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泽看着电脑屏幕,今天一开盘,文氏的股价又跌了几个价位,连续几天都跌停板。财经新闻连番报道,当初跟风高位买入的人被深度套牢,股民怨声载道。股市向来跟红顶白,几个庄家已经摩拳擦掌,对着这盘肥肉虎视眈眈。

  叶念泽单手拄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局面,面上风平浪静,底下暗潮汹涌。

  都被那个小白痴说中了——文家的太子爷重伤,文氏集团领导层洗牌重组,家族内斗,股价大跌,这一连串的反应就像多米诺骨牌,各种问题纷至沓来,曾经财大气粗的文氏一族乱成一盘散沙,那位太子爷的母亲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和精力继续跟韩棠撕扯?

  如果谷雨没破坏掉他的计划,他这次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投机取巧,自以为得意,最后却是两边不讨好。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确应该谢谢她。

  叶念泽手里拿着笔,眼睛盯着屏幕,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坐在那台破电脑前,细细的胳膊抱着膝盖,嫩嫩的脚趾就像十颗小葡萄,摇头晃脑地同他分析局势,十个脚趾还翘啊翘的。从头到脚的孩子气,就像从卡通片里走出来的,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比起那些一笑倾城的大美人,她的长相没有特别出众,但皮肤白皙,五官柔和,就像一块温润的羊脂玉,说不出的妥帖适度。他临走的时候,对她说了很难听的话,小丫头的表情很受伤,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泪,泪珠好像转两圈就要掉了……

  秦川推门进来,发现叶念泽正对着电脑神游,连自己进来他都没发觉。

  “想什么呢?”秦川问。

  叶念泽回神,淡淡地说:“没什么。吩咐下去了?”

  “吩咐下去了,公司的操盘手会盯着盘面,到了你说的那个价位会大笔买入。不过,你就不担心文氏的股价还会跌?”

  叶念泽点燃一根香烟,深吸一口:“不会跌得更深了,文氏家大业大,资金雄厚,如今的混乱只是暂时的。而且顾清明说过,你永远不可能在最低点买入,在最高点卖出,玩股票最忌贪心,要懂得见好就收。”

  秦川觉得奇怪:“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我怎么不记得?”

  “他对他妹妹说的,你当然不记得。”

  秦川愣了愣:“顾谷雨?你什么时候又见过她?”

  叶念泽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没再见过,是她那天晚上对我说的。那小白痴还说,我们应该跟韩家合作,这也是他哥哥一直以来的心愿。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小白痴说,她哥哥曾经留下一份计划书。”

  秦川忖度片刻,有点担忧地说:“六年前,公司还没有进入正轨,我们做的并不是全都能见光的生意,会不会在顾清明那儿留下了什么证据?”

  叶念泽否定:“没这个可能。顾清明对那些事只是知道,他从没参与,手上不会有任何东西。我只是好奇,他当年对公司的未来有什么样的规划?”

  秦川说:“如果他没死,公司现在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

  叶念泽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如果巧巧没死,我的人生也应该是另外一个样子,你的人生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秦川默默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川,别再跟我讲这些,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因果。”叶念泽夹着香烟的手揉了揉太阳穴,咳嗽了一声,喝了口水压住,道:“我最近精神不太好,公司的业务你多盯着点,底下的兄弟也多加以管束,别太心软,在这方面,你应该多学学韩棠。以后我要是有个好歹,这烂摊子就交给你了,反正,你也盼了很久了。”

  秦川笑着骂了一句:“又胡说八道!你以后少抽点烟,少喝点酒,少碰女人,你能活一万年。”

  叶念泽捻息香烟,笑了笑,“是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

  秦川看他脸色确实不怎么好,关心地问:“最近还是头疼?”

  叶念泽双手交叠在脑后,仰脸望着天花板,不紧不慢地说:“我老头的死忌快到了,最近总是梦见他小时候教训我的样子,那么粗的藤条,他说抽就抽,怎么能睡得好?”

  他的话音刚落,内线电话响了。叶念泽按了接听,秘书说:“叶先生,楼下有位姓顾的小姐说想见您,可是她没有预约,您看……”

  叶念泽跟秦川对视一眼,秦川以为他会让她上来,没想到,他冷冰冰地说了句:“让她走。”

  秦川愣住了,看他放下电话,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赶她走?”

  叶念泽瞥了他一眼:“难道我要请她上来喝杯茶?”

  “你都不好奇她找你究竟要做什么?”

  叶念泽不耐烦地说:“我管她做什么!那小白痴奇奇怪怪,总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废话。他们顾家的人,我现在一个都不想见。”

  秦川上下打量他:“你之前见到那个姐姐,可没这么大反应,你是因为内疚不想见她,还是心虚不敢见她?”

  叶念泽瞬间冷脸:“你什么意思?”

  秦川还没说话,内线电话又响了。叶念泽没好气地接起来:“说话!”

  诚然,叶念泽虽不是一个好人,却从来不是一个严厉的人。这人向来长袖善舞,轻易不动怒,动怒只会冷笑,典型的笑里藏刀,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秘书显然受了惊,一时没缓过来,过了几秒,才磕磕巴巴地说:“叶……叶先生,她已经走了,留了一个文件袋在大堂,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交给您看看。”

  叶念泽有点意外,皱了皱眉头,吩咐道:“让楼下的人送上来。”

  几分钟之后,秘书将一个牛皮纸做的文件袋放在叶念泽的办公桌上。在秦川好奇的目光下,叶念泽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叠纸,第一页用碳素笔写着三个扭扭歪歪的大字:计划书。

  叶念泽愣住了,秦川探过头来瞧了瞧:“计划书?顾清明六年前做的那份?”

  叶念泽面无表情地拿起来,翻了几页,又扔在桌上:“不是顾清明,他的字哪有这么丑!”

  秦川说:“说不定内容一样呢,可能是那小丫头自己抄了一遍。”

  “那小白痴说,那份计划书她只看过一遍,后来搬家的时候就弄丢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难道她能像冯衡一样过目不忘?”

  秦川叹气:“你先看看再说啊,反正人家小姑娘都给你送来了。你若不好奇,也不会让底下的人拿上来了。”

  叶念泽想想也对,拿起那叠纸,认真地翻了几页。

  几分钟之后,秦川捺不住性子问:“怎么样?”

  叶念泽将那叠纸拿到眼前,双手一撕,纸片纷纷飘落,冷冷地说了句:“全是垃圾!”

  秦川看着满地的纸屑,脸上一片茫然:“顾清明会做一份垃圾出来?”

  “根本不是他做的计划书,这小白痴不知道从哪儿西拼八凑弄来一份,全是狗屁不通的东西!”

  秦川看着叶念泽:“她耍你?”

  叶念泽瞪了他一眼,等于是默认了。

  秦川觉得奇怪:“不会吧?她不像是这么无聊的人。”一时好奇,便从地上捡起了那些纸片,一张张拼好。拼完之后,他也笑了,“这都是什么?财经新闻,军事政治,连名人的娱乐八卦都有……”

  这就是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油然而生,叶念泽愤愤道:“早就跟你说了,她就是一个神经病!”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又响了,叶念泽不耐烦地按了接听:“又有什么事?”

  秘书的声音很迟疑:“叶先生,刚才那位顾小姐又回来了。她说,她放错了文件。您手上那份东西是她的。而您想要的东西,还在她那里,她想跟您换回来……”

  叶念泽咬牙,一股莫名的怒意自胸口涌起,骂人的话几乎就要破口而出。幸亏秦川眼疾手快,抢过电话说:“你告诉下面的接待员,让那位顾小姐等一会儿。”

  秦川放下电话,叶念泽盯着他:“你干什么?”

  秦川将桌子上的纸片整理好,放回袋子里:“你大少爷撕了人家的东西,又想要人家哥哥的计划书,还不肯纡尊降贵去见她,我当然要去帮你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