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两人退了下去,邹桔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拽住周铮的衣角,“大哥,你帮帮我,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出去!”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在这里会死的…我不要被关在这个地方…我不要这样过一辈子…”

周铮岿然不动,等门口重新有了声音,他才从那人手中接过托盘。

“先吃东西,再讲条件。”

邹桔也真是饿了,刚刚的嚎啕大哭耗费了她最后的力气,什么骨气,什么绝食,都是骗人的。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她捡起一片面包,看了一眼周铮,然后塞到口中。

周铮一直看她吃完托盘上的所有东西,才满意点点头,转身离开。

“大哥…”她抱着肚子,可怜兮兮看着他。

“以后少吃点,吃多了,肚子会疼。”周铮没有回头,拿着托盘很快消失在门外。

大概,周铮真的是乌鸦嘴,半夜的时候,邹桔真的开始肚子疼。她疼得满头大汗,在床上滚来滚去,终于忍不住,她跌跌撞撞敲打着房门。

“有人么…我的肚子好疼…真的好疼…来人呀…救命啊…”

门口,逐渐有了脚步声。

她躺在地上,看见有人打开了门,看到她,发出一声尖叫,“来人呀,出事了…”

门口那人去求救了,邹桔挣扎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外跑去。

她记得周家别墅所有的狗洞,她熟悉这里的一切,只不过,她需要一点时间。

肚子好疼,但顾不上了。相比之下,她有更加在意的东西。

月色中,邹桔如一只灵巧的兔子,越过长廊,越过佛堂,最后到了那从盛开的玫瑰花丛边。

玫瑰的刺让她疼痛,但她顾不上了,她拉开那丛玫瑰,然后使劲往外钻去。

很疼,每一次越过,都感觉有刺扎进自己的衣衫,扎入皮肉中,但她没有停下,她继续往外爬去。

身后,隐隐听到了喧闹的声音,但她继续在那黑暗中挣扎,直到前面有一片光亮。

她出来了。

这一夜,是个满月。

月色温柔,她抬头看了一眼满头的银灰,却冷不防被一片乌云挡住视线。

后来,她仔细看了看,哪里是乌云,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周铮。

“大…大哥…”

“你去哪里?”

见到周铮,邹桔心里升起一个渺小的希望,“大哥,你放我走吧。我在这个家,没人会喜欢我,我也不想惹大娘讨厌…为了让我们彼此都安然下去,大哥,你放我走吧。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接近你们了,你们…你们就当这个家从来没有我的存在吧…”

见周铮岿然不动,邹桔心里的失望越来越大,她一把拽住周铮的衣袖,哀求道:“我求求你,我,我只是不想一辈子活得这么糊里糊涂…就算…就算我是一个扫把星,没人喜欢我,没人在乎我,可是…可是我依然想活下去,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到最后,周铮还是面无表情,邹桔已经绝望。

就在她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要往下滑的时候,周铮开口了。

“你走吧,以后别再回来!”

这是——

幸福来得太快吗?

邹桔眨了眨眼睛,无法想象幸福来得太快。

周铮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没有了耐性。

“还不走!”

邹桔点点头,一瘸一拐越过周铮就要离开。

“等等…”周铮叫住她。

邹桔心中一顿,这…莫不是要反悔的意思?

她僵硬地转过头,却见周铮朝她扔过来一包东西。

“你的东西掉了!”

月光下,邹桔看了一眼怀中的东西。是她的衣服,钱包,手机,还有一顶帽子。

帽子…可以遮住她乱糟糟的头发。

邹桔心中一酸,“谢谢…谢谢大哥…”

周铮已经转过身,一个冷漠的眼神都没有给她,“还不走!”

“嗯。”

邹桔抱着那袋东西,这次再也没有迟疑,疯狂往马路上跑去。

脚上不知道是被玫瑰刺扎到了还是什么,很疼,但她顾不上了,远处的天空,对她来说就是自由的天堂。

而她,已经迫不及待的奔过去。

040

邹桔怕周夫人再派人追过来,连公司都不敢回了,找了一家闹区的旅店住下。

光天化日之下,总不会把她强制带走吧。

她现在身上惨不忍睹,脑袋上乱七八糟的头发被她用帽子暂且遮住了,不过身上被玫瑰划伤的伤口,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邹桔谢绝了旅店老板的好意,拿着自己的房卡,匆匆钻进了电梯。

周铮给她的包里不但有她原来的东西,还有一包药,有治疗胃疼的,还有治疗外伤的膏药。

想来,他早已经预料到了一切,做了万全的准备,只等她从那个狗洞里爬出来。

邹桔洗了一个澡,吞了周铮给她留下的药,感觉胃里舒服多了。身体很疲倦,但没有心里累。

她缩在床上,翻出手机,想了想,还是给李丞汜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邹桔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了,李丞汜恐怕早就睡了吧。

她按掉了手机,躺回小床上。

今夜,注定是个失眠的日子。

辗转难眠,到最后她放弃了,睁着眼睛看着外面从天暗变成天明。

又是一夜过去了,漫长的一夜。

早上,李丞汜的电话的终于回过来了,在听到那个熟悉声音的时候,邹桔感觉喉咙痒痒的,有一种迫不及待诉说的委屈就要从她的胸口炸开一般。

但最后,她只是弯着嘴角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回来了。”

李丞汜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他把拎着的热豆花和蛋黄酥腾在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来翻钥匙,“你睡死了吗?不来给我开门!”

邹桔翻腾着床上滚了下来,“你…你现在在哪里?”

那边传来了钥翻动的响声,片刻之后,李丞汜的声音透过电话不善地传来,“你人在哪里?!”

邹桔再次见到李丞汜的时候,是在旅店外面的公交站。她见到李丞汜从车上下来,不自觉把帽子往下拉了拉。

李丞汜的目光落在她的帽子上,没有多说话,只把手上的东西递给邹桔。

“朱丽带来的,蛋黄酥。”

“嗯。”邹桔接过礼盒,心里微微一甜,“她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李丞汜留意到她穿了一件长袖衬衣,刚刚伸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手腕上面的一抹红色。

他心中一动,看了一眼垂头的邹桔。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白嫩的脖子,脖子上面也有刺眼的红色。

还有那一顶鸭舌帽,格外刺眼。

“发生什么事情了?”趁着邹桔狼吞虎咽吃蛋黄酥的时候,李丞汜看了一眼旅店的房间。简陋的房间只有一张床,进来就是一股发霉的味道,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不能描述的其他味道。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凳子上敞开的袋子上。

药?

他捡起其中一瓶。

是胃药。

还有一些擦伤药。

心中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李丞汜扔掉药盒,大步走到邹桔面前。还没等她有任何反应,他一把掀开邹桔的鸭舌帽。

哇——

邹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原本以为李丞汜会问的,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她以为他没有注意,所以就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但没有想到李丞汜的动作那么迅速,敏捷,她都来不及按下自己帽檐的时候,鸭舌帽已经被李丞汜一把扯开,她所有的丑陋瞬间暴露在李丞汜的面前。

邹桔哭出来的时候,李丞汜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不是嫌弃她,而是没有想到。

邹桔原来跟他的时候是短发,他某一天无意识说她头发发质挺好,后来就听到邹桔找朱丽打听怎么保养头发。

后来的这段时间,他也看到了她头发慢慢的长出来,柔顺地披在肩膀上,像小狐狸的尾巴,绕啊绕的,绕地他心头发乱。

但心在,那漂亮的乌黑头发没了,参差不齐,甚至还有一些隐隐能见到了头皮。

李丞汜倒抽了一口气,掩饰不住的怒意喷泻而出。

“谁干的?”

邹桔哭得泪雨滂沱,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她一紧张就说不出话,何况这个时候他的怒意吓坏了她。

见她有躲闪的迹象,李丞汜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抬手摸了摸她眼泪染湿的小脸。

“别哭了。”

邹桔一边摇头,一边掉眼泪,抽抽泣泣不止,“很…很丑呀…”

莫名的,李丞汜心中那点崩住的怒意就这样慢慢消散了,他抬起邹桔的下巴,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是有点丑。”

眼见那乌黑的大眼里泪水又开始喷涌而出,他弹了弹她的额头,“不过看习惯了还行。”

邹桔的眼泪并没有止住,这算什么烂安慰,那…还是丑的意思呀!

她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而趁这个关头,李丞汜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除了衣服住不住的手腕和脖颈,她的脸上也有血痕。

李丞汜一向擅长抓细节,邹桔的头发,她身上的伤口,还有她躲在这个小旅店内,他一下明白过来。

那家人,应该又欺负她了。

“别哭了。我们先回去。”

邹桔抽泣,“不…”

似乎是知道她心里害怕的想法,李丞汜难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别怕,有我在,谁也不敢碰你。”

末了,为了安抚她的害怕,李丞汜握住了她的手。那小手冰冷冷的,他想了想,塞到自己的口袋中。

回到公司,李丞汜给她熬了南瓜粥,等她哭得累了睡着了,他才大大方方走进她的房间,掀开她的衣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见到她身上没多少伤口,他才松了一口气。挖了一团药膏敷在那些刺眼的红痕上,等做完这一切后,李丞汜才转身离开房间。

锅里的南瓜粥已经散发出南瓜独有的清香味道,李丞汜在窗子面前站了很久。

很久之后,他才拨了一个电话。

“怎么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李丞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有点事想你帮忙。”

没等那头回答,李丞汜又说道:“你上次不是说有案子要过深城过来,我在深城等你。”

“行呀,难得听我好弟弟求我,赴汤蹈火,也要帮你把到妹。”

“…”

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李丞汜果断挂了电话。

后来,电话又疯狂地响起,李丞汜没有管,只是走过去把它调成了静音。

扰人清梦。

邹桔是闻到了甜甜的味道而醒的。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有李丞汜在身边,她总是睡得比较好。

没有噩梦,往往一夜到天明。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她肚子饿得咕咕叫,想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门被敲开了,李丞汜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醒了?”

她点点头,目光落在李丞汜头上的时候,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么了?不好看吗?”

李丞汜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李丞汜这个样子,什么样的发型都不会太差。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不过是睡一觉醒来,李丞汜的头发就变得这么短。因为没了什么头发,李丞汜的五官、脸和整个头型展现了出来,邹桔几乎呆愣,目光怎么也无法从李丞汜的脸上移开。

少了头发的遮挡,李丞汜的脸全部呈现在她的面前。他很好看,邹桔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他少了头发的遮盖,嘴角多了笑容,会是那么阳光灿烂。

李丞汜放下托盘,摸了摸自己的板寸头,一屁股在她的床上坐了下来,“不好看吗?我感觉还挺好的。”

邹桔低下头,脸颊火烧一般,“好,好看。”

“那就行。”李丞汜把南瓜粥推到她面前,“先吃东西,吃了我来给你修头发。”

如果可以,邹桔死也不想要被人碰她的头发了。说起剪头发,她的眼中不由自主升起一抹恐惧。

李丞汜轻易化解了她的恐惧。

“我会把你剪得漂漂亮亮的。”

胡,胡说,她哪里会漂亮。

镜子中的自己,明明是个比先前遇到李丞汜更加假小子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