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海粗着嗓子道。

如今大宁虽然自立为皇朝,他们也称张济世为皇上,称张承宗为太子,但是心中实际上还是把张济世当做当初的大将军一样尊敬罢了,至于皇上和太子,这只不过是称呼上的改变罢了。

而太子张承宗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行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当年那还没长大的娃娃一样,见了面都得喊他们一句叔叔的。所以在发现这件事上面,刘大海也没有顾忌,快言快语的说出了自己对张承宗的不满。

而其他文臣武将知道自己的府上被人安插了人手,而且按着名单去查这些人,果然查出来的问题,心中都对张承宗十分不满。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发生的事情都暴露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特别是一些当初被吹了枕头风的将领们都有些后怕了。

因着重新这些爱妾,他们还真是大大小小的做了以权谋私的事情。若是平时,他们还不用担心。但是若这是在别人的指使下做的,岂不是说明自己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了,让砍哪里就砍哪里。这情况可十分不妙啊。

众人联名上书,要求彻查此案,废掉太子储君之位。

此事一出,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济世,着一定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咱们的孩子怎么会有不臣之心。”宁飞鸾在寝殿里激动的劝说道。

张济世则坐在桌案边上,一直一言不发。

此事出现的太过突然,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若是一人所说,他还能有所疑虑,可这么多人一同状告承宗,此事他就不能大而小之了。

“飞鸾,你放心,我不会冤枉承宗的,不过此事一定要彻查清楚。否则我的文臣武将们被别人掌控在手中,这可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那张定南怎么办,他可还在江那边为所欲为,你就不担心…”

宁飞鸾着急不已。

张济世笑了笑,“你放心,他在如何,我也是他的生父,他也是要听命于我。等宿州这边事情结束后,我亲自带着大军渡江,卸了他的军权,他违抗军令在先,我有足够的理由来处罚他,旁人说不出半点话来。”

“我听说,他的妻儿都在宿州,不如先利用她们…”

宁飞鸾说着,眼中光芒闪烁,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任何手段她都愿意去尝试。

不过张济世却摆了摆手,站起来背着手道,“如今承宗这边的事情还没结束,又去动定南那边,这些大臣们岂不是要闹翻天了。此时不宜大动,否则人心不定,宿州可就危险了。”

张济世好歹统领大军多年,还是很重视将士们的情绪的。

见张济世这边说不通,宁飞鸾心中更急。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宿州渡江攻打京城的意图。如今宿州是没动,可河套军的势力不凡,只怕如今京城那边也危险了。

若不早日想办法牵制张定南,此番岂不是白做功夫了。

张济世离开之后,宁飞鸾就坐在寝殿中苦思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才让人找了张承宗过来。

张承宗得了吩咐,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往宁飞鸾的寝殿这边来。若是往日,他自然不必如此,只是如今事情紧急,他知道,能够帮他的也只有这个母亲了。

张承宗到了寝殿的时候,宁飞鸾已经打扮妥当,端坐在软塌上,一手搁在榻桌上,面容严肃,皇后威仪显露无疑。

饶是张承宗见了,心里也有几分惊色,暗道这在皇宫里当过皇后的,果然气度十分不一样。

“儿臣见过母后。”

虽然此时张济世还没正式册封,张承宗却知道这样称呼,父皇也不会不悦的,且也能讨好母亲,何乐而不为。

宁飞鸾果然弯了弯唇角,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快到我身边来坐。”边说着,边拉着张承宗坐到了自己的旁边,母子两隔着一个小小的榻桌叙话。

宁飞鸾脸上叹息一声,“说起来,自从回来之后,我们一家人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你整日里忙,你父皇也忙。”

“儿臣,儿臣…”张承宗一副为难的样子,低着头磕磕巴巴的。

宁飞鸾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有难处,现在外面风言风语的,我虽然不出门,也能听到许多。”

话说到这份上,张承宗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起身跪倒在宁飞鸾的身边,“母后救我,如今都说我要害父皇,可这些人却不是我安排的。是那刘氏不懂事,整日里做些邀宠的手段,我却不知道她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竟然暗地里安插了人手,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没有回旋了,只能将错就错。可我绝对没有害父皇的心思啊。”

张承宗说着,激动地眼睛都红了。

这次张承宗也确实是慌了。事情出来之后,他就去找父亲张济世解释,可是与往日里不一样,这次父亲连面都不见,竟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遇到这样的情况,张承宗心里便知道这不是以往那样轻易能过去的,只怕父亲也听信了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怀疑他的心思了。

虽然他心里确实有掌控这些官员的想法,可是那也是防着张定南那伙人,可从来没想过用来对付父亲啊。

然而现在他百口莫辩,文武百官们与他势同水火,后宅一团糟,最亲的父亲这边也对他开始怀疑了。这让他觉得四面楚歌,十分的没有安全感。

宁飞鸾摸着他的脑袋,“我儿受委屈了。唉,这件事,我与你父皇已经商量过了。只是…我终究只是个妇人,他便是对我有几分旧情,如今面对权势,又如何会听我的一言半语。若是旁人,我也不管那么多,可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你,受了多少苦累,也没人知道这些。我知道,便是你也怨我当初离你而去。可你却不知道,我那时候被人送入了宫里,心里有多挂念你,因着忧思成疾,我头几年精神恍惚,竟然都忘了自己是谁,只这两年才清醒过来。承宗,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心里,你自然和我是最亲的,便是你父皇也比不上你。”

她说着已经是泪如雨下,拿着帕子又擦了擦眼睛。张承宗跪在她的面前,听着也是心灵震动,“母后,儿臣,儿臣从来没有怪过你。儿臣这些年也想念母后。”

“乖孩子,我的乖孩子,为娘的就知道,母子连心,总不会因为分开这些年就生分了。”

宁飞鸾破涕为笑,拿着帕子擦掉眼角的泪水,“原本我想着如今回来,咱们一家人也能好好过日子,可没想到,你爹竟然变了。他如今放任那张定南胡作非为,让他积蓄力量,日后只怕要对你不利。看来,他心中对我们娘两也并没有咱们想的那样深情。否则又为何放纵张定南那个孽子,为何又相信那些文武大臣的话来冷落了你。为娘虽然不强求你做人上人,却也不能让人白白的害了你的命。”

宁飞鸾这番话可谓是说的声情并茂,让张承宗的心里越开始动摇起来。

他想起往日种种,以前还没有意识到,如今听到生母这番提醒,才恍然大悟。父皇还真是对定南十分照顾。

要不然当初为何会将河套那样好的地方交给定南掌管,为何会替他说那样好的妻子。

反观自己,从来没有单独领兵的机会,所以这些武将们才会瞧不上他,将他当做小儿看待。自己的正室夫人更是将内宅闹的家宅不宁,让人笑话,如今还给他闯下来滔天大祸。

父皇啊,难道这一切果真是你有意为之。你口口声声是为儿臣好,其实是暗中在培养定南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

特比是张承宗从未经历过打击,更没被张济世如此冷待,心里越发觉得委屈不公。

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父皇要这样偏心。

“母后,我们该怎么办,父皇,父皇只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张承宗这下子已经是快要绝望了。若是父皇还像从前那样待他,他还能有所依仗。可如今连母后都说父皇靠不住了。

要知道,父皇对他的好,那都是看在母后的份上。如今正主都这么说了,他还哪里不敢相信的。

宁飞鸾眼中闪过几丝犹豫,只是想到什么,眼中一瞬间便被坚决的神色代替。

她握着张承宗的手,“为今之计,不如你早日登上那个位置。这样才不至于受制于人。只要你坐上那个位置,这些文武大臣们也只能听你的。你还能早点控制张定南,以免他日后尾大不掉。”

这几句话宁飞鸾说的十分低沉,甚至带着几分狠厉,听得张承宗心里一颤。

他惊骇道,“母后,你的意思是…可父皇怎么办,他现在肯定不会退位的。难道你让我…”说到这,他眼睛一瞪,“母后让我弑父夺位吗?!”

“小声点,”宁飞鸾看了看左右,都是自己安排的心腹,守门的是自己的心腹,没有什么异动,想必没人过来,便道,“我这是为你着想,否则便是这次你父皇饶了你,日后也会忌惮你的。到时候张定南气候已成,你哪里争得过他。且如今文臣武将对你颇有意见,日后你还指望着他们支持你这嫡长子的身份不成?”

“可父皇,他是父皇啊。”张承宗此时虽然害怕,却还没失去理智。那是自己的生父,让他下这个手,他还真是下不了。且弑父夺位,日后史书上也是罄竹难书的大罪啊。

宁飞鸾抿着嘴,蹙眉道,“谁让你弑父夺位了。只是你父亲如今已经上了年纪,少不得染病在床,若他不能主持大局,自然是你这个太子储君来掌管宿州军务了。”

听到这里,张承宗才明白宁飞鸾的想法。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

母后的意思是,让父皇染病,然后软禁父皇吗?想比起弑父夺位,这事情倒是还能接受了。

他看向宁飞鸾,宁飞鸾轻轻点头,眼中带着鼓励的神色,“此事你不用着急,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病倒,到时候,你只管主持大局。至于你父皇,他也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第一百零八章

张济世因为张承宗的事情,闹的无心朝政。加上宁飞鸾的规劝,每日里便以龙体不适为由,免了早朝。这样一来,张承宗的事情倒是暂时压下去了。

不过这些文武大臣们也为张济世的身体状况担忧。如今宿州军声势浩大,河套王在南边势如破竹,实力大增,眼看着就要完成千秋大业了,这时候若是皇上出了事情,他们这些大臣的处境可就尴尬了。

毕竟让他们认张承宗为主子,现在还是很勉强的。

当然,张济世不上朝,他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冲到皇上的寝宫里去吧。

孙奇云作为张济世最信任的人,自然被这些大臣们围着吐苦水,“您是丞相,又是军师,陛下这样信任您,您这时候可不能撂挑子啊。”

“是啊,如今陛下闭门不见,到底是不想见咱们,还是真的身体不适,这事情可都没弄清楚呢。”

反正大伙心里和明镜一样的,皇上一向身子好,这个时候闹病,只怕是故意为之了。

对此众人心里到底有些意难平。觉得张济世已经不像过去那边英明了。

孙奇云听着众人的话,苦笑不已。

“众位同僚,我也是好久未曾见到陛下了。只怕无能为力啊。”

“连丞相都没见到皇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生病了,总也能见人吧。皇上这次真是…”

有人叹气道。

孙奇云摆了摆手,“慎言慎言,各位,还是先行回府上吧,皇上若是龙体康复了,总会见咱们的。”

“唉,也只能这样了。”

众人这才纷纷摇头叹气的走去。

孙奇云一路只和旁人打了招呼,什么话也不多说,便上了马车这边。

马车哒哒的在路上行驶,孙奇云脸色却十分的暗沉,眉头蹙得紧紧的,马车行了一会儿,他突然掀起车门帘,“调头,回行宫去。”

张济世如今虽然称皇称帝,但是因着是准备入主京城皇宫的,所以并没有在宿州大兴土木修建皇宫,而是在原来的大将军府的范围上进行扩建,称为行宫罢了。

孙府的马车到了行宫门口,孙奇云就急匆匆的下了马车,门口的守卫见是他,也没拦着,等他过了议事殿,准备往张济世的寝宫那边去的时候,却被门口的人拦住了。

“丞相莫要让吾等为难,皇上有令,不见任何人。”

孙奇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一瞬间又恢复如常,面色淡然道,“还请代为通传,我有要事要向皇上禀报。”

“这…恐怕不行,皇上如今身体有恙,性情烦躁,实在不敢触了龙颜。”

守卫满脸的为难。

孙奇云紧紧的握了握拳头,眼睛透过守卫,盯着张济世寝宫的方向。

半响,才转身离开。

等孙奇云走了,宁飞鸾才从里面出来,看着孙奇云离去的方向,微微笑了笑,又转身进了里面。

“孙先生来了,肯定是知道你装病呢。”

宁飞鸾笑着对正坐在床上的张济世道。

张济世此时满脸的苍白,眼睛却格外的明亮,“他就是个狐狸,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那你准备怎么办,一直这么装着也不是办法。我看还是去上朝吧,我担心到时候前朝出事呢。”

宁飞鸾面露忧色,“毕竟你生病了,前朝没有人管着,总不安定。不过…你之前一直身体不适,如今又突然出去,我担心那些大臣们都知道你装病。”

说完后,脸上十分自责,“都怪我,给你出了这么个主意,现在骑虎难下了。”

张济世见她自责,伸手握着她的纤纤玉指,笑道,“我倒是要多亏了你,这样一来,倒是知道谁是忠心的,谁已经有了二心了。”

光是这几日朝堂之上的反应,张济世就看出平时所看不到的那些问题了,自己身体一不好,那些居心叵测的大臣们就开始四处结党营私,若自己真的出了事情,他们岂不是要造反?

经历此事,张济世也明白了早日培养继承人的必要了。

之前虽然有心冷落张承宗,但是自己也只有他这么一个继承人,就算冷落他,也是为了让他磨砺心性罢了。现在知道这些隐患的存在了,之前的想法自然也要放在一边,专心培养承宗,以便让他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让这些文武大臣们更加信服他。

“我准备让承宗监国,这阵子就代为主持朝政,若是碰到了什么事情,我也好从旁解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日后他接管朝政的时候,也能镇得住大局。”

张济世握着宁飞鸾的手道。

宁飞鸾担忧道,“他还年轻呢,我担心他不能担此大任。”

“你啊,可别小看咱们的孩子了,他现在是太子,总有一天要继承我的位置的。也只有你,这样不记名利,要是换了别的女人,只怕高兴都来不及的。”

宁飞鸾脸红道,“那是因为在我心里,别人都比不上你重要。”

张济世闻言,长叹一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觉得自己多年的等待没有白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日,张济世就亲笔写了诏书,令太子张承宗监国,百官辅佐。

这消息一出来,文武大臣们可真是炸开了锅。若是之前没出事的时候,让张承宗做监国太子,那也是理所应当。可如今太子在大臣们府上安插眼线,这事情还没给个结论呢,皇上就直接让太子主持大局了。那他们这些之前还要追究太子责任的人,以后还怎么立足啊。

一众将领和大臣都纷纷提出求见张济世。

张承宗拿着高举圣旨,“皇上下令,谁若不从,形同谋反。”

这下子,大家才见见的息了声。只是脸上发都很是不满。

张承宗见大家不再反对,心中暗喜。这些人总要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下朝之后,大臣们鱼贯而出,步履匆匆。孙奇云则是低着头,遇着来打招呼问话的人,也是一概不见,匆忙的就出了门去。

正要上马车,一个穿着宫装的年轻女子低着头匆匆跑过来,“丞相大人,我们主子有请。”

“你主子是谁?”孙奇云皱眉。

“是丞相的一位旧人。”

听到这话,孙奇云心里一闷,紧紧的握了握手,这才吩咐府上的车夫再等等,跟着宫女往偏殿那边去。

过了几道拱门,才到了新修建的漪澜殿这边。

那宫女到了门口也不进去,转身退至一边,“丞相请进,主子在里面等着您呢。”

孙奇云深吸一口气,伸手推门而入。

里面雕栏玉砌,与旁的宫殿完全不一样,可见是花了心思的。孙奇云虽然是第一次来这边,却也知道,这里是之前罗夫人的正院,后来罗夫人被弄到内院礼佛之后,这里便空了下来,后来张济世才下令让人好生修建。至于这里的主人,自然也只有那一位了。

眼前消瘦的背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芳华绝代的脸。虽然已经二十多年未见,却依然风采依旧。

孙奇云木然的看着她,“不知是称呼张夫人,还是皇后娘娘。”

宁飞鸾对于他这态度丝毫不觉得惊讶。她认识孙奇云也是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只不过是面冷心热罢了。

“奇云,多年不见。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孙奇云笑道,“似乎不久前,才在京城见过一面,那时候,你还是大棠的皇后娘娘呢。”

宁飞鸾脸上也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没恢复记忆,所以不知道。不过也多亏了你,自从你走了之后,我时常会想起一些场景,想当年,你和济世大胜归来,我在家中煮酒为你们庆贺。你作诗,我弹曲,那时光虽然短暂,却让我记忆犹新。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

孙奇云闻言,似乎想起什么,脸上有了一些恍惚。

看着他这神情,宁飞鸾笑的更加温柔,“多年不见,你一切可好。听济世说,你一直未娶。男儿建功立业,可也不能耽误好的姻缘。”

她说的随意,似乎是朋友之间的关心,语气中却也透露出几许失落。

孙奇云背着手,“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没想过这些。”

“是吗,”宁飞鸾眼睛亮了亮,转身走到茶桌旁,轻轻的跪坐在软垫上,“陪我喝一杯茶吧。”

“不用了,皇上龙体欠安,我无心风雅。”

宁飞鸾回头看着他,“我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个。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孙奇云皱了皱眉,走过去也跪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