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也有。”她说,“刚刚我笑,就是因为我想起了这些美好的回忆。想想这些就不觉得冷了。”

“咦?”女孩儿明显不懂。

严真轻笑着,将头枕在了车椅上,越来越冷了,可她的眼皮子却越来越重。她很想轻轻揉了揉女孩儿的小脑袋,说“因为曾经有个人告诉我,一个拥有很多回忆的人,只有在陷入回忆之中才会感到久违的温暖。”,可张了张嘴,发现上下牙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听见小女孩不依不饶地追问。

“那你都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啊?”

都有什么啊?这个她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那些自己努力回忆的场景都串联起来,像走马灯似的从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够她回味半天的。她梦到奶奶,又梦到小朋友,再后来又梦到她的亲生父亲,那个在雪崩中逝世的年轻军人。在梦中她竟然与他说上了话,父亲告诉她他走的很安心,因为孩子已经托付给了他最信任的战友,而妻子他也将去陪她。

那她呢?她得活着,因为她还有家,还有奶奶,还有小朋友,还有他——

想到这里严真挣扎着要醒来,可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有一道白光像她的眼睛刺来。恍惚中她还以为自己被埋在雪坑中,整个人不禁蜷了蜷,躲在厚厚的军大衣里取暖,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抓住她的双手——

这种温暖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严真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而显然那双手的主人察觉到了她的这种企图,掌心隆起,护住了她的双眼,以免睁开时被阳光刺痛。

于是严真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双眼睛。深邃,疲惫,却又温和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眨眼他也眨眼,她发呆他也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她,像是一面镜子。

镜子知道她想谁了,就把谁给带来了。

严真不禁伸了伸手,想去一探虚实,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他握住了。

“别动,你在输液。”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严真惊得坐起,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皱眉按住她扎着针管的右手。

“出血了。”他拧着眉看着跑出来的针,考虑着出去请医生。可还没等他转身,就被面前这个虚弱的女人拦腰一抱。

“别走……”

像是生怕他消失一样,严真用力地抱着他,用沙哑的声音挽留他。

顾淮越怔了怔,而后紧紧地回抱住她,抵着她的发顶柔声哄着她:“我不走。”

他哪儿也不走,就在这里等着她。

她就这么抱着他,可到底是身体虚弱,没多久手就渐渐松了下来。顾淮越连忙松开她,将她放平后叫来了医生。原本扎进静脉血管的针跑了出来,只能重新再扎,而严真就这么眨着眼看着他跟护士再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太累了,在嘉黎那两个星期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结束完代课之后一门心思只想回家了,却不想半路却遇到了一场雪崩,一条小命差点儿就交代在了那里。

幸亏救援队来得及时,将这辆大车从雪里吊了出来,不少的人已经冻僵,救援队伍丝毫不敢耽搁,直接送到了拉萨的大医院。

顾淮越到的时候,急救已经结束,严真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大部分慌乱的情形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他忘了自己在接到李干事电话说她被送往拉萨时的焦灼心情,也忘记了自己在从B市飞往拉萨的飞机上是如何坐立不安,只记得站在病房门口他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全身已经湿透,在这样的天气,能够感觉到的只是刺骨的凉意。这种感觉,他真的不想再回想。

幸好,她没事。

严真这一觉睡得很长,可是却睡得很安稳,直到第二天她才悠悠转醒。醒来是阳光明媚的上午,病房里的窗帘拉了一半,所以她睁开眼睛时也并不觉得刺眼。眼睛转了转,打量了四周,却发现房间内是空无一人。

她不禁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撑着身子下了床。

不应该啊,她明明看见了他,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了呢?严真喃喃自语着,直到她看见挂在病房内衣架上的那件绿色军装。

灿烂的领花,二杠四星的肩章。他果然还在,严真抱着那件军装,鼻子泛酸。

忽然门吱呀一声响,顾淮越端着一个保温桶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严真时也愣了一愣,见她抱着自己的外套傻傻地站在那里便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他走过来,箍住她的肩膀轻轻一笑:“我没走,我去给你买粥了。”

严真的回应则是抱住了他,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那份踏实。

她终于,回来了。

医生说她的身体弱,需要休养。顾淮越也就真的陪着她在这里休养了起来,严真几次提起要回去都被他拒绝,理由是等她恢复的差不多了再转院,跟她当初管他的架势是一模一样。

严真也问起老爷子老太太小朋友和奶奶,可都被他以距离太远不方便探望已经在电话里告诉他们没事儿了为由让她放心。

时间久了,严真就不再问了,可有些事还是横亘在她的心头,她想跟他说,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就这样僵持到回B市的前一天,半夜里她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索性下了床,在空旷的病房里慢慢踱着步。

虽然住的是单间,可病房里的陪护条件不怎么样。一张折叠开来只能容下一个她的床,顾淮越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么将就着睡在了上面。严真在他床前站定,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拉萨的天气越来越冷,饶是病房里有暖气也顶不住半夜的忽然降温。

忽然床上的男人动了动,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他反握住了。

严真微微有些惊讶:“我吵到你了?”

顾淮越摇摇头,本来躺在这种床上就睡不沉,她一下床他就醒过来了。

黑暗中他坐起,看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忍不住皱了皱眉:“穿这么少就敢下床,我看你明天是不想回去了。”

说着拿起挂在一旁的军装外套将她裹住,这样一来整个人都被他抱住了,严真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顾淮越顺顺她的长发,低声问。

“明天就回家了。”

“嗯,明天就回家。”

“可我有点儿怕。”严真眨眨眼,忽然说道。

“怕什么?”

“不知道。”她低下头,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就好像在学校做了错事要回家面对家长一样,心情很沉重。”

他听了忽然就笑了,“不是已经面对了?”

“谁?”

“我。”顾淮越说,“老爷子说,你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就是我。现在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你还怕什么?”

严真怔了怔,“我以为你还在生气。”那天跟老爷子谈完之后,他发了那么大一通火。

“你以为我气什么?气你结婚时的动机不纯粹?气你有所隐瞒?严真同志。”顾淮越失笑,却又不得不故作严肃地喊她的名字,“如果要说动机,我岂不是更不纯粹?”

“不止这些。”她闷头说道。

“那好,我承认,我是有点儿生气。”顾淮越叹口气说,“可我气的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而在我知道之后还得看着你自己去承担这些委屈。打仗还知道协同作战呢,怎么轮到你了就得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上阵?你忘了,我是干什么了的吗?”

这样的指责对顾淮越来说已是堪称严厉了,严真也明白,低头揪住他的衣角说:“我知道,可我不想再把你牵扯进来了。”她不想自己以后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会对他有所愧疚,她知道他不在乎,可心结是她自己的系的,要解开还得她自己来,因为这里面不只他一个人,还有其他她在乎在意的人。“我只想,在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好好地跟你在一起。”

其实站在父母的坟前她就有些后悔,看着那两座并立的墓碑,她徒生羡慕,如果此刻能有一双让她握住的手,岂不是更加幸福?

可现在她不用羡慕了。因为有一双手,正握住她的。

“我明白。”顾淮越低声笑了。那天老爷子在病房里跟他说了那么多,他若再不明白,就白费了他的苦心了。“老爷子说我自私,说一直以来都是你等我,这次换我等你我就不干了,后来我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所以这次不管有多久,我都等了。”说着他抬起头,认真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可是严真,有一点我得让你明白。把生离死别经历过一遍的人就不容易在乎什么东西了,可要但凡真的要有什么,就放不开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自然是懂得,可就是有点儿不敢相信,所以他抓住她的手,又给她说了一次:“我在乎你。我爱你。”

这三个字是他第一次说,在第一次的婚礼说他说给林珂的是我愿意。他愿意担当起丈夫的责任,保护爱护她。可现在,他说的是我爱你,没有婚礼,没有证婚人,可这三个字代表的含义已足够包含一切。

严真忍不住捂住嘴,哭了,又笑了。用既哽咽又沙哑的声音说了三个字:“我也是。”

站在父母的坟前她曾思考过一个问题,幸福是什么。

这样的答案问一百个人或许会得到一百个不同的答案,而现今她也有了一份答案。

她的幸福,来得艰巨而平淡,可贵在真挚与漫长。

网络版完稿。2012.02.07

作者有话要说:网络版终于完结了。

美人们可能还有遗憾,比如小朋友啊,婚礼啊,宝宝啊之类的。这些遗憾都可以弥补的,小朋友和婚礼我打算写进实体,宝宝的就留作番外吧(其实之前也写过番外哦,大家应该还记得)

军婚是从9月挖的坑,跨到了2012年才完成,这一点我要向大家说声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昨天晚上坐在电脑前码字的时候忽然想起昨天是2月6号,我的第一本小说中校就是2月6号挖的坑,到昨天为止俺在JJ写文已经写了一年了,我很想赶在这样一个日子把军婚完结了,可是最终还是迟了一天。因为我发现结局下里要写的东西真的不少,不把这个问题说明白就收笔我会觉得很仓促。这个结局已经把我想写的就差不多写出来了,剩进实体的内容也就是小朋友和婚礼了。其实婚礼我并没有打算写的太盛大,因为我在结尾的时候点明了,两个人的幸福是艰巨平淡却又漫长真挚的那一种,这种爱情更适合军人。

2011年是我最为忙碌的一年,学业和写文的事积压在一起,最忙的时候要数期末考试。白天的时候起早去自习室,等到晚上回来又对着电脑码字修出版稿,第二天又反复如此,那时候我更新很慢,因为那时我实在是力不从心。好在还有一群支持我的美人们,所以要对你们说声谢谢。

关于番外。宝宝那个我会写,除了宝宝之外也不知道大家想看什么,大家可以在文下留言说一说你们想看的番外,我看哪个呼声较高就写哪个好了。(希望不要是那神马,有些东西大家YY就好啦,不用写那么详细啦,挖鼻)。

关于新文。现在手头上有两篇,一篇关于《最勇敢的事》里那个万恶资本家温小叔的,另一篇也是军旅,不过不是军婚,算是青梅竹马吧。这两篇文我都会写出来,不过可能要等一段时间了,因为这段时间俺要赶实体稿。赶完实体稿俺要休息一段时间,555.

其实写第一篇中校军旅的时候我是无知且无畏的,权当试水,写军婚的时候是为圆二哥的一个遗憾,第三篇筹备中的军旅,算是为自己。

关于实体。中校和最勇敢的事都交稿了,军婚的实体稿也在赶工中。会与网络版有差别,想收藏这些故事的美人们就跟俺一起等实体吧^ ^

PS:结局了,霸王的筒子们都冒个泡呗,顺便帮俺想想军婚的出版名,一经采纳,有实体赠送。顺便说说你想看啥番外,呼声高的俺会写,嘿嘿。

PPS:新文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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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小朋友吃醋袅》

小包子出生的那天是个大雪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母女平安,全家都激动不已。小包子把母亲折腾地太厉害,严真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久才醒来,之后又养了几天才算是恢复了过来。

这几天可把顾老太太给高兴坏了,抱着小包子爱不释手,就是包子爸想抱,那也得进过人老太太同意。包子妈刚把小宝宝抱进怀里的时候情难自抑地哭了,惹得顾老太太也跟着在一旁抹泪。而小包子眨着一双黑润明亮的小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妈妈和站在一旁的爸爸,小嘴扁了扁,哭了。而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在医院住了两周回到了家里。

顾老太太这下子也不急着回去了,帮忙带孩子,还照顾月子中的严真。小朋友顾珈铭对于这个刚出生的小妹妹感到十分新奇,想摸又不敢摸。好不容易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却被奶奶给喝住了,“先去洗手。”。

小朋友撅撅嘴,跑到卫生间洗了洗手又哒哒地跑回来。他想抱抱小包子,可老太太怕他手不准,抱到手里再把小包子给摔了,就没让他抱。这下小朋友受伤了,又哒哒地跑回自己的屋子,一头撞上了刚从阳台上收完尿布往回走得严真。小朋友扁扁嘴,往墙角靠了靠,没说话。严真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不看路?”

若要放在平时,严真这样的问法绝对没问题,小朋友撒个娇也就过去了。可现在,小朋友正是脆弱的时候,严真这么一问,就立马上升了一个高度。小朋友嘴又一瘪,绞着手指,哇哇开哭了。

一边抱着严真的腿一边抹泪,“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严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把东西放在一旁,立刻蹲下来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小家伙一边抹泪一边说,“你们都不喜欢我了,呜呜呜呜。”。

“谁说的?”。

“你们都去喜欢小妹妹去了。呜呜呜呜。”。

小家伙抽噎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严真听了就忍不住笑了。

她轻轻地擦着他的胖脸蛋,说,“那是萌萌还小,需要人照顾。你这么小的时候,奶奶也是这样护着你。”

“我怎么不知道?”小家伙问。

“你要记得就奇怪了。”她刮刮他的鼻子,“珈铭不喜欢小妹妹?”。

小家伙有些纠结,“我不知道。”手指又绞一块儿去了,“奶奶不让我抱。”

严真笑了笑,“那今天晚上等奶奶睡了之后,你偷偷去抱抱小妹妹好不好?”

“真的吗?”小朋友顿时跃跃欲试了。

“当然。”

当晚,顾淮越没有回来。珈铭和奶奶睡在一个房间,等到奶奶终于睡着之后,小家伙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推开了主卧的房门,悄悄地溜了进去。其实不用溜,严真给他留了一盏灯。

昏黄的灯光下小朋友的眼睛显得亮亮的,他凑到小包子的摇篮前,看着小包子睡得酣甜的模样,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指。

对着她的脸蛋,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再再戳一下,小包子不乐意了,小朋友赶紧收回了爪。

“怎么了?”严真摸着他的脑袋,笑问。

“好软。”小朋友吞了吞口水,说,“我想吃果冻了。”

严真愣一下,还是被他逗笑了。

这小家伙。

PS:两个小朋友之间的故事我还没想好,先写个这个吧。两个小朋友的故事我下周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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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我随便写的,不知道怎么起题目篇》。

每年的十一月下旬,退伍的老兵就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部队了。而每个这个时候,顾淮越就异常地忙碌起来,一是士官套改,不乏有些想留在部队继续干或者混日子的人从他这里套口风走关系的。二是安置退伍老兵,这里面也有一系列的问题等着他们这些师领导去解决。

顾淮越带兵带久了,便疲于应付这些官场上的事,再加上他耿直的秉性,注定要让那些想走他关系的人失望了。而送走那些退伍老兵,也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天他下到一个坦克营的一个连里,伫立在一个班的门口,看着他们在举行仪式。班长手里拿了一张纸,他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才抬头对着站在面前的一排兵下了口令:“稍息——立正——”看着他们干脆利落地完成了这两个动作,班长拿起那张纸,说:“下面,念到名字的,都向后退一步。说着开始念名字,那些被念到名字的士兵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一步,而那些仍停留在原地的士兵,依然是以如拔的军姿站在那里,哪怕没有被念到名字就意味着要脱下军装,离开这个跟战友们摸爬滚打了几年的地方。

顾淮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缓缓转身离开了。其实在部队待了这么久,该习惯的早该习惯了。刚当兵的时候,班长排长连长团长合起伙来哄你,说部队就是大家庭,战友就是亲兄弟,哄的你洒了汗,流了血,玩了命。等部队不需要你的时候,一句话就能把你送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可有人后悔吗?后悔把人生中最美好的几年交给这样一个地方吗?他想,但凡是真正的军人,都不会后悔。

最后一批老兵走的那天,师首长们全部到场送行。所有退伍的士兵打着背包站立在军卡前,胸前别着的红花在寒风中轻轻颤动着。

顾淮越站在最后面,看着刘向东和高翔在前面与那些老兵们一一握手,正出神之际,一个士兵突然向他跑了过来。

士兵端正地敬了一个礼,“参谋长。”

顾淮越看着他胸前的那朵红花,说,“要回家了?”

“是。”士兵点点头,掩饰住有些泛红的眼眶,将手中的一本相册递了过去,“这是我送给你和嫂子的礼物。”

礼物?顾淮越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会儿,淡淡地笑了,“这是你照的?”

“嗯。”士兵点头。这个相册记录的是顾淮越和严真在部队举行的婚礼,婚礼举行之前高政委找到他,让他负责抓拍。他在入伍前是摄影爱好者,对这个最在行。整理出来本想等严真生下孩子后当做礼物送过去的,却没想到孩子还没出生,他就要复员了。

顾淮越合上相册,看着士兵。他本想替他整整肩章,可看着那卸了肩章有些空落的肩膀他回过神来。顿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曾经是一个兵。”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