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将我带到一个地点极为僻静的病区之后,告诉我前面那栋二层小楼就是,然后就功成身退了。

我站在门口,一时千头万绪,不知道里面那个男人,看到我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大声呵斥着叫我离开?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嘲笑我,根本是自作多情?

我深吸几口气,做好了接受一切风暴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各种在电影和小说里看到的对白,敲了敲奶油色的大门。

然后,门开了,阔别多日的男人穿着自己的睡衣站在我面前。我呆呆地看着他,从上到下,气色比我想得要好,只是,头发有些乱。

我刚要说话,忽然眼前一暗,人已经被他拥进怀里。手里的背包掉在地上,我有些发怔地看着它,有人贴在我耳边,喃喃地,反复不断地说:“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自己会一直做这个梦,梦一辈子,你竟然真的来了。”

我才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只有我知道,这样的情景,在我的梦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然而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是真实的。

他抱着我默默地流泪,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这个男人哭。平时那么高傲,那么目空一切的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哭起来总是像个孩子?也不明白他的眼泪为什么总是这么重?重得让我难以承受。

我的眼睛模糊了,伸出手抱住他的背,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说:“我不喜欢他,你不要听他说什么,以后只听我说,只听我说,好不好?”

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药瓶,大约有七八瓶,有高有低,有大有小,这就是文昭这些日子吃的药?这些药能治好他的病?

他贴过来吻我的肩膀,手掌摩挲着我赤裸的背,掌心炙热。

我转过脸,摸了摸他像松针一样的头发,“文惠让我来是为了帮你,可我现在怎么觉得…我好像越帮越忙呢?”

他低头吻住我,唇齿缠绵间,他低声呢喃着,“没关系,明天可以重新开始。不过明天你要睡另外一个房间,否则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我转过身抱住他,小声说:“要不我们回家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你也不是很严重。文惠说那些药都是治疗抑郁症的,对身体伤害很大。你不要再吃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身子一僵,随后摇了摇头,“不行,你不明白,因为这个病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要心里有压力,或者是情绪低落,脑子里面想的都是那件事。可做过之后,我又觉得自己很差劲,很无耻。可下一次还是这样,这几年我的脾气越来越差,情绪越来越难控制。这根本不正常…”

我心里一疼,用下巴蹭了蹭他的侧脸,“我没觉得你不正常,你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都市生活压力大,每个人都有点心理疾病,这没什么。”

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上,叹了口气,“小夏,你还是不懂。你不是我,你不知道这个病有多可怕。我身体里就像住了一只野兽,你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扑出来,会伤到谁。我不想继续下去,不想再这样反反复复,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我更怕自己不小心会伤到你,就像那天晚上…我知道自己做得有多过分,可我控制不了,根本控制不了,就是控制不了。”

他在我耳边喃喃说着,听到他沮丧到了极点的语气,我这个“受害者”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只是听着他的话,那段渐渐淡忘的记忆也被我掀了出来。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我发现很些事情,其实我都没有弄明白。

“我记得那天晚上,你喝了很多酒。你平时喝酒也算有节制,那天到底是怎么了?”

文昭深深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那天晚上秦暮送你去医院之后,我们就散了。凌靖说太闷不想回家,我们就到酒吧继续。然后他对我说…他很喜欢你,你们相处得好像也不错,还给我看了他给你拍那些照片。他对我说,如果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就该放你自由。还说,一个女人如果不爱你,就算每天跟你在一起,她也不会把你当成自己的男人。不然她有了事情,不会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这样勉强她,又有什么意思?”

原来那些照片凌靖用来干这个了,他可真是一点都没浪费。他当初信誓旦旦地承诺,不会随便使用那些照片。他的确没“随便”,他全都用在了刀刃上。

我无力地看着眼前这个抱着我的男人,我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每天朝夕相对的两个人,居然被一个外人耍得团团转。

可转念一想,论心机,论狡猾,文昭怎么会是凌靖的对手?就算把我们两个捏在一块儿,只怕都不够凌靖一个人玩的。

我对文昭说:“这种事你只听他一面之词?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文昭在我耳边笑了一声,落寞地说:“我不敢问。我知道他有多出色,我害怕你真的告诉我,你喜欢他。我自问自己不比他差,可有两点,我没法跟他比。他是一个身心健康的人,我不是。他跟你之间没有那些不堪的回忆,但是我们之间有。那天我真的很生气,尤其是那些照片,让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可是等我冷静下来,我又在想,你骗了我什么呢?从一开始你就没说过你喜欢我,就连跟我在一起你都不是心甘情愿的。你对我没有过任何承诺,也没向我要过任何承诺。这三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自己解决,什么都不告诉我,好像身边就没我这么一个人。凌靖说得没错,这三年,我一直在强人所难,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我以为,只要我放下骄傲,就能成全自己的感情。可原来不是这样,根本不是这样…”

让他说得我的心都疼了,这时才真的明白,有些事儿真的不能单凭热血一意孤行,一定要考虑身边人的感受。

“事情不是这样,那些照片说明不了什么。我会让他拍那些照片,不是因为他是凌靖,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比较靠谱的摄影师。我是一个模特,那只是我的工作,跟感情没有关系。工作上的事,你从来没问过我,我也就习惯了什么都不说。而且那几天,其实我很不对劲。珊珊的死对我打击很大,你又不理我…所以我才会一时冲动,没顾及后果。后来他又找我拍照,说是比赛要用的,我本来是要跟你商量的,只是没来得及。”

“可是…”他把脸埋在我胸口上,“你从来都不当人体模特,却肯让他拍那些照片。小夏…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我摸着他的脸,笃定地说:“我真的不喜欢他。真的,我发誓。过去我一直认为,我跟凌靖可以做知己,就算不是肝胆相照,起码也是无话不谈。但事实上,是我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

“那我呢?”他的手划过我的嘴唇,“三年了,我有多喜欢你,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第一次见到你,我承认,只想跟你玩玩。可是那天晚上,看你缩在床脚,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很不舒服。我从来没被女人这样骗过,你是第一个。我那时得到消息,将信将疑地带人过去,也是为了自保,想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发现你给我下套之后,我真的很生气,本来只想让他们吓吓你,我没想到会给你造成那么严重的影响。”

他顿了顿,在我唇角上亲了一下,“后来…你把自己给我的那天晚上,我记得你哭了,可是你没有拒绝我。我们在一起那两天,是我留住了你,但我没强迫你,我们过得很开心。最初那三个月,不管我在工作上受了多大的压力,只要看到你对我笑,我就觉得所有的烦恼都没了。你还帮我赢了那场比赛,身上受了那么多伤,为我改掉了很多习惯,我开始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我甚至开始设想我们的未来。后来才发现,原来你不是,你根本不喜欢我,你甚至讨厌我。”

我在黑暗中看着他灼亮的眼睛,奇怪地问:“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什么难听的话,你为什么总说我讨厌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才说:“你还记不得记得?有一次我们去逛街,我买了很多东西给你。本来我想送你回家,没想到公司临时有事。你说你自己可以坐车回去,我开车走出很远,才发现你把新买的皮包忘在了车上。我记得你说晚上要背着它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我开车回去,想看看能不能追到你。然后我看到…你把我送给你的东西,值钱的留了下来,不值钱的,你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我一下愣住了,所有的画面电光火石一般在我眼前闪回。是的,我的确做过,在我们认识了大约三个月之后。

如今想想,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文昭对我就像变了一个人,态度发生了逆转性的变化。

难怪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变脸,因为我的后背没有长眼睛,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而文昭看到了一切,整整三年,却连一个字都没问过我。

“然后整整一下午,我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实在想不通,就打电话问韩棠这是怎么回事。他从十几岁就没缺过女人,在这方面比我懂。韩棠说,这你还看不明白吗?这丫头要么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要么就是耍你。别再跟她耗了,好姑娘有的是,这种人赶紧跟她分了算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次我全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韩棠这么厌恶我,原来除了夏荷,还有文昭。

他最好的朋友,偏偏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如果是我,我也生气。

他撑起身体,按住我的手,在上面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是我舍不得,也不甘心。小夏,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对你不好吗?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体贴,多温柔,可我对你是用了心的。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我能做的就是用我的钱让你高兴。我送你的每一件礼物都是我对你的心意,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

我被他抓得有点疼,试着动了动,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最后放弃。

他的眼神很难过,手上的力道却一点都没松,“这三年来无论我做什么,你总是这样,每次我因为你一点点亲近,自己一个人偷偷高兴的时候,你又很快让我明白,那不过是我的误会和自作多情。你就是这样,让我一次次希望,再一次次难过,最后是一次次失望。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我慢慢发现你不是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思,可你装作不知道,你甚至故意让我难受。小夏,我真的不明白,看着我难受,你就舒服了吗?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不敢问,我怕我一问,有什么东西说破了,咱们两个就真的到头了。”

诚然,他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没有这样想过,你太敏感了。这些年我们都靠着自己的感觉来揣摩对方,以为那就是对的,其实我们都错了。”

他摇头笑了笑,“真的吗?真的是我敏感?你有事从来不看我一眼,哪怕我就站在你旁边,你都不会向我求助。就算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或者是两个陌生人,你也不会这样。你总是把我们分得那么清楚,这也是我敏感?还有那一次,你把我送你的东西当垃圾一样扔掉,这也是我敏感吗?如果不是恨一个人恨到了极点,你不会这么做,是不是?”

我看着他在黑暗中越发明亮的眼睛,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无力,那些肉眼可见的事实摆在面前,我还能说什么?

文昭是一个嘴比心慢的人,很多事情即便看穿,也不会说破。一旦说破,就是已经看得太清楚。这样的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很难改变。你再对他说什么都是狡辩。

他见我不说话,忽然掐住我的下巴,急躁地问:“是因为那次在宾馆里发生的事?因为我让你在别人面前受了侮辱?所以你心里一直怨恨我?是这样吗?”

他逼得紧迫,我答得含糊,“可能吧…那么久的事,扔东西的时候,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我都忘了。文昭,宾馆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在意,真的。”

他松开手,狐疑地问:“那这一次呢?你又为什么来?你可怜我?同情我?还是你知道了我离不开你,所以你放不下我?”

“我…”

我刚想说什么,他却不想再听下去,低头用力吻住我。

“小夏,我们就这样吧。你爱我的人也好,爱我的钱也好,不爱我也好,讨厌我也好,什么都好。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回来了。我给过机会让你走,可是你没走。这样的机会我只会给你一次,我也只给得起这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我给不起第二次…”

他进来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窒息,这不是年轻男女紧张好奇的羞涩探索,也不是恋人间循规蹈矩的床笫之欢,是真正的肉体厮磨,最真实的占有,最原始的欲望。

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的手抓住我汗湿的长发,我像藤蔓一样缠在他身上,整个世界犹如摧枯拉朽,颠倒破碎,只有一道道炫目而耀眼的白光。

我们不再是梦中不可触摸的两个幻影,不再是沙漠之中的海市蜃楼。三年时间,我们一直捏着情绪活着,彼此沉默着,守望着,折磨着…蹉跎了那么多可以相守的岁月,全不知是为了什么,然而所有的遗憾和困惑,都抵不过这一刻。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压抑不住的声音。那声音好像快要死掉一样,好像喘不过气来,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快乐,好像有人用手掐住我的喉咙,可是没有人掐住我。

我的眼前出现一片虚无的幻影,幻影中似乎有我,可那人又不是我。那个人是谁?我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

那是我不敢面对的另一个自己,在另外一个地点,另外一个时空,另外一个场景…我不敢再看,猛然闭上眼睛,狠狠咬住他的肩膀,竟是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他吃疼,扣住我的脖子将我拉开,按倒在床上。大约是以为自己弄疼了我,低下头变换着角度细细地吻我,身下的动作也像他的吻,变得又规律又温柔。

我终于哭出声来,他用手指揩掉我脸上的泪水,就像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他做过的那样。

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好像一片温暖的海洋,从四面八方将我紧紧包裹住,低沉的声音缠绵在我耳边,这个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这个永远隐忍沉默的男人,却耐着性子将一句既简单又老土的话重复了无数遍。

“不要哭,我会对你好的。”

“不要哭,我会对你好的。”

“不要哭,我会对你好的。”

回忆起往事,我在黑暗中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他是那样高傲的人,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的时候却又这么温柔。

嘴唇触到我腮边的泪水,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不知所措,可直至今日,他会说的情话也只有一句,“小夏,不要哭,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好的…”

我在泪水中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的,你会的,会的…”

第三章:跟我说说我们的未来,假的也行

第二天我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就回到这家疗养院,陪伴文昭度过这段…或许是他人生中最漫长最艰难的时光。

医生给文昭制定了整套治疗方案,每天的作息有明确的安排:起床、吃药、运动、心理辅导、看书、听音乐、跟其他病人互动谈感受、吃饭、睡觉…一天所有的时间,那张表格都写的一清二楚。

医生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病人有规律的作息,以此渐渐缓解他对性的依赖。医生的解释是专业的,治疗方案也是有理有据,让我这个“病人家属”挑不出半点毛病。

文昭在这里接受治疗,用的是假名字,假身份,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他可以随时离开,也可以无限期的留下,没有人可以限制他。

可现在的他,却像一个真正的犯人,只是关押他的不是监狱的四面高墙,而是他心中的牢笼。狱警就是他自己,只有他才能将自己释放。

文昭的主治医生单独对我说,因为长期对性的依赖,已经影响了文昭的内环境,也就是说,他已经出现了激素分泌失调的情况。这个需要用药物来进行调节,也需要病人自我控制。

因为治疗刚刚开始,患者目前还感觉不到什么。可是随着治疗时间的加长,药物的副作用逐一出现,痛苦的程度也会越来越深。尤其是像文昭这样,有五六年性瘾历史的患者,那种痛苦的程度可能不亚于戒毒。

他还说,看着自己的爱人承受那种日夜难安的痛苦,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度的心理折磨。所以我一定要坚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只有我不放弃,文昭的病才有康复的希望。治疗任何形式的成瘾症,都有一条铁打不动的规律,那就是坚持。只要熬过了一个特定的周期,日后注意自我调整,文昭完全可以恢复得像正常人一样。

我将医生的话仔细记下,每天除了他做心理辅导的时候,我不能跟在他身边,其他的时间,我都是一刻不离的陪着他。

文惠说得没错,文昭真的是个很听话的病人。就算没有我的提醒,他自己也会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严格遵守纸上的作息,哪怕那些治疗方案,对于一个像文昭这样要面子的男人来说是多么的苛刻。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我难受的是那些护士的眼神,虽然她们懂得掩饰,可是当我陪着文昭去做检查,有几次不经意看到那些无聊的女人窃笑又好奇的目光,我都紧紧攥着拳头,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发作。因为我不想惊动了文昭,让他更加难受。

某些时候,病人是没有尊严的。

但医者父母心,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这样?他生病了,他不能控制自己,尽管这种病让普通人觉得羞耻,但这不全是他的错。而且此刻的文昭是这样虔诚,就像一个心怀孤勇的战士,惨烈而悲壮地跟自己打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文惠说过,性瘾症患者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也是一个被社会刻意忽略的群体。他们在痛苦中挣扎,也将痛苦隐藏,羞愧让他们对亲人和朋友难以启齿,也无法在他人那里找到共鸣,很难有人真的理解他们,就连自己的亲人都是如此。

既然这样,我们又何必去在意那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治疗的一步步深入,我渐渐发现,那些在我们背后窃笑的眼神原来是那么微不足道。

因为文昭的痛苦,远远比那些要可怕得多。

他变得越来越暴躁,有时候连句话也不能对我说,更别说去做运动,听音乐,跟其他病人互动。他只能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从早到晚,来来回回重复无数次。他坐不住,也安静不下来,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只有吃了镇静剂之后,他才能平静下来,稍稍睡一会儿,可那些镇静剂的副作用也越来越厉害。他经常头疼,幻听,心慌,恶心,呕吐,有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下去。

身体的不适自然会影响情绪,当踱步已经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开始用力摔东西。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他都能把屋子里可以砸的东西砸得粉碎,连一个小小的牙签盒都不放过。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很有默契的自动分开。我会躲到另外一个房间,给文昭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发泄。不是不担心他会弄伤自己,而是我知道,比起肉体的痛苦,他更无法忍受在我面前丑态毕露的精神折磨。

他就是这样,这样爱面子,又这样的孩子气。他不让我看,我就不看。有时候尊重一个病人的意愿,比日夜不停的照顾他更加重要,也更加艰难。

尤其是隔着两道薄薄的门板,听到对面的文昭,像只深陷囹圄的野兽痛苦哀啸,我都是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抖得像窗外的树叶,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