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就如从天而降的一桶冰水,瞬间将他的欲望浇熄了。

他翻过身,继续恢复刚刚的姿势,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她装傻充愣最在行。

“余若若,你相信我吗?相信自己个儿选择的这个我吗?”他湿湿地吻落在额头上,是刚刚意犹未尽的缠绵。

余若若手抓着他睡衣的扣子,是冰冷的金属质感,却好似带着他若有如无的体温。须臾,又点了点头:“我相信。”

虽然这个他并不是她的初衷,虽然这个他并不是她心里的完美模型。可是她就是能够这样轻易地脱口而出,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相信他。

“颜培月,我相信你,相信你能够对我不离不弃,相信我们能够在姥爷的祝福下相携前行。可是也请你给我点时间,让我爱上你,让我安安心心无所顾忌地爱你。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会跟我爱到撕心裂肺的人过一辈子,所以婚姻对我来说是纯净而透明的。姥爷因为惦记姥姥,没有再娶过,他跟我说过,不是因为别人不够好,不是因为配不上,而是因为无可取代,因为独一无二,因为这个世上的她,再也没了所以,你能等我吗?等我心甘情愿,等我慢慢的,深爱”

余若若平时的声音有些霸道,完全不似现在的安然沉静,如同墙角的一片枫叶,飒飒秋风里,沙沙的,轻轻的。

两个人挨得很近,清晰的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她却只是模模糊糊听到颜培月的应答。他轻声说,好。

那么轻如鹅毛,却又那么重似泰山。

“谢谢你。”她主动抱住他的腰,依赖地蹭了蹭,无条件相信,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第二天的时候她才从颜北北的嘴里得知颜培风大老远过来的重大意义。

因为鲜见的空陆两军联合演习即将拉开帷幕。

余若若跟颜北北坐在地上一起吃薯片:“北北,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要去边境演习的啊?”

“颜培风说的啊。”她答得理所当然。

余若若想起每每她打听的时候颜培月一脸正气凛然答道:“军机不可外泄。”心里郁闷得不行,果然,看看人家多疼媳妇儿,不能比啊不能比啊

她把薯片嚼得咔嚓咔嚓,心里气鼓鼓的。

而此刻,两地的空军军官和陆军军官在会议室开了一整天的会议。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刻了,兄弟俩在军区主干道上闲庭信步。

“肖参谋长人怎么样?”颜培风无意间提到。

“怎么突然提到他?”

“他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看你的眼神,怎么似乎不太寻常?”

“城门失火了,池鱼又岂能隔岸观火?”

“别太出格,毕竟不是皇城根前,强龙难压地头蛇。”

“怎么偏要住这里,不是买了新房子?”颜培风这才腾出空一一浏览着手机上某人不间断的电话和短信,随口换了话题道。

“这里离的近,住那里麻烦。”颜培月背着手道,神情慵懒。

“开车也不过十来分钟都嫌远,以前家里离得近怎么天天嫌太挤了嚷嚷着住出去?”他明显不太相信。

“新房子离余若若上班的地方太远了,我送她不方便。”颜培月也是答得淡淡的。

颜培风勾了勾唇,回了条短信,塞进口袋。

“走吧,位子已经订好了。”

余若若刚回公司就接到电话:“若若姐,我在郁金西苑,你直接过来吧。”

她此刻的形象有些灰头土脸,因为蹲点的时候贴墙走猫步不小心把膝盖和右边额头都蹭伤了,脸上也是一块白一块黑的,急急忙忙跟文字编辑交接了就冲到洗手间洗脸去了。好在平时也没怎么化妆,洗了把脸,放下因为工作方便而梳上去的刘海,正好将伤口挡得严严实实。

她这样粉饰太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颜培月每次逮着机会就数落她,嫌弃她的职业不适合女人干,她总是一拍胸脯保证爱自己胜过爱工作的。而现在,让他知道了不就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南方对吃的极为讲究,她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一辈子已经习惯了。头一次跟着同学去新疆旅游的时候什么都吃不惯,高原反应也极其严重,上吐下泻,呼吸不畅还跟林黛玉似的动辄头晕目眩。

郁金西苑是什么地方她之前也毫无认识,跟的士司机说了半天都找不到。好在颜北北够聪明,发了自己位置的定位经纬度,她才根据指示找到的。

竟然是在小区里,颜北北在门口等她。

“怎么在这里吃饭?”

“对啊,这是颜培风当年的同学开的私家餐厅啊,据说每天只招待三桌呢,大牌着呢,我刚刚看着那些菜单上的都是不敢开牙的啊”颜北北甚是唏嘘。

后来余若若才知道,这个颜培风的同学,是个道地的日本人,却对渊源的中国饮食文化兴趣浓厚,准备将有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食物开发里

餐厅真的就是普通的商品房模式,不过百多平,三桌席位分别占据一个房间,各据一方,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厨房也是开放式的,服务生加上厨师加上老板统共只有四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漾着清淡的笑,仿佛能够融入每一道料理。

她坐下的时候不小心膝盖磕着了实木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颜北北本来拿着平板在玩小游戏,此刻抬头关心道:“怎么了?”

“没事,这里的桌子太结实,膝盖不小心撞上去了。”她抬头答道。

“膝盖撞上了怎么额头流血?”颜培月正站在她左手侧,是刘海挡不住的方向,声音里有浑然天成的气势,夹杂着责备和疼惜。

“没事,刹车的时候没留神撞到了。”她捂着伤口欲盖弥彰。

颜培月捋起她的头发观察了一下蹭破的伤口,倒也没多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余若若习惯了他的臭脸,完全不会影响胃口。

点菜的时候遇到虾蟹海鲜类的颜培月就故意绕道,看到百花牡丹的时候就随手点了。他在北方长大,并不清楚南方习惯称“蟹黄”为牡丹,称“虾胶”为百花。

所以上菜的时候余若若筷子不断地伸向那盘精致美味的百花牡丹的时候他心里就叫苦不迭了,这简直是糊弄消费者啊,名字叫的这么春华秋实的,内容却这么,呃,华而不实的

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只有先下筷为强。

余若若横眉相对,却碍着大哥和颜北北的面子,可以压低了声音警告:“桌上的菜又不是只有这一盘,你怎么处处跟我杠着来?!”

反观对面的颜北北,俨然瞟都没瞟一眼,径自低头拿着平板打游戏,饭来张口地由着百炼钢化绕指柔的颜培风温柔地喂食

余若若心里长叹啊,一样米白样丈夫啊,明明是一对父母生的兄弟俩,一个对媳妇儿温柔到死,一个跟强抢民女一样霸道。

命好命蹇,果然全不由人啊

颜培风却将一切装进眼里,心里了然。

婚礼的头天晚上,颜培云跟媳妇儿为离婚的事吵得天下皆知,只有他这个大哥为小弟告别单身。

酒吧里光影摇曳,哥俩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只有杯子里褐色的液体荡起的点点碎光。

“轻易妥协可不是你的风格。”颜培风摇了摇杯子,冰块撞击的声音清脆而冷冽。

“我不像你,有了非她不可的北北,也不像二哥,吹毛求疵。反正是爷爷的愿望,我得过且过而已。”

那天晚上颜培风省略了一句话,如果你真遇到了那个人,哪里还由得你得过且过?

颜培月是家里除了颜北北外最小的孩子,哪能不是娇养出来的。他一向唯我独尊,对什么都极其挑剔,稍有不满意的丝毫不肯迁就。打小就横行霸道,从来不为别人细想,叛逆时期还曾在重要场合让重要人物囧得下不来台

而这样一个人,开始懂得,懂得关心,懂得体贴,懂得在受伤的时候别扭霸道地不让她吃海鲜,懂得迁就她的上班路线

原来有些人,爱和成长是同步的。

第二十七章 ...

吃晚饭的郁金西苑离特地为他们置购的新房很近,颜北北吵吵着要非要去看看。

其实那地方余若若只来住过一次,她和颜培月每人一把钥匙,可是早就不知道去哪个旮旯了。

此刻再陪着颜北北和颜培风过来,倒无端端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房子户型很宽敞,复式结构,旋转木质楼梯,家里的摆设和风格都是偏清爽的地中海风情,墙上懒散的挂着几幅清雅的雏菊油画。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外面就是蔚蓝的海岸。

余若若似乎天生就对这些生不出向往之心,看着只觉得陌生。

颜北北已经惊呼了起来:“颜培风你也调过来吧,住这样的地方,这里背山靠海,多好的地方啊,东西也好吃。不想北京,见天的风沙漫天,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颜培风没搭茬,任她拉着东窜窜西逛逛。

“若若姐,我建议你们在阳台上做张吊床,躺在上面看星星多有情调啊。”

“诶诶,这个书房真是宽阔啊,你们为啥放着这美景豪宅不住非得要去挤在那百来平米的大院里啊?在北京的时候窄了一点颜培月就挑三拣四的。”

余若若怔了怔,答道:“那里离军区近,离我工作的地方也近,为国家省点汽油。”

颜北北打定主意赖在这儿了,余若若只有和颜培月一起回家。

车子里的气氛,在流光溢彩的环绕下,有些静谧。

“你不喜欢住大院里啊?”她手抠着安全带,有些紧张。

颜培月转头看了她一眼:“听谁说的?”

“北北说你不喜欢住拥挤的地方”

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怎么会?特种部队野外训练的时候几个人挤一个帐篷那是常事,两个人住百多平还能比那个拥挤?”

“谢谢你。”两人再无多余的言语,车里却一直有曼妙的情愫在流转。

余若若刚席地而坐就看着颜培月一步步地靠近,她似乎觉得对他的气场极为敏感,两人距离到了两米之内的话距离就和心跳频率成反比了。

她捂着砰嗵砰嗵的心口,一脸警戒:“怎么了?”

颜培月用行动说话,微微弯下腰迁就她的高度,左手固定住她的头,右手撩起她的刘海

她这才看到茶几上的急救箱,他动作娴熟地给伤口擦上消毒酒精

余若若疼得顾不上没被侵犯那一瞬间莫名其妙的失落了,语气十分傲娇:“颜培月你上辈子跟我有仇吧,好歹打声招呼啊咝咝,你轻点啊”

“上哪儿蹲点擦伤了吧?”他分散注意力地开口。

“红房子那里啊,那墙壁是老式红砖嘛,没留神就”她也被疼痛分去了精力,无意识地就把真相抖出来了。

颜培月已经涂好了药水,此刻正冷着眼看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余若若,我记得你当着你婆婆的面跟我保证过,如果因为工作受伤就怎么样来着?”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闪烁其辞:“是吗?我不记得了诶,膝盖上还有一块儿擦伤呢,可疼死我了”

她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抬起头一看就发现颜培月正直勾勾盯着她,目光如炬,仿佛她是类似于猎物之类的东西。

她被盯得心里发毛,挠了挠头发:“干嘛盯着我看,突然发现我一秒钟变沉鱼落雁的姿容了?”

颜培月蹲□捋起她的裤管,重重地按了按伤口周围,哂了一声:“余若若,国家不把你的脸皮用来做防弹衣真是一大损失!”

她斜着眼,一脸气愤,不带这么嘴毒心黑的!

“颜培月你不是人,不是人啊不是人”她都快要疼得要喊姥爷舅舅了。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之后颜培月叹了口气,娶了个这么怕疼的军嫂,传出去真是会丢尽了他这个上校的颜面了。哦不对,他的颜面已经不知道因为她丢了多少次了

一想到这里,他下手就更加不留情了。

晚上的大床上余若若又一次在烙煎饼了,总是感觉身边少了点东西,潜意识里好像习惯了睡在他怀里

想起昨晚上的情况,顿时有点脸红心虚了起来,据说半途而废神马的对男人身体不好哇

颜培月在书桌上看着资料,伍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找的这么急,莫不是想我了?”伍越说话一向是往不靠谱靠拢的。

“边儿呆着去,找你帮个忙。”颜培月直上主题。

“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只不过你颜培月向来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今个儿竟然有鲋鱼涸辙无计可施的时候?”

“哟,这见天儿喊着学语文等于慢性自杀,语文水平一直靠着邻里救济才过关的人上哪儿整这么些拗口的成语啊?”

“怎么说话滴?!我那是不愿意,我最近在攻克一座碉堡式女人,等我拿下了,这些个花里胡哨的词典大全就可以焚书坑儒了。对了,你刚说的啥事啊?还需要颜上校头疼的?”

“余若若该换份工作了,整天的东奔西跑大伤小伤的,比我们这些军队里的人都危险。换个轻松点的,别做得太明显。”他闲闲靠在木椅上,睡袍是纯白的,微微敞开了一些,露出胸部发达而结实的肌肉。右手随意的用钢笔头敲打着红木桌,发出扣扣的声音。

“就这点事儿?那有什么问题?分分钟就替你搞定。不过,是不是你每天把嫂子太累着了”说道最后拉长而变调,满是戏谑。

颜培月直接把电话掐了撂下,他倒是想啊。

这边伍越刚被挂了电话,又打了出去:“美女,在干嘛呢?”

宁静正捂着被子找灵感都快捂出痱子了,满嘴的火药味:“大半夜的,还能干什么?”

“恩,是思君难入眠是吧?别急,我就快要忙完了,想要什么礼物啊?”伍越调侃道。

宁静突然被他这句话点醒了,顿时乍现的思路在脑海里若隐若现了起来,她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冲到电脑前面了

频频被挂电话的伍越终于火了,转身大步迈进进行到一半的会议室,摔开手里的企划案文件,脸色锅底黑,语气天寒冰:“这个策划案漏洞百出,全部给我重做!”

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助理胆颤心惊地跟着出来,明明前一刻还是惠风和畅,下一秒立马就风云变色了,这份高薪真不是好领的啊

“给我联系南方传媒的陈其华。”

余若若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樊小茶喊到办公室了。

“若若,《军事周刊》的王洁最近辞职了,公司还没招到合适的人,决定让你先去那里帮帮忙。”

余若若疑惑万分:“樊总,再不济也应该是经济报调我过去啊?军事方面的我又都不熟悉”

“所以让你先过去熟悉熟悉啊。”

余若若瘪着嘴出来,以前新人入职刚转正的时候因为经济版面的一记者请了婚假,她是新人,被借走了还情有可原。

现在都是老人了,还把她调到全新的报种团体去,真是不合情理啊。

可是她看了看正跟小陈聊得火热的新人陈洋,突然就服气了,有后台的伤不起啊所以只有拿她这些个小老百姓开刀了

《军事周刊》是周发行的报纸,跟《南方风暴》一样隶属南方传媒旗下的报纸。只不过后者主版是娱乐和经济。两种报纸都是四开16-32 版的量,只不过《南方风暴》是日发行而已。

可余若若搬着箱子乘着电梯到原来办公室的上一层看到军事周刊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明是周发行的,竟然团体比南方风暴还大,还敢说缺人?!

余若若都开始怀疑了,这群人每天是不是泡杯咖啡翘着腿看最新更新的韩剧美剧日本动漫就行了,等周末的时候疯赶一番报纸就能热腾腾地在周一一大早出炉了

干脆叫南方酱油就行了嘛o(╯□╰)o

主编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姓邱,身材匀称,浓密的头发,眉骨很深,永远是一副中央领导人的严肃劲儿,余若若中规中矩打了个招呼之后低着头吐舌:果然有军事范儿,跟颜培月不相上下。

副主编有两人,姓李的是三十好几的大姐,却没有更年期的躁动症,为人沉静,一一为她介绍了办公室里的成员和她以后需要负责的任务。

依旧是外出记者,偶尔还要协助去本市的电视台某军事栏目做采访,或者还要给某个了不得立了大功的军官做做专访,然后整理文稿交给对应的编辑进行排版和修饰。

当然,这是要训练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她听得有些稀里糊涂,问道:“李主编,王记者请多长时间的假期啊?我什么时候能够回风暴去啊?”

李薇也是一脸惊奇:“怎么?你难道还想着回去?”

难道不应该想吗?!余若若瞄了瞄她疑惑又锋利的目光,乖乖咽回了唾沫废话。没准儿这回是真的被樊小茶那红口白牙却谎话连篇的魂淡上司给卖了

第二十八章 ...

午餐的时候在食堂遇到樊小茶,她心里窝着无处可撒的火,气鼓鼓地坐在对面:“樊主编,您认为您这样擅作主张将我调岗,合适吗?厚道吗?”

樊小茶耸了耸肩,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这话你可以直接找你现任主编和陈总举报。”

余若若垮着肩膀,一副苦恼的模样:“茶姐,茶美女,茶大神,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中枪的是我吗?我想不通啊,这个难道是上头抓阄决定的吗?那我的运气得是有多烂啊”

“余若若,这对谁不是美事一桩啊,跟升职似的,干的事少拿的钱多,整个公司的报纸就数军事周刊最轻松了。人人都眼红不已,就你摆一张苦瓜脸跟我亏待了你似的。”

余若若顺着思路想了想,也没错,以前公司里就流传着一等人做军事报,二等人做经济报,三等人做都市报,动物才做娱乐报的这一传统说法的。当然,原话的用词比动物要难听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