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活着,就还有一线生机!

苍梧帝紧紧篡住苏瑾璃的小手,困难地咽着口水,苍白干瘦的脸颊飘上一丝韵红,慢吞吞说道:“璃儿,别管我,否则,若然会追过来,你们都走不了了。”

“不,爹,你不会死的!”苏瑾璃咬住嘴唇,强硬地把泪水逼进了肚里。

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哭过,像现在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她是有父亲的!她想向全天下人欢呼,让修景弘、苏暮、江萍那些人都知道,她有一个疼她爱她的父亲!可是,这个愿望都实现不了吗?

苍梧帝费力地摇摇头,眼神开始涣散,声音也越发小了,苏瑾璃将耳朵凑在他嘴边,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我死后,将我,和你娘,合葬。”

苍梧帝嘴角扬起一抹温润满足的笑意,“本想去修月,看看你娘,看来,还是去地下了。华姬,你会原谅我吗?我来见你了…”

他手握上了胸口的箭矢,猛地往里一刺,鲜血四溅。

“爹!”苏瑾璃一跤坐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尖叫了一声。

苍梧帝去了,面色却是极为平静。

南嚣尘蹲下身,抱住苏瑾璃的肩,没有说话。

苏瑾璃呆了好一阵,转头扑进他的怀里,放开咬出血的下唇,嘤嘤哭出了声,“南嚣尘,我爹没了,没了!”

南嚣尘叹口气,轻声哄着她,“别伤心了璃璃,你还有我。”抬起衣袖替她擦干泪,“我们先出去,否则,苍寻回去通知了人马,我们怕走不掉了。”

苍寻!

苏瑾璃停止了哭声,眼里划过一道嗜血,慢慢站起身,浑身透着三冬的冰冷,握紧双拳,指尖掐得发白。

苍寻,苍寻!轼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亲手斩断了我最后一丝亲情,你叫我如何不恨你!!!

苏瑾璃弯腰去抱苍梧帝已经发凉的尸身,南嚣尘阻止了她,“我来吧。”

“不,你受了伤。”理智涌回了苏瑾璃的大脑,她急忙拉过南嚣尘询问,“你要不要紧?让我看看——”

南嚣尘却垂下眼睫,没有与她对视,闪身避开了她的检查,抱起苍梧帝的尸体,不发一言出了密道。

苏瑾璃愣了一下,抬袖擦掉下唇的血迹,紧紧跟了上去。

密道外是东郊的一片树林,两人徒步出了林,却见一大队人马往这边奔驰而来。

“我们要抢两匹马。”苏瑾璃说道。

南嚣尘点头,等马队过来,两人冲上去拉下队伍最后面的两人,翻身上了马背。

“啊,我的马!”

苏瑾璃一夹马肚,箭一般飞了出去,然而,没有驶出多远,前面又过来一大队人马,而且看到了这两骑,纷纷围了上来。

“兀那宫女,你们是从宫里出来的吗?”当先一骑上骑着一个中年男人,留着短髯,提马鞭指着苏瑾璃问。

苏瑾璃一蹙眉,现在南嚣尘是太监打扮,她穿的也是宫女衣服,这样子出去还真显眼。

“啊!皇上!”那中年男人靠近了,忽然注意到斜刺里冲出来的南嚣尘,他高骑在马背,一身太监打扮,怀里抱着的男人穿着一身龙袍,不正是苍梧帝?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那中年男人只以为苍梧帝受了伤,跳下马跪倒在地。

身后的侍卫们通通跳下马,虽是慌乱,动作却整齐划一,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苏瑾璃眼睛一转,忽然看到军队中插着的一个旗杆,上面飘着大大的“卫”字,心思一动,也下马问道:“可是卫将军?狼营的卫将军?”

“正是微臣——”卫将军不见苍梧帝答话,反而是这个宫女询问自己,好生纳闷,忽然从地上跳起来,一张国字脸满是惊骇,指着南嚣尘,“你们俩,是劫持了圣驾吗!”

该死!刚才一看到龙袍,还有这个小太监,他自然认得是养心殿的,也是皇上的心腹,只以为他们带着皇上逃了出来,却没有想到劫持圣驾这一可能性!卫将军全身充满警惕,大手一挥,所以的侍卫列成一个阵势将路拦住。

苏瑾璃忙道:“不是!既是卫将军,应该认得这个吧!”

她从袖中抽出匕首,苍梧帝给她的那个玉佩,狼营将令悬在了众人面前。

“见令如见圣颜,皇上驾崩前,将狼营将令传给了本宫!”苏瑾璃镇定地说道,从怀里取出忆华公主的玺印递给卫将军看。

狼营本就是苍梧大内最隐密的一支队伍,卫将军之前并没见过苏瑾璃,此时惊道:“原来是新封的忆华公主!末将失礼了!什么?皇上他——驾崩了?”

双眼一黑,他向南嚣尘怀里的苍梧帝拜了几拜,放声痛哭起来。

身后的侍卫们全部低头流泪。

苏瑾璃点点头,掩住心酸,道:“将军请节哀!”

卫将军转过身子,向苏瑾璃拜下去,“公主,既然皇上已经仙游,又将狼营将令传给了公主,我们狼营一千名侍卫全听公主差遣!”

侍卫们齐声喝道:“全听公主差遣!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瑾璃叹口气,看了眼南嚣尘,南嚣尘望了她一眼,快速将眼光拿开,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已经变天了。”

苏瑾璃又何尝不明白,扬声道:“卫将军,本宫命你,解散狼营!”

“什么?”卫将军浑身一颤,“公主,难道不为皇上报仇了?!太子做法太嚣张了!”

“为皇上报仇!”

侍卫们整齐高吭的声音响起,非常有冲击力。

苏瑾璃摇摇头,“卫将军,太子已经控制了整个易都,别说大内还有龙虎狮三营,苍寻—”说到这个名字她的脸色刷地就沉了下去,咬牙道,“苍寻手里还掌握着大部分兵权,里外勾结,狼营若想反他们,岂不是以卯击石,不自量力?本宫是不会拿狼营这一千多兄弟的性命开玩笑的,解散狼营,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否则就算你不想和苍若然对着干,苍若然又怎么会放过你?”

她的话说完,地上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都听得明白,公主说,他们是她的兄弟!她为了保全他们,连复仇的机会也放弃了!

这么好的主子,竟然是他们狼营现在的首领吗?

刹时,军心亢奋,一人带头,众人高呼,“誓死效忠公主!誓死为皇上报仇!”

苏瑾璃嘴角轻抽,卫将军却带头站起,苏瑾璃这番话说在了他的心坎,这样进易都,无疑于送死!

“兄弟们安静!”卫将军高声喊了一句,场面刷一下安静了。

卫将军双目血红,“公主说得对!现在报仇,是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本将有个提议,大家传令下去,所有狼营兄弟全部解散,先躲过这次危机,往后,只要公主有令,所有人,全部都得回来!”

短暂的沉默后,众侍卫齐声答应。

卫将军这才转身询问苏瑾璃,“公主意欲去哪?皇上的金体怎么安置?”

苏瑾璃道:“你只管解散了狼营,让他们先躲避苍若然的追杀,父皇临终前有遗命于本宫,本宫自有安排。将军可有好点的马匹?”

“有,有!”卫将军把自己乘坐的马拉了出来,又拉了一匹上将的宝马,道,“公主,需要派几个人手帮忙?”

“不需要,人多目标大,就此告别!”

苏瑾璃向南嚣尘使个眼色,两骑马扬尘远去。

策马疾行,奔波了整整一天,天色已暮,眼见身后并无可疑追兵了,苏瑾璃才住了马,“南嚣尘,我们找个地方歇息吧!”

旁边有条山道,依稀可见山腰林内有人家,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换掉这一身惹眼的衣服,是个人都会看出来是皇上、太监、宫女。

正文 第186章 宫廷喋血之逃难(1)

两匹马冲上了山腰,没入了长草丛生的林间。

南嚣尘将苍梧帝发凉的身子放在了草间,对苏瑾璃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找三套衣服来。”

苏瑾璃点头,如果三人就这样冲进民居,估计也会吓着他们的,守在苍梧帝身边,直直望着他发呆。

南嚣尘回来时,手里果然抱了几件衣服,“都是些麻布袍子,将就着穿吧。”

两人换过衣衫后,南嚣尘替苍梧帝换下了龙袍,苏瑾璃找了个空地将换下的龙袍衣物放火烧掉了。

“那边有人烧山!”

“俺们过去看看。”

两个打猎归来的农人看到这边有烟雾,扛着猎枪大步流星赶过来,看到三个面生之人,好生一愣,“你们是外地人吗?怎的在这里放火?”

苏瑾璃忙解释,“我们是路过之人,烧些东西,这就熄灭了。”见衣服烧得差不多,几脚踩灭了火星。

南嚣尘起身和这两人道了个礼,询问道:“两位大哥,此处可有人家借住?”

一个大胡子农夫粗着嗓子道:“俺们这里条件简陋了,从这边过去十里地,便是乌龙镇,镇上有客栈。”

“多谢了。”待两人离开,南嚣尘走到了前面水源处,这里是一条山涧小溪,溪水清澈,他捧了几把水将脸上妆容与血污洗净。

水面映出他的倒影,肌如玉瓷,眉若长柳,一双桃花目,泛着幽黑的光茫,忽然,平静无波的水面起了一丝涟漪,苏瑾璃蹲在他身旁,掬水洗净了手。

她穿着农妇的粗布衣衫,腰身扎了好几道,手臂处的衣衫松松挎挎,然而,却丝毫不减她的好看。

南嚣尘久久凝望着她,苏瑾璃洗完手,忽然抬袖,“嘶”,在手臂上撕下一大片衣襟,毫无征兆地侧过头,对上他的眼光,按住了他的右肩。

肩上的疼痛迫令他蹙起了眉尖。

“我给你包扎!”

刚才烧衣时,她看到南嚣尘换下来的太监服上,右肩膀处染满血迹。

苏瑾璃脱下他的外袍,将他的中衣解开一粒扣子,将衣领轻轻拉下去,以露出右肩,然而,伤口处血迹斑斑,鲜血与衣物粘在了一起,苏瑾璃好不心疼,轻柔地撕开。

小手穿过他结实的臂膀,熟练地为他在伤口处裹上衣襟。

南嚣尘无法拒绝她这样的温柔,一动没敢动。

为他包扎好伤口,苏瑾璃替他将袍子披上,转身欲去看苍梧帝,南嚣尘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右臂,嗓音嘶哑低沉,“璃璃,别难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他知道,她刚经历的丧父之痛对她打击有多大。因为从来没看到过她像今天这般无助。

从密道出来他们便是在逃难,一直没有机会安慰她。

苏瑾璃垂下眼睫,轻叹出声,抱住他精壮的腰,将头贴在他胸膛之上,低声喃喃,“南嚣尘,我现在只有你了,如果连你也不要我,那——”

南嚣尘温热的薄唇堵住了她的嘴,发了狂似地啃咬她的红唇,贪恋着她唇齿之间的香甜,许久停下。

“璃璃,不管你对我如何,你是我这辈子认定的,唯一的女人。”他的声音,带着些许伤感。

只因为他爱她,哪怕换来的是伤害,他也无法不去爱,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苏瑾璃红唇微勾,无奈一笑,抬起头,捏住他的脸颊,“还是这么小气,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她知道,南嚣尘心情好像不怎么好,他从小便失去了父爱母爱,也许,是怕失去她吧?

“苍寻,他得了一种病,白天和晚上是两个人,晚上的他才是以前那个他,不是坏人,刚才你不知道,我怕你会痛下杀手,所以想提醒你,仅此而已,你在我心里,是不同于别人的,如果他想伤你,我也是断然不允许的。”

苏瑾璃闭上眼,掩起眼内的波涛汹涌。

就算苍寻他得了病,他不是坏人,可是,轼父之仇,不共戴天啊!她紧紧揪住了南嚣尘的衣衫,恨意在胸间翻滚。

你在我心里,是不同于别人的…

南嚣尘心头大震,瞬间,无限欢喜从心头生起,璃璃的心里,是有他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应该怀疑她对他的感情,是吗?

薄唇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直达眼底,他紧紧揽住怀里的女人,抚摸着她柔顺的黑发,下巴,摩挲着她的脸颊,两人互相汲取着对方的温暖…

夜风起,两骑马从官道上急驰而至,乌龙镇,华灯初上,一间灯火通明的客栈外,插着一面锦旗。

“两间上房!”南嚣尘是个商人,出门都有备银子习惯,扔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

掌柜的定睛一看,面前气宇不凡的公子出手如此大方,笑得嘴合不拢,“好好,天字二号三号房!”

立刻有小二弯腰哈背过来领路。

“镇上有没有马车?”南嚣尘挑眉。

“公子需要马车的话,明天白天我们可以代雇。”掌柜的热情地回答,指着南嚣尘怀里的苍梧帝问,“这位客官是病了吗?需不需要小店请个大夫?”

“不需要!”南嚣尘冷冷答道,与苏瑾璃上了二楼。

楼梯上下来一位黑衣束身的冷面男人,腰上插了把剑,似是普通侍卫打扮。

正值多事之秋,苏瑾璃多注意了几眼。

那人走到柜台前,冷声吩咐,“我们爷要用膳,店里最好的菜多上几个。”

“是,是!”掌柜的一见这冷冰冰的男人,心里打个突,连忙嘱咐身边看堂的,“还不去厨房通知下?天字一号房,按最好的膳食上!”说着冲他眨眨眼,这可是个大金主,不宰也被别人宰!

正文 第187章 宫廷喋血之逃难(2)

(纠正一下:之前苏瑾璃被掳到苍梧,文中说是用了一天时间,改为三天,易都离修月国京都快马不停也需要三天三夜。)

苏瑾璃住了天字三号房,南嚣尘将苍梧帝安置在天字二号,住在了苏瑾璃隔壁。

现在是冬天,过了上元节后,便慢慢进春了,但天气还是极冷,苍梧帝的尸体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异味。

按南嚣尘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了天字三号房。

“我吃不下。”苏瑾璃恹恹道。

南嚣尘坐在她对面,刚为她布好菜,哄道:“人是铁饭是钢,怎么着也要吃一点,都赶了一天路了,不吃东西明天怎么出门?”

苏瑾璃也不想拂他的意,拿起筷子,吃了点碗上的菜,半点胃口也没,强撑着将菜吃完,放下木箸,摇遥头,胃里翻江倒海,想要呕吐。

“那喝点汤,汤一定要喝。”南嚣尘见她眉头拧得很高,也没再勉强,将她那碗饭倒在自己碗里,为她盛了半碗珍珠肉丸汤。

苏瑾璃在南嚣尘密切的注视下,只得将汤又喝了下去,抹抹嘴,“你想撑死我啊?”轻勾薄唇,绽出浅浅一抹笑意。

房里气氛一直是郁闷的,纵使桌边支着烧的极旺的火盆,仍旧能感觉到冷风从门缝内直灌进来,然而,苏瑾璃这轻浅的一抹笑容,眼波流转,煞是好看,如百花绽开,大地扶苏,整个房内都洋溢着春的暖意。

南嚣尘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这么点饭就撑了,真不知道你那胃是什么东西做的,这么小。”

苏瑾璃笑而不答,倚着下巴,静静看他吃完饭。

“我叫小二打点热水,你沐个浴,洗好后就上床睡了,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南嚣尘体贴地嘱咐道。

苏瑾璃乖乖地点头。

南嚣尘搂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低声道:“璃璃,别想得太多了,别难受了,还有我陪着你,知道吗?”

苏瑾璃又是点点头。

“乖。”南嚣尘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本想给她一个蜻蜓点水的晚安吻,可吻上她的红唇又不舍放开,抱着她,舌头侵入她的齿后,在她的檀口中疯狂地索取了一通,才不舍地移开,喃喃道:“晚安。”

“晚安南嚣尘。”苏瑾璃笑得极为愉悦,吻了吻他的脸颊。

有他,真好!不像从前,永远只是她独身一人,不管到哪都是,没有人劝她吃饭,没有人嘱咐她做这个做那个,没有人在她睡前跟她道一声晚安。

她有的,只是在风雨之中完成一个接一个危险的任务。

人来古代后,开始变得懒散了,但她喜欢这种懒散恬淡的生活。

在外条件简陋,苏瑾璃将就着洗了个澡,躺在大床上,觉得身体与精神都劳累不堪,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睁开眼时,天色大明,原来已经睡到第二天早上了。

苏瑾璃从床上爬起来,看到枕头边整整齐齐放着一撂新衣服,随手拿起来。

想来南嚣尘已经来过了,她拿起这些衣服看了看,是普通人家姑娘穿的服饰,颜色暗沉,并不显眼,衣扣造型也不复杂,她很快穿戴好。

烧水梳洗过后,水炊里还有一些水,苏瑾璃就着桌上的茶叶沏了两杯香茗,端着往隔壁去找南嚣尘。

刚到窗下,便听到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