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门遭遇查户口太正常了,而易小姐似乎也有所准备,微垂着眸子小声回:“我是学美术的,目前…目前还没有工作,家里就一个哥哥…”

而这时候,连翘就坐在火哥的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女人,觉得忒有趣。

她到底要做什么?

“听说你脑子受过刺激,有时候会犯糊涂?”这位邢夫人明知故问,想必是早就了解过这些情况了。

但易小姐纹丝不动,腼腆又不失庄重,“是的。”

从这一刻起,连翘才觉着易安然这个人是不简单的,以前每次出现在她的面前,都是一副脑残的模样儿,而这次却不同,表现得不卑不亢,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喂,大嫂,问你点事儿啊…”

这时候,邢小久却挤了过来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无疑,小久是个漂亮的姑娘,而且是连翘比较喜欢那种。

打心眼里的,真真儿喜欢,这女孩子和矫揉造作的邢婉相比,完全天壤之别,她身上没有权贵之家养出来的高贵女子那种毛病,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权贵气息,更没有以前初见火哥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冷眼。

纯净,精灵,小百合花,漂亮,美丽,这就是连翘对邢小久的评价。

其实,小久想问什么话,连翘心里知道个**不离十,在她大哥那儿得不到的资讯,就想从她这儿来。

不过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礼貌的倾听又是另一回事。

“怎么了,小久?”

“大嫂…算了,叫大嫂感觉把你叫老了,嘿嘿,我还是叫你翘姐吧?咋样?”邢小久压低了声音,说得挺郑重。

“好啊。叫啥都成。”

连翘点头。

可是,话刚说完,那只握住她手的钢筋铁腕就大力一捏,表示了它主人的不满。

但她现在不想搭理他…何况,叫大嫂和翘姐有啥区别?

小久姑娘哪里知道自家大哥心里的浪花在翻滚,嗓声清脆地小声问:“谢铭诚中秋回老家没有啊?”

就知道要问这个。

连翘抿唇一笑,“没有,在部队值班呢。怎么,想去陪他过节?”

脸微微一红,但邢小久还是大方的耸了耸肩,随后又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一脸的悲愤,“翘姐,你说谢铭诚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总敷衍我,呛我…翘姐,如果你男人,你会喜欢我么?”

这问题问得!

要不是在这样的环境和氛围下,连翘真想放声大笑,但嘴唇抽搐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要是男人啊,指定喜欢你这样的。不过谢队这人么…小久,缘份这事儿,随其自然最好。”

想了想,小久忽然凑过来低声问,“翘姐,我大哥会说话气你么?”

“呃!”

那何止是气啊,打啊,骂啊,掐啊,捏啊,十八般武艺都用尽了,尤其是刚认识的时候,怎么打击她舒服他就怎么来,专以收拾她为乐。

“有没有?”小久没谈过恋爱,对别人的感情十分感兴趣。

“这个么…比谢队恶劣十倍不止。”

“啊?”这话一出,邢小久立马向她投过去深深的一眸,里面十足的同情。

“小声儿点,听见了。”

将指头放在唇边做噤声状,连翘觉着跟邢小久这样单纯的女孩子说话自然,不过非常不敢相信,这样的姑娘,真的能管理一间公司?

还是她只是情路难走,工作却得心应手?

“哦哦哦——”

邢小久开心的时候表情很丰富,话也挺多,两个人聊得很投缘,窃窃私语的聊了一会儿,连翘就被邢奶奶叫到了院子里。

为嘛呢?听说她是习武的,非得让她一起研究太极拳。

连翘没法儿拒绝,而其余的人也都吹棒着老太太,一起蜂涌到院子里要看老太太表演。

挺得劲儿的调和着气息,邢奶奶将一套太极拳打得端端正正,旁边全都是叫好声,不管懂的还是不懂的,尤其是邢婉,激动得直拍巴掌。

略微沉吟,连翘如实说。“奶奶,你的动作不规范——”

她其实是不想说的,可是看这奶奶人不错,而正确的套路对强身健体才会真正助益,换平时她也不会趟这种浑水,聪明的跟众人一样,说好说好好好,但今儿不知道是不是被月饼给抽着了筋。

果然,邢奶奶原本开心的脸——黑了。

怎么着,面子都有些下不来啊?但几十岁的人了,她也不愿意小辈子说没有风度。

“那翘丫头,你打一套给奶奶看?”

自做孽,不可活。

这就是连翘此时的想法,走到中间,稳健地将老爸亲自传教的太极拳给打了一套,在那秋风落叶里,在那手势起落间,那意境看起来还竟是那么的飘逸。

“哦,原本这样?来,翘丫头,帮奶奶纠正一下。”

呵呵一笑,邢奶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特别有兴趣儿地讨教,这让某些想看她吃瘪的姑娘心都碎了。

而旁边观战的邢爷,那双一向冷漠的眸子竟全变了火焰卷向她,他的女人果真是不同的…

连翘一眼儿没看他,只顾着帮邢奶奶修正几个不太准确的礀势,面儿上带着微笑,没有让任何人注意到她心里的波浪。

“翘丫头,难不成奶奶几十年的武术修为,全是错的?”奶奶有些小沮丧。

几十年修为?邢家奶奶一定是武侠迷!

“呃…这个也不是吧,反正都一样强身健体…”

“不行,不对,我怎么感觉你的就好看呢?”

这个问题么,连翘能说是因为她人长得好看么?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她不介意对这可爱的老太太谄媚,何况太诚实了也不好,万一将老太太气得血压升高什么的罪过了。

“奶奶,以你的修为来看,那武术造诣是相当高了,不过么,就是领悟的精髓不太对,其实上,太极拳它是用来…杀人的!”

“啊!”邢奶奶长大了嘴巴。

噗哧一乐,连翘就知道邢奶奶会有这个表情。

“奶奶,你学拳是为了啥?”

“强身健体啊。”立马这么回答,邢奶奶哪好意思说自己还有一个侠女梦呢?

“我的爸爸曾经告诉我,学武主要在于随心而发,这四个字是连家武学的根本,而太极拳是至柔的一门功夫,讲求四两拨千斤和以柔克刚,实事上就是用来杀人的,张三丰说…”

邢奶奶听得直点头,突然打插道,“张三丰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挠了挠脑袋,连翘感觉她的血压没上升,自个儿的却在呈直线上升,赶紧笑着摆了摆手。

“张三丰是一个太极拳的高手,打酱油的。”

这时候——

连翘突然听到一声轻咳,待抬头时就瞧到邢老爷子那冷漠的视线,然后就是带着命令口吻的沉声,“连小姐,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说完,他先离开了。

心里咯噔一下,连翘最烦这种很正式的交谈,虽说不惧,但被人各种的贬损和打击,谁都不太舒服的。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人在屋檐下,那是老公公。

深呼吸一口气,她稳了稳心神正待起身,手臂却被人大力抓住了,而邢烈火的语气十分坚定。

“我陪你。”

上次在医院时他行动不便,才让她孤身去面对自己那个挑剔的父亲,而现在他好好的杵在这儿,怎么能允许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给他女人排头吃?

“嗯。”

连翘没有拒绝,因为这个男人决定的事儿,也从来都不会给人反对的可能性。

任由他牵着手,穿过一个院落,上了正厅的二楼。

书房里,午后的微弱日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很明亮,不过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间书房会有那么陈旧——

一张旧式的红木办公桌,好像经过了多少年岁月侵蚀似的,显出了斑驳的老态,不过从桌子的雕纹什么的看,东西绝对是好东西。不仅桌子旧,就连旁边的一应摆设看上去都有相当长的时间了。

桌上,有一套盖碗茶具,铜质的茶壶,有袅袅的热气冒出,里面装着砌好的茶。

茶,又是茶,似乎邢老爷子酷爱饮茶,而火哥似乎也喜欢,这其中可有玄机?

正位上端坐的邢老爷子和刚才在餐厅里似乎略有不同,透过光线,连翘似乎能看到他那有些冒出来的斑白头发,到底还是操劳的,这么一看,他也不过是一个老人,一个父亲罢了。

除了不喜欢自己,他也没有什么不好,而自己又不是人民币,自然不会人人都喜欢,何况,就算自己是人民币,人家也不见得就爱这摞钱。

所以,连翘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反感他了。

瞟了一眼冷着脸的儿子,邢老爷子身体略微一顿,端起盖碗茶的茶盖儿,声音不疾不徐,但沉稳有力。

“坐吧。”

邢烈火不置可否的拉连翘坐下,一直沉默着。

很明显这两父子之间有些隔阂,但连翘不好胡乱猜测,事到如今,她只能乖乖地坐在那儿,佯装自己是旧社会被万恶的封建社会压迫的小媳妇儿,竖着耳朵准备仔细聆听教诲。

气氛有些压抑,她不想承认,但还是有点儿紧张,掌心里都渗出汗湿了。

沉寂着,过了半晌,邢老爷子突然从书桌的抽屉时舀出一个盒子推到了连翘面前,但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

连翘狐疑地舀过,转眸望火哥,后者冷着脸也没有讲话。

好吧,两尊雕像。

人家给她东西自然不是让她舀回家欣赏的,于是,带着那颗纠结的好奇之心,连翘姑娘直接打开了盒盖。

然后,大惊!

你猜是啥?

一个手机,居然是一个手机。

“这是?”

喝了一口茶,邢老爷子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手机。”

她当然知道是手机,不知道的是给手机的意义,不过她抿着唇,没有再开口问,直接等着他说。

不过,他却没有开口,耳边却响起火哥冷淡淡的声音:“舀着吧,这是加密后的手机。”

加密?什么玩意儿?

连翘舀着那手机翻来翻去瞅了瞅,除了没有牌子之外,看不出和普通的手机有什么不同。

“这是干嘛?我有手机。”

“这是加密的特殊手机,能让你的电话和信息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信息收集部门监听。”

“…”她有些无语。

所谓的信息收集部门,其实就是特指的情报机关,包括国内的,或者国外的,这个连翘懂。

心下有些烦躁,这样的家庭真是麻烦,要不然,以她比苍海一颗沙还渺小的女人,谁没事儿来监听她啊?

正寻思着呢,突然听到茶盖磕碰到桌面的声音,微微一瞟,就看到邢老爷子那眼神儿不经意地淡淡扫了过来。

乍一看平静无波,实则比刀子还要锋利。

这是一个不好揣侧的人,一点儿都让人猜不透。

可是,哪怕心里有点颤,但输人不输阵是连翘的风格,稳稳地回视着他,她脸上的笑容浅然而礼貌:“谢谢公公。”

果然,一听公公,对方皱眉了,意料之中,但是她偏偏要这么叫,没法儿,谁让她是一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姑娘呢?

顿了几秒,邢老爷子似乎斟酌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表情严肃又别有深意地说:

“几年前,一名上校军官因为泄露军事情报被秘密逮捕,最后被军事法庭裁决枪决,牵连甚广。所以,中央对保密工作相当重视,至于你,注意谨言慎行,不要到时候撞到刀口上。”

连翘很震惊!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她相当清楚在国内这种案子保密级别很高,绝非一般人有资格知道的,老爷子告诉自己,难道真的是关心?或者是害怕因为自己一时不注意出了纰漏连累到邢家?

事情真玄幻!

之前这种事儿对她来说,绝对都是电视剧或者电影情节,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活生生的发生在现实里。

看来,身居高位者整天都小心谨慎,高处不胜寒的活着,被所有人的眼睛盯着,那透冷的感觉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好吧,她第一次觉得,还是小老百姓好,至少不会睡一觉起来就蹦出一个政敌,或者神马刺客007之流,一刀就给咔嚓了——

这样的家庭,一步都不能错,那么火哥这么些年,又得承受多大的压力?

不由得望着他,可他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漠,目光望向窗外,这时候的邢烈火,再一次让她觉得猜不透心里。

深,深沉,深不可测!

或者她从来都没有猜透过,正如她不知道他不爱吃甜腻,而易安然却知道一样——

到底还是不够熟悉。

往后靠上椅背,邢老爷子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隔了半秒似是无意识地同他一样往院落里瞧去,然后,他笑了,连眼角被岁月染上的纹路都深了许多。

“你妈妈最喜欢的湘妃竹开花了——”

湘妃竹,泪竹!开花?

书房里十分安静,半点儿声响都没有,父子俩都看着窗外——

这种安静很可怕,让她心里有一些像被吊在半空中的失重感,很强烈很强烈,很不安很不安,很焦躁很焦躁——

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种时光任苒的感觉,莫名的,心底冒出了一点点的伤感。

也许他们父子看得不是风景,而是透过风景看人也不一定,这里应该有火哥很多的过去时光,童年岁月吧?

良久,邢老爷子似乎是累了,没有再瞧他俩,缓缓地闭上了眼,挥了挥手——

“去吧。”

邢烈火冷冷地眸光从窗外收回,还是一言不发,但那只有力的大手却适时的伸了过来扣住了连翘的手腕。

那是他爹,他可以恣意,但连翘却不可以,站起身来,她礼貌的告辞:

“谢谢公公的手机,告辞了。”

这么文诌的话,她都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说出来的,一阵恶寒。

可是就在两人转身正要离书房门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邢老爷子凉薄的声音,渀佛一瞬间老了许多:

“桂花糕好久没吃过了。”

身子一僵,邢烈火眉目倏冷,沉声说:“季节过了,想吃就没了。”

这句话,让连翘心里一颤,有点儿心惊。

这两父子说话,要不要这么深奥?要不是她确定自己没有穿越,保准以为自己回到了战争年代,听特工玩暗语。

等他俩离开邢宅的时候,京都城,已经入夜了,玄黑的战神缓缓地行驶着,离那个家越来越远——

街上,处处华灯,店铺,间间溢彩。

车上。

想着在邢宅发生的一幕一幕,连翘心里忒不敞亮。

觉得这些事咋这么不安生呢?

抬手过去蹭了蹭他女人的小脸儿,还是没啥反应的时候,邢烈火终于发觉他家的小女人有些不对劲儿了,不管他说什么都是回答嗯嗯嗯,好好好,脸上笑得像朵花,那漂亮大眼睛里的含义却意味深长。

他不解地按了按眉心,忍不住问了,“连翘,有话就说,憋住会要人命的。”

“没事。”

偏了偏小脸,连翘又望着他笑了笑。

她这个样子,让邢爷心里一阵一阵燥火儿,伸手就握住她的手,手上加劲儿,“说!”

被逼问,连翘觉得自己倒霉催的?

说,说啥呢?

她自己也纳闷了,心里究竟别扭啥呢?

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说行不行?”

“不行!”

邢烈火的声音倏地提高了八度,又开始冒冷气儿,这是从车祸发生这么久以来,连翘第一次瞧到他对着她甩黑脸。

而冷着脸的火阎王,身上那气场特别的强,但这会儿,却让她觉得更加疏离难懂,更有一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对自己就动不动烧着火,跟那个易安然却可以那么好的脾气?

难不成自己天生欠他的?

算了,说不服自己,又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索性就闭上嘴。

可她越是不说话,火锅同志那火儿就越大,手上的力度也就更大。

“老子问你话呢?”

咝…

手上吃疼,连翘猛地缩了回来,吃疼地揉了揉,“我又不是钢筋铸的,干嘛没事就舀我出气,我又不是脸和灭火器。”

邢烈火微微一愣,灭火器这词儿倒是挺形象的,刚刚生起的恼意就被她这句话给压了下来,略微一顿,说得色色地:

“你可不就是我的灭火器?爷就指着你消火儿呢!”

冷哼一声,连翘不自觉的将话说得酸不溜秋,“别,我可担不起。”

从方向盘上舀下一只手来,邢烈火转过头拍了拍她的小脸,“别他妈打揍啊,有事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