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他一生没有名字,死后既入佛门,还请大师给他一个法号吧。”

红河日下,光影婆娑,赤金苍茫的落日离合中,惠醒的面容骤然如同湖底的月光,飘忽着舒展着岁月的痕迹。他默默想了片刻,方才叹道:“便号寂然吧。”

“寂然。”

小舟低声默念着这两个字,一丝苦涩蓦然间自心头跃起,苍茫茫如稠密的白雾,淡淡道:“很好听,很配他。”

惠醒道:“贫僧明日会为寂然做一场法事超度,施主来吗?”

小舟点头道:“我会准时到的,多谢大师。”

第二日小舟早早就到了大国寺,大国寺的后山很清静,远远近近种着一片梧桐树,间中还长了几棵樱桃,此时已经发出了嫩绿的细芽。寂然就被葬在一株梧桐下,一只简单的檀香木盒盛了骨灰,被埋在泥土中,隆起一座新坟。

惠醒坐在蒲团上念诵着往生经文,两名小沙弥拿着铁锹一锹一锹的洒着土,木鱼声声从远处传来,半山腰上到处都是鸟儿的低鸣。小沙弥在坟旁种了一圈矮松,矮松旁开着几朵淡黄色的小花,随着风轻轻的摇曳着,舒展着娇嫩的叶芽。

凉意像是春草一样蔓延上来,指尖微凉如叶末的一滴露水,诵经的声音那么遥远,听起来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时间如沙漏里的沙,一丝丝的漏下,泥土一层一层的盖了上去,那样金黄的颜色,犹如深秋枯败的蝶,烟火的气息和檀香的暗香萦绕在一起,让人觉得莫名的心安。

春意已浓,天光渐长,清晨的白雾渐渐散去,太阳在高高的天上洒下素洁的光。法事很简单,只是念了三遍往生咒,然而经文念好之后,却并不见惠醒离去,小沙弥奇怪的上前去推他,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顿时大惊起来,两个小和尚大哭着抬起惠醒禅师的法身就往庙宇跑去。

嘈杂声渐渐远去了,小舟却仍旧站在坟前,她早就察觉到惠醒禅师已然圆寂,也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寂然行刺皇帝一事虽然没有被新皇诏告天下,仍旧给了他足够的封赏和哀荣。但是小舟明白,那份荣耀不属于他,只是因为他和瀚阳派系千丝万缕的联系。新皇刚刚登基,不想继续和一个死人较真。但是不处置他,不代表也原谅了别人,他的部属,他的手下,和他来往密切的朝中大臣,都将被无声无息的处理干净。而大国寺的惠醒禅师,自然更是难逃一死。

人死如灯灭,关于他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而他再也没有了参与的机会。

小舟蹲下来,几株樱桃树上的樱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雪珠子,细细的铺在坟头上,树叶的缝隙处露着青蓝的一线晨光,她的声音很轻,少有的带了一丝温和,絮絮的说:“这地方不错吧,知道你会喜欢的,又是花又是草,山坡下还有一条小河,听说夏天常有附近的女子来沐浴,你有眼福了,做鬼也很风流。”

她的笑声很低,平淡的玩笑中带着一丝浅浅的凄微,如同房檐上的厚厚青苔,看惯了数十年的风霜雨雪,便是炉火再暖,也不能使之暖和了。

“你也真是够笨的,这样就被我收买了,若是我存心去骗你,岂不是哄你上吊喝药你都是肯的。这样的性子,如何去跟人家争斗谋算?这世上向来没什么公理,不适合好人生存,就该让我们这些恶人互相算计着捅刀子。不过他们捅了你的刀子也没什么值得得意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别人给捅了,能死还算是便宜的,若是不死不活的拖着,更是难受。这世间的事本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算到了盖棺的那一天,也未必能最后下输赢定论。”

小舟的眉眼突然间闪过一丝凌厉的锋芒,可是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便就消失了,她好似没心没肺的笑了一声,道:“就如同这林子里,老鼠怕猫,猫怕豹子,豹子怕老虎,老虎怕象,象却怕老鼠。这就是食物链,一物降一物,谁想当真正的霸王都是不容易的。即便是九五之尊,也需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词叫做改朝换代的。咱们如今身处世外,就姑且睁着眼看着,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她低声冷笑,笑容里似乎蕴藏了什么看不见的光芒,就那么从修长的眉梢一丝丝的流淌而出。

“其实也没什么,人生在世,谁还没死上两回。实话跟你说,我就死过,不过我命好,又活过来了。你跟我在一块这么久,没准也沾了点我的运气,这会说不准也穿到哪去了。不过若是你穿到我的家乡了,不妨拖个梦给我,我可以把我一部分的银行账号和密码告诉你,怎么样,我很够朋友吧。”

一阵悠扬的笛声突然想起,清旷高远,如一缕寒泉,脉脉流淌,沁入心肺,从远处缓缓传来。曲调迷惘,隐现几丝淡淡的哀愁怅然,几只鸟儿停在树梢上,叽叽喳喳的叫的欢,却更显那低声的孤寂。

小舟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收敛了去,山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青草清冽的香气,她站起身来,衣衫被吹得簌簌而动,她的手轻轻按在墓碑之上,终于颔首轻声的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是如此的任性多疑且善于演戏,乔装出了一幅不谙世事的小女子的形象,突兀的叩开了你的心门,将你的真心实意,玩弄于嬉笑之间,当做了股掌之上赏玩观摩的芭蕉。

对不起,我是如此的自私乖张且我行我素,为了自己的私利,全然不顾会否将你置于火炭熔炉之上,完全没有将你的生死荣枯放在心头。

对不起,你虽是为我而死,可我却找不到任何偿还你报答你的方式,你孑然一身的来,又孑然一身的去,连一个恕罪的机会都不给我留下,便是想报仇,我都不知道该去找何人。

“寂然,我走了。”

山路崎岖,弯弯曲曲的一路向下,石板路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让人脚下打滑。两侧的松柏伸展着凌乱狰狞的枝桠,山谷空冷寂静,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徘徊啼鸣,流光溢彩的朝霞如绚丽辉煌的织锦,好似一伸手就能够到。她慢慢的走,仰起头来,终究不曾落下泪来。

山脚下立着一名女子,手中拿着一只白玉长笛,一身青碧长裙,眉眼如画,发钗却略显凌乱,裙角也沾满了草屑。两名会客僧挡在她前面,不断的说道:“李小姐,您下山去吧,我们惠醒师叔刚刚圆寂,实在不方便接待您。”

李莞儿闻言抬起头来,目光穿透重重树林,遥遥的看着那座巍峨金碧的寺庙,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笛子,沉声说道:“你们让开!我是来找人的!”

一名年长的小沙弥劝道:“李小姐,你要找的人真的不在我们寺中。”

“你说谎!”

李莞儿猛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的摄人,冷冷的说道:“他一定在这,他不会死的,父亲答应过我的!”

小沙弥面露危难之色,却不敢对这位即将成为大华国母的李氏千金无礼,翻来覆去的解释。李莞儿越说越气,突然朝着山头高声叫道:“夏诸婴!你出来!”

会客僧顿时慌了,即便是方外之人也知道世俗的礼教,忙不迭的劝阻这位胆大妄为的女子。李莞儿却混不在意,继续扬声道:“夏诸婴,你再不出来,我一把火把这地方烧了!”

到底还是这个名字,像是魔障一般的困住了他的一生。李莞儿的声音渐渐带了暗哑的破碎绝望,小舟与她擦肩而过,却并未回头去看。

山风扬起,天地都变得空旷了。

回到宅子的时候,萧铁正在院中饮酒,小舟径直走过去抢走他的酒壶,说道:“我要回湘然了。”

萧铁剑眉微扬:“要走?”

“事情都办完了,还留在这干什么,我又没被公主看上。”

萧铁却神秘兮兮的摇头一笑:“我看你走不了。”

小舟缓缓皱起眉来,只听他静静说道:“有人出了天价,买通了提辑营和刑人司的官员,沿着地下河道开凿了一条暗道,从城西刑人堂一直到城外五里坡,如今烈武侯已经被人劫走了。”

砰的一声,酒壶顿时落地摔成粉碎,小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有人从天逐牢房里劫走淳于烈?”

“准确来说,是烈容。”

“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萧铁目光也带了几分寒冷,那几日被烈武侯关押时他没少受辱,只听他沉声说道:“不过京城里,有能力干出这件事的,还没有几个。”

小舟沉声说道:“你怀疑是谁?”

萧铁仰头笑道:“既然想知道,何不去亲自看看?”

“你派了人跟踪?”

“京城几个刑讼衙门之间派系分明,我在京中这几年,哪能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货色,李珂刚刚接手,如何威慑的住?我害怕西陵有人前来劫狱,一直吩咐莫言的人在暗中盯着。”说罢,他冷冷一笑:“当日之辱,我永志不忘。”

“既然这么热闹,我们哪能不去看看?”

萧铁笑道:“那就快点,我估计这个时候,京里的各方势力都已经追出去了。”

小舟哈哈一笑,心底的郁结之气去了大半,目光冷然的说道:“那最好,打猎我最喜欢了,看看谁能备下大货。”

萧铁起身,朗笑道:“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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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是本卷的完结章,冬儿努力好好写,(*^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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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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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黄,日暮西沉。【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13800100.】

空旷的原野上,两队人马正在风驰电掣的奔驰着。

马上的少年十六七岁,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一线,尖尖的下巴颇具女子的阴柔之气,半伏在马背上,身形灵敏的躲避着前方的流箭,穿着一身夜黑色的锦袍,衣衫上绣着银白色的蔷薇,在浑浊的日光下闪着暗淡的光芒。

“东家小心!”

身后突然响起随从的惊呼声,小舟眉梢轻轻一挑,眼看着箭矢破风而来,突然一个顿马急停,腰肢软如春水,整个人向后折去。战马人立,三只流星般的箭矢噗噗噗的刺入马儿的脖颈,鲜血喷涌,战马狂嘶,挣扎几下,便倒了下去。

“好高明的箭术。”

小舟在心底暗自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一名正在奔驰的下属见状立时跳下马背,小舟单手抓住马缰,翻身就跳了上去。

曲臂,拉弓,瞄准,宋小舟拿起马背背囊里的长弓,一系列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手段娴熟,浑然天成。巨型角弓赫然如满月,弯折的弧度肆意张扬着一种或许可称为狂野的气息。一身男装打扮的少女眉眼凌厉,嘴角紧紧的抿成一线。

嘭!

第一箭破空而出,其尖锐的力量甚至在半空中形成一股小小的气旋,声音如金石般狰狞刺耳,向着奔驰在昏黄尘土中的影子呼号而去。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如此同时,第二只箭已经夹在两指之间,弓弩再次被拉成一个令人心颤的弧度,箭矢流星般冲出去,激起一声更大的惨呼。而这时,小舟手中的第三只箭也已经追了出去。

“先生!”

漫漫黄沙中,有人在失声尖叫。

明明穿着一身儒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却突然发力,在地上狼狈的一滚,差之毫厘的躲过了小舟紧追不舍的劲箭。而此时,他的坐骑刚刚倒在地上,一支箭射在了它的腿上,另一只则洞穿了它的头颅。

儒生站起身,左手的上臂被小舟的箭锋划破,正在不断的溢出鲜血,衣衫也满是灰尘,可是他整个人却看不出有一点狼狈。他淡笑着看着小舟,似乎颇为欣赏的说:“宋老板好高明的箭术啊。”

“你也不差。”

远处的蹄声轰隆隆的逼近,熟悉的哨声惊碎了旷野的平静。天幕低沉,似乎有一场雨正在酝酿之中,莫言带着大批随从跟在小舟身后,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萧公子到了。”

果然,儒生身后的队伍一阵慌乱,显然也发现了自己去路被堵。

儒生回过头去,无奈的看着萧铁带着人缓缓逼近,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转过头来,淡淡叹道:“看来阁下是早有察觉,一直候在此处,心智高明,令人佩服。”

“夸奖了,”小舟说道:“城守军和大司局出动了三千多人都能被你们甩掉,你们才是真正的不简单。”

儒生无奈一笑,似乎在说再不简单还不是被你追上了?嘴角微微有些苦涩,淡淡道:“阁下是确定与我家主人为敌了?”

“我是生意人,生意人都是和气生财的,怎会无端树敌?只是那位烈容是我大华的罪臣,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身为大华人,遇到作奸犯科的违法乱纪之辈,自然是要管上一管。”

儒生闻言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一手策划了西陵兵祸的宋小舟还是个忠君爱国的人,真是令人惊讶。”

小舟抱拳道:“多谢夸奖。”

“我家主人不与阁下见面,就是想为彼此都留一点余地。”儒生面色一冷,淡淡道:“既然阁下这般苦苦相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舟淡笑一声,随意的将弓箭架在肩上,目光轻蔑,挑衅的意味不言自明。

“季儒,”

邪魅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人影散开,马蹄声声,男子轻声道:“火气别这么大。”

江风浩烈,吹起她披风的一角,似一只枯萎的蝶。雨疏风骤,天色昏沉,好似有无数乌鸦的翅膀密密实实的遮住了天光,阳光被阻挡在了云霄之外,一重叠一重的黑暗笼罩下来,似无边的夜幕,黑暗的让人沉沦。

他迎着风,逆着光,骑着马,站在高高的原野上,欣长的身影因为仰望而显得越发高大,昏暗的光笼罩在他的周围,仿佛陇下一道赤色的光辉。细雨如绵,斜斜的吹在他飘忽的衣袍上,深紫色的丝线丝丝缕缕迤逦编织,经纬纵横间仿若织成了一张铺天的网。身前的护卫流水般的向两侧让开,露出他邪魅风华的面容,他笑着冲小舟轻轻的眨着眼睛,轻声说道:“这么大的雨,还要劳你相送,真不好意思。”

小舟微微皱起眉来,纵然早就猜到,可是这一刻还是觉得心下有些苍茫,她默默的扬眉:“是你。”

这并不是问句,可是他却很坦然的回答:“是我。”

心口突的一跳,莫名的味道一丝丝的蔓延上嘴角,她冷冷的仰起头,不无嘲讽的笑道:“是了,是你,我早就该猜到。”

晏狄闻言洒然一笑,大河在他们不远处奔腾东流,绵绵阴雨之中,两岸的芦花好似秋末的残菊,随风起舞,蜿蜒飘零。

“你知道我来是干什么的。”

晏狄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在这样苍黑的天幕下,仍旧能看到他眼底那丝邪魅的光,他嘴角轻扯,笑着说道:“我知道。”

小舟淡淡问道:“你放不放?”

晏狄摇了摇头,道:“不能放。”

小舟释然:“以你的个性,自然是有所求才会在京中徘徊日久,是我大意了。”

晏狄仍旧是他那一贯孤高浪荡的样子,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我本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察觉不到,也不丢人。”

小舟问道:“那你前往湘然,与我做生意,也是个幌子?”

晏狄哈哈一笑:“生意归生意,这是私事,我向来公私分明。”

“你为何要救他?”

晏狄道:“这是我的事。”

“好。”小舟默默点头:“那我要杀他,也是我的事。”

晏狄无所谓的轻笑一声,不无嘲讽的说:“小舟,我还一直以为你也是一个有担当有胆量的人,假储君虽然死在他的手上,但是归根到底,还是李九青造的孽。你想要报仇,为何不去找正主?专捡软柿子捏,可真叫人看不起。”

小舟仰头道:“随便你,我就是要杀他,谁敢拦我,我就送谁去见阎王。”

“那就是谈不拢了?”

她朗然笑道:“可以用刀说话。”

晏狄眉头轻轻一蹙,隐现一丝杀机,淡淡道:“我不想与你动手。”

“那就把人留下。”

晏狄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就没有办法了,季儒,拦下她。”

一身儒生装扮的随从微笑着点了点头:“七少先走,属下随后就到。”

呼啸的利箭蓦然间迎面而来,刀剑阻挡间,小舟和萧铁的人马已经冲了上去。距离太近了,弓弩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近身的肉搏瞬间展开,刀剑碰撞,速度快的令人眼花。大蓬大蓬的血沫高高的飞溅,合着嗓子里的尖叫汇成一股冷冽的杀气。

小舟挥刀砍翻一名挡路的敌人,回头高喊道:“阿铁!给我开路!”

“好!”

萧铁厉喝一声,身若游龙,已经窜上前来。一边在喊杀中奔跑一边拉弓放箭,小舟则是再也不看前方的敌人,只是一味的向前奔去。

太多的刀锋挡在面前,但是她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很多人见状都冲上前来,想要将这个疯子斩于刀下。然而每每那些刀锋马上就要砍在她身上的时候,后面都会有一只利箭呼啸而来,将所有的敌人一一放倒,默契的让人害怕。

“小舟!快!他们要跑了!”

萧铁站在高坡上,大声喊道,小舟自血雨中抬起头来,果然只见晏狄等人已经到了江边。大江奔腾,浪花翻涌,洁白的浪头拍打着江堤,发出隆隆的声响。晏狄的衣袍被江风卷起,翻飞如鹰翼,小舟见了眉头一皱,一刀架开一人,身躯如灵猿,快至巅峰的窜上堤坝。

“宋小舟,我们后会有期了。”

晏狄邪魅一笑,眉梢轻扬,带着一丝挑衅的望着她。

船桨一撑,巨船便已离岸,小舟站在江堤上,冷冷的望着晏狄欣长的身影,默默的握紧了拳头。

使劲了浑身解数,动用了如此多的人力,最后竟然还是被他给逃了。

真是不甘心。

江风拂面,细雨如丝,小舟隔着蒙蒙雨雾,望着渐渐远去的船队,只见晏狄一身锦袍,仍旧是平日里那副不羁的慵懒模样,桃花一般的双眼邪魅莫名,越过江面落在她的身上,极有毒蛇的冰冷,又有苍鹰的犀利,更多的,还是狐狸的诡异莫测。

砰砰砰!

一阵木材的钝响登时响起,小舟惊讶下望去,只见湖底的高草丛里不知何时站起一群青衣大汉,腰配厚背青鲨刀,手握长钩锁,钩锁的另一端,铁爪死死的扣在晏狄的船板上,正在奋力的往回拉扯!

晏狄剑眉竖起,挥剑便砍在一条钩锁上,那钩锁本是精钢铸成,可是晏狄手中的这把利剑也不是凡品,竟然一剑就将之砍断了。但是他的下属们显然没有这么好的宝剑,只是一个呼吸间,大船就被生生拉回了一个船位。

与此同时,那些青衣大汉的身后又走出一群人来,几只小型投石机对准了晏狄的巨船,蓄势待发,可以想象如果在这样的距离下被砸中,那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晏狄面色冷然,终于确定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冷眼看着宋小舟,高声说道:“果然好本事。”

小舟一惊,随即满心欢喜的开始幸灾乐祸,笑道:“你别诬陷好人,这么下作的手段,可不是我能使出来的。”

话音刚落,江水舒缓处的芦苇丛中顿时泛起一轮涟漪,十多艘小船摇摇晃晃的使出来,中间一艘只有两名护卫充当艄公,男子穿着一身素淡的青白长袍,迎风站在船头,静静道:“晏七公子,多有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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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是这个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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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歌声(本卷 完结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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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呼号着,零星初绽的野桃花挂在江畔枝头,随风而落,在阴沉的天幕下招展着凄美的嫣红。//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13800100. 看最新章节//细雨一丝丝的打在浪花里,翻起一星星浅浅的细浪,转瞬便消失不见。巨船被钩锁锁住,摇曳在波涛之内,远处的轻舟翩翩而至,李铮站在船头,衣衫带风,如一道碧水,悠然逼近。

晏狄脸上的惊讶和愤怒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化为两抹淡淡的嘲讽,狭长的眼睛斜睨着,嘴角抿成一线。雪亮的长剑被他握在手里,反射着粼粼水光,好似一汪流淌着的清泉,散发着冷冽的寒气。

此刻的他已和平日里的惫懒模样相差太远,双眼里的寒芒像鹰,毫不掩饰他的浓浓杀意。

小舟则笑眯眯的冲着李铮打招呼,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势。江风吹在三人的身上,都带了凌凌的肃杀之气,谁还能想象就在几个月之前,他们也曾同桌而坐,举杯相敬?

“桄榔”一声,晏狄的长剑蓦然间犹若龙吟,在半空中滑过雪亮的剑痕。燕子回眸,蜻蜓点水,男子的身影飘逸的划过江面,如一片鸿毛,落入了李铮埋伏在岸上的人马之中。刀剑相击,血线飞溅,晏狄长剑大开大合,又不失轻灵之气,一时间好似杀入狼群中的青龙,纵然敌人多且狠勇,却仍旧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投石机顿时发动,巨船轰隆几声,就被彻底的砸漏了船底。晏狄的下属也发了狠,将船靠了岸,挥刀便向岸上的人杀去。季儒此时也带着人马冲出萧铁的包围,和晏狄等人会合,喊杀声犹如排山的海浪,充溢在高高的江堤之上,李铮的部属纷纷上岸,唯有他仍旧站在小船上,冷眼看着这一番血腥的厮杀。

“唰”的一声,一道利箭陡然射来,晏狄银剑一闪,就劈飞了箭矢。然而紧随其后,另一只利箭已流星般袭至眼前,角度刁钻至极,箭矢快速的打着旋,如果晏狄再像第一箭那般从侧面劈去,定会滑开。刹那间,只见晏狄长剑当胸前刺,竟然生生从箭尖劈入,分毫不差,寒意料峭,他抬起头来,冷冷的向小舟望去,嘴角一牵,淡笑道:“好箭法。”

小舟指间此时已经又搭上了一只箭,闻言轻轻一笑,狡黠的眯起双眼,望着这个屡屡和自己暧昧接触的男人,毫不犹豫的放开了最后一箭。

雪亮的剑芒霎时间刺破了这渐渐压抑的黑暗,两只利器迅速相击,几乎在半空中划出火星来。尖锐的金戈之声响彻耳际,令人头皮发麻,晏狄手臂酸麻,却仍旧将箭矢劈开,他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大鹏展翅,从人群中高高跃出,向着小舟的方向就飞驰而来。

小舟面对着凌厉的剑气却凌然不惧,蓦然间高声喝道:“交不交人?”

晏狄冷哼一声:“你做梦。”

刀声凌厉,万马狂奔,极远处的古道尽头,滚滚黄沙呼啸席卷。小舟侧手拔出腰间的短刀,架开晏狄凌厉的剑势,皱眉说道:“安霁侯府和大司局的人就要到了,你走不了!”

见晏狄仍旧面无表情,小舟怒极骂道:“淳于烈又不是你老子,你何苦为他送了性命?”

晏狄邪笑一声:“女人就是女人,果然呱噪。”

小舟随声骂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

风声如雷,刀光森然,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突然间,只听晏狄下属中有一人惨呼一声,另外几人嘶吼着冲上去,晏狄眉梢一挑,于打斗中回过头去,只见李铮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岸,此刻正在属下的护卫中向着自己队伍深处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