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又活过来了!

三个女人在这边儿说话的时候,邢爷已经坐到了谢铭诚病床边儿的椅子上。

女人之间的话题,男人插不上嘴。男人之间的话题,女人一般也不怎么感兴趣。

没法儿,这是女祸娘娘的造人加工厂营业的时候就做好的设定,很难改变!

因为有她们在场,邢烈火和谢铭诚没有聊到这次南疆的任务,只是说着普通的军务,内容主要是谢铭诚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天鹰大队的情况。

他俩的言语之间,没有感慨,没有伤感,更没有什么落寞,好像受伤和经历一次生死,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被人忽略良久的三七小美妞儿,已经无聊到了透天窗!

在仔细地带着‘研究’精神逛完了这间高干病房后,她憋不住自己的心思了,像个小猴子似的爬到了谢铭诚的病床上,睢盱着小脸儿对着他,笑得忒腻歪。

“谢叔叔,你好点了吗?你还痛不痛哇?”

诺,这小家伙儿多乖?多可爱?谁敢说三七小美妞没有礼貌?

瞧着这粉嘟嘟的小丫头,谢铭诚愉快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呵呵地说:“叔叔不痛了,三七真乖!”

“谢谢谢叔叔,我们玩个游戏吧,你先把眼睛闭上,我有一个非常重视的礼物要送给你。”小丫头话里话外说的是让谢铭诚闭上眼睛,可是她在说话的时候,早就已经伸出自个儿的小手将他的两只眼睛给蒙住了。

然后,小丫头神神秘秘地附到他耳边,用比蚊子还小的嗡嗡声说。

“秘密,不许告诉小姑姑,要不然我不同意她嫁给你…”

得,把曾经用来威胁她老爹的这招,移花接木后又用到了谢铭诚的身上。

被小丫头软乎乎的小手蒙着眼睛,谢铭诚也没有去拿她的手,笑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成!”

旁边椅子上的邢爷有些忍俊不禁了,怜爱的瞪了瞪女儿:“连三七女士,千万不要捉弄谢叔叔哦,他是病人,小心老爸生气!”

“我哪有啊?”三七不服气了!

她当然不知道,因为她有太多的不良记录了,以致于亲爹都怕了她了!

冲自个儿老爸哼了哼,又吐了吐舌头,她才撅着小嘴儿,一边叫着‘谢叔叔,不许睁开眼睛啊!’,一边儿收回小手,快速地伸进自己的兜儿里,拿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小照片儿来,倏地放到谢铭诚的眼前。

“一,二,三,谢叔叔,睁开眼睛,快快快!”

咧着嘴,谢铭诚笑着睁开了眼睛,立马就愣怔了!

猜猜看,他看到了什么?

照片儿上,竟然是嚎啕大哭的小久!

当然不是现在的小久,大约她也就三四岁的样子,样子轮廓可以分辩出来是她,那哭相特别的搞笑,因为小鼻孔里还冒出来了一个鼻涕泡儿。这…能抓住这个亮点拍照的人,一定成了艺术家!

“哈哈,谢谢小三七,这礼物真好,谢叔叔很喜欢!”拿过她手里的照片儿,谢铭诚不由得朗声大笑了起来。

然而一出口大笑又扯到了伤口,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一幕,刚好落到正端着甲鱼汤过来的邢小久眼里,见到他又笑又皱眉,还有三七的怪异举动,有些好奇的伸过头来。

“什么照片儿,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三七背着手倚在床头上,冲谢铭诚眨眼睛。

“对,没什么!”

逗孩子玩么,谢铭诚也笑着附合,顺势就将照片揣进了自己的上衣兜儿里,然而才接过小久递过来的汤碗,又感动又深情地说。

“谢谢!”

“不用客气,乐意效劳!”

呃,好吧!这句话不是小久说的,而是笑得得意洋洋的连三七女士说的!

抢了小姑姑的话,她还转过头来非常老成地问谢铭诚:“谢叔叔,我把这么漂亮的小姑姑嫁给你了,你拿什么感谢我啊!”

谢铭诚乐了:“那我,给你买玩具?”

三七小美妞摇了摇头,表示对此很不满意!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去你的部队打枪…”

一屋子人都笑了!

好吧,这丫头就喜欢去部队,他老爹都快被她缠疯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姑爹缠!

听了这话,离她距离最近的邢爷,一伸手就将这小丫头从谢铭诚的床上提了过来,放到自个儿腿上坐好,然后在她额头上重重敲了一敲。

“小丫头片子,你还真能耐了,到处坑蒙拐骗!照片在哪儿找的…”

吃痛地撇了撇嘴,三七小美妞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嘴里不停地咕哝着试图转移话题,逃避责任。

“…好疼啊…老爸,我要告你家暴,粗暴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没规矩!你到真是啥话都敢说…”坐到火哥边儿上,连翘虎着脸轻声儿教训她,这个小丫头嘴里的歪道理是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学的。

这时候,一直带着笑容看他们没有讲话的宣姨,适时的插了一句:“小孩子么,都是这样儿的,烈火小时候也蛮调皮的,可没少挨他爸爸揍!”

这话严格说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对她已经疑心生暗鬼的连翘,总觉得这语气带着点儿伤感,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尤其是说起他爸爸的时候,那语气,要不是事先知道,还以为她是以火哥老妈的身份说的呢。

邢爷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抬腕儿看了看时间,就将上跳下蹿的女儿抱给连翘,然后抓起放在旁边的军帽,又环顾了一下众人。

“你们聊着,我去其它病房瞧瞧!”

连翘明白,既然他到了总医院,肯定是要去瞧瞧其他同样住院的战友的,不想呆在这儿和宣姨说话,她于是小声问。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你好好看着三七,这孩子太捣蛋了!”

说完,他大步出了病房。

背后,留下了三七的尖叫声,“喂,邢烈火同志,麻烦你说清楚再走…谁捣蛋了?!”

回国有一段时间了,三七小美妞现在已经学会了称同志,很少叫邢烈火先生了。

火哥走了,病房里的气氛在连翘看来就不太良好了!

小久摆上了碗筷和谢铭诚吃起饭来,就剩下她和宣姨坐在那儿,多别扭啊!

坐在一边儿的沙发上,宣姨突然若有所思的说,“烈火这孩子,真是担负太多的责任了。里里外外什么都得顾及到,实在是太辛苦了,也没有人能替他分担…”

老实说,连翘觉得她可以去参加谈话艺术高峰论坛了。

能将一句很简单的话分出几瓣儿来,让不同的人听出不同的味道,的确有些本事。

比如小久听着就像在是心痛大哥,而她听着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很明显在说,她就是那种没法儿替火哥分担的女人。

宣奶奶不是好人——

噗!

脑海里第N次闪过女儿说的话了。

这让连翘有些纠结了!

会不会是因为知道她不太喜欢自己,所以才产生了这种错觉呢?

琢磨着,寻思着,她并不去接宣姨的话茬。

而正和谢铭诚在吃饭的邢小久闻言却回过头来,乐呵着说:“宣姨,你啊是不知道,我哥潜能无限,他最喜欢的就是压力了!在外是模范军人,在家同样也是模范老公,洗个碗也比别人洗得干净呢,哈哈…”

这段调侃她大哥的话,让宣姨听了却脸色一变,“他还在家洗碗?!”

苗头不对啊?!

这回小久总算听出毛病来了,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笑笑,“呵,这完全是我哥自愿的啊,没有人逼他,我嫂子要和他争着洗,他准得急…宣姨,话又说回来,换以前你能想象得出我哥是这么疼老婆的男人么?我都想不到,太罕见了…”

在家人面前,小久完全没有什么防备的想法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尤其是在谢铭诚归来后,一个重获爱情的女人,又处于如胶似漆的热恋期间。在她的眼晴里,世界都是阳光的,生活都是美好的,人人都善良的!完全脱离公司事务的她,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样儿。

“哦,这样啊!”

淡淡的回答着,宣姨收回了脸上的不悦,换上微笑的脸转过头来望向连翘,“不过翘丫头,做女人啊还是要多心疼男人,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回家就图个温暖…”

“知道了!”

不咸不淡的三个字回应她,连翘表情平淡。

换了今天之前,她或许不会介意宣姨这么说。毕竟是火哥的姨么,可是到了现在,她还真就有些介意上了!

她凭什么像自个儿婆婆似的来说教呢?婆婆还活着,她这么想代替这个位置?

太搞笑了!

不管是不是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反正连翘现在已经和三七是同样的观点了。

这个宣姨,不像个好人!

原本开开心心的探视,因为有了宣姨在,让她觉得在这病房如坐针毡般的难受,好在还有三七在,小久心情似乎也颇好,不致于冷了场。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火哥回来,她觉得这个过程漫长得有些吓人!

叮嘱了谢铭诚要好好休息,又给小久和宣姨说了几句,他俩就带着三七先走了。

一从医院出来,她就有些憋不住心里的话了。

老实说,现在的她和火哥之间,已经完成了严酷的十月革命,结成了统一的战线联盟,所以几乎没有什么话是不好意思张嘴的。

几乎就在关上车门儿的一瞬间,她的话跟着就出口了。

“火哥,那个宣姨,你不觉得有点儿奇怪么?”

揽过她的腰来,火哥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对她这话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微微顿了几秒,他才冷声问。

“你想说什么?!”

听着他突然变冷又凌厉的声音,连翘心里一惊,他这冷漠是对自己么?

不对!

转念一想后,她突然狡黠一笑,“你看出来了,是吧?”

“哼!”冷冷地轻哼后,邢爷抱过她将背靠上椅背,半眯着危险的眼睛,沉声说:“你都看出来了,我会看不出来么?难不成你认为我智商不如你?”

“哪儿能呢,爷你的脑子都是黄金铸的,绝顶聪明,小人不敢给你比!”伸出手就在他胸口上狠狠打了一拳,但连翘嘴上却笑得无比开心。

真好啊!火哥竟然跟她是一样的想法,狗腿狗腿也没啥!

捂了捂被她揍得有些疼痛的胸口,邢爷脸上的神色又倏地黯淡了几分。

“我妈那事情过去太久了,之前几乎什么线索都没有。不过,今天到是让我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这时候,汽车刚好通过一个十字路口,连翘眼睛盯着变幻的红灯变成了黄灯,轻笑着说。

“柳眉?!”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邢烈火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反驳。

连翘知道,自己想对了!

比起宣姨来,柳眉明显更沉不住气。

之前调查沈老太太死因的时候,因为柳眉恰好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明,那就是跟邢老爷子在一起为邢婉看病,而渭来苑那地方戒备森严,也不是谁都可以混得进去的,所以邢爷一直没有把放火这事儿和她扯上勾。

而宣姨,和老妈感情最好的亲妹妹,他之前压根儿没有想过…

看来,原先以为的有些巧合,都不仅仅只是巧合了!

渭来苑失火和邢婉病重在同一天,而柳眉和宣姨明显是认识的,这之间又说明一个什么问题?

为了同样的目的达成的短暂联盟,然后又因为同样的标的而翻脸,偏偏彼此因为这件事,又成了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不敢指认我,我也不了指认你。

脑子里隐隐的便有了猜测,可是要怎么样来证实呢?

连翘正在胡思乱想间,头顶突然响起火哥不轻不重地声音,声音里,带着淡淡地踌躇和询问。

“连翘,我真的不知道,对我妈来说,是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快快乐乐的好,还是恢复了记忆,自己手刃仇人好…你说呢?”

胸口窒了又窒,连翘却回答不出来。

这个问题,太深,太复杂,又蕴含了太多的人性和哲理。其实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有好的一个方面和坏的一个方面,世事两难全,但他们又没有办法知道或者征求沈老太太自己的意愿,更不能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她的头上。

最后,她只能揽住他的脖子,微笑着望着他的眼睛说了四个字。

“顺其自然。”

对,顺其自然吧!

冥冥之中,既然已经安排了这样的情节,必然也会有关于这情节的解法。

世间之事,强求不得,既然往左与往右都是伤人,不如顺其自然!

————

501病房里。

在宣姨也离开后,只剩下了谢铭诚和邢小久。

小久笑着将刚刚两个人用过的碗筷盘子等物件收拾妥当,再端到厨房在洗碗池洗干净放好后,才取下围裙回到了卧室。

一出来,并对上了男人关切的眼睛,她抿着唇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儿。

“怎么了?瞧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谢铭诚拉过她的手来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细细地摩挲着,不免有些感叹:“小久,做这些事儿,真的太辛苦你了,其实你都可以不用做的,我让通讯员过来…”

微微摇着头,邢小久笑容淡定:“谢铭诚,我记得小时候,我妈也不要佣人做厨房的活儿,每次我爸心疼她,急得都快疯了,她却笑着说,啥叫家呢?柴米油盐一针一线都得自己经营的才算是一个家,如果洗碗做饭这些都假手于人,那只能说是宾馆旅店,不是完整的家了!”

她这席话说得有些羞涩,可是话里话外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她也想要一个和他的家,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现在他俩是一家人。

难道这些信息很不明朗么?

可是,谢铭诚这个憨货哦!

人家姑娘口口声声家来家去的,都把话说给递到嘴边儿,他想了想,却只轻轻说了一个字。

“哦!”

这…太肝儿颤了!

“…哦什么哦?”小久姑娘该有多纠结啊?!

望着她嗔怪的神色,谢铭诚蛮老实地回答:“你妈妈是个勤劳朴质的女人!”

这还用说么?!

可是听到他这么说,邢小久还是抛掉了心里的小郁结,有些感叹起自己的母亲来:“要是我不学着做这些事儿,还不知道原来以前我妈那么辛苦叱…可是,结果呢?我爸…哎,不提了…”

她家里那些事儿,谢铭诚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见她脸上隐隐浮动的伤心和对以前美好家庭的怀念,不由得有些心疼。

他将握着她小手的那只大手放开,转而向上揽住了她的肩膀,一点一点的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我不会的,小久。”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说话从来不会用华丽的修饰词,却字字令小久姑娘动心不已。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我不会的’是什么意思。

那意思正如他这个人一样简单,说明白点儿就是,他说他不会像她爸那样,将她妈留在家里,自己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孩子。

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她动作很轻柔很小心,就怕碰到了他的伤口。然而再细细地琢磨这个傻男人并不动听的几个字,心里无比的感动。

似乎那颗孤单了许久的心,终于找到了停泊的岸一般,她的眼圈有些泛红,但却用开玩笑的话调侃说。

“谢铭诚,我这么漂亮这么能干这么聪明这么可爱的女人肯跟着你,你要知足,懂不懂?要是还敢对别的女人有非分之想,老天都饶不过你!”

“我知足了!”

他说得同样是老实话,能被一个姑娘,还是一个这么好的姑娘爱了前前后后近九个年头,他谢铭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心微微一动,邢小久仰起小脸儿,轻声喃喃说:“谢铭诚,其实我也很知足!有了你之后,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开心了!”

同样没有特别动听的话,却令谢铭诚突然有些激动起来,不由得紧了紧搂着她腰肢的手臂。

“小久——”

没有回答他,邢小久继续自顾自地说:“谢铭诚,我觉得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有了你之后,我真的什么都不怕!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管再发生什么事儿,咱们都不能再退缩了,好吗!”

微微一顿后,谢铭诚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低沉并不高亢,却说得十分的慎重。

“好!”

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再一次从鬼门关闯过来的他,非常明白自己现在不管怎么样都放不开这个女人了。更不想去管什么身份,地位的差距,在他的眼睛里,她就是一个需要他疼爱的小女人罢了,他要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份和地位,甚至与其它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邢小久心里一荡,突然直起上半身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啜着气儿说:

“这就对了,谢铭诚,我们都要有勇气…”

没错儿,爱,真的需要勇气!

“我知道,小久,可是跟着我可能会委屈你,我现在除了年迈的父母,什么都没有…而且,我也不会接受属于你的东西!”

邢小久明白,这是他作为男人的骄傲,而正是这些东西,曾经活活让他们错过了许多年。

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什么矜持和骄傲都抵不过长相厮守!

一抬手,她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怔怔看了他几秒。

同样儿,也安静了几秒之后,她才再次靠到他的胸前。

“谢铭诚,我想出院以后,我,我就跟你住宿舍,我不怕吃苦…而你,只要记得我是小久就行了,我不是帝豪的小久,不是邢家的小久,也不是设计师小久,我只是你谢铭诚的小久…”

谢铭诚喉咙微微一梗。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