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柳芙总觉得姬无殇刚刚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心头所指似的,可仅凭一个眼神,他真的就能读懂自己吗?

但若不是知道自己的意思为何,他又为什么要紧接着往完颜律和胡皇后两人身上看过去呢?

不错,她是疑心胡皇后或许和完颜律达成了某种交易,这交易或许涉及大周皇朝的国运,得利者便是胡家,或者是将来会即位的太子。但胡皇后和胡家真有这样的胆子,敢与虎谋皮?

正疑惑不解间,柳芙又感觉到了姬无殇投过来的目光。只一碰,柳芙就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自己找个机会从此处暂时离开,要单独和自己说话。

于是手捏酒盏,柳芙腕上一抖,便轻声叫了起来:“哎呀,真是对不起,这个舞实在精彩,看的我忘了分寸。只有先告辞一会儿了”

说着,柳芙面带抱歉地朝着皇帝和皇后的位置行了一礼,倒也礼数周全和完颜律也福了福算是告辞,这便拖着沾染了酒液的裙摆悄然从侧殿的后门退下了。

立在御花园的芍药园,柳芙记忆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正想着上次醉酒原本是素妃送她回宫,后来却变成与姬无殇独处之事,对方却已经紧随其后出现在了园中。

“裕王…”柳芙迎上前去,“上头的人没有起疑吧?”

明白柳芙的意思,姬无殇摇了摇头:“无妨,这个你不用担心。本王与你离席虽然间隔不久,但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倒是你独独挑了此处,倒叫本王好找了一阵。”

柳芙暗想:你一纵身便是“十万八千里”,御花园也不算大,有什么好找不好找的呢但脸上却还是维持着如常的表情,笑了笑:“怎么样,裕王觉得胡皇后是否与那完颜律有着特殊的关系?”

姬无殇却先不忙着表态,只反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完颜律此人表面恭敬有礼,但桀骜不驯之极,偏生胡皇后每每说话都护着他,他偏偏卖给其面子。若无私交,哪来如此默契”柳芙直言心中所想,倒也没有太多顾忌。

“本王也有同感。”听得柳芙一言,姬无殇觉得颇为一语中的之意,不禁心底对此女有多了几分在意:“本王怀疑,胡家背后与北蛮达成了某种协议,想要由内而外颠覆大周皇朝的根基”

“他们这么大胆。”

柳芙话语虽然惊讶,语气却平静的很,看的姬无殇蹙了蹙眉:“谋逆之罪,若无半分胆量,谁敢轻易犯下”

很显然,姬无殇也没有料到胡家会行此险招。毕竟对于大周朝来说,内忧外患本就是一个头疼的问题。若内外再一勾结,到时候情形只会更加复杂难辨。

“我知道,北上之后,我会注意完颜律此人的。”柳芙看着姬无殇的眉头深蹙的样子,知道他即将面临的险恶或许不亚于北上和亲的自己,顿时心里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嗯,只有你多留意一下了。”

说完这句,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之前在宴席上的“心有灵犀”,更没有对上一次饮宴后所发生的事多说一句,只互相颔首致礼,便分头离开了,好像一切都不曾有过。如同这娇艳芬芳的芍药园,虽有花落,却已然被泥土掩盖,任谁也没办法看出曾经的落红如斯,绚烂锦华…

卷一 章一百五十六 心首若相连

章一百五十六 心首若相连

进入七月,气候愈发温暖起来,即便是夜里,风儿也含着淡淡的花香,一点儿不觉得凉。

柳芙启程的日子定在了初七,也就是明日一早。

推开窗,只见天上繁星闪耀,一道白茫茫的银河横贯南北,争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星星,隔河相望,遥遥相对…柳芙知道,那便是牵牛星和织女星了。

知道了离宫北上的日子被定在七夕节当日,柳芙心里酸酸楚楚的,有些抑郁难排解的意味。

这一天,本该是世间有情儿女吐露相思的日子,可对于自己,却是开启前路未明的第一日。

古有传说,在七夕的夜晚抬头可以看到牛郎织女的银河相会,或在瓜果架下可偷听到两人在天上相会时的脉脉情话。

而女子们,则能对着天空的朗朗明月,摆上时令瓜果,朝天祭拜,乞求天上的女神能赋予她们聪慧的心灵和灵巧的双手,让自己的针织女红技法娴熟,更乞求爱情婚姻的姻缘巧配。

想来,自己在那一晚是没有机会再乞巧了吧…

微蹙着眉,柳芙没有犹豫,顺手关上了窗,转身推门而出。

白日里摆放的几样时令瓜果还在园中的石桌上,再看天上,银河如练,月色如洗,不若便把眼下当做七夕之夜,让自己对着星空乞求一下自己未来姻缘美满吧

心之所至,柳芙直接走到了树荫之下,将瓜盘取在手,又来到园子中央,顺手掏出袖中丝绢扑在青石地上,这才双膝跪地,放下了瓜盘。

头颈微埋,手心相合,柳芙已然虔诚地默念起了一阕诗词:

“七夕景迢迢,相逢只一宵。

月为开帐烛,云作渡河桥。

映水金冠动,当风玉佩摇。

惟愁更漏促,离别在明朝。”

念完这一阙《七夕》,柳芙眼角已然含泪,虽未滴落,但映着白月,那点点的光芒却一如繁星落尘,入了她的一双水眸之中。

本想乞求上苍保佑自己能周全度过未来的三年,可话一出口,却是一阕伤离别的愁绪之词,到底,自己舍不得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

重生本是机缘,再活了这一遭,还能再害怕什么呢?即便前路如坑,归路如渊,之于自己这个偷得来生的人,又有何顾虑呢?

念头至此,柳芙深吸了口气,却觉得这满含馨香的暖风中含着一丝和自己有着一样愁绪的苦涩之意,不由得睁开了眼。

只可惜,心中所思之景并未出现,那个总是来去如影的人也没有立在自己的面前,柳芙自嘲地笑了笑,还以为真能与他心有灵犀,心念相连,原来不过是巧合罢了。

起身来,扫了扫膝头沾染的一抹地灰,柳芙抬眼再看了看那布满繁星,皎月当空的迷蒙夜色,这才回头,自顾又进了寝屋之中。

只是她并未察觉,此时此刻,宫阙飞檐之上,有一黑影一动不动。直到她身影已经没入屋中,那黑影才飞纵而下,落在了之前她跪地乞巧的地方。

低首看着那张白丝绢,姬无殇眉头深蹙,屈身将其拾起在手。

月色之下,丝绢一角那个柔绿色的“芙”字十分显眼,而丝绢上飘然而上的那一股淡淡幽香,更是让姬无殇的眉头愈发蹙地更深了。

“七夕景迢迢,相逢只一宵。月为开帐烛,云作渡河桥。映水金冠动,当风玉佩摇。惟愁更漏促,离别在明朝…”心中默念着柳芙适才吐露的那一阕词,姬无殇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解:“你到底,是在为谁而愁呢?”

“你果真还是来了。”

柳芙身着轻柔若丝的白玉袍,闪身竟又出现在了寝屋之外:“我还以为,即便是临到了明日我将出发,你还是会避而不见呢。”

语气清浅,话中之意却撩动人心,更别提月色之下柳芙那双含水若情的双眸似乎在闪着微光,这让转身面对她的姬无殇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莲步轻移,步步而进,柳芙突然觉得姬无殇很有些可笑。

偷偷摸摸地来到一个女子所居之处,对于姬无殇来说,被发现应该还是头一遭吧只可惜那种似有若无心念相连的感觉实在太甚,要让柳芙不相信他在自己走后便立在了园中都不可能。

面对柳芙的步步而进,似笑非笑,姬无殇终于回过了神来,但取而代之的是脸上一抹尴尬之色:“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感觉到了,便想出来看看。”柳芙听他并未自称“本王”,不觉松了口气。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被人当场抓住,没有“恶人先动怒”都是好的,肯和自己好好说话,已是十分不易了。

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姬无殇有些无语:“其实我也感觉到了你站在那扇门后面,只是…”

“只是你不愿相信你我念头所至,心意相通?”柳芙也有些无奈:“也不知是不是那火龙朱果的缘故。”

“什么意思?”姬无殇听柳芙提起此物,觉得很是不解。

“《本草纲要》记载,朱果乃温情补益之物,若男女分而食之,则能互有通连。”柳芙说出这句话之后,能看出姬无殇表情中的震动:“其实之前我也是不知的,可那次在紫蓉殿,你我眼神相碰便一切了然于心,我便觉得有些蹊跷,借着准备北上之物的便利,在皇家藏书阁里翻查了一下相关典籍。”

“原来如此。”姬无殇虽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柳芙素有才女之名,她博览群书放眼整个大周皇朝也是少见的,自然对其所言不疑。

“那日我误服朱果果汁,后来你又取果肉入药解毒,想来,这就是典籍上所言之‘男女分而食之’了。而结果,便是你我‘能互有通连’。”

说到此,柳芙顿了顿,见对方并无不悦,便继续为姬无殇分析道:“至于所谓‘温情补益’,我却未能全然理解。以后再看会不会有其他特别的事情出现吧。只是不知道,这通连的距离有没有限制,若我明日之后启程北上,还有没有效呢”

“如此说来,你北上之后,即便不凭借书信鸽,你我也能互通有无了”姬无殇微眯了眯眼。

“是不是,等我到了北疆,一试便知。”柳芙此时已能清晰地感受到姬无殇心底一闪而过的“杀意”,略退了两步:“裕王不必担心,你我皆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我有异心,到时候你再动杀心也不迟。”

说完这句,柳芙自觉地心底微微有些疼,连看也没有再看姬无殇一眼,转身便退回了自己的寝屋。

而独留在园中的姬无殇,竟有了一丝后悔。只是不知悔的是当初不该让柳芙去取得朱果,还是悔刚刚不该露出那么明显的杀意来。

卷一 章一百五十七 嫁衣鲜如血

章一百五十七 嫁衣鲜如血

和普通女子出嫁要进行纳彩,问名,纳吉,请期等繁琐过程不同,柳芙作为和亲的公主,只需要大夏朝皇帝亲笔所写的求婚书被大周朝皇帝落笔批示,那她便算是已经嫁人了。

所以当柳芙出发北上之时,一身鲜红的嫁衣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衬着其原本就白皙若玉的肌肤,愈发让人挪不开眼。

翻身骑在高壮的赤马之上,完颜律微眯着眼,目光一刻也不曾开过那一抹嫣红的身影,直到柳芙所乘的马车放下遮脸,他才收起关注的眼神,向着城墙上送嫁的皇帝皇后以及一众柳芙的亲眷点头,抱拳致意,表示离开在即。

车厢中的柳芙红纱遮面,泪痕犹在。

虽然已是第二次经历,但对于柳芙来说,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却还是如刀割般,刺得她心口生疼。

刻意不去多看城头上垂泪哭泣的母亲,也不敢和目光慈祥的文从征多说哪怕一句,柳芙挺直了背脊,含笑而去,只想留给她在乎的人一个放心的背影。

还好,姬无殇站在沈氏的身边,虽未多言一句,但他给了沈氏期盼的目光一个肯定的点头,这便让沈氏被揪痛的心得了一口喘息的机会。只扫,这一次并非真正的生离死别,三年后,或许她的女儿还会回来。

而柳芙这次走得也相对安心了,毕竟立在城头的母亲身传的是一品诰命夫人的吉服。比起柳冠杰二品尚书的官位,还要尊贵了一层。这同时也让混在送嫁队伍中的二品诰命夫人胡清漪脸色很是难看。

虽然送走了一个“瘟神”,却留下了一个随时威胁着自己的“暗器”。再说,沈氏的貌美,对于胡清漪,远比那个聪慧的野丫头要有危险的多。

虽不及十里红妆,但尚恩公主和亲北上的送嫁队伍还是蔚为壮观的很。京城百姓虽被禁止踏入送嫁出京的红街,但京城外的长亭边,还是聚集了许许多多前来看热闹的人。

丝竹声声,柳芙惘然未闻,只想起前生她启程离京之时,正是阳春三月,漫天却下起了鹅毛大雪。那变异的天象也让整个京城的百姓为之动容,纷纷朝着她北上的方向跪地祈求上天赐予大周朝和平安宁。

这一次,全然不同,只有烈日当空,热气蒸腾,这让柳芙不禁觉得,或许那一次的天生异象,才导致了自己的重生吧。

车厢之内还算阴凉,柳芙脑子飞快地转着,却心慌一如上次,有种前途未明路漫漫的失落感。只是这次,她不会再选择逃避了,她会好好的活着,为挂念她的家人亲友而好好活着。

耳边的吵嚷逐渐变得飘然起来,柳芙端坐在宽大平稳的车厢里,知道,她已经离得京城越来越远了,也离得那个未知而凶险的北疆是越来越近。

深吸了几口气调整着自己的心绪,柳芙最明白不过,只有冷静,冷静地像一块冰,冷静地像一汪永远也没有波澜的深潭,她才能最大程度的看清自己所要面对的那个世界,才能找到方法将自己好好保护起来。

于是她不在选择沉默,此时,她最需要的反而是早些了解关于北疆的一切:“律王子,敢问咱们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到达大夏朝的国土?”

柳芙柔软却并不细弱的声音从车厢传出来,前头骑在马上的完颜律随即便扯了扯缰绳,有意放缓了速度,与柳芙的马车并行:“秉公主,若无风沙阻路,一切顺利的话,两个月左右便可抵达大夏国的国都,夏城。”

“两个月啊。”柳芙一听,不觉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大夏国距离大周皇朝竟是如此遥远。”

“也不算太远,毕竟大周皇朝的国土开阔,疆域绵延,大夏国算是北疆之中离得最近的一个王国了。”完颜律不置可否,却还是谨守着礼仪,与柳芙说这话。

“律王子,我这一去,嫁与何人也不知晓。长路漫漫,不如你大夏国的风土人情一路上都讲给我听听,可好?”

柳芙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她也相信,完颜律应该不会拒绝才对。毕竟自己将来会是大夏国的往后,是完颜律的继母,自己要了解大夏国,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公主可真是奇怪。”完颜律却朗声笑了起来:“你不先向我打听父皇的情况,却急于想了解大夏国的国情。难不成,公主是大周皇朝派来咱们大夏的细作不成”

虽是玩笑,柳芙却不敢不当真,心念电转,故意娇嗔着含了几分羞意道:“大周朝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已经是你父亲的未婚妻了,还能如何。更何况,这种找你打听未来夫君的事儿,我再大胆,也是不好意思的。”

“是么”完颜律闷哼了一声,随即大笑道:“看来是我没弄清中原女子的脾性,唐突了公主,还请公主不要见谅才是。”

“哪里,你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别说两家话了。”柳芙听得出完颜律对自己仍有顾虑,便也不敢再多问关于大夏国之事,随即小声道:“不过律王子既然主动提及,那可否透露给我知道,国君他性情如何呢?早些了解,等到了夏城,我也好讨国君欢心。”

对于柳芙欲拒还迎的娇羞之态,完颜律总算放心了一般,直言不讳道:“与其关心父王的性情,公主不如祷告上天,希望这一次的冲喜能让父王的病好转些。不然,您可是还未嫁就得先守寡了。”

“律王子是何意思?”

柳芙双手将袖口紧握,一副小心翼翼的语气:“可是国君身体抱恙?还有你所言冲喜之事…”

“若非为了父王的病,公主以为,咱们大夏国会同意与大周联姻吗?”完颜律却语气不善:“咱们的萨满说,父王病人膏肓,需南方贵人可解缓一二。正好大周皇帝送来书信,想与我们结亲。萨满巫师祷告雨神,雨神认定你的生辰八字乃极为祥瑞之兆,父王这才同意了,让我修书求婚。若是你到来不能让父王的病情有所好转,按照萨满巫师的建议,或许只能将你送给雨神为妻,才能达到目的。”

听得完颜律这一言,柳芙整个人入赘冰窟,即便是在这烈日之下,也有种遍体生寒之感。

卷一 章一百五十八 周旋生急智

章一百五十八 周旋生急智

越往北行,原本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林山川也逐渐变作了平坦开阔的草原景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前生的柳芙刚出发没几天就用三尺红绫自我了解了生命,当真无暇欣赏这与中原截然不同的美景。

这一次,柳芙怀着一颗平常心,倒觉得如此壮阔秀眉的草原,所养育出的人应该也不会促狭才对。

但细想这些日子以来和完颜律的相处,柳芙还是甩了甩头,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

对方生的高大威武,却心细如发。自己一旦套问涉及大夏国和国君的敏感细节之时,他都会顺而转了话题去,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柳芙却知道,他是在刻意回避。

不过经过多日的相谈,柳芙倒也清楚了一些关于大夏国的事情。

每年冬天,大雪都会厚厚的覆盖草原,此时大夏国和北疆周边许多国家都会面临食物短缺的困境。特别是今年的冬天,罕见的严寒比起往几年更加严重,大夏国还好些,但北疆许多小国却流民突然增多,所以北境上的冲突事件也越演越烈。

柳芙当然知道这只是完颜律的托词罢了。想来大夏国是趁火打劫罢了,利用流民闹事,想要占得中原皇朝的好处而已。

另外关于自己要嫁的人,柳芙也知道了个大概。

大夏国的国君完颜烈已经八十多岁,之前身体一直康健硬朗。可今年入冬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身体境况就大不如前了,有病来如山倒的趋势。因为药石无灵,所以萨满巫师才祈求北疆百姓所信奉的雨神,也才有了和亲一说。

对于大夏国,国君完颜烈是中流砥柱,他病重之后,这完颜律身为唯一的儿子,自然担忧无比,所以才亲自跑到中原落实和亲之事。但对于柳芙来说,这个完颜烈已经八十多岁,原配王后已经去世多年,未曾纳过续弦,如今娶了自己过去也不过是冲喜而已,那肯定是不能够*房的,倒免去了柳芙这方面的担忧。

想到此,柳芙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早知道自己嫁的是个八十多岁即将入土的老人,前生又何苦走上绝路呢大不了在北疆了却残生,也好过卑微的来,又可怜的去了…

“队伍暂停”

耳边传来车厢外洪亮的喊声,将柳芙的思绪给打断了。

撩开帘子,柳芙让随行伺候的巧红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儿。毕竟还有一半的路程就要到大夏国了,此时离得北疆边界极近,战乱纷纷的,就怕有什么变故。

不一会儿,巧红就回来了,但她还没轮到说话,却是完颜律一把撩开了车帘子。

“请公主即刻下撵,夏城来了丧报,说…”完颜律脸上的表情虽然冷漠,却阴沉无比,此时语气竟有些哽咽,“说父王已经仙逝了还请公主卸下红妆,换上麻衣,为父王服丧。”

已然震惊地说不出任何话来,柳芙只能任由两位捧着素服的大夏国侍女和同样一脸惊讶的巧红进入车厢,三下五除二的为自己换上了麻衣素服。

心“砰砰”直跳,柳芙没有忘记完颜律曾经的话。自己作为冲喜的喜娘子,若不能让完颜烈身子恢复健康,那便要萨满巫师再次祭祀雨神,问过雨神的意见,很有可能自己得变成祭品,下场不妙。

可如今自己还在半途,那完颜烈就熬不住已经死了,又该如何呢?

思绪纷乱,柳芙却知道此刻并非自己可以多嘴的时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罢了。但表面上看来,那完颜烈死的还真是时候。对于自己来说,与其嫁给一个老翁为妻,还不如未嫁新寡来得安全。

不过柳芙却还是保持这清醒的头脑,至少他们的送嫁队伍里为何突然会多出这几件麻衣丧服,倒是见蹊跷之事。

其余仆从,只消在头上和腰间勒一截白布即可。但作为完颜烈至亲的完颜律和自己这个未婚妻,按礼法,则必须全身着麻衣才行,不然就是不孝。

此刻队伍还在草原行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能如此迅速就找到这麻衣素服给自己换上呢?

除非…

心念至此,柳芙顺而撩开车帘子,望向了立在赤马旁边的完颜律。

眉头深蹙,表情哀戚,可那目光中所射出的悲哀之意却含着半分的倔强,让柳芙瞬间就明白了几分。

“律王子,如今,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柳芙心下已经有了计较,也没了之前乍闻此消息的慌乱,提起裙摆,在巧红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落地。

回头,眼中射过一抹冷意,完颜律居高临下地看着柳芙,只觉得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竟会如此镇静,倒也有些没料到:“父王仙逝,但公主已经算是父皇的妻子了,还请按妻礼服丧。至于冲喜不成,反害的父王提前早逝,得问过萨满巫师才知道该如何处置公主。”

柳芙已经料到了他会有此一说,面上未然不动,心底却一沉:“怎么,律王子的意思,要将国君驾崩之罪怪在本公主的头上吗?”

“难道不应该么?”完颜律可不是能轻易对付的人,面对柳芙的镇静,他的语气更加阴沉了几分:“我们大夏国与你们大周朝和亲,为的就是为父王祈福,以求他能病体得意痊愈安康。可公主还没踏入大夏国的国土,就克死了父王,可见公主乃不祥之人。”

冷冷一哼,柳芙上前一步,抬首毫无惧怕地迎向了完颜律:“那敢问律王子,本公主若为不祥之人,你又准备如何处置本公主呢?”

“很简单,回去交由萨满巫师,将你活祭给雨神便是。否则,恐怕大夏国民怨难平”完颜律一字一句,低首逼视着柳芙,虽然自己身材高壮,可心底总觉得对方那眼神里所流露出来的冷静仿佛更在气势上。

“活祭雨神?”柳

芙挑了挑眉,水眸微瞪:“难道律王子就不怕本公主告诉雨神,这一切都只是你这个身为大夏国储君的人所安排的一切?借南下接亲之机,律王子你便有了国君暴毙之时不在场的证据。而正好也能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这个和亲公主的身上。杀了我,就等于挑起大夏国与大周朝两国的战事,更能借战争纷乱让国民忽略国君的真实死因。律王子好计谋,真真是环环相扣,一举数得的妙计啊”

卷一 章一百五十九 巧言保安身

章一百五十九 巧言保安身

面对远远高过自己的完颜律,柳芙并无半分怯意,反而挺直了脊背,目光沉稳。

“律王子好计谋,真真是环环相扣,一举数得的妙计啊”

耳边是柳芙这句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却掐准了自己“命门”的话,完颜律脸色十分阴冷:“公主未免想的太多了吧。”

“是吗?”柳芙唇角微扬,嗤笑了一声,道:“若非如此,律王子为何要如此着急将我交给萨满巫师处置?身为臣子,一般接到父王的噩耗,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求问死因?”

“无论父王的死因是什么,总之与公主脱不了干系”完颜律语气很是不善。

“律王子要交了我给萨满巫师处置,也并非不可。”柳芙却一如既往的镇静:“但两国和亲,公主还未嫁就成了新丧寡妇,进而被随意当成祭品给杀死,难道律王子就不顾及大周皇朝的脸面,不顾忌两国会立马开战的恶果吗?”

“你刚刚不是说的很清楚吗?”完颜律环顾四周,所有人都按照他的吩咐离得远远的,也不怕被听见:“公主一死,就等于挑起大夏国与大周朝两国的战事,更能借战争纷乱让国民忽略国君的真实死因。你就牺牲一下,又有何不可呢?反正你已是我大夏国的人了,死了,也是我大夏国的鬼。”

“真是可笑之极”柳芙仰头一笑,表情轻松地好像根本就没把完颜律的话放在心上:“就连我这个外人也能一眼看清楚律王子打的主意,难道其他人就一点儿也瞧不出端疑?若是我死了,大夏国正好有借口与大周朝兵戎相见。但北疆其他部落呢?大夏国国君被和亲公主克死,与他们又有何关系?一旦战争爆发,却是那些部落首当其冲被牵连。到时候民不聊生,能不能从中原分一杯羹还是个未知数,但可以肯定的是,大夏国想要一统北疆却是不再可能了。内乱,那绝对是必然的。”

“所以…”

“所以什么”完颜律听得柳芙所言,眉头一挑,觉得不无道理,直接粗暴地打断了她,伸出手将其薄弱的肩头给一把擒住了。

见得完颜律如此动了气,柳芙也知道自己又猜对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一点儿也不露怯,迎上对方,直言道:“所以,律王子就算要挑起战争,也绝不能以本公主为借口。否则,前有拦路虎,后有红眼狼的窘境,恐怕是任何一任新国君都不愿面对的情形吧”

双手捏住柳芙的薄肩,完颜律动气之下极为用力,柳芙只感觉肩上的骨头都要被捏碎的那一刻,对方终于还是放了手。

“哼”完颜律闷哼一声,倒也拿得起放的下:“算你能言善道,回头我会与军师好好商量商量,看情形是否会如你所言的那般不堪,到时候,再好好为公主谋划一个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