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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日4 作者:唐缺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6\8\5
ISBN:9787550282025
所属分类:图书>青春文学>玄幻/新武侠/魔幻/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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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唐缺,现居京城,无业游民,卖文为生。曾以笔名“雨夜屠夫”发表科幻小说若干,自2006年开始奇幻创作,有单行本《英雄》《星痕》《云之彼岸》《轮回之悸》等出版,风格自成一家,以“反英雄主义”精神游走于严谨与虚幻之间,擅长以幽默调侃的文字与诡诈多变的悬疑布局拨动读者心弦。参与编剧武侠喜剧电影《刀见笑》,于2011年上映,获得第四十八届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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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长谷川里美从来也没有见到过那么可怕的爆炸。
爆炸发生时,她正在一片荒地里寻找野菜,突然之间,身后的天空像是照相机的镁光灯闪动了一样,一瞬间亮得刺眼。她只感到背后好似被人用巨大的木桩重重地撞了一下,甚至都感觉不到痛楚,就已经昏迷过去。
疼痛是从醒来后开始的。里美只觉得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痛,皮肤却痒得难受。由于已经有其他病人把皮肉挠破、甚至于见到了骨头,临时医院的医生不得不把她的双手捆起来。
到处都是哀嚎声和呻吟声,空气里弥漫焦臭味儿和腐烂的气息,为数不多的医生和护士疲于奔命,甚至累晕过去,也无法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解救那么多的伤员。每一天,都有无数的尸体被抬出去掩埋。
“那是原子弹,世界上最可怕的炸弹,”一名病友告诉里美,“几天前,美国人刚刚在广岛扔了一颗。我们长崎是第二颗。整座城市都被毁了,帝国也要完了。”
里美管不了什么第一颗第二颗,管不了城市是不是被毁,也管不了帝国会不会完。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视线模糊,皮肤上长出可怕的红色斑点,内脏疼痛,发着高烧,恶心吐血,几乎吃不下东西。或许在帝国完了之前,她自己就会先死去。
天皇宣布投降的那一天,里美迷迷糊糊地躺在肮脏的病床上,耳朵里已经听不清楚广播里的天皇到底说了些什么。周围的其他伤员和她的状况差相仿佛,已经没有谁在意帝国的未来会如何。只有医护人员在忙碌之余还能竖起耳朵听一听。
临时医院的大门又被打开了,几名士兵扭着一个里美有些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那个人一路不停地挣扎着,但里美的视力状况让她看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直到士兵们抓着他走到了里美的身前,她才勉强看清对方的脸。
“哥哥……你……没有受伤?”里美吃力地问。这个正在拼命挣扎人是她的哥哥,长谷川芳雄。芳雄的脸上和身上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伤痕,但神情却显得非常恐惧,听到里美的声音,他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妹妹!快告诉他们,我没有疯!我不是疯子!快告诉他们!”芳雄大喊着。
“你在说什么?”里美莫名其妙,“你本来就不是疯子啊。”
“我不是疯子!放开我!救救我!”芳雄近乎歇斯底里,“我真的看见了爆炸!我是从爆炸中心活下来的!我没有死,他也没有死!那只眼睛也没有死!”
他到底在嚷嚷些什么?里美完全听不懂,但也懒得多想。芳雄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即便是在民生艰难的战争时期,也从不为家里出力干活,成天只知道偷鸡摸狗打架斗殴,里美原本就和他关系很淡。此刻他被当成疯子抓了起来,她反而隐隐有点儿松了口气的感觉。
运气不错,里美终于没有死在临时医院里,但她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太久。她的身体依旧十分虚弱,时常恶心呕吐头晕目眩,头发几乎掉光了,这些都是拜那种叫做“原子弹”的炸弹所赐。当然,比起那些一瞬间化为灰烬的人,比如父母和爷爷,她总算是稍微幸运一些的,至少可以躺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等死。
又过了几天,芳雄也被放回了家,大概是医院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粮食了。他倒是比原子弹爆炸前老实了很多,不再去街上惹是生非,但整个人显得有些不正常,经常一个人躺在地上,神经质地唠叨着些什么。
“你再不出去找点儿活干,我们都只能饿死了。”里美艰难地拖着衰弱的身体,把白水煮的土豆放在桌子上。
“我没有骗人,我没有骗人……”芳雄像是没有听到里美的话,仍然在自顾自地念叨着,“我真的就在爆炸的中心,可我没死,那个人也没死……还有那只眼睛,那只眼睛……”
里美很是奇怪。这些日子里,她也大致了解了原子弹的威力,美国人只扔了一颗下来,整座长崎都被毁了。她距离爆炸点那么远,都伤成这样,而芳雄说他在爆炸中心,却偏偏半点伤都没有。但看芳雄的样子,和平时胡乱吹牛时的模样似乎又不大一样,尤其是他眼神里的那种恐惧,是没有办法假装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卷起了芳雄的袖子,这一看之下,她不由得目瞪口呆。芳雄的胳膊上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伤疤,可是里美记得很清楚,就在核爆之前的一天,芳雄刚刚在街面上被人砍了一刀,虽然没有危及生命,但胳膊上留下了很深的一个刀口,这么短的时间里,绝不可能痊愈到连疤痕都不留下。
——原子弹的爆炸,不但没有让芳雄受到伤害,反而好像还治好了他的伤。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里美忍不住问,“‘那个人’又是谁?”
“就是之前住在我们家店里的那个中国人,”芳雄失魂落魄地说,“我们早就盯上他了……”
长谷川芳雄注意那个陌生来客已经很久了。
长谷川家是开旅店的,七月的时候,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住了进来。他自称来自大阪,但说起日语却字正腔圆不带关西腔,芳雄有些怀疑他是个外国人。有一次他装作帮忙打扫房间,翻看了这个旅客的行李,发现了一本全是汉字的书籍。
“那家伙肯定是中国人!”芳雄对父亲说。
“是中国人又怎么样?别找麻烦!”父亲说。现在中日正在交战,如果对方被发现是中国间谍,说不定会给旅店带来麻烦,他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芳雄的想法却不一样。如果这家伙真是中国人,那大可以和街上的朋友一道,把他带到偏僻的地方洗劫一空,然后再把他做掉。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混乱时局下,不会有谁注意到一个陌生中国人的消失。
但这个中国人十分警惕,无论芳雄怎么诱骗都并不上钩。他每天早出晚归,也从来不和别人交谈,芳雄有些失去了耐心。一个月后,芳雄在一场街头斗殴中被人在胳膊上砍了一刀,这更让他有些怒气冲冲。
“明天,不管那个中国人去哪儿,我们都跟着他!”芳雄对自己的同伴二阶堂政夫说。“然后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把他处理了。”
“早就该这么做了。”凶悍的政夫说。
第二天早上,中国人照例出门而去,芳雄和政夫按计划远远跟在他的身后。中国人恍若不觉,一路来到靠近市中心的位置,走进了一座已经被炸毁了一半的废屋。两人在外面等了许久,中国人都始终没有出来。
“我们进去看看。”政夫说。
“会不会……有危险?”芳雄有些犹豫,“看这座房子,鬼气森森的。”
“怕什么?”政夫眯缝着他的三角眼,“世上哪儿来的鬼。这房子被炸毁了,平时不会有人进去,我们正好下手。”
芳雄摸了摸身上的匕首,胆气壮了一点。两个人一同走进屋里,只见屋子的一大半都已经在空袭中被炸毁,剩下的部分也破烂不堪、摇摇欲坠,野草正在院子里疯长。野草间有一堆白骨,看来是被炸死的看家狗。
穿过院子,政夫在一间没有被炸塌的房间外发现了中国人在泥土上留下的脚印。两人对望了一眼,政夫抽出双节棍,芳雄也掏出了匕首。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里,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地上尽管布满灰尘,却并没有足迹。
“这是怎么回事?人呢?”政夫有些疑惑。
“糟糕,我们上当了!”芳雄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扯住政夫的手腕。但还没等他来得及拉着政夫退出去,后脑就被人重重敲了一下,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和政夫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放在满是尘土的房间地板上,中国人正站在两人身前,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
“快放开我们!”政夫大吼道,“不然我们去警察局告发你!”
“如果我是你,处在这样的境况下,我就会乖乖求饶,而不是发出这种毫无意义的威胁。”中国人微笑着说。
“那……我们求饶,你会放我们走吗?”芳雄怀着一丝希望问道。
“这就得看你们的运气了,”中国人说,“这不由我决定。”
“那谁决定?”芳雄问。
中国人没有回答。他向后退了几步,蹲下身来,慢慢地掀起了一块地板,露出地板下方的一个大洞。芳雄听到洞里传来一阵奇怪的东西,像是有什么极为庞大的生物在发出沉重的呼吸声。难道是老虎?他心里一颤。
“下……下面是什么?”芳雄颤抖着发问,“你不是要拿我们喂它吧?”
“你们未必有这样的幸运,”中国人耸耸肩,“还得看它到底喜不喜欢你们。”
这句话说完后,他就推到了一旁,静静地站立着,也不说话,也不见发布什么命令。芳雄陡然间感觉头开始痛了起来,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锥子插进了他的脑髓,然后用力搅动。
“好痛啊!”芳雄叫了起来,身旁的政夫也一起发出惨叫,听上去,似乎比他痛的还厉害。
“怪物!怪物!”政夫的叫声撕心裂肺,“怪物在吃我的脑子!它在吃我的脑子!”
“看来,这位先生更加敏感一些。”中国人思索了一会儿,走到政夫的面前,“你说怪物在吃你的脑子,那么,你能不能在脑海里见到这个怪物,能告诉我它的形貌吗?”
“好大……好大的一个大块头……”政夫的鼻子里流出鲜血,看来已经神情恍惚了,“就好像……人脑……上面还有眼睛……”
“政夫,你疯了吗?”芳雄忍不住喊道,“你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啊?哪儿有什么人脑?哪儿有什么怪物?”
“有的啊,就在我面前。”政夫双眼凸出,眼眶里都开始流血。中国人则走到了芳雄跟前,温和地拍拍他的面颊:“别害怕。你不能看到,不过是因为你的精神还不够敏感罢了,不过我可以帮助你的。”
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芳雄定睛一看,那赫然是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他不由得惶恐地叫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稍微调整一下你的大脑而已,放心吧,死不了。”中国人依旧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芳雄拼命挣扎,却始终挣不开绳索,只能眼睁睁看着中国人举起手术刀,以磐石一般稳定的动作用刀划开了他的额头。
由于脑子里正在接收着那种莫名其妙的痛楚,手术刀造成的外伤反而没有让芳雄感到疼痛。但他还是害怕得浑身发抖,甚至有一点失禁,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打这个中国疯子的主意了。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候,他感受到了一阵无法言说的剧烈震动,像是地震,却又比地震强烈无数倍。紧跟着,整座房子的墙和屋顶都被掀翻了,一股恐怖的冲击波伴随着巨大的热度把他包围在其中,芳雄在那一刹那间觉得自己能感受到身体是如何化为灰烬的。
发生了什么?美国佬又来轰炸了吗?芳雄想着,也好,一下子被炸死总比被手术刀一点点折磨死好。但很快,他意识到了有些不对:被轰炸的死亡难道不该是一瞬间就来临吗?为什么自己仍然有知觉?
难道是我已经死了,变成鬼魂了?
芳雄试探着睁开眼睛,这一睁眼,他呆住了。
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一团橘黄色的光晕中,悬浮在半空里。不只是他,政夫和中国人也都处在这团柔和的黄光中。政夫的神情迷离,好像之前那种被吞噬脑子的剧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欣快,就好像吸食了鸦片一样。
中国人则显得十分惊讶,但在惊讶中又带着一些喜悦。他的嘴里喃喃地说着些什么,但声音很低,芳雄只能隐隐听到一些只言片语,而且都是中文,根本无法分辨。不过,从语气里可以听出,中国人十分的兴奋,好像是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
芳雄渐渐感到身体有一种很奇怪的反应,就好像整个身子在被某种古怪的力量用力拉伸,然而从外表上却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与此同时,他的眼睛扫过橘黄色光晕之外的世界,然后无比惊讶地发现:一切都停止了。
从被摧毁的房屋上飞溅而出的碎块停滞在半空中。几十米远的地方,一根铁柱汽化到了一半。铁柱附近,一个路人的身体已经有一大半化为了灰烬,双腿却还立在原地。一辆汽车翻滚在空中,四散飞出的轮胎有如点缀的花朵。
更远的地方,一朵状若蘑菇的巨大黑云正在升腾,却已经静止在天际。
这是怎么了?芳雄呆若木鸡。好像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只有他们三人能动。他们就像是被从自己一直生活着的世界里摘了出来,陷入了一片无法解释的异度空间。
不对,不止他们三个!就在光晕的底部,在那个先前被中国人打开的地道出口处,一堆软乎乎的充满皱褶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朝外爬。由于只是露出了一小角,芳雄并不能看到它的全貌,然而,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在那个东西的顶端,有一只眼睛。
一只比人的拳头还大的巨大的眼睛,闪烁着暗绿色光芒、充满邪恶的眼睛。
芳雄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然间抽紧了,这只不属于人类世界的眼睛让他的神经瞬间崩溃。他再次晕厥过去。
“而我醒来之后,已经被人带到远离爆炸点的地方了,”芳雄喃喃地对里美说,“政夫不见了,也许是被那个中国人带走了,也许已经被怪物吃掉了。而我发现,我身上的伤莫名其妙全好了,甚至于前一天被砍的那么深的刀伤都消失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我没有发疯,我肯定没有发疯,我胳膊上的刀伤你也见到过的,还是你替我上的药,对吗?”
芳雄的语气近乎乞求。里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芳雄身上的刀伤的确是她亲手处理的,不可能那么短的时间就变得没有丝毫疤痕。但是,芳雄所述说的故事也太离奇了,什么长满皱褶、眼睛巨大的怪物,什么能够操控怪物还会用手术刀划开人头颅的中国人,什么原子弹爆炸的一瞬间时间忽然停止,已经完全超出了里美对世界的认知。
“也许是你疯了,也许是我疯了,”里美叹息着说,“要不就是这个世界一起疯了。”
两个月后,长谷川里美去世了,她终于还是没能逃过原子弹带来的后遗症。不过身体健康的哥哥长谷川芳雄却比她死得还早。就在里美去世前一星期,芳雄投海自尽,没有留下任何遗书。警察通知里美去认领尸体,但里美已经病得不能下床,只能拒绝了。
“就把他当成一个流浪汉烧掉吧,”里美说,“把骨灰洒到海里去,大海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第一章 绝不再错一次

经过一个小时黑暗中的跋涉,电车停了下来。丰华明从电车里走出来,穿过黑暗的巷道,耳边渐渐响起电机的轰鸣声。这里是他工作了三十年的地方——雾蟒山地下水电站。自从三十年前这里发现了一条水量巨大的地下河并建立起水电站开始,丰华明就一直在这里工作着。他是这座水电站的站长,手下管辖着三十余名员工,为附近的几万人口输送电力。
水电站潮湿而闷热,夏天的时候,最高温度可以超过四十度,而且由于六台发电机组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运转,站里的噪音大得可怕。在这里工作超过几个月的员工,普遍都会患上神经衰弱或者耳鸣,至于风湿之类的慢性病更是在所难免。
但是丰华明在这里一干就是三十年,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到弓腰驼背满面皱纹的老头。在他的身边,受不了恶劣的环境和微薄的薪水而选择离开的职工,只怕已经超过了一百个,但他始终坚守在这里,从来没有提出过更换岗位。几年前,他被评选为全国劳动模范,还上了电视,一时之间俨然成为了这座小县城的风云人物。然而浮华过后,一切照旧,他还是每休息几天就要到地下轮值二十四小时,而且作为站长,还要不定期地下来巡查,检修机器。
这座地下水电站,仿佛已经成为了丰华明生命中的一部分。
水电站实行轮流值班制,每班三人,要值满二十四小时。今天和丰华明一起轮值的是蒋福昕和杨贵。在进行完例行的仪表检查和发电机上油之后,三人来到休息区。蒋福昕和杨贵开始玩牌,丰华明则靠在床铺上,打开廉价的山寨影碟机,开始看电视剧。由于水电站里噪音太大,他没法听清声音,基本只能看字幕。
看完第一集,屏幕上正在播放没法听到声音的片尾曲时,丰华明的耳朵忽然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某些奇怪的声响。他一下子从床铺上坐了起来,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丰华明慢慢站起身来,来到蒋福昕和杨贵打牌的桌子旁,像是观战一样把手按在两人的肩膀上。几秒钟之后,两人的脸上现出困倦的表情,趴在桌上,就在那轰鸣的巨大噪音中睡着了。
丰华明看着两人陷入梦乡,然后抬起头来,对着身前的虚空说了一句话:“可以了,进来吧。”
几分钟后,一个男人走进了水电站,径直来到丰华明的跟前。丰华明凝视着对方,眼睛里慢慢地流出了泪水。他忽然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上。
“父亲,”丰华明哽咽着说,“我等了三十年,终于又见到您了。之前您每次来都是直接下去,并没有召见我,今天为什么……”
男人温和地伸手扶起丰华明,眼眶里也有些微微发红:“因为我也想来见见你啊。三十年,整整三十年,阿明,让你受苦了。”
丰华明摇摇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能完成父亲的愿望,能完成家族的使命,再多的苦我都无所谓。”
“你吃的苦已经快要到头了,”男人说,“那只魔仆,可以运出去了。”
丰华明很是吃惊:“可以运出去了?我记得当年您说过,只有这座地下河独特的流速、温度和水质,尤其是其中所含的矿物质能让它一直处于半沉睡状态。所以即便政府在这里修建了水电站,您也安排我在水电站工作以便监视它。现在运出去,不担心它彻底醒过来吗?”
“已经到了需要它彻底醒来的地步了,”男人说,“你听说过那个去年被发现的天选者吗?”
丰华明点点头:“嗯,听人说起过,据说他始终没有能够激发出天选者应有的力量,但各大家族反而更加重视他,觉得他拥有独一无二的潜质。”
“事实上,他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觉醒,虽然距离我的要求还有一些距离,不过,已经到了我亲自去指导他的时候了。”男人说,“所以,这些日子你要格外留意魔仆的动向,随时听候我的调遣。我暂时不能确定需不需要把它运出去,总之你做好一切准备。”
“我明白了。”丰华明说。“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男人离开了。
丰华明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来到了奔流不止的地下河边。他看着汹涌奔流的河水,忽然笑了起来。
“我还一直担心等不到这一天呢,”他轻声自言自语着,“我担心一直到我死,都无法亲眼见到你醒来。现在,总算盼到希望了。”
“让我们一起来改变这个世界吧。”

眼前的这个道士长着一双有趣的桃花眼,看面相不过二十来岁,相貌称得上英俊。道袍是专门经过设计定制的,既不失道家风范,又带有几分时尚的色彩,头上长长的道髻更是显得潇洒不凡。
“祝道长,我在网上一直关注着您,像您这样把各种社交网络都玩得那么转的道士真不多,”冯斯带着一脸恭维的神色说,“没想到修道之人也能和现代化结合得那么完美。”
祝道长谦虚地笑了笑:“要弘扬道法,宣传道门,当然要利用最新的网络手段去贴近年轻人的心理,我只不过是碰巧赶了个先而已,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显达而不骄矜,难得难得,”冯斯继续拍着马屁,“无论怎么样,十分感谢您和我们公司签约。我们会把您作为头号驻站大师进行推广,您的照片会一直放在首页最醒目的位置。”
“我个人推不推广并不重要,”祝道长严肃地说,“最重要的是借助贵司这个平台,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道教,了解道家的精神。紫微斗数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雕虫小技,只有道法浩瀚如星辰,深不可测。”
“那当然,那当然。”冯斯忙不迭地点头,“那咱们这就签合同吧!”
祝道长离开后,冯斯把身体往转椅上一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是一座位于北京四环边缘的写字楼,冯斯所在的办公室位于第十四楼,门脸并不大,门口的招牌倒是做得挺漂亮的,上面是金光灿灿的一行大字:北京天合文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坐了一会儿,冯斯站起身来,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他放下杯子,来到落地窗前。十四楼的高度在如今的北京城并不能算太高,一眼望出去,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在深重的雾霾中沉默地矗立着。脚下的行人和车辆小得有如蚂蚁,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美好而繁忙的世界。”冯斯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