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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树林见到她时,他心底,曾有一瞬以为她是为了他而来的。

他以为,在广告发布会上听见她不冷不热的喊他凌旼基时,他不会再在心底重复这些以为了。

他以为,就算再次见面,她会失态他也不会。

……

但其实,这些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以为。

四年的时光,她并非只是活在一个没有人的孤岛。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天,三万五千零四十个小时,她身边会出现其他人,其他男人,其他喜欢她或是她喜欢的男人。

而这一点,自那晚Z城马路上见到流泪的她之后,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他只是,以为着那些自己的以为。

【撇清】

冬天,寂寞的季节。

我在这里,你却在那里。

人生交错,往昔在记忆里颠簸。

暮然发现,过往所有,

不过是场寂寥而黑白的老电影。

幕起幕落,终要散场。

11、

醒来的时候,她人已在札幌某间大医院的一等病房。

据过来给她换点滴的护士说,手术后有人叫了救护车,将她送来这里。大医院的医疗条件比定山溪的乡间诊所要好,那个人似乎是怕在那里手术会留下后遗症,才会在最短的速度里将她转移。

那个人?她心头微颤。

“是个三十多年的男人,长的挺帅的!应该是您的朋友吧,他半小时前离开了,吩咐我们要好好照顾您!”护士记录完她的情况,便出了病房。

不是旼基。

她明白,他是公众人物,不可能亲自送她来这样的大医院。

麻药的作用消失了,伤口开始痛,她皱起眉,缓缓闭上了眼。

也许是医院的消毒水味不太好闻,她昏昏沉沉的浅睡了一会,再度睁眼的时候,忽觉病床边多了一个人。

俐落短发,衣衫革履,三十来岁的模样,看见她醒来,微微皱起眉头。

“覃小姐,你好,我叫林凯。”从对方薄凉的语气里,她感觉到疏远和冷淡。尽管如此,她还是得问清楚。

“您好。请问,凌旼基先生他——”

“很抱歉,覃小姐!”他的语气更疏淡了,瞳底渐渐浮现轻责,“首先,你得明白,我们从来没有限制和插手旼基的私生活,因为他一直是个守时守责的好艺人,对他来说,FANS们就是他的家人。但是因为你,他却破了这个原则,昨天的杂志访谈,以及今天上午的追加见面会,都不得不取消!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也是不得已,若不这样做,他根本不打算离开。覃小姐,不管你和旼基是什么关系,但是你的出现已令到他忘记一个艺人该有的准则。所以,从此刻开始,请你安心养病,其他什么都不必问了。”

“林先生,很抱歉因为我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但是——”她浅棕的眸色逐渐凝起,“作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您不觉得自己对一个病人的态度有些过分?我只是出于关心询问,刚才那些话,您应该直接去对他本人说!”清瘦苍白的脸孔,却隐着某些情绪,她直视他,毫不退怯。

不用任何人来告诉她,他的FANS他的工作有多么的高于一切,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认知到这一点。

“麻烦您,请帮我办理手续,我要转去普通病房。另外,之前的费用也请您替我还给他,然后帮我说声谢谢。”她淡淡撇开视线,不再看他。

她很冷静,但同时她需要安静。

以后的路还很长,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和排开一切烦琐。

林凯显然有些意外,他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急欲和旼基撇清关系的人。只是,女人的手段通常变化不一,他无须多理会,能如此完结自然是好事。

“好,那覃小姐你休息吧。”

病房安静如初。

窗外,雨丝纷飞,天色阴霾苍白。深秋的雨,寂寥而孤独。

换了病房,周围有其他病人,也因此而热闹了许多。

妈妈陪着儿子的,丈夫陪着妻子的,子女陪着老人的。一幅幅温馨和谐的画面,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发烧,烧到三十九度,后来还转为肺炎,整个人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什么都没法吃,一直呕吐。那时,她妈妈和爸爸就轮流陪在她床边,哄着她,柔声细语。那时的她,从来就不知道那是幸福,病到最难过的时候,她甚至想过如果病痛能消失,她宁愿不要爸妈的陪伴。

后来,爸妈真的离开了,她才明白那些自然而然陪伴在身侧的东西,有多重要。

就像四年前,她走的时候,也同样不知道自己抛却的是什么。

每次,都太迟钝,太愚蠢。

隔壁床的病人在看报纸,她视线移去正巧看到娱乐版的大彩照以及身体不适延后访谈以及追加见面会等字样,下面还有一行字写了他回国日期,就在今晚见面会之后。

伤口隐隐作痛,她伸手挡住前额,闭上了眼。

盲肠炎这种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硬生生在肚子上剖开一条口子,并不如同感冒发烧。

她打回公司请了一周假。接电话的恰好是文案部头头李敏,听到她声音劈头就是一阵痛骂,骂完听到她说开刀在院,语气不由缓了几分,却又开始骂她没脑子,说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刻薄了,职员开刀只许一周的假!结果骂了半天,李敏给了她二十天的长假,让她二十三号再去上班。

挂了电话,她再度关机,塞入床头的背包,随后闭目养伤。

一周后,她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拖着虚弱的身子登上返回Z城的班机。

这一周里,她的病床前没再出现任何人。

踏出Z城机场,正是下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十一月中旬,阳光依然灼白,带着秋的飒爽,铺洒她全身。

坐上出租,她没回家,而是去了离公司最近的酒店。

她开始聪明了,如果要避免某些碰面,就得提前做准备。离上班还有十三天时间,她打算在这十三天内,将剧本润色,然后寻找合作方。

安顿下来后,她拨了个电话给时纤纤。听到她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女人叫翻了天,一连串问题接踵而至。身体如何,现在在哪家医院,痛不痛?

“我很好。”她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一旁的圆桌上摆着她的剧本,“纤纤,有件事,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事你尽管说!”认识这些日子覃南从不对开口对她做过分要求,这次她开刀入院,她自然会不遗余力。

电话里,飘来覃南静淡而低婉的嗓音,“帮我,去一趟我家。”

【隐匿行踪】

钥匙插入锁孔,门开了。

一室清宁,无声无息无人。暗默萧索,客厅的落地窗帘间,隐约透出外界一丝光亮。他的身子陷入沙发,仿似有些累。

他每天都固定这个时候来,总是坐几个小时才走,始终都没有见到她。

她又逃走了,逃的莫名其妙。

如果说上次是因为他的忽略和忙碌,那这次又为了什么?他已经很努力的去哄她陪她,女人,为什么总不知足?

有细微的开门声,客厅的灯啪的亮了。

“覃南!”他几步冲到玄关处,一把揪住了开灯的手。

黑直发的陌生女子,不是覃南。

那女子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眼底划过一抹惊色。她挣开他的手,轻轻嘀咕了一声,“居然是他……”

她低头换鞋,然后直接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取出旅行袋,将衣服一件件收入。

“覃南在哪?”他立在卧室门口,看着这个擅自收拾她衣物的女子,瞳底带着不悦。

“抱歉,我不知道。”她随手收好几套衣物,来到他面前,“麻烦请让一下。”

“不要让我问第三次,覃南在哪?”瞳底,冷意渐起。她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手里的旅行袋差点掉落。

不行,她得镇定。如果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了,她还哪有脸去见覃南。

女子仰起头,用力瞪回去,“这位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覃南在哪里!我只是来替她收拾东西,这里的房子她不租了。所以,请你让开吧!”

“我见过你。”对方的目光犀利深冷,看的她心里一阵发寒。

时纤纤心一横,“是!我们在旼基的广告发布会上见过!可是,我们并不认识,我现在得走了!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的话,请找覃南本人去问吧,我只是帮她来收拾东西而已,别这么没风度的为难我!如果真的那么想找到她,之前又何必做让她离开的事!”她推开他,带着一身怒气走向门口,砰的关上大门。

“吓死我了……”一出门口,她立刻胆战心惊的拍着胸口冲向电梯,“不过,那家伙近看还真不是一般的帅哦!”

屋内,薛之彬的脸色渐渐阴沉。

“你的离开是我造成的么!”他伸手,甩落床上未带走的几件衣服,“该死的女人!到底想我怎么样!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不说!”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他薛之彬曾几何时如此迁就过一个女人!

温柔的细语,费心的安排,她为什么就是不满足!

该死的女人,她到底要什么!

他缓缓拉开移门,踏上客厅外的阳台。十八楼,风声冷冽的高度。

他扶着围栏,视线缓缓融入暗默天际。

“覃南,在我真的生气之前,你最好自己出现。我要你好好给我解释这一切,还有,电话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线条分明的俊冷脸庞,潜伏着某种不安定因子。

那是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物质,就在他此刻的脸上、眼中、身体内以及心里。

12、

这几天,旼基有些心不在焉。

林凯翻着接下来几日的行程单,微微蹙眉。自日本回来后,虽然面对工作他依然认真努力,但私底下,他的话少了很多,似乎不像以前那般活跃了。

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肯说。这种情况第一次出现,他不禁有些头痛。

他猜测着,可能和在日本时的那个女人有关。

他不会忘记那天他的表情,由心底深处透出的忧,覆盖了他墨黑的瞳。

他打电话拜托他帮忙,因为他无法在那么多人面前出面,他并不是怕会有绯闻,而是怕人太多会耽误她碰伤她。他告诉他,她很虚弱,转院刻不容缓。

于是,他心软答应了。

然后跟随救护车一起去了定山溪。

那天,他一直在和他道歉,说了很多个对不起,同时说了更多次拜托。他没法上救护车一起去,所以只能拜托他。

可以令旼基,失色成这样。

那个,叫覃南的女人,会是谁?

“林凯哥,这是各公司送来的电影剧本,大家都力争邀请旼基哥出演男主角呢!”年轻的助理小光跑了进来,是个二十岁才出头的男孩子,“枪战、文艺、爱情……哇,种类好多,光是爱情剧本就有四部!”

“这小子现在除了如日中天实在没有别的词形容了。”林凯接过那厚厚一打纸,一份份查看。随后,他目光定在摆放在最后一本薄薄的剧本上。

“那个是一家创意公司送来的,好像是什么音乐剧本,那家公司以前主要以广告为主,感觉上广告创意与电影实在不搭边,也不知道那一家是怎么想的,不过公司老总好像在娱乐界很吃得开,而且也有电影公司的摄制组会一同拍摄,所以也就收下了。就当点缀好了,不用认真的。”助理小光骚着头,为难的解释。

“没关系,旼基一向公平对待一视同仁,让他自己看了再决定好了。”林凯将剧本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朝助理点了点头,“走吧,去看看晚上庆功宴的场地弄的怎么样!”

“嗯!好的!”说到这个话题小光就兴奋起来,忙跟在林凯身后,离开了这座大厦的第二十五层。

【蔚蓝的初遇】

夜幕降临,夜色深沉。

门关上之后,庆功宴上一切荣耀与璀璨光环皆相携而去。

那侧是喧嚣,这一侧是宁静。静到,有些暗默消沉。

他脱了外套,把自己丢入柔软沙发。窗户没有开,然而却有一种奇异的冷意将他包围。轻微的叹口气,他起身开了灯,暗默的空间敞亮起来,茶几上,有一叠他离开前没有的剧本。尽管很累,但有事可做他还是愿意忙的。

于是,拿起剧本,他细细查看起来。

每一部片子,几乎都是大制作,有强大的投资商、一流的剧组人员以及预计中其他主角的选角。他知道,他的事业正处在一个全盛时期,基础打的牢固非常,所以才会有资格这样安静的坐在这里,手里握着其他演员梦寐以求的剧本,挑选。

他知道,每一部剧本,都可以直接捧红一个新人。

只是在娱乐界,机会往往只对处在高位的人慷慨。

就像五年前,他还在Z城艺术学院电影戏二年级的时候,就曾经为了抓一个机会,而尝试了几百次。

那段日子,至今回想起来仍只觉穷困潦倒。时常只能嚼着泡面,却把钱都花在书本和研究资料上面。若不是当时身边有她,他想他是决计坚持不下去的。

那个人,在很多时候比他更能忍受。

清瘦的她,骨子里仿佛有一种如何都压不垮的忍耐力。那是一种隐忍,不浮夸,不易为人觉察,却深埋在她的血肉里。

那种脆弱却坚忍的矛盾气质,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他那时就曾想过,以后,他不会让任何人发觉她的这种特质。对于那时学院里所有渴望高飞的人来说,那是宝贵的力量,可以坚持着让人走下去的力量。

所以,他要牢牢守着,不让她去到任何人身边。

这一生,都要牢牢的抓着她不放。

他是个不相信日久生情的人,他一直认为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能决定是否就是这个人。所以,在那一天,当纤瘦清婉的她拖着大件行礼敲开他的大门,然后发现她自己被人骗去几乎全部的房租和押金时,他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视线。

她很脆弱,真的很脆弱。无论是清瘦的身形还是略微苍白的脸颊,都显示着她的脆与弱,但是她的腰身却是挺拔的,如同一株纤竹,那样笔直的站在客厅的沙发前。黑色直发垂在她纤细的腰间,她咬着小巧的丰唇,无声哭泣。

她看着手里那张所谓的房屋租赁单据,一滴一滴眼泪只是快速的流淌下来,他都不知道原来哭泣也是可以这样的。一点声息都没有,泪水却快的惊人。那透明的泪珠,在晨曦的光芒里仿佛比水晶更为剔透。

一滴接着一滴……

然后,她叠起了那张单据,用手背把自己的脸颊擦个一干二净,随后重新拖起她的行李,“对不起,打扰你了,我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