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冯贞这样不大懂得军营里面复杂的形式关系的人,才能提出这么大胆的想法。不过仔细一想,这些想法固然大胆,却也十分的有效果。

而且若是之前,张夫人还有些顾虑军饷。可如今她自己有了酒水生意,随着罗家把这些酒水卖到大棠各个地方之后,她所得也十分丰厚,养个几千的士兵不在话下。日后便是更多人,也是养得起的。

反正她也不准备用这些银子做富家翁。之前她还准备等张将军需要的时候,拿出来补贴张将军,让他知道自己这个商户女子也能为他做许多事情。也免得他轻视自己母子两。

可如今大将军这些做法着实让她寒了心。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便宜了别人。倒不如让自己儿子多养几个人。这些人拿的军饷是她儿子发放的,日后自然也只能忠于她的儿子。也给她们母子多了一重保障了。

两个女人,一个有钱,一个无畏,这种胆大包天的法子竟然还觉得十分的可行。随即张夫人就派遣心腹,把自己的想法隐秘的通知给张定南。

随后,张夫人又让罗家的商队以贸易为民,给张定南运送了几个大箱子。至于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便不得而知了。

与此同时,冯贞也收到了自家夫君的来信。

萧山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只云淡风轻的提了要去河套驻防,并没有分析其中的凶险程度。

冯贞心里埋怨了几句,不免也为他担忧。

不过为了萧山安心,她也装作不知道。男人在外面拼事业,她如今最多也只能帮着在张夫人面前出谋划策罢了,也不能帮上什么忙。现在自然也不会给萧山拖后腿了。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赚银子,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张夫人。只要张定南好了,萧山他们才会好。

自己现在和萧山是老老实实的钉在了张夫人和张定南这一条绳子上了。

看来日后还得更尽心才行。

张定南和刘副将的大军准备启程的时候,也收到了张夫人送的信件,包括罗家运送过来的几口箱子。

张定南看了信件后,心中气血翻涌。

很快就召集了张铁牛和萧山,还有罗定三位百夫长。

张定南倒是没直接说要招兵买马,只是隐晦的提及了兵力不足,若是招募辅兵会怎么样。

萧山和张铁牛对视一眼,又看向了罗定。罗定道,“这可不妥,若是大将军知道了,必定会追究的。张校尉,这可是兵行险招啊。”

张定南闻言,笑了起来,拍了拍罗定的肩膀,“你说的没错,这法子确实不可信,所以本校尉决定去了河套之后,就狠狠的操练这些弟兄们,让这些小子们都能够以一当百,咱们这加起来也能抵得上十万大军了。”

此事就这样自然的揭过去,也没人再主动提及。

等大军出发后,途中扎营的时候,萧山便以借笔墨纸砚的档口,单独找了张定南。

“张校尉,之前的事情,末将有些想法。末将觉得,辅兵的事情可行。”

张定南本以为看出他心思的必然是张铁牛这个老熟人了,却不想竟然是萧山。

毕竟三个百夫长里面,张铁牛是资历最深的一个。罗定则是最有文化的。而萧山才上任没多久,在此之前,他还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人,只有一股蛮劲儿。

不过听到萧山支持他的计划后,心里也轻松许多,问道,“你觉得可行?若是大将军知道了,你可知道后果。”

“不说河套离宿州多远,便是说宿州军本身的编制就已经超出了朝廷的限定了。咱们远在河套,若是果真有了突发状况,宿州军也远水解不了近火,与其把性命交给别人,还不如想法子捏在自己手里。且这些士兵到时候并不反正编制里面,只要运行得当,张将军那边而已不会盯着咱们的。若是校尉觉得不放心,咱们便在那边置办一些田地,招募民壮在那边开垦。名为佃户,实为兵户。开坑出来的田地,也能补贴军饷。”

张校尉瞳孔一缩,“你是说,以佃户的名义招募民壮?”压在心口的最后一颗石头似乎已经搬开了。

萧山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事实上他心中也有些忐忑。这是他第一次出谋划策,心中虽然觉得法子已经极好了,却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这个法子也是得益于当初冯贞给他见过的屯田制。屯田兵制是为了节省军饷,养活更多的士兵。而用在此处,虽然不是为了节约军饷,但是也正好能够让招募的士兵名正言顺。

张校尉暗自上下一思量,欣喜的打量了一番萧山,哈哈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萧山,可和往日大不相同了。”

萧山笑着摸了摸脑袋,“其实末将也不知道行不行,只是觉得合适罢了。”

“行,当然行,回头去了河套,咱们就好好参详一番。”

张校尉欣慰的拍了拍萧山的肩膀。想起母亲在信中提及萧山的妻子冯贞,也是一位颇有智慧的奇女子。再看看萧山如今的改变,心里不禁感慨,萧山这是有福气了。娶妻娶贤,古人诚不欺我。

大军到了河套之后,就和当地的中军进行了换防。

河套水土肥沃,当初羌族强大的时候,大棠和羌族经常为了这一块地方争的血流成河。经过两代君王的奋斗,终于把羌族打的四分五裂,强大的羌族就此没落下去,河套也成为了大棠的囊中之物。

如今的河套已经很是繁荣了。河套城里更是住着数十万居民,可谓是边境大城之列。

可对于张定南来说,这河套城就是父亲给他设置的一个华美的牢笼。但凡他自制力差一些,就会心甘情愿的被关在这笼子里,再也不想出去了。

“传令下去,无军令,任何人不可进入河套城。”

命令传下之后,张定南又让人去购买了大片的土地,以招募佃户为由,去选拔当地的青壮。并让罗家的商队也帮忙传递消息,只要来河套的青壮,都能有良田耕种。

这样的好消息传出去了,来人自然络绎不绝。为了不引人注意,张定南把这事情交给了萧山去做,张铁牛辅助。

罗定见两人一来就得了任务,心中十分气闷。他作为罗家这边的远亲,到底也和张校尉有几分香火情,却不想还比不上两个泥腿子出身的。

心里有气,又不敢发作。罗定只能在心里种下一根刺。

萧山的任务做的十顺利。任何地方都不缺穷苦人家。河套虽然不缺良田,但是真正到了老百姓手里的也是有数的。好些青壮还在接受地主的盘剥,吃不饱穿不暖。如今从宿州来的大军竟然也开始做起了地主,招募佃户了,且租子还收的很低,更听说,若是从军了,就可以免除佃租呢。这样的好事让许多有些力气的青壮年都纷纷踊跃前来。

“山子,还别说,你这还真是像模像样的。”张铁牛见萧山有条不紊的安排工作,忍不住夸赞道。

自从萧山回来之后,张铁牛就发现萧山的不寻常了。不说识字了,就连做事都变得有章有法。也不像以前那样凭着一股蛮劲儿做事,现在啥子都会考虑。就像是那些将军们一样。

萧山已经登记完了名册,把真正的佃户和已经报名参加辅兵的分开放置。

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萧山自己也对自己如今的变化感到吃惊。回想起过去的自己,再看看如今的自己,似乎确实变化不小。

不过他却很高兴能有如今的变化。也只有这样的自己,才更有希望让贞儿过上好日子。

张定南看到萧山呈上去的名册后,看着上面的募兵人数,激动的瞪大眼睛。

他之前拿在手里的也就是一个陷阵营,虽然前军这一千人名义上也受他的管制,可到底是父亲手底下的人。日后能不能靠得住还是一说。可这名册上的三千人,却是实打实的自己人。日后便是父亲,都不能让他们违背自己的意愿。

手里有人心不慌,张定南一次是彻彻底底的有了这样的认知了。

张夫人知道儿子已经招募到了三千猛士,也很是高兴,赶紧又让人运送了一批银子过去了。想了想,又立马让吴嬷嬷找冯贞过来。

“要请她过来,不可怠慢了。”张夫人特意嘱咐一句。

和冯贞相交越深,她已经越发的了解到了这人对她的重要性了。

冯贞此刻有些烦躁。

好不容易过了这几个月的太平日子,萧家的人却找上门来了。这次萧吴氏带着郭翠花一上门,二话不说就在店子里闹开了。

萧吴氏这撒泼耍赖的功夫和不小,愣是把地板上的一层灰给擦了干干净净的。

冯贞自然不想理会这两人,却抵不过这两人没脸没皮的,在一边把自己说成是吃里扒外的无良媳妇。又说冯家拐了她儿子,夺了她家的银子,如今这铺子也该是萧家的。

这世上总少不了一些爱起哄的。且冯贞这段日子在同行眼中已经是眼中钉肉中刺,平日里因着张夫人的缘故,不能对她如何。现在看着他们自家人内斗起来,自然很乐意过来落井下石。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连老人都不养。”

“难怪这年轻就开了铺子,原来是拿了夫家的产业。”

“看着柔弱,却不想是这样歹毒的心思。这婆家也真是够倒霉了。”

“…”

一连串难听的话不断的传了出来。冯贞倒是无所谓,冯李氏和冯秀才却是听的黑了脸。特别是冯秀才,平日里最重忠孝仁义,以读圣贤之书自居。且他如今在宿州收了几个徒弟,为人师表。今天这么一闹,日后他在学生面前恐怕一点威仪都没了。

“亲家,有话好好说啊,你这样闹,真是太难看了。”冯李氏过来拉萧吴氏。

“走开。”萧吴氏重重的甩开了她的胳膊,“你如今倒是说风凉话,让你闺女养老,你这日子过的倒是好。也不想想我们萧家,白白的贴补你们冯家呢。”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我们也没有拿萧家的银子啊。”冯李氏这话说的有些没底气。如今家里确实是和闺女住在一块儿的。原本以为女婿同意了,应当不会有事,却不想萧家回来闹。早知道,说什么也不和闺女一起住了。

萧吴氏冷哼一声,“瞧瞧,你自己也没底气了吧。”

郭翠花也在边上嚷嚷,“说来说去,还是你们冯家黑了心了。把银子都拿走了,还要和咱们分家。大哥这真是被狐狸精蒙蔽了啊。”

“闹完了吗?”冯贞冷静的开口。

“谁闹了?”郭翠花得意的瞪着她,“我们这是说的实话。”

“实话?”冯贞冷笑一声,“实话就是婆母算计儿媳妇的财物,妯娌还在边上帮腔。你们说我拿了家里的财物,你们可知道,这铺子开起来要多少银子?我倒是问问,你们萧家哪里来的银子?是老二种田赚的,还是老三做账房挣的。又或者,是我夫君的饷银赚的?”

一连几问,顿时让萧吴氏和郭翠花哑口无言。

他们自然不敢当着大伙的面说将军夫人赏赐下来的那些银子了。这里是宿州城,如实让将军夫人听去了,少不得要惹恼了将军夫人。可不说,也却是说不出这些银子的来历。

第三十二章

“怎么,说不出来了,口口声声说我贪了你们萧家的银子,怎么说不出这银子的来路呢?”

冯贞冷笑有一下,就等这萧家人回答。

萧吴氏吱吱呜呜半天,愣是不知道说啥子。原本以为冯贞这丫头爱面子,自己闹一闹,影响了她的生意,就不怕她不服软。哪里想到这丫头比她想的还要难缠。

郭翠花见萧吴氏都没吱声了,气的不得了。她可是听老三媳妇说了,冯贞这个酒铺子每天的进项可不少呢。如今她手里捏着的可不仅仅的一千两银子了。

郭翠花现在可不想仅仅是要银子,她还想的更多,反正这铺子是冯贞的,也就是萧家的,人人都有份。有了这个铺子,谁还稀罕在家里种那几亩薄田啊。

她叉着腰道,“我们没银子,难不成你有?那银子还不是看在大哥的面上才赏赐下来的,凭什么就是你一个人得了?”

萧吴氏闻言,反应过来,“就是,这说到底,也是我们萧家的银子。”

“老身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吴嬷嬷似笑非笑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她刚刚来的时候,就见着这家人在闹了。只是不想让冯贞尴尬,便想她把这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再出来见面。只是她实在是没法子忍受这不要脸的婆媳两个了。

冯贞看到吴嬷嬷出来,心里微微惊讶,走过来道,“嬷嬷来了。”

“冯娘子,你可真是受委屈了。要是夫人知道她赏赐给你的银子竟然给你惹来这些豺狼虎豹,不知道该多生气。这事情你该早些和夫人说的。倒是看看还有谁敢打那些银子的主意。”她说着,眼睛已经愣愣的扫了过去。看着萧吴氏和郭翠花打了个哆嗦,这才收回了视线。

“些许小事,哪里敢叨扰夫人。”冯贞叹息一声,又看向了萧吴氏和郭翠花,“你们还不走,难不成是真的要闹到夫人面前去吗?”

萧吴氏和郭翠花赶紧脸色难看的站了起来,一脸的惊慌,哪里还有刚刚耍赖耍泼的气势。

见两人要走,吴嬷嬷道,“要是再让人知道你们来捣乱,老身可不再这么客气了,一定要带你们去将军夫人面前说道说道。”

“不敢,不敢了。”萧吴氏赶紧拉着发愣的郭翠花往人群外面钻。

看着吴嬷嬷都亲自来出头了,且吴嬷嬷话里的意思,这铺子还是将军夫人给出钱开起来的。这得多好的关系啊。看来这冯掌柜还真是不好惹啊。

没有热闹可看,又都担心惹祸上身,人群很快散去。

冯贞满脸感激,“今日真是多亏了嬷嬷了。”

“是啊,多谢吴嬷嬷您了。”冯李氏也在边上感谢道。

吴嬷嬷笑道,“举手之劳罢了。老身就是看不惯这样撒泼耍赖之人。也就是冯娘子脾气好,若是老身,早就一个耳刮子甩上去了。”

冯贞叹气一声。

吴嬷嬷也想到冯贞的身份。说到底,也是人家的儿媳妇。她也没再说这些,直接说了来意。

冯贞听说是张夫人宣召,也没问什么事情,只交代冯李氏看着铺子,让两个女营业员把铺子收拾一下,便跟着吴嬷嬷去将军府。

张夫人自然还是为了银子的事情。

如今酒水的生意越来越大,张夫人起先还觉得银子够花,可如今用在儿子身上,发现这银子花的如流水一般,现在才养几千人就不够了,这日后要是再养一些人,可怎么办?

张夫人如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下意识的希望自己儿子单独顶门立户了。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银子,一定要足够的银子,让自己的儿子毫无后顾之忧。

本来这件事情也应该找她罗家亲大哥商量的,不过罗家到底不是她的罗家,大哥也有自己的亲儿子,所以她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冯贞。

冯贞听张夫人抱怨银子不够花之后,就知道张夫人已经听了她之前的建议,让张校尉开始养私兵了。

这样一来,银子也确实不够花了。

冯贞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不过若是做起来,日后少不得又要坏一些人的财路。”

“哦,你倒是说说?”

“如今咱们酒水可算是独步天下,这样一来,若是自家开酒楼,酒楼里供应一些市面上没有的极品佳酿,光是这个鳌头,应该能够吸引猎奇的达官显贵了。若是再把这酒楼稍微布置的特别一些,菜色有特色一些,想必假以时日,也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且这酒楼若是开起来,也不止开一家,可以在每个大城里面都开一家。夫人觉得如何?”

张夫人越听,眼睛越发明亮,心里也越发高兴。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真是没找错人。冯贞这人,在这方面十分有想法。

而且张夫人还想到另外一点。若是真的像冯贞说的这样,酒楼遍布各地,又能吸引达官显贵,届时天下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自己不都一清二楚吗?

这可比银子还要宝贵啊。

见张夫人欣喜,冯贞忍不住道,“夫人,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毕竟之前酒水的事情,咱们已经得罪了一些人了。这些人摄于将军的威势,不敢如何。可是若是这次酒楼再起,想必又要得罪一堆人了。”

“这倒是。”张夫人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她这个张夫人的面子,和并不是天下第一。那些大酒楼的背后,哪一个不是达官显贵。酒水还好,毕竟是在宿州酿造,只是运送出去发卖,人家也无可奈何。可是若是在当地开酒楼,那可是放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呢。

“那若是,我也让利于人呢?”张夫人突然道。

冯贞看着她,不明其意。

张夫人却笑了起来,并不言语。

见张夫人胸有成竹,冯贞也不再多留,自请告辞。和这些上位者接触,她永远谨记一个原则——识时务。绝对不会因为张夫人对她亲近,便把这当真了。

两人出了仪门,迎面去走过来一个穿着玄色长袍,身子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气势威严,一路行来,两边仆从纷纷跪倒。

吴嬷嬷和冯贞心里俱是一惊,两人赶紧侧着身子跪倒在地上。

张济世沉着脸走了过来,走到吴嬷嬷身侧,突然停了一下,眼角稍微一扫,“夫人可在?”

“夫人正在房间里。”吴嬷嬷紧张道。即便入府多年,她依然不敢直视这位煞神将军。

张济世嗯了一声,正准备提步而走,步子却停顿了下来,他垂眸看着吴嬷嬷身侧跪着的秀丽身影,“这是何人?”

吴嬷嬷赶紧道,“这是老奴的亲戚,夫人厚爱,让带过来看看。”

冯贞头抵着更下了。

张济世眯着眼睛看了片刻,这才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待人走远了,两人才同时松了一口气。吴嬷嬷已经是满头大汗,拉着冯贞站起来,“冯娘子,你快出府去吧,这些日子若是我没去找你,你便不要来府上了。有些事情,还不宜让将军知道。”

冯贞点点头。她如今后背也汗湿了呢。

这张将军实在是太可怕了。

两人都没发现,张将军过了仪门之后,便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去查查看,这人是谁。”

那人飞快离开。

张济世面色如常的进了张夫人的房间。

冯贞这头并不知道有人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