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完的时候,小舟觉得自己打嗝的时候都有一股鸡蛋味儿,她捂着肚子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孟东平垂头丧气的跟着她,想要和她道别,又怕平白无故又遭殴打,只好琢磨着用什么方法才能脱身。

此时街上已经熙熙攘攘,两个人很容易就被冲开,小舟眉头一皱,却见孟东平从人群里钻出来,急匆匆的走到她身边,抬起胳膊道:“这里人多,你拽着我袖子,不要被挤散了。”

小舟点点头,笑嘻嘻的看他道:“还以为你借机溜走了。”

孟东平摇摇头,他本来是要走的,但他也很清楚小舟的手段,跑得掉跑不掉先不说,两人之间必定会罅隙丛生,没能走成,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

也是,跟着宋小舟这样的女孩子,高兴和失落都是孪生的,尤其他又是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奈何不了她,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小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被旁边的人抬高了这么多,一手一个糖葫芦吃的脸蛋儿鼓鼓的,把行李都甩给孟东平背着,带路出城上京,她虽然内心里对那劳什子进京面圣很是抵触,也明白身不由己,现在还不是她闹脾气的时候,该见的,还是要去见。

这次面圣对她来说是走过场,最重要的是把身边这个书呆子也绑在身边,她千辛万苦的回来找他,可不是单单为了捉弄他而已。

打定了主意,小舟就带着孟东平去买干粮行李,还顺便去了趟马市,挑了一匹高头大马,准备和孟东平共乘一匹,好好展示一下她作为一个女强人的威风。

两个人都累了一晚,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也觉得提不起精神。小舟还好些,孟东平却连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无奈只好去了一家客栈,到要几间房的时候却争执了起来。

宋小舟想通了心事,便毫不掩饰的暴露出她女流氓的生活作风,硬是只开了一间上房。

孟东平却像个不开窍的傻子,抱着礼义廉耻不放,坚持两人要避嫌,小舟被他气得头痛,直接一脚踹过去解决了争吵。

“一间上房。”

客栈前台白看了半天热闹,收钱的掌柜嘴巴张得大大的,估计第一次遇到这么彪悍不要脸的女子,愣了一会儿才连连点头,又同情的看了孟东平瞬间就瘸了的腿脚一眼,笑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上楼方便不?让我家小二搭把手帮您吧?”

小舟的目光淡淡扫了扫掌柜八卦的脸,似笑非笑:“不用,我背他上楼。”

孟东平脸都青了,不待其他人再说,就一瘸一拐的开始往楼上走。

“这位公子面皮太薄,小老儿看过这么多人事,还劝姑娘凡事不要太过强求。”

掌柜收敛不住他那颗跳动着的八卦之心插诨打科,小舟听了,并不生气,点点头道:“那我就来软的。”

一屋子的客人早就看傻了,只有掌柜的素质不错,仍然维持了基本的笑容和礼仪,恭恭敬敬的把小舟送上楼,回来的时候跟一众伙计进行再教育,这样的奇女子,遇到了就一定要以礼相待,敢于追求爱情,不怕世人目光,这是多么的可歌可泣,可敬可爱!老头子平时就这样脱线,小舟走到楼梯最上面一个台阶坐下来听他长篇大论,暗道人才难得啊,这样的人应该挖到报社当娱乐版副主编才不算屈才。

且说孟东平上了楼,气呼呼的就开始在床下铺地铺,他困的厉害,窝在墙角等了小舟一会儿,看她还不回来,迷迷糊糊也睡了过去。

秋来风急,小舟进了屋子先去关了窗户,本来想一脚把孟东平踹醒,看到他眼睛下面一团乌青,累的不浅的样子,想了想去桌子上倒了一杯茶仰头喝了,暂时灭了心中焦躁。

大白天她哪里睡得着,躺在床上看见角落里窝成一团的那个人影,就更加觉得难以入眠,慢慢清理着心中乱成一团的心绪,小舟枕着手,仰面朝天闭目养神,想到自己对这个死心眼的傻子施了这么多回恩,又主动做出一副投怀送抱的贱样,怎么那个人却更加疏远了呢?这次她真是亏的连本钱都没了,不划算,开天辟地第一回的不划算。

想不到孟东平看起来老实,实际上却最会算计,竟然让她宋小舟吃了这么大的亏,一想起来就如同有鲠在喉,让她一直灿烂炫目的人生被泼了好大一个污点,亏呀,小舟心疼自己心疼的直哼哼,越想越难过,跳下床来不由分说,把正在好睡的孟东平一顿胖揍。

说是胖揍,其实也就是不轻不重的推搡了几下,孟东平在睡梦中皱紧了眉头,溢出一句模糊的呓语:“小舟。”

宋小舟的心又软了,十分没出息的把被子拽到床边给他盖上,自己躺回床上,面朝着他闭上眼睛,决定还是养足精神赶路要紧。

两个人都睡了个饱,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小舟洗了脸,又要来饭吃了几口,饭桌上孟东平耷拉着头,没精打采的样子。

“这个你喜欢吃的,多吃些。”

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孟东平碗里,小舟没话找话:“做梦了?”

孟东平摇头不语,把菜拨到一边不动,嘴唇动了动好似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以对。

“哑巴啦?”小舟的筷子把碗里的米饭捣的四处飞溅,眼睛瞪得比猫还大,按下心中怒火,弯弯嘴角道:“这家客栈饭菜味道还不错,我们还要赶路,你多吃点儿。”

书呆子点点头还是不说话,小舟深吸一口气,天色暗了下来,窗外风声大作,让人也被感染的十分抑郁,她努力自我催眠,嘴角发抽:“你是准备不理我了?”

桌子对面的书生放下碗筷,脸色仍是不好,沉默了一会儿道:“孟某才疏学浅,一文不名,不敢再连累宋姑娘了,吃了这顿饭,咱们各归各路,各回各家,我本是一心向佛的人,实在是撑不起姑娘的宏图大业,京城这种地方,我还是离的越远越好。”

“这么说,你是不准备和我走了?”

小舟这回是真的被气到了,脸色煞白,谁料到孟东平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低头道:“对,以后的路,还是各自走各自的吧!”

他话语平静,显然是经过一番思虑,小舟心凉了一半,彪匪之气又窜上来,恶狠狠道:“只怕你想的虽好,却不能如愿,我若是不愿意呢?”

她这样说,孟东平也有些怔怔的,他本是生气小舟不爱惜自己名声,一介女流在军中厮混本来就惹人非议,现在更加变本加厉,屡劝不改,实在是让人灰心丧气,是以才赌气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小舟这样说,倒叫他手足无措了起来,揉揉额头叹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话才说到一半,后颈一疼,眼前就黑了过去。孟东平心中暗暗叹息,却也无可奈何的晕过去了。

客栈伙计眼看着是两个大活人上的楼,晚上小舟下来却把那男子拖下楼来,一路砰砰作响,若是活人怎可能一句不叫,果然到柜前的时候发现那男子两眼紧闭,大概是已经没命了,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小舟啪的一声甩了银子在柜台上,趴在那里讲价:“茶水是凉的被褥只有一床饭菜里肉很少酒味儿淡的像是水晚上给的蜡烛只有几根下楼的时候也没人帮我抬人……”

伙计们吓得半死,哪里敢再和她讲价?连忙象征式的收了一点儿银子,把这尊大佛送走要紧。另有一个伙计从后门窜出去,跑到官府报案去了。

宋小舟满意的把找来的银子揣回口袋,又要了两根绳子,把孟东平放到马上绑的牢牢的,慢悠悠的牵着马走在黑糊糊的大街上。风很大,空气里全是丝丝的凉意,放眼望去是笔直的一条大街,城门在很远处矗立着,暗青色的一道隐隐的轮廓。才走了几步,饱受折磨的人就醒了过来,因为是头朝下被驮在马上,孟东平很是尽情的咳嗽了一阵,小舟无奈,只好又帮他把绳子解开了。

明明醒来之前两人在冷战,醒来之后全身酸痛,尤其是骨节突出之处,更有隐隐磕敲的痛楚,孟东平直起腰,不断抽着冷气,哑着嗓子问:“你又打我了?”话刚出口,就觉得这话说得太没骨气了,丢人败兴的又咳嗽起来,急的出了一身汗,秋风一吹,更觉寒冷。果然小舟嗤笑几声,在下面牵着马走的十分悠闲,曼声道:“你真是骨头轻,一天不挨我打就难受?”她眼睛一转,又道:“唉,你是睡得香,刚才付账的时候估计我露了钱财,才出客栈,就有一伙贼人过来,要打劫我小小女子。”

孟东平听了,琢磨两下,疑惑道:“边邑虽然乱,但城里还算是清净,怎么会有人公然抢劫?”

“这怎么不会?”小舟扯了扯缰绳,琥珀色的眼里盛满了笑意,可惜天太黑了,孟东平根本看不见:“这也怪你睡得死死的,我又长得这么勾人,身上还带了大笔的银子,哪个贼人不动心?”她指了指自己因为拉扯孟东平下楼时蹭脏的衣袖:“为了不让你被连累,我真是左支右绌,好容易才打发了他们,背上还挨了一掌,现在还疼呢!”

她这样说,孟东平果然十分紧张,让小舟停了马,从马上翻下来仔仔细细的看她:“怎样?伤的重不重?我来看看……”

小舟一愣,笑意更浓:“打在后背上,你怎么看?”

孟东平也是急的傻了,连声叹气道:“这里有医馆,我们到那里给你看看去。”

他这样关心小舟,一番情意着实做不得假,让小舟刚才的一腔怒火都被统统浇灭了,孟东平一脸呆相,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又被拖下楼来,想来也不好受,宋小舟仅有的一点儿良心死灰复燃,点点头,两个人寻了个医馆,孟东平坚持要老大夫先看小舟,被小舟一个眼神制住,自己被拖到内堂,让老大夫给他贴了一身的膏药。

他出来的时候浑身僵硬,里三层外三层的浑身都是药和绷带,老大夫连连摇头道:“年轻人真是莽撞,怎么伤成这样?”见孟东平一脸书生气,实在不像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可身上除了跌伤还有不少拳脚青紫,估计是被什么恶霸欺负了的呆书生,便嘱咐小舟:“这位公子大概是得罪了哪家权贵?这一身伤真是可怜,现在的有钱人啊,打人的手法多种多样,专挑那不会伤人但很痛的地方下手,真是阴损啊阴损。”

老大夫摸着山羊胡,看到小舟难看的脸色,丝毫没有觉出自己说错话,十分有医德的决定少收点银子,他刚宣布了这个决定,小舟的脸色立刻好转,拢在袖子里准备揍人的拳头也松开了,两人出了医馆,孟东平一身药味儿,一阵风吹过来,是淡淡的苦香。

如此这番,两人又和好如初,只是孟东平依然惦记小舟的伤,婆婆妈妈啰嗦的问了半天,小舟听得烦躁,也有点儿甜蜜的味道,便收起凶相,一番安慰,好歹让他消停下来。

两人行在街上,月黑风高,边邑的城池内布置甚有条理,主道一条路通到底,根本不用费心认路,月亮初升,明晃晃的一大团,皎洁的月光洒下来,浇在小舟和孟东平身上,冥冥中也带了些萧索的感伤。

此时街上小摊小贩早已经收了,街上行人寥落,整个城池都沉浸在沉沉的睡梦中。一片漆黑的小巷中突然窜出一道人影,瘦弱不堪像是一折就会断,十分凄然的躺倒在大街上,正好就在小舟二人面前。

“什么人?”小舟眉头一皱,把孟东平阻在身后,蹲下身去看,一个鬓散髻乱的女子正凄凄然躺在那里,姿势优美好似精心雕琢,实在惹人堪怜。孟东平正要低身去扶,冷不防小舟一脚下去,“醒醒嘿,醒醒!”

“你干什么这样?”呆书生又沉下脸,“她都晕倒了,你怎么还这样踢她?”

“晕倒了就踢不得了?”小舟脸色不郁,早就闻到女子身上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又只穿了一身薄衣,在这样的天气夜奔到二人面前,不可说不诡异。

“她一介女流,弱质纤纤,哪里受的了你一脚?”孟东平反唇相讥,不顾小舟阻拦,便把那悠悠转醒的人扶起,借着月光看清她的峨眉秀脸,拧起眉毛道:“是你?”

靠,竟然是老相识。小舟翻了个白眼,直觉又是一场官司,老实巴交的人明明不近女色,又从哪里遇到熟人?

那女子慢慢抬起头,仿佛不堪重负,看了孟东平一会儿,突然流下泪来叫道:“原来是恩公!”

恩公?小舟很是佩服她说哭就哭的本事,憋了半天,看到那女子扒着孟东平的胳膊不放,挑起眉毛凑到跟前,不露痕迹的把女子扶过来笑嘻嘻道:“原来是旧相识,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

孟东平点点头,这女子原是他日前在妓院里仗义相救之人,这本是件好事儿,可是面对着小舟,就不知该如何出口。

还是那女子有些见识,连忙轻轻推开小舟的搀扶,缓缓行礼道:“小女子名为恬儿,前日在轻鸿馆得公子相助,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今日重新遇到公子,小女子真是高兴……”

她说出轻鸿馆,小舟就脸色一变,联想到前阵子孟东平无故吃的那场官司,便大致明白了事情缘由,一番怒火顺着心口直烧了上来,面上露出冷意,盯着孟东平死死看了一眼。

“公子?”恬儿被小舟的脸色吓住了,不自觉的退了两步,走到孟东平身边。

宋小舟气的要命,面上却笑的一朵花样,出口的话却带了森森的冷意:“这大半夜的,恬儿姑娘这是锻炼身体呢,一头就撞我们身上了,还真巧啊。”

恬儿听了一愣,低头怯怯答道:“自从那天恬儿得罪了贵客,便三五不时的被他们找茬,实在是受不住,这才半夜趁着看管松懈跑了出来……我这一跑,若是再被抓回去,必定就没有活路了。”说罢,眼泪刷地落下来,拖住孟东平的袖子悲泣道:“还望恩人再施援手,能够救恬儿脱离苦海,恬儿愿为奴为婢,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的恩义。”

她双目垂泪,夜风一吹真是无限惹人同情怜爱,孟东平心肠软,又长了一副天生的好人脾肺,听她如此说当然义不容辞,便要带着她同行。

“不行!”

冷不防小舟一声低喝,孟东平扭头看她,宋小舟双眉紧皱,动也不动的瞪着他,夜色在她身后,沉得像是有重量一样,一层一层的压过来,眉梢轻轻扬起,淡淡的看着他:“你要带着她?”

风有些大,孟东平还有些青紫的脸上浮出一丝犹疑,但很快消散无踪:“你也听到了,她不能回去,如今既然让我遇到,断然没有抛下她的道理。”

“她是你什么人?”

“非亲非故,不是什么人。”

“既然不是什么人,你干什么这样上心?”风有些大,吹得恬儿微微摇晃,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小舟看了更加生气,她生平最看不惯这种女人,见到孟东平有意相向,更加觉得气恼,忍不住冷冷道:“我说了算,你不许带她,我们现在便走!”

孟东平被她激起了犟脾气,铁青着脸道:“小舟,你莫要在这种时候耍脾气,她哪里惹到你了,让你如此不快?不过是一个落难之人,我们难道不能出手相帮么?”

他慷慨陈词,恬儿果然露出崇拜感激的神色,一声“恩公”叫的婉转缠绵,把小舟气的脑袋冒烟,若不是顾着孟东平,早就一巴掌扇了过去,敢在她宋小舟手下抢男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没长腿么?不会自己跑么?非要我们带着跑?”小舟冷笑几声:“你以为自己有多少本事,上回在县衙里还没被打够?怎么,还是看中了这位姑娘貌美,又想逞英雄了?”

“你!”孟东平也起了真火,不由反驳道:“我就算没多大本事,也不会像某些人贪财好色!宋小舟,你别以为我离了你就不行!”

他既如此说,小舟哪能再忍,劈手夺过缰绳,冷冷一笑,一甩马鞭飞驰而去。长夜灯尽,孟东平只看见她粉色的衣角在黑夜中晃了几下,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仿佛夜风拂过冰雪,空气中突然透出凝固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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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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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又白又圆的挂在天上,像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碗,宋小舟骑着马在路上打转,走一步停一停,比步行还要慢。【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13800100.】却一直不见孟东平追来,心口的火本就一拱一拱的,再联想一下那女人妖妖叨叨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真的不追上来。”

小舟皱眉,颇有几分失落,撑着马鞍仰头看着月亮,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真失败呀!

她一停下,风就追过了她,将几缕没有梳好的发丝吹起。寒风吹得人裹紧衣服,小舟轻轻摇头,调转马头,又重新跑进城中。

城门在夜里张着黑洞洞的大嘴,里面是蜿蜒翘起的檐壁,于边邑勾勒出精美奢华的轮廓。被那银色的月光一照,万物都镀上一层别样的辉色,景致甚美,小舟想到孟东平,不知因何心头的火气就渐渐退去了。想起他这水深火热的日子,整日鼻青脸肿的,好在还有清秀俊逸的底子在,她心里的阴影因为回忆里孟东平的傻里傻气慢慢退去了,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意气,于是纵马慢慢在街道上行走。

城北,一户普通的农家。

孟东平躺在地上,抿紧了嘴冷眼看着,恬儿被绑在门边的木头柱子上,上次在伎馆里遇到过的那位汤公子带着几名家丁站在一旁骂骂咧咧:“跟老子叫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油光粉面的汤胖子坐在他身边,对着恬儿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名叫恬儿的妓女似乎被吓傻了,只是一味的哭,悲悲戚戚的倚在那,涕泪横流,糊了一脸的胭脂水粉。

孟东平抬起头看了汤公子一眼,目光抑郁,到底脸上还留着冷静。他的确什么都干不成,小舟刚走,他们就被这些人围住了,连拖带拉的被带到这处偏僻的角落。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堂堂七尺之躯,竟然没半点反击之力。

“你们还讲不讲王法?”他努力从地上爬起来,马上就被斜刺里不知谁的一脚踢的重新趴了回去,脸孔跌在泥土里,激得他连连咳嗽。

月亮半圆挂在天上,不远处一颗大白榆树上的落叶飒飒的飘落下来,孟东平倔强的又待爬起,马上又被踢翻。

“王法?老子今天就告诉告诉你什么是王法!”汤公子挽起袖子,阴狠的笑着慢慢凑了上来。

拳脚说着便雨点般的落下来,孟东平挣扎的厉害,混乱中也打到面前的那人几下,与其抱头忍耐,还不如奋起反抗,他虽然念了一辈子书,但这段日子在军中混,也明白了些打架的章法,一手护着头,伸脚伸手专门捡一些空隙去踢,神勇倒是神勇,只是对方人多,这也是无用的挣扎罢了。

黑暗之中响起一声嗤笑,正是前日里同汤公子喝酒的那名胡人。这人三十岁左右,早已过了好勇斗狠的年纪,这次悄悄的进关来,也是为了那桩买卖。北越晏家的那位如今手底下太阴损,今年的盐场子悄没声息的就让他们吃了大亏,大汗在大帐了发了火,大骂了他父亲一顿。几位协同办理此事的兄长也都遭了贬斥,倒是便宜了他这个平日里无甚地位弟弟。这一次来大华,本是想同一直暗中有来往的西陵叶氏搭搭线,不曾想那叶家小公爷早就失了势,不得已下,他不得不冒险进王域来,由叶贤引荐着来见这位汤公子。

只是不曾想,竟是这么个不着调的人,这般想着,乎颜脸上就带了分不屑,冷眼瞧着汤宝隆同一个书生为难。

“废物,都给我让开!”汤胖子站了起来,另外几个人收手退离,缩手缩脚的道:“爷何必亲自上手,让我们来就好了。”

“让你们来我今晚就不用睡觉了!揍人都不会么?我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孟东平退了几步,好歹喘了口气,靠在那颗榆树边上,努力站直了,手里捡了一块儿砖头,准备对眼前这个能装下他两个人的胖子勇敢的反抗下去。

深秋的风刮了过来,一片沙沙声,从暗夜中飞舞的落叶的空隙里,极远处的巷子口,一人牵着马缓缓的走过来。

“小舟?”

孟东平一愣,脸上顿时带了几分慌乱,高声叫道:“小舟快走!”

这话说的其实和没说没什么两样,宋小舟是什么人,无事都要生非,更何况现在?孟东平越发着急,他是有些呆气,却并不傻,汤宝隆带了七八名手下,再加上那几个在一旁看热闹的胡人,足足十几人,宋小舟就算再能打,又能打几个,她一个女孩子,若是吃了亏可不是挨几下那么简单的。

汤公子扭头一瞧,便看见了宋小舟的身影,嗤了一声,懒洋洋的说:“真稀罕,竟来了个女人。”

不得不说汤大少的运气实在太差,来人正是憋了一肚子火的宋小舟。她先是回到二人分手的地方寻了一圈,孟东平早就不在那里了,街道两旁更是悄无声息,小舟自忖自己才离开了一会儿功夫,走的又是直通城门的大道,没道理两个人就这么不见了,仔细搜寻下,果然在一道小巷外看到反射着月色的一串佛珠。

这佛珠是孟东平常日里攥在手里的,平时宝贝的很,断不会就这样落在地上,小舟心里狠狠一跳,已经知道事情不好,她是什么出身,自是很快就顺着端倪追了上来。

月光下宋小舟穿了一身素色衣裙,巷子很长,月光投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来。她就这样牵着马缓缓走近,一双细眉微微蹙起,眼若寒星,冷冷的反射出凌厉的光来。

汤宝隆一时间竟看呆了眼,随即颇有些极色的搓了搓手,嘿笑道:“有几分姿色啊!”

孟东平心头平的生出一团火来,比之刚刚被殴打时更甚,也不知是因见小舟被那汤的公子言语调戏气恼,还是气恼自己又在她面前跌了脸面。

小舟径直走过来,走到他身边皱眉打量一番,低声道:“伤势严重吗?”

孟东平摇了摇头,神态颇有些苦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甘寂寞的汤公子在后面阴测测的说:“现在还不严重,只怕待会就不好说了。”

“还能走吗?”

孟东平点头:“能。”

汤公子见自己被忽视,顿时有些恼,冷冷说道:“想走?只怕还没那么容易!你们给我听仔细了,今儿……”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轰的一声整个飞出去砸在对面的墙上,这本就是个荒宅,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打扫了,一时间漫天烟尘乱飞乱舞,汤宝隆杀猪般的叫起来,惨叫声直传出了几条街。

“小、小贱人!”

汤公子在手下的搀扶下爬起来,破口大骂道:“还不给我上!打!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宋小舟一脚蹬在墙上腾空而起,膝盖顺势死死的顶上一名打手的咽喉,那人双眼凸出,闷哼一声,抡起棒子就朝小舟打来。小舟就势一扭,身子瞬间拔高,双手卡住那人的手臂,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那人便惨叫着软倒在地,胳膊诡异的扭向后面。

众人见她一个女子出手这般利落也是一惊,后面两人这时却已冲到前头,小舟用脚勾起那人的大棒拿在手上,抡圆了甩开,砰砰两声正中迎面两人的膝盖,急冲两步仰空翻了一周,狠狠的踢在两人的胸口上。那两人顿时大叫一声,口喷鲜血的倒向后头。

谁曾见过这样悍勇的女子,纷纷都是傻了,小舟三拳两脚踢翻一众,稳稳的站在了汤公子的面前。手掌翻转间,也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来,冷冷的横在汤公子胖的几乎和脑袋一般粗细的颈子上,眼角微挑,嘴边也含了丝笑,慢悠悠的问:“你骂谁呢?”

汤宝隆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脖子下那柄匕首像是冰块一般冷,几乎要将他的舌头也冻住了。他吭吭哧哧的喘着粗气,色厉内荏的叫嚣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啪”的一声脆响凭空响起,宋小舟轮圆了胳膊就给了他一巴掌,直打的汤宝隆目瞪口呆,半边脸都肿起来了。他虽住在波阳这不大的小城里,却也是跟皇室沾边的皇亲国戚,他的外祖是当今皇帝的叔叔,他虽不是嫡出,嫡母却是正了八经的宗室郡主,而且嫡母一直没有儿子,也就将他当儿子待,他们家虽是个闲散宗室,但也借着母族那边得了不少体面,如今新帝登基,更是对他们这一众亲眷十分的眷顾。不然也不可能连西陵叶氏的公子都高看他一眼,从小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打骂,当下也懵了,张口结舌了半天,才吭吭哧哧的道:“你、你敢打我?”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嘴巴,这下打的更狠,竟将汤宝隆的一颗门牙都打了下来。那一众哭爹喊娘的打手见了这还了得,纷纷连滚带爬的往前冲。小舟回过头去巧笑嫣然的看着众人,手上的匕首不由得用了分力,在汤宝隆的颈子上划下一道口子,鲜血蔓延,流过她皓白的手背。

“再上前一步,可就要给他收尸了哦。”

她笑吟吟的看着众人,却让众人越发觉得寒冷。

“我问你呢,你刚才骂谁呢?”

汤宝隆看着她笑的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和雪亮的刀子,哪里还敢说骂的是她,可又不愿跌了面子的求饶反口,当下又怒又怕的盯着她,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小舟二话不说,左右开弓一连串的耳光打下去,直将一个肥猪头打成了巨象首。汤公子脆弱的心理防线就在这么几个耳光中彻底粉碎,也顾不得脸面了,当下竟然把嘴巴一张,嚎啕大哭起来。

宋小舟瞧他哭的恶心,又想到若是来晚一步,孟东平岂不是就要被他打死。当下心下一冷,抬脚就朝他胯下猛踢下去,汤宝隆瞳孔一张,嚎了声惨烈的,干净利索的就昏死过去。小舟一路拖着他将他抛到他们骑来的马背上,顺手一拍马屁股,马儿就载着他狂奔而去。

汤家的打手们此刻也顾不上她了,再说打也打不过,纷纷嚷嚷着去追汤宝隆。乎颜本就是来瞧热闹的,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是着意的打量了小舟两眼,随即便带人也走了。

出了一口闷气的小舟拍了拍手,走到扶着树才能站直的孟东平身边。

“身上疼不疼?”

孟东平摇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虽说这些日子以来在她面前丢脸已经丢习惯了,可还是觉得自己特别没有脸面,恨不得马上就晕过去,可等了半晌也就是微微晕眩,并没有一丝要晕倒的迹象,只好慢慢措辞:“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孟东平呆站在那里,越发觉得尴尬,旁边忽然传来微弱的呼唤声,两个人一起转头,看到柱子上被绑着的恬儿,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看到她小舟的脸色不由得又沉了下去,孟东平斟酌了半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还是……还是救救她吧。”

小舟哼了一声,横他一眼,走到恬儿处帮她解了绳子,吊儿郎当的道:“欺负你的人被我解决了,你要是想跑,现在就快点儿出城去吧。”

那恬儿也不知是不通情理还是天生傻,一个劲儿的磕头哀求,凄凄艾艾的哭着就是不走,小舟努力压抑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念头,笑着劝她:“我们两个你也看到了,你要以身相许也许不了啊,当丫鬟就更不用了,一来我家不缺丫鬟,二来我看你不顺眼,你跟着我们就是个累赘,还请你行行好,赶紧走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小舟拉起孟东平就走,挨近了更加看清他被打得不轻,心中大恨,扶他上了马,自己也上马坐在前面,回身轻声说道:“你再忍忍吧。”

这夜甚是长,一片漆黑的长巷前方是宽敞的大道,小舟身子挺得直直的,发丝随风飞起,腰肢纤长,马被催的疾驰,孟东平没有着力之处,晃晃悠悠,被小舟回头一瞪,双手虚环住她的腰肢,坐的稳了,心跳却让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前挂着的那佛像都要管不住这颗心了。

天蒙蒙亮之前,济世医馆的老大夫再次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给把门敲得震天响的小舟二人开门。前半夜还能走的小伙子现在身残志不残,努力自己从门外面跌跌撞撞的踉跄进来,重新被他的两个徒弟扶到内室去,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药,贴上新的膏药和绷带。

“他还好吧?”小舟颇有些担忧,也怕他伤到了内府。

“姑娘放心,只是些皮肉之伤。虽然如此,这几天也最好不要走动。”老大夫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收了二人的钱,摇头感叹现在世道险恶,把二人送到后院住着后又回来关门,口中絮叨不止。

这次小舟很体谅的与孟东平分房而睡,呆书生伤成那样儿,躺倒在床上就动也不能动了,小舟喂他喝了一口水,又替他擦了擦沾满了灰尘的脸,没来由的冒出一股怒气:“逞英雄逞成这样,你现在舒服了?”

孟东平心里也不好过,低着头闷声不吭气,过了半晌却见小舟依旧瞪着他,无奈的道:“没想到会这样,我本来想把她送出城就去找你的。”

“我说不让你管她,你就听我的不好么?我看那个女人路数也不太正,哪家妓院能让妓女随随便便就跑出来了?还这么巧又遇到这么一帮子人,不为难她只揍你?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孟东平被她这么一数落,回头想想也觉出自己草率了,趴在床上半天没说话,两个人就此沉默,在狭窄的屋子里默默相对。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天开始蒙蒙亮起来,红色的光顺着窗棂慢慢爬进屋子里的桌面,闹了一个晚上,小舟也有些困了,便回屋小憩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医馆的人熬了一锅带着中药味儿的粥端了过来,小舟喝了几口,大部分都强硬的倒进孟东平嘴里。

没有吃饱当然要出去买点儿东西填肚子,小舟这次难得没有吝啬钱财,给老大夫打点了一通,嘱咐他们好好照顾病人,就自己出去溜达了。

这日的街面上比起往日来也有些许不同,人群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官家告示前也三五成群的聚了一堆又一堆的人。小舟本不予理闲事儿,想到昨晚自己所作所为,心中些微警觉,也凑过去看那告示。果然看到新贴的两张公文,一张上面画了个女人,另一张倒是个文弱书生,依稀有自己和孟东平的样子,只是自己那副画功实在不咋地,五大三粗的看起来忒寒碜了点。上书江湖恶盗,伤了承恩公的世子,若有提供线索者赏金一百两。

这下可把宋小舟气的底儿掉,她也料到此节了,却没想到那个肥的满脸流油的胖子竟然是个世子,把世子的那话儿踢断了,人家抓她也情有可原,可把她如此天姿国色画成那样一个丑八怪,这让人情何以堪!

宋小舟回到医馆的时候不仅带了一纸袋的包子,还卷了一包裹的胭脂水粉,并仔细反思自己这几年是不是装男人装的太投入了,以至于都忘了如何当一个称职的女人。是以几天来都窝在孟东平屋子里涂脂画眉梳妆打扮,倒生生的把屋子里的药味儿冲掉了。老医生一进来就开始打喷嚏,不得不让人把孟东平抬出去,可怜他伤口未愈,稍一颠簸就疼痛的要命,无奈为了宋小舟爱美之心,也只好咬牙忍住了。