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的父母亲年纪大了,前阵子去了甘泉过冬,至今还没回来。三哥又在军学,平日难得回家,翎容是个女子,不便见外客,席上相陪的,就只有她一人。

二百多道菜花团锦簇的摆了一长桌,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晏七出自超级豪门,自然不会被小舟这点小排场吓到,当下宾主尽欢,吃吃喝喝侃大山,聊着聊着,天就黑了下来。

好不容易聊到了正题,正要进入书房好生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前院突然一阵喧哗。小舟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见一紫衣少女风风火火的穿堂而入,手拿着一柄长剑,见到小舟的面突然厉喝道:“宋小舟!我要你一句话!”

小舟见了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扭头就跑,奈何晏七就在旁边,怎么也不能这样没有礼貌。她可怜巴巴的躲在晏七身后,皱着眉说道:“童舒,我有客人在呢,有什么话咱们日后说不行吗?”

“我才不管什么客人!”

少女红着眼睛说道:“我就问你,你要不要我?”

某个人的心,霎时间好像盛满了黄连水。她转过头去向宋翎容求救,却见这位大小姐正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她,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你自作自受”这几个字。

她无奈的咳嗽一声:“童舒,别胡闹了。”

桄榔一声,少女手中的长剑落地,两行眼泪顿时潸然而下。她看着小舟,委屈的扭过头去,悲声说道:“看来你真的没把我放在心上。”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见她这样,小舟也有些心慌。她连忙跑过去,手忙脚乱的为她擦眼泪,哄着她道:“好了,别哭了。”

“小舟!”

孟童舒突然一把抱住她,大声哭道:“父亲要我嫁给刘守备的小儿子,我不想嫁。”

“不想嫁就别嫁呗。”她在一旁胡闹的出着馊主意:“你就回去跟你爹说,他要是再敢逼你,你就去上吊。”

孟童舒顿时满眼希望的看着她,问道:“我若是不嫁他,你肯娶我吗?”

“我?”

“我就知道。”

孟童舒捡起剑,看了她一眼,突然说道:“小舟,我对你的心,你真的不明白吗?”

然后扭头就跑了出去。

真是没有最乌龙,只有更乌龙。宋小舟看着这个发小悲愤而去的身影,想起她临走前的话,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一股劲的全都冒出头来。

看来找时间,真的得和她好好说说了。

小舟在心里打着草稿,筹划着该如何跟这位从小到大唯一的女性朋友解释,这边正想着,那边钱掌柜已是在一旁悄悄说道:“宋掌柜,咱们该走了。”

小舟忙醒悟过来这边还有一位财神爷,连忙笑容满面的撤了席,让管家备好了马车,带着晏七大公子夜游湘然城去了。

如今是冬天,还真是没什么地方能去,绕着梅园走了一圈,就又到了那条繁华热闹的商业街。

离得远远的,人民银行四个金光璀璨的大字就引入眼帘,纵然天色已暗,在灯火映照下,银行门前仍旧聚集了很多人。

晏七和小舟坐在马车里,隔着车窗往外看,晏七回过头来,靠在软榻上,淡淡的问道:“宋老板为何觉得,我们晏家会同意你的提议呢?”

“如果不同意,七少爷这样的身份,也不会万里迢迢的来到湘然,你说是吧。”

小舟一笑,舒服的换了姿势。

这辆马车极大,上好的金碧香从玛瑙香炉里团团而上,盘旋如小团龙。这种香产自西域,传闻十年出一饼,纵然有夸大的成份,但是也足见这种香料的珍贵了。

“七少爷,三越这几年内乱不断,大华境内缺盐缺的厉害。而北越依照老规矩,只用西凉叶氏的银票兑换,极大的抬高了西凉钱庄的地位。七年来,皇家内库被西凉打的一败涂地,皇家金票只在王域的少数郡县通用,朝廷也越来越仰仗叶氏的雄厚经济实力。如今皇庄已经无力同叶氏一较长短了,听说前阵子烈武侯给私军换战马的钱,都是从叶氏挪用的,现在就算是给他们机会,他们也不敢同叶氏叫板了。”

小舟喝了一口茶,继续游说道:“叶氏一家独大,垄断大华经济,对谁都没有好处。整个天下,估计除了叶家的那群老油条,没人愿意看到这个状况。而北越将来若是有大的军事动作,需要战马兵刃,粮草军需,都必将被叶氏掣肘。这个时候,如果晏家还是一味的依赖叶氏,依赖西凉银票,那么有朝一日,必定要被叶家牵着鼻子走。”

“依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呢?”

说到这,小舟顿时来了精神,笑着说道:“那当然是改变合作对象,流通别的商行银票,不能再给叶氏一家独大的垄断机会。”

“哦?”晏七笑看着她,说道:“你觉得,谁有这个实力取代叶氏?谁又有这个实力能保证他们的银票不会变成一堆废纸?”

“这个嘛,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某人眼睛里闪动着赤*裸裸的金币味道,说道:“要取代叶氏,必须保证几点,首先,对方的商行要有完整的经济体系和金融政策,其次,要有雄厚的经济基础和人员配置,最后,当然也是最重要的,对方不能是累世公卿的世家大族,一定要是年轻的后辈,最好是刚刚发达起来的,这样的话,可以防止他们成为第二个叶氏。”

晏七一笑,朗声说道:“你还不如就直接说你自己。”

谁知小舟脸上却没有半丝开玩笑的样子,十分无耻的扮演着捧哏的角色,夸张的赞叹道:“啊?七少爷果然天纵奇才,我还没说,你就猜出来了!”

看他这副样子,晏七更觉好笑。

另一边,宋老板已经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起自家人民币的优势起来了。

马车缓缓而行,车外的大雪仍旧不断的飘洒。本该是经过深思熟虑几番考察才能确定的计划,却就这样玩笑般的就被定了下来。

当天晚上,一只信鸽从湘然城的上空飞了出去,鸽子的翅膀划过天空,一直向着北越的方向而去。

北越家主晏乌陶坐在灯下,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寄来的书信,缓缓的闭上眼睛。眼角皱纹深深,聚在一起,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西凉叶氏,七年来独霸大华,打倒了一切经济上的反对势力,终于,连这些异国的眼睛,都被吸引了来。

“老爷,我们真的要帮淳于烈做嫁衣吗?”

跟随了晏乌陶三十多年的客卿柳镜不甘心的说道,毕竟,想起当年的事,他就很难对淳于烈那个小人释怀。

“我们并没有为任何人做嫁衣。”

晏乌陶淡淡说道,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恍的他鬓发斑白,一片银光。似乎也在说着,这位老人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们这是为自己铺路。”

西凉叶氏,太强大,太不正常了。

而且,不同于大华的那些顽固死硬派,对于西凉叶氏到底对大华是奸是忠,晏乌陶有自己的一番定论。

“淳于烈祸害大华这么多年,是个难得的人才,如今大越局势仍旧不稳,我怎么舍得让他这么轻易就被人扳倒?”

晏乌陶挥笔写就一封书信,递给柳镜说道:“告诉狄儿,一切按计划行事。”

月圆星稀,信鸽飞走了,又飞了回来。

瀚阳的大雪已经停了几日,可是天气却越发的冷。小舟坐在书房里,一扫平日里的嬉笑玩闹之色。三虎坐在一旁,沉声说道:“小舟,我不明白,既然我们想要爬上北越那条船,为什么你还敢这么胡闹。”

小舟闻言静静一笑,低着头,手指随意的轻拨了两颗算珠:“不胡闹,他们怎么敢把这么大一笔生意交给我?”

三虎眉头一皱,静静沉思了起来。

她纵然本质上是个有点疯狂的人,但是对于街头霸王的行径,却并非外人想象中的那么热衷。

当天如果不是无意中看到站在人群中穿着北越朝觐缎的晏七,也许她只是带着人吓唬吓唬张惟良,吵几句嘴就了事了。当天晚上,更不会演上那么夸张的一出。

西凉要壮大,西凉钱庄要掌握大华货币,垄断一国商贸。这一点朝廷当然不同意,淳于烈手掌户部,却无钱无粮,当然也欲图翻盘。北越多年来被叶氏钳制,极大的克扣盐价,再加上这一代晏氏家主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将来若是有军事图谋,自然也需要大华的支持。

这样一来,针对西凉钱庄的一场经济战,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但是他们却不敢去找类似方氏、洛氏等世家大族,因为那样很容易会扶植起另外一个叶氏出来。

所以像她这样,在朝廷无根基,偏居一偶,家族势力单薄,却偏偏有点经济头脑的小商行,自然就成了首选对象。当然,如果这个商行的老板还是个有点缺心眼,任性冲动好控制的二百五,那事情就更完美了。

宋小舟一笑,眼睛弯起,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富贵险中求,在夹缝中生存,总是要动动脑子。”

她淡笑着靠在椅背上,不由得再次想起小时候发下的那个誓言。

天下首富之路,漫长且修远兮。

寒风瑟瑟,吹过湘然城,吹过瀚阳省,吹进王域关,吹进天逐城。

有人轻敲着房门,李铮抬起头来,方潜就将书信放在他的书案上,然后悄然退出。

京都的天气,远不像瀚阳那么寒冷,窗子微畅着,有淡淡的月华洒在斑驳的地上。

信很短,用词也很轻松,看来西凉那边,并没有把这个人当做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可是李铮,却从这件事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就连那幕后推手的力量,也隐约可见轮廓。

他微微皱眉,面上有一种疏冷的气息缓缓萦绕。

“湘然宋氏?”

他默念着这四个字,朦胧中,似乎感到几分熟悉。

同样是天逐城,烈武侯府上,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紫授锦袍,听了消息之后,嘴角无声的扯开,静静的笑起来。

雷霆之风,大争之世,天下最有势力的几方力量暗中推拿,将这千丝万缕的线头渐渐凝聚在那几张雪花般的银票之上。战争如雨前风雷般滚滚而来,带着腐朽的黄金之气,在另一个更高的层面进行着悄然的交锋。谁技高一筹,还待日后静观。

而这场大人物们角逐的中心之地,却是在西北的一座偏僻小城,一方二层小楼内,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渐渐的陇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息。

“以一介雏鸟之薄翼就敢于在几大猛禽苍鹰中周旋,胆大包天!”

很多年后,定会有人这样形容她,只可惜,那都是拾人牙慧的东西了。大争时代的宋小舟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疯子,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一点。

“人活着,就得给自己找点奋斗目标不是?”

她装模作样的轻晃着茶盏,然后仰头牛饮,一口气灌了一壶凉茶,打了个嗝说道:“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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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更得晚,但是冬儿字数还是挺足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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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占便宜

来自西凉的反扑并没有想象中的强烈,除了几笔买卖受到小小制约之外,并没有伤筋动骨的经济损失。小舟知道,这只是因为西凉方面并未将自己当做对手,在叶氏这只实力雄厚横行百年的经济怪兽面前,她宋小舟就像是茫茫大海里的一粒沙,便是蹦的再高,也掀不起多大的水花来。

而她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被人瞧不起的机会。

今天是湘然城兵马校尉孟尧母亲的八十大寿,一大清早,小舟就去了钱掌柜的府上,想要邀请晏狄与她共同赴宴。

晏氏在大越的势力,就如同大华的叶氏,只可惜类似这种以经济挟制国家机器的豪门望族,在外面往往不显山不漏水。只要他们不发难,就很少有人能够注意到他们的力量。

而很显然,湘然城里有这份远见的人并不多。在大多数人眼中,一个富豪之家的少爷公子,还不如一个地方县令的小舅子牛叉。再加上湘然地处瀚阳军省,和大越隔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即便是知道了大越晏氏的公子到了湘然,钱掌柜的府邸仍旧是一片安静,无人登门踏足。

走进院子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一阵筝声,清脆悠远,袅袅幽幽。小舟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项圈,额头上戴着金抹额,腰间挂着十多串金光灿灿的钥匙串。一身金碧辉煌,珠光宝气,让人看着就晃眼睛。也难为她,如此艳俗的装扮,她却偏偏能穿出几分美态来,蹬着小靴子,踩在清晨的积雪上,叮叮当当的就往后院走去。

一处开放式的水阁里,四面都是通透的玻璃,擦得光洁明亮,几缕轻纱挂在玻璃外面,风一吹,就轻飘飘的飞起。四面的湖水都已经冻结成冰,上面铺满了白茫茫的雪,两座白玉石桥横在上面,就像是水晶雕刻的琼台。一名白衫女子坐在玻璃笼罩的水阁里,于檀黑乌木的地板上抚琴,身下铺着一张黑色的墨貂皮毛,琴弦乌色,越发衬得她的一双手白皙如玉。

而晏狄则是穿了一身松绿色的缓袍,就那么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头枕着女子的腿。墨发半系,倾泻于地,曲起一条腿,貌似正陶醉于琴音之中。

小舟远远的站在桥上,向水阁里看去,清晨的阳光很暖,透过玻璃照在晏狄的脸上,越发显得这个男人貌美如妖,就算闭着眼睛,眼角的弧度都有邪魅的光芒。

“叮――”

琴声断绝,余音袅袅,因为晏狄枕着她的腿,白衣女子不敢起身,只得远远的对着小舟颔首行礼,然后伸手招呼她进去。

刚一开打门,一股散发着幽香的热浪就扑面而来。有小侍女走上前来,为小舟脱下外面的披风,她脱下鞋子,穿着白色的袜子,踏在地板上,径直走到晏狄身前坐下,笑着说道:“七少爷好兴致啊!”

晏狄睁开眼睛,却并没有起身,而是翻身朝着小舟侧卧,一手撑着头,眼睛一弯,笑着说道:“湘然的阳光很好,很适合睡觉。”

小舟调皮的一伸舌头,笑着说:“大老远来的,总不能总是猫在家里睡觉。”

不同于小舟这样的土财主,晏狄是个真贵族,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浓浓的贵气。小舟正想开口请他同去赴今晚的酒宴,他却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小舟的手,就说到:“走,出城去。”

小舟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忙着爬起身,追了两步问道:“七少爷,这大冷的天,你要出城干嘛?”

谁知晏狄却并没有回她的话,而是低下头,看着她那双怎么看怎么有点闺秀气质的小脚,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的笑,问道:“听说你少时装扮过女子,果然,就连这双脚,都有点脂粉气。”

小舟却并不惊慌,踢起一只小脚在晏狄的身前晃,笑眯眯的说:“我就是男生女相,天生丽质,哈哈,羡慕吧?”说罢,还冲着他抛了个媚眼。

周围的小丫鬟们通通低头偷笑,晏狄却是淡笑一声,然后转过身就往外走。小舟急忙追在后面问道:“我说大少爷,你还没跟我说要出城干嘛呢?”

“猎狐。”

晏狄淡淡的说道,小舟小眉毛一皱,猎狐?那是一时半会能猎到的吗?她撅着嘴说道:“可是晚上孟大人家还有晚宴。”

晏狄随口说道:“不理他。”

不理他?

小舟郁闷的翻了个白眼,你大少爷能不理,我可是还要在这湘然城里混的。

就这么一会,晏狄已经穿好大衣靴子走出去了,她连忙跟在后面,腰间的钥匙叮叮当当,响的清脆。

猎狐可是个技术活,就凭晏少爷和宋小舟这两个半吊子,可没什么猎到的希望。小舟忙吩咐人找了几个猎手,人还没到齐,那边的晏狄已经上了马,一幅准备就绪,整装待发的模样。

小舟缩在马车里,探出脑袋瞅着他,一双眼睛色迷迷的欣赏帅哥,深以为自己这次简直明智极了,不但有钱赚,还有美男相陪。

晏狄却是微微皱眉道:“你不会骑马?”

“会呀。”

“那你怎么不骑马?”

小舟理所当然的说道:“骑马硌屁股,还冷。”

听到他的解释,晏狄不由得一愣,大华尚武轻文,武风强盛,一般贵族子弟出门无不策马而行,少有乘坐马车的,不想这位却是个异数。他问道:“野外茫茫雪原,马车怎么行走?”

小舟胸有成足的一摆手,很豪气的说:“放心吧,出城我就换上雪爬犁。”

果然,到了城门口,已经有十多条狗在那等着。见了小舟一个个亲热的往前挤,嗷嗷叫个不停。小舟挨个摸了一遍,然后上了爬犁,在前后十余匹马儿的簇拥下,对着晏狄笑道:“七少爷,咱们比一比脚力吧。”

说罢,还没待晏狄答应,已经十分不讲规矩的吆喝一声,坐着爬犁就跑了出去。

十几骑马儿呼啸而行,风在耳边呼呼的吹,小舟的狗狗们不负众望,跑的飞快,连晏狄的千里良驹都甩的远远的。她得意的回头大笑,模样张狂的很。

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晏狄不由得有几分遐思。想起今晨钱掌柜的一番话:这人孩子心性,纵然有几分灵巧,心思活络,眼光独到,但是到底失之沉稳,轻率冒失了些。

失之沉稳?轻率冒进?这些,不都是父亲看中的?

可是,真的就是这样吗?

一个白手起家,以弱冠之年打下如此基业,连父亲都不得不瞩目的神童,真的仅仅如此?

他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好在,他还有些时间,可以让他好好查看。

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总是十有八九,就比如现在,刚到了岚溪山下的老林子,就见一伙贵介公子在下人的簇拥下弯弓搭箭的,正在林间打猎。为首的,还正是宋小舟瞪眼看不上的死对头,东城宋家的小儿子宋仁杰。

原本这湘然城只有一个宋家,自从小舟一家在商业街渐渐发迹之后,才被人称之为东城宋家和西城宋家。而这两家,还是有那么些不菲的亲戚关系。

如今东城宋家的家主宋离图,是小舟父亲宋离泉同父异母的哥哥。宋离泉乃是他父亲酒醉之后,和一名丫鬟所生,就因为这个低贱的出身,以至于他直到十六岁授冠,都未曾进入族谱祠堂。不过尽管这样,宋家还是默默的承认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他父亲纵然不喜欢他的母亲,对他倒也算和颜悦色。但是在他十六岁那年,宋父却突然中风,不出几天,就急病去世了。

他死了不要紧,可害苦了宋离泉。母子二人被人扫地出门,身无分文的流落街头。好在他们的粗使丫鬟善心,偷偷的接济他们,更为他们找了住处。后来,宋离泉就娶了这名丫鬟,也就是小舟的母亲,搬到了乡下,远离了湘然城。

如今小舟如异军突起,在湘然渐渐有了一席之地,可以想象东城的本家会有多恼火。而那位同在军学读书的宋仁杰少爷,更是对宋小舟宋青野两人恨的牙根痒痒。

活了两世,宋小舟在某些方面仍旧同李猫儿保持着惊人的一致。面对某些她纵然厌恶但却没有力量抗衡的人物,她忍得,顺得,奉承得,溜须得,卑躬屈膝得,奴颜媚骨得,但是面对某些她非常厌恶并且有能力痛揍的人物,她的态度往往只有一种,那就是去你妈的。

所以看到宋仁杰的第一眼,纵然对方还没来得及对她横眉怒目冷嘲热讽,她已经先下手为强的解开了一条狗的脖套,伏在狗狗的耳边,指着宋仁杰说道:“大宝儿,去,咬他。”

然后,可怜的宋少爷,就这样没招谁没惹谁的眼睁睁看着一条大狗从天而降,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腿。胯下马儿顿时受惊,他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就四仰八叉的从马上大头朝下的栽了下来。

“乡巴佬!你干什么?”

宋仁杰顶着满头的树枝积雪,狼狈不堪的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就往这边走,可是还没走上几步,小舟身前的狗群们就开始狂吠,吓得他只得远远的站着,大声叫道。

小舟转过头,很阳光,很温暖,很温柔无害的笑了一笑,然后说道:“我的狗热情,每次看到伙伴都这么打招呼,不好意思哦,吓着你了。没事,我让大宝儿给你赔礼道歉。”

说完,低头对那狗说道:“大宝儿,快跟宋小少爷说对不起。”

大宝儿似乎能听懂人言,见她一指,就向宋仁杰走去。宋仁杰看见那狗森冷冷的牙就害怕,哪敢让他靠近,连忙杀猪一般的喊道:“别过来!滚!别过来!”

“真是没有礼貌。”

小舟吧嗒着嘴,摸着狗儿的头,说道:“宋小少爷,我待会要把我的狗散开,若是咬着你,我可不管了啊。”

倒霉的宋仁杰气的眼睛发红,好不容易想要出城散散心,这下子兴致全都没了。他恶狠狠的瞪了小舟一眼,然后说道:“乡巴佬,咱们走着瞧!”

说罢,爬上马背,带着下人就往回城的方向而去。

小舟却挥舞着小手在后面亲热的叫道:“回见!回见!路上慢走!”

一行人就这么风风火火的去了,小舟得意的吹着口哨,乐滋滋的回头对晏狄说道:“好啦,可以打猎了。”

“这么闹腾,别说狐狸,就是乌龟也早就跑了。”

小舟笑呵呵说道:“那就进山去,岚溪山这么大,总会有狐狸给你抓。”

晏狄想了想,突然从马上跳下来,坐到了小舟的身后,说道:“走,进山去。”

小舟微微一愣,有些别扭的扭了扭身子,回头说:“你不是说不坐爬犁吗?”

晏狄低头看了她一眼,眼波如水,唇如朱砂,眼角还有一颗淡淡的泪痣,突然说道:“你说得对,骑马硌屁股。”

妈的妈的,果然是个妖孽!

小舟被他瞅了一眼,差点没神魂颠倒的凑上去亲他一口。

真是极品啊,皮肤这么白,却不是一般小白脸的那种白,而是光洁如白玉一般,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却丹红,尤其是一双眼睛,墨黑深邃,眼形狭长,横看竖看皆是风情。小舟很丢人的吞了口口水,可怜巴巴的喃喃说:“七少爷,虽然我没有断袖之癖,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勾引我呀。”

晏狄闻言哈哈一笑,一甩小舟手里的鞭子,狗狗们就猛的向前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