一丝神智,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咳一声笑道:“听赵府丫鬟说今天南陵城中有押送犯人的囚车过,我去得迟了,没瞧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说着,抬起头来望住白凤起浓黑的星眸,他毫不闪避目光,望着她微微笑道:“不过是个犯人,不瞧也罢。”

这一瞬间,囚车中瘦削青年望着她的奇异目光、白凤起微沉的神情,一幕幕闪过眼前,她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他却沉沉笑着俯下 身来道:“微容,我想你。”

这嗓音带着诱惑,便如蜜糖一般,缓缓地溶了,点点滴滴淌入她的心间。

她要捉住最后一点神智来问他时,他已弯起眉眼低低笑着含住了她的双唇。

一点小火自四唇间熊熊地燃起来,迅速蔓延成漫天的大火。

她被抱起了走到床旁,轻轻放入柔软床褥间,他的身躯也沉沉压下来覆向她,衣衫尽褪,肌肤相抵,他用他的身躯极尽所能地撩拨她。

不知为何白凤起异常的热烈,喘息啄吻间带着惊人的火热,便像是要将她脑中的一切都驱走,只满满地装了他才好。

林微容低吟着,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声地笑,或重或轻地揉着她,修长有力的双臂抱紧了她的身子,一遍又一遍地与她共舞,直到她精疲力竭地在他怀中喘息着,才亲吻去她眼角的泪,轻声哄着她入睡。

“我还有事要问你……”她心中那一滴清明的神智始终没有隐去,即便是大汗淋漓又大汗淋漓的缠绵缱绻后,昏昏欲睡之间,仍旧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白凤起与她一般,微微喘着,伸手抚摸着她微醺的双颊,低声哄道:“乖,累了就先睡。”

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太过安心,林微容听着他醇厚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着,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就像是有人在她耳旁大声喊叫也没法将她唤醒一般,直到过了三更天,也不知为何,她竟忽地睁了眼。

船中货

屋内极静,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凉风,竟带了一丝湿意,窗外淅淅沥沥,像是在下雨。

林微容还没睁眼,已下意识地伸手往枕边一摸,掌心下触及的是温热的肌肤与微微跳动的脉搏,她悄悄松了口气。

白凤起缓缓地醒了,在黑沉之中低低笑了一声:“唔,微容,你的手很凉。”

说着,握住她的手凑近唇边轻轻一吻,将她的身子揽入怀中来暖着。

南陵城的夜原就有些凉,下了雨更是添了一分凉意,他的胸膛却是极温暖,温热的肌肤贴住她的身子,渐渐地煨暖了她。

林微容在他怀中稍稍挪了挪,正待闭上眼继续睡去,脸颊上不知有什么轻轻扫过,比夜还湿凉;她伸手抚去,却是白凤起鬓边垂下的一绺发,湿漉漉冰凉凉,像是新沾的水汽。

“夜里下雨,回屋去关了窗,这南风雨虽小,却是淋湿了窗前几案上的几卷画。”白凤起轻啄她的额头,有些遗憾地轻笑道。

她轻轻嗯了一声,再没多想,偎着他沉沉睡去了。

清早时白凤起先回了自己房中,洗漱收拾了才来替她束发挽髻,她也不再拦着他,只是铮儿总立在一旁絮絮念叨着什么样的簪子该搭配什么样的发髻,听得久了,白凤起也不恼,她却已是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手痒了就直说。”

铮儿一连几天都不必急着替林微容梳妆打理,白凤起握着梳子悉心梳理时她也就动动嘴皮子指点几句,林微容这么一说,她连忙摇手笑道:“我可不和凤起少爷抢。”

说着,谄媚地地朝白凤起笑了笑,正要顺口拍几句马屁,唐七一脚踏进门来,在门旁立定了,抱臂打量着梳妆台前一站一坐的两人,嗤地一声笑道:“想不到小师叔手艺还当真不错。”

白凤起淡淡看他一眼,取了桌上的玉簪将发髻别好了,俯下 身去吻了吻林微容的脸颊,这才转过身来问道:“船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