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夫人摇头,“琦儿这病来得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南嚣尘知道问不出了,舒过长臂,轻轻挑开上官琦额前的发帘,撑开她的眼皮,专注地观察她的面色与眼窝,才道:“我先开一副药方,按方配药为她灌进去,我想确定,令爱体内中的是不是盅毒。”

“盅毒?”上官夫人克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你是说,琦儿被人下了盅?”

苏瑾璃也是心惊,古代果然有人养盅!

南嚣尘点点头:“夫人别激动,我只是猜测。”

“好,好,南神医,这里有笔墨,我们按你说得办。”上官夫人领他到桌子旁。

正这时,屋外响起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一个低沉粗噶的声音响起,“夫人,神医在哪?”

苏瑾璃知道是上官青云来了。

果然,上官青云走了进来,一领深灰色的直领长袍衬得身姿高大,两鬓染霜,两道剑眉下,虎目灼灼,锐利的眼光在屋里一个来回。

苏瑾璃毫不避讳地与他眼神相接,上官青云的左臂处是空的,一只袖子垂在了身侧。

上官青云一见苏瑾璃,断臂之恨涌上心头。

“你还敢来上官府吗?!”上官青云忽然暴怒,右手指着苏瑾璃大喝一声。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断掉左臂?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被免掉兵权?

那天那一箭根本就不是韩王放的!他十分确定!可韩王竟然说当时是他射的箭,害得他到现在还有苦无法诉,有气无法出!

“上官将军,息怒!”修落雁横身站了出来,摆起长公主的架子,一张脸扳得紧紧的,两眼直视着上官青云。

“长公主,这是本将的家事!”上官青云的声音小了不少,但目光仍如熊熊烈火般烧着。从他进来就看到了长公主,但他据功自傲,又恨上了韩王,故而对修落雁竟是极不敬重。

“呵呵,谁跟你上官家的家事扯上了关系?”苏瑾璃瘪瘪小嘴,一手玩弄着自己的青丝,不屑地说道,“上官将军,断了一只手,滋味好受不?”

她就是故意来刺激他,怎么样?

“你!”上官青云怒气冲天,指着苏瑾璃的手指上下打颤。

身为一个将军,不能用左臂拉弓,这是莫大的耻辱!而今,却被苏瑾璃当面取笑,他如何不满腔怒火?

“来人,将这个女人给我赶出去!”上官青云大袖一挥,右手负在了身后,目光咄咄地盯着苏瑾璃。

苏瑾璃还未答话,身后一人拍案而起。

南嚣尘长身玉立,柳眉倒起,双眸狂肆地盯住上官青云,右手手指轻轻一捏,将桌上刚写成的药方碾成了碎片,大步流星过来,牵起苏瑾璃的手,“我们走!”

苏瑾璃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一种被保护周全的感觉再一次油然而生,冲他甜甜一笑,“好!”回头招呼修落雁。

上官青云微微一怔,上官夫人急稳金莲,拉住南嚣尘的衣襟,“神医,留步啊!”

南嚣尘回过头,面色铁青,挣开上官夫人的手,冷冷道:“你们再请高明吧!”

上官夫人已是哭音,冲到几人面前,扑通给三人跪倒,“神医,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家老爷这段时间脾气怪异,求求您救救我女儿的性命!”

上官夫人连连给南嚣尘磕响头,南嚣尘眉头深深皱起,伸手来扶。

上官夫人起身,劈头对上官青云吼道:“你还不回房去?你是不是不想让琦儿活了?琦儿是被人下了盅,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害得我们女儿变成这样吗?!”

上官青云动动唇,终究没说什么,一甩长袖,阔步离开了院子。

“南神医,求求您救救我女儿,您要什么我们都给得起。”上官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

南嚣尘转头,用眼神询问苏瑾璃的意思。

苏瑾璃点点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跟上官琦又没仇。

南嚣尘这才折回了屋,坐到桌边,重写了张药方。

上官夫人连忙派人去抓药熬药,苏瑾璃与修落雁两人坐在门前铺着软皮的台阶上,无聊地等待着。苏瑾璃掩住口,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正看到南嚣尘从房里出来,忙一个旋身从台阶上下来。

“慢点!”南嚣尘的眼光时时关注着她,上前接住她。

“药服过了吗?”苏瑾璃攀着他的肩落在地上。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修落雁里是多么地温情,修落雁不禁捂嘴轻笑,一想到自己的亲事,不由得眼光黯然。

南嚣尘薄唇轻扬着笑靥,“服过了,等一会儿我再进去看。”

“唉,如果真是被人下了盅毒,上官琦也真够可怜的了。”苏瑾璃叹道,“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种病,白天不记得晚上的事,晚上不记得白天的事,白天跟晚上是两个人。”

南嚣尘咦了一声,“有这种病?我还真没见过。”

苏瑾璃泄了气,“是啊,有这种病。”

“那不是精神分裂吗?”修落雁坐在台阶上,靠着圆柱,懒洋洋答道。

“是啊,可是不知该如何治疗。”苏瑾璃想到苍寻,嘘唏不已。

南嚣尘垂眸思索,抬眼道:“这种病,需要慢性观察好才好下手。”

苏瑾璃点头,“世上可怜之事,可怜之人太多,然而可恨之人也多,南嚣尘,你有没有一种药粉,人沾上身就会浑身发痒或者发痛?”

南嚣尘一挑柳眉,玩味地看着她:“小璃璃,你又想去害谁?”

“欺负我的人。”苏瑾璃委屈地翘起唇角,为什么老说她想害人?

南嚣尘心一刺痛,“谁?”

“皇后。”苏瑾璃说着,朝修落雁一笑。她知道,修落雁对皇后也没多大好感,修落雁不愿打扰两人,远远坐着倾听。

南嚣尘脸色剧然一变,“她欺负了你?”袖中的拳头握紧。

苏瑾璃点头,又不禁勾唇一笑,“你瞧我像是受欺负的人吗?”

“你不去欺负别人,别人就感天谢地了。”南嚣尘见她神色泰然,方知没事,打趣道。

“那你有还是没有?”苏瑾璃立时凶巴巴地双手插腰问。

“有。”南嚣尘薄唇轻扬,笑得宠溺,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儿给她,“小祖宗,就是没有,我也会变一瓶给你。”

“这是什么?”苏瑾璃两手夹住瓷瓶,在耳边晃了下。

“痒痒粉,不管是洒在香炉里,水里,还是直接接触皮肤,都会痒上好几天,如果得不到及时的解药,会全身溃烂而死。”

苏瑾璃张大了嘴,“不是吧,这么狠毒?南嚣尘,你做这个药干什么?”

南嚣尘神色略微收敛,“不是为了干什么,我身上挂了好多瓶毒药,以备万一。”

“我的天。”苏瑾璃连忙后退一步,与南嚣尘拉开距离,“离我远点。”

南嚣尘轻扬唇,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怕我吗?那我就毒死你!”

苏瑾璃不禁咯咯一声娇笑,打掉他的手,“得了吧。”

看着她那水润粉泽的双唇,南嚣尘喉头一阵涌动,好几天没有碰着那诱/人的唇瓣了,天知道,他想那张唇里的香甜滋味已经快发疯了,恨不得此时扑上去在她的粉唇里一通索取。

然,余光扫了扫侧面坐着的修落雁,南嚣尘终是不舍得收回了眼光。

“我进去看看。”南嚣尘转身进了屋。

上官夫人本是坐在床头,依依看着自己的女儿,听到身后的声响,忙起身让开。

南嚣尘走到近前,习惯性地掰开上官琦的眼睛,查看她的眼底颜色,又转向她苍白的脸颊,上官琦本是一片惨白脸上此时已多了几分红韵。

“果然是盅虫在作怪。”南嚣尘下了结论。刚才他开的那味药方便是引上官琦体内的盅虫苏醒。

“南神医,求您一定要救醒琦儿。”上官夫人颤抖着嗓音。

“我会的。”南嚣尘将带过来的药箱取来,从药箱里拿出几样工具,吩咐道,“上官夫人,您将令爱的手臂展开。”

苏瑾璃与修落雁在外面坐了一小会儿,也进屋来了。

正文 第135章 我这个月走金钱运

南嚣尘白衣盈然,坐在床前的小凳上,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用针挑破上官琦的腕血,对两人的脚步声充耳不闻,冰肌般透明的脸颊紧紧绷着,饱满的前额渗出一层蜜汗。

上官琦的腕上出现了一道伤口,南嚣尘的指尖在药碗里轻挑了点药渣在她皮肤破口处,眼光一瞬不瞬盯着破口看。累

不一会儿,破口处微微蠕动,一个肉鼓鼓的东西拱出一个头来,上官夫人的心哗一下被揪住了,死死咬住手帕。

南嚣尘用针尖将盅虫挑出来,扔在药碗里。

苏瑾璃睁大了眼,看着碗里不停地蠕动着身躯的血红色的小虫子,难以相信,上官琦的病就是这只虫子在作怪。

修落雁看着肉滚滚的血虫,胃里一阵恶心,忙转过了头。

南嚣尘一连挑出三只盅虫,这才在伤口上洒上药,大出一口气。

“行了,上官夫人,体内再无盅虫了,我留个药方,等小姐醒后,按药方服药。”

上官夫人连连给南嚣法作揖,“多谢神医,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上官家没齿难忘!”打发下人捧来一堆金银珠宝。

南嚣尘一口回绝了,“上官夫人,我是受长公主之托才来给令爱看病,这些你收起来吧。”

长公主也笑道:“上官夫人,你就收起来吧,这是本宫应该做的。”

苏瑾璃微微一笑,不理会二人,上前从家丁手里将一袋金银抱了过来,抱个满怀,“不要白不要,上官夫人,谢谢你了。”闷

哼,反正让那上官青云破破财也让她消一口恶气。

“呀,南嚣尘,好重!”苏瑾璃连声叫苦。

南嚣尘急步过来,从她手里将沉甸甸一袋金银珠宝接了过来,无奈地望了眼她,侧头向上官夫人致谢。

三人一路回去,苏瑾璃十分满意,“今天又得了一大笔,我这个月走金钱运啊。”

南嚣尘不由勾起薄唇,“小璃璃,你好像从进上官府,就什么事都没做吧?这银子怎么就成了你的了?”

苏瑾璃红唇一勾,十分不服气,拦在他前头,“我怎么什么事都没做了?是我叫你去上官府的吧?后来也是你问我救不救人,我告诉你要救上官琦的吧?”

南嚣尘笑得极为宠溺,眉眼弯弯,连连点头:“是是是,那这都归你。”

三人刚从大门走出去,迎面跑来一个桃红的倩影,和他们方向相反,冲进了上官府,正是上官灵。

她与三人猛然一个罩面,上官灵小脸扭曲,惨白盈人,似乎刚受了什么惊吓,和三人虽是面对面,眼神却格外飘忽,眼底看不到任何人,从侧门内溜了进去。

上官灵才进去不久,又有一个身影追了过来,“灵儿!”

追来的人是修景风,看到三人从上官府出来微微一怔,收住脚步。

“姑姑。”修景风赶紧上前给修落雁问安,“嚣尘,表妹,你们怎么在上官府?”

修景风一面说,一面整理被风吹乱的青色长袍,嗓音有些喘喘,可说话的声线仍努力保持着平时一样的温润。

修落雁解释道:“我请南大夫来给上官琦看病,你这么急着是—”

修景风被修落雁问起,眼里闪过无法掩饰的忧急之色,“我也不知道灵儿怎么了,我也是准备来上官府,路上碰见了她没命地跑,我和她说话她也不理,只好就追了过来。”

“哦?”苏瑾璃轻挑眉,“说不定生你气了,你可要好好地安慰她。”

修景风尴尬一笑,哀求的神色看向苏瑾璃,“表妹,我相信,你应该有办法问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怕我问不出来。”

“我?”苏瑾璃好笑地指指自己,“她见了我可是势同水火。”

“不,表妹,你肯定能问得出来!”修景风上前拉住她的衣袖,他无缘由得相信苏瑾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下意识地认为任何事情都难不倒这个表妹。

南嚣尘伸手,将修景风的手拿开,道:“自已的女人自己搞定,璃璃,我们走。”

“嚣尘你——”修景风止住了,没往下说,叹口气,向上官府内迈去。

韩王府,书房内,宽大的大理石桌面上撂着一堆文书,书桌后,熊皮软椅上躺着一人。

背对着门,一身袖口滚着蟒边的紫袍直拖到地,三千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一手衬着下巴,另一只手,慵懒地敲击着桌面,毫无节律,可说明他心神有些紊乱。

书房的铁门上,响起三声轻响,宿,一身黑衣紧身装束,腰悬利剑,剑眉高挑,面上一副公式化的表情,上前道:“王爷。”

“怎么样?”韩王声线淡淡,单手在桌沿一用力,整人椅子旋转过来。

韩王轻闭凤眸,密长的睫毛打在玉瓷俊朗的脸面上,两道柳眉轻微地拧了个小结,鼻梁高挺,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回府了。”宿禀告道。

门外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开韩王额前一缕修长的发帘,韩王攸然睁开眼,黝黑的眸子深遂不见底,整个人虽是龙章凤姿,却因为这一睁眼的阴森冷厉而显得无比诡异。

“杀。”薄唇一张一合,轻轻吐出这个字眼,似是说件无关紧要的事般。

“是,属下遵命!”宿应承道,欲要离去。

“等等!”韩王叫住他,“晚上动手,先派人监视住,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宿又应了一声,走出书房,正欲带上门,迎面狼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小匣子。

两人相视一眼,交汇了一个眼神,狼进了屋。

“王爷,您要的东西拿来了。”狼双手将匣子奉上。

“嗯。”韩王低低应了声,接过匣子,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枝簪子。

簪子浑身呈血红色,颜色通透妖艳,簪头是由九只凤身缠绕而成,如凤凰泣血,展翅欲飞,韩王轻轻抚摸着簪身,薄唇勾起一抹冷笑:“苏泽涛没有死?”

“是,最近相府看守异常严密,属下不敢轻举妄动。”狼答道。

韩王没作声,将手里的九凤钗转了个方向,放在眼前比试了一下,忽然出声笑问:“你说,这根簪子,她戴好不好看?”

狼心里攸然一惊,他不知道韩王嘴里的“她”指的是谁,不好就答。

只是,这只九凤钗,可是他们费了千辛万苦才弄到手里的,也是一件机密之物,还没有人知道,开启燕王宝藏的钥匙此时在他们手里。

“下去吧。”韩王低声道。

“是。”狼弓身出门,为他带上书房的门。

夜色袭卷了整个大地,今晚的月光极为淡薄。

皇宫宫殿的屋顶上,弓身行走着一个黑色身影。

苏瑾璃到了一堵围墙上,吸口气,以保万全,将金钩爪抛到前方的一棵老树枝丫上,轻轻一跃,跳进了院里。落地的瞬间,在地上几个空翻,滚到了围墙角落里。

围墙外,脚步声响起,一个御前侍卫疑惑的声音,“刚才你看到有人影吗?”

“没有看清楚。”另一人说道,“是不是风吹枝叶的影子?”

两人抬头,望着老树上的枝叶乱晃,相视一眼,点头走开。

听到外面再没有动静了,苏瑾璃才潜入了内门,远远便瞧见白天那名宫女珠儿和另外一个宫女搀扶着皇后,往这边走来。

苏瑾璃忙闪身到草丛后面躲着。

听到珠儿冲身后跟着的小宫女们命令:“将干花瓣多拿一些过来。”说着扶皇后进了一旁的偏殿。

干花瓣?莫不是这皇后要沐浴?

苏瑾璃嘴角得意地勾起一抹悦人的弧度,那敢情好,从草丛里钻出来,弓身上了偏殿屋顶。

轻手轻脚打开瓦片一瞧,皇后还站在屏风外面,珠儿等人侍候她脱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